被拐女大学生与一位男青年的故事
文 / 皖北人
（文章原载于《检察风云》杂志 2003年第17期；为保护隐私，文中所涉地址与人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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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在生活中极其少见的真实故事。一个其貌不扬的农村大龄青年，面对年迈的父母东挪西借花了6000元给自己买来的新媳妇，他毫不动心；面对媳妇那无情无义的错怪和冤屈，他强忍泪水；尤其是面对那些好心的村邻们的斥责和逼诱，他宁可与亲友们反目也决不退让。他终究历经艰难说服老父老母，抛弃世俗的偏见，以一颗赤诚无私的博大情怀和纯朴憨厚的真挚感情，把送到手的漂亮媳妇主动放走，使这位不幸被人贩子拐卖的女大学生及时重返校园，走进了那魂牵梦绕的明亮课堂。
一
“快看，陈老头花 6000元给儿子买来个新媳妇，听说还是个女大学生呢！”村里的群众一边吆喝着， 一边蜂拥般地朝陈家赶去。 这是发生在皖北泗县东北某镇一个小山村的真实场景。 当天，陈老头就兴冲冲地跑到邮局，给远在外地走亲戚的儿子发出了一份让他速回相亲的加急电报。
陈老头的儿子名叫陈小康，年方二十四岁。因常常助人为乐，曾被村治保委员会吸收为一名不在编的治安巡逻队员，义务担当起维护本村社会治安和调解民事纠纷工作。
小陈接到父亲发来的电报，展开一看，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原来是叫他回去相亲的。父命难违，于次日动身回家。
小陈刚一踏进家门，年迈的老母亲就乐呵呵地来到了儿子的身旁，激动地说：“孩儿呀！可把你给盼回来了，你爹托人花了整整6000块钱，给你买个俊俏媳妇呢！怕她跑掉，被我锁在东屋里，等会儿去看看，还是个大学生哩！”
“什么？买个媳妇？”小陈睁大眼睛，惊诧地盯着母亲的脸庞，他心中不禁疑窦丛生：父亲在电文中不是说叫回来相亲的吗？怎么现在买来个媳妇呢？这究竟怎么回事？小陈正想向父亲问个明白，不料，心急的父亲却拉着儿子的胳膊风风火火地朝东屋走去。边走边沉着脸说：“娃儿，过几天借到钱，马上就给你成婚。”
小陈打开门一看，只见床上有一个约摸20岁左右的青年女子在掩面嘤嘤哭泣。于是他凑过去问了一声：“妹子，你叫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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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没有回答，还是一个劲地哭着。接着小陈又询问了一句，对方还是没有开口。此时小陈急得直跺脚：“姑娘，咋不说话呀！不用怕，我虽是乡下人土里土气的，但我的心眼不坏，你把实情告诉我，有难处我好想法帮你一把。”
闻听此言，姑娘仍然没有吱声，她边哭边想：这次被人贩子拐骗，就是因为自己太单纯才上了人贩子的当。眼前这个男人看样子也不是个好人，说不定马上就要对我动手动脚。与其被他侮辱挨打，还倒不如一死了之算了。想到此，姑娘腾地站起，发疯似地朝南墙撞去。
“姑娘，你想干什么？”陈小康一个箭步冲到姑娘跟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不要问我，咱不想活了。在你这里还不是等于落入坏人手中。”姑娘冲着小陈怒视着。
小陈终于明白了，原来姑娘把他当成个大坏人看待，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呀！面对姑娘的错怪，小陈一言不发地耐着性子，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又扶她走到床边，倒来了一碗热茶，让她湿润一下那哭得沙哑干涩的嗓子。接着小陈又打来一盆凉水递上毛巾帮她擦洗一下满是汗水和泪痕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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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告诉你，我姓陈，名叫陈小康。你别看错人了，我可不是那种粗鲁野蛮、不讲文明的男人。到底是咋回事呢？你再不说，我就要急疯了。”陈小康坦诚地再次恳求道。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陈小康那充满爱心的言行，终于深深地打动了姑娘的心扉，渐渐地涤荡去她心中的敌意。之后向他讲述了这次被拐经过，并说自己是一名在校读书的大学生。
