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分镜,大有门道》一文中曾提到,分镜是漫画的灵魂,精心打磨的分镜能够让读者感受到故事的节奏与角色的情绪,从而获得沉浸式阅读体验。

“打磨分镜”的方式多种多样,其中,蒙太奇是最常见的一种漫画分镜创作手法。

“蒙太奇”一词原为建筑学术语,意为构成、装配,后被引申为电影艺术中与镜头组合有关的理论。

按照库里肖夫效应的概念,蒙太奇指“同一镜头与不同镜头分别组接,能够创造出不同的审美含意。”

匈牙利电影理论家贝拉·巴拉兹对蒙太奇的解释则更为具体:“上下镜头一经连接,原来潜藏在各个镜头里异常丰富的含义便像火花似的发射出来。”

由此可见,观众会在分镜的引导下对内容进行想象加工,他们对情节的理解实际源于内心的主观投射。

如果把漫画分镜类比为影视镜头便不难发现,漫画分镜的排列组合就像是影视剪辑一般,能够展现时空与角色的变化,由此表达创作者的态度、启发读者的感受,进而揭示事物和现象之间的内在联系,引导读者通过感性表象理解事物的本质——这种创作手法,就是漫画中的蒙太奇。

漫画与电影的载体不同,表现形式也不同,两者之间存在本质差异,因此,本文在分析漫画