二
原来，这位被陈老头买来做儿媳妇的姑娘名叫刘小玲，现年21岁，是河南省某大学一名学生，家住河南平顶山市夹县农村乡下。暑假期间，家庭贫困的小玲为打工挣钱缴学费，于是来到了郑州人才劳务市场找工作，谁知被两个狼心狗肺的人贩子给盯上了。结果，花言巧语的人贩子以贩卖黄金挣大钱为名，将其拐骗到安徽省泗县东北部某镇，最后以6000元的价格卖给了该村陈老汉为儿媳妇。
小陈听完小玲姑娘那声泪俱下的哭诉，一股正义的热血迅速流遍了他的全身。于是他在心底里责怪老父亲不该瞒着他买下这位姑娘：爹，你真好糊涂呀！买卖人口是违法的事，人家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念上大学不容易，咱要买来做媳妇，不是坑了人家的前程？这人贩子也太可恶了。虽说在贫困偏僻山村里找个媳妇不容易，但他陈小康是从来不做丧尽天良的事。想到这，他一边安慰姑娘要树立生活信心，不要悲伤！一边当场作出两条承诺：第一，叫她尽快写信，与家人取得联系，以便早日返乡；第二，保证顶住各方面的压力，设法做通老人的思想工作，不耽误她开学时回去上课。
之后，陈小康不声不响地来到了厨房，首先烧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汤，接着又煎了几个香喷喷的荷包蛋，亲自送到了小玲面前。晚上休息时，陈小康安排小玲与自己的胞妹住在了一起。这样，小陈才放心地离去。
8月12日天刚放亮，陈小康就跑到村里食品小店，买来了饼干、蛋糕、糖果和奶粉等营养品，送到了与妹妹住在一块的小玲床头。昨晚和衣而睡的小玲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泪眼汪汪地呼唤道：“陈哥，从你的行为来看，你是个大好人。对不起，开始俺冤屈你了，俺是个学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请你不要往心里去哟！”说到这里，小玲用手帕擦了一下泪眼，然后紧接着说道：“陈哥，请你帮个忙，俺求求你，救救俺吧！俺还在上学呢！”
“妹子，没关系，我理解你的心意。请放心，我决不会伤害你一根毫毛的，昧着良心和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干。昨天向你承诺的两条，我保证兑现。”说完，小陈又催促小玲尽快把信写好，并表示帮她把信发出去。
大热天，看着小玲连件换洗的衣服也没有，这天早饭后，陈小康骑着自行车来到集上，他跑东店，蹿西店，花了400多元为她买了几身新衣服和可口的水果点心亲自送到了小玲床前。
三
8月13日吃罢早饭，陈小康就主动地来到了父母身旁。二老以为儿子是来找他们商量婚期的，高兴得合不拢嘴。
谁知，当小陈谈到准备把买来的儿媳妇放走时，老俩口的脸色倏地由睛转阴起来。没等儿子把话讲完，陈父就打断了他的话头，猛地站起来，挥起巴掌对着儿子的脸庞“啪”就是一记耳光，打得小陈趔趔趄趄，差点栽倒在地上。旋即指着小陈的鼻子高声吼道：“你这个不孝之子，没良心的东西！我和你妈操心费神，求爷爷告奶奶的，烧香磕头请人给你好不容易买了个媳妇，今儿你还要把人放走，实话告诉你，没那个门！”
说到此，陈父气得嘴唇直打哆嗦，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小子，你想一想，村里像你这般年龄有几个没娶上媳妇？有的早就抱上了娃娃。而你至今还是一条光棍。”此时，站在一旁的老母亲也帮腔道：“孩子，我和你爹都是为你好呀！你咋不想想？你现在也不小了。如能早点安个家，也算了却我们做父母的一桩心事哩！孩子，你知道不？这女娃是我和你爹花6000元买来的呀！咱家穷，给你找个媳妇不容易。你真的把人放走了，咱落个人财两空，以后你就得打光棍。你不要媳妇，我还要抱孙子呢！”
等父母发泄完毕，小陈什么话也没说，他深知父母的性格，尤其父亲那暴躁的个性，冲在火气头上是容不得子女辩解的。只有待二位老人的气慢慢地消下来，才能听得进孩子们的话语。不过，他发誓：无论咋样也要打通那堵墙。
“陈小康准备把到手的媳妇放走了。” 这一消息像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小山村的每个角落。次日天一亮，村里的男女老少们又一次地拥进了陈家。人群中，一些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陈小康，有的当着小陈的面就发出了讥讽的冷笑：“哼，天下少见的大傻瓜，不有神经病才怪呢？也不想想自己是个老光棍呢！错过这个村，恐怕难找到那个店哟。”
小陈的一位好友进言道：“小康，你不要假正经，这年头良心能值多少钱？坑蒙拐骗的事多得很，好心没好报生活中也有的是。告诉你，我先声明，你这边说不要这女娃，我那边就叫人拿6000元来，转卖给我的一位远房表哥做老婆，你看行不行？”
“不行，谁也不卖。”小陈坚定地说。
“再加1000元，你卖不卖？你还落个1000元纯利润呢！”
“你就是再加到1万元，10万元，我也还是不卖。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事，这可千万做不得呀！”小陈果断地对好友正色道，使这位好友当场和他闹翻了脸。
对陈小康来说，最艰难的莫过于做通父母的思想工作。6000元，对他这样的家庭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数目，这几乎是家中多年的积蓄呀。
8月15日这天下午，陈小康再一次踏进了父母的房间，他推心置腹地直言劝道：“爸妈，这女孩子还在上大学，你逼她和我结婚，那不是毁了人家的幸福？这损人利己的缺德事，俺们陈家人是永不沾边的。假如她是你们的女儿，要是被人拐卖了，你们二老的心情又是如何呢？干这样不光彩的事，一辈子也会不安心啊！至于那6000元的事情，请二老不要挂虑，我到外边打工挣钱还给你们就是了。买卖人口是一种违法犯罪行为。你们再也不能执迷不悟了。俺们家庭多年来都被泗县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委员会评为 ‘遵纪守法光荣户’，你们可不能为这块牌子抹黑呀！”
小陈那贴心入耳的一席话，从情讲到理，从理谈到法，句句有声，说得二老顿时哑口无言，他们默认了自己的过失，最后表示要按儿子的要求去做，不再干扰儿子的婚姻之事。
四
8月16日，小陈向小玲转告了父母亲的思想工作已做通的消息，当得知她与家人联系的信还未写时，小陈又问她，俺给你路费和生活费，你自己回去咋样？小陈明白了她心中有害怕再次落入魔爪的疑虑，随即又问，俺陪着你，把你送回家行不？
第二天，刘小玲的母亲接到陈建康打去的电话后，方知女儿出了事。一家人急如星火，他们马不停蹄地朝安徽省泗县东北的那个小山村赶。
8月17日上午10时许，刘家人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小山村。此时，陈小康一家和小玲正在静静地等候着对方的到来。“妈妈！”只听小玲一声呼唤，就一下子扑进了那朝思夜盼的母亲怀抱里。顷刻间母女俩泪如雨下。见此情景，小陈和父母亲也都不由得掩面而泣起来。
尔后，小玲向母亲和随行来的亲人们简述了她被人贩子拐骗的经过，接着又向他们讲述了陈小康是一位赤诚无私、思想纯洁的好小伙子。亲人们听后，一边痛恨那可恶的人贩子；一边对大好人陈小康大加称赞。
这时，小玲的母亲拿出一条高档香烟和白糖等礼品，眼含热泪地朝陈小康的手中塞去：“好孩子，你待玲儿这么好，算是俺的一点心意，快点拿着吧！”礼品在双方手里推来推去，结果还是被小陈婉言谢绝了。
汽车已经发动了。刘小玲对前来为她送行的陈小康充满深情地说：“陈哥，我代表全家，首先向你表示感谢！你的心比金子还亮呀！你的大恩大德和一腔真情，我将永远铭记不忘。”说到这里，小玲的鼻子一酸，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顺着红润润的两颊滴落在灼热的黄土地上。
“笛——”汽车终于启动了。
望着那尘土飞扬渐渐远去的车子，陈小康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车子在他那又潮湿的眼神中渐渐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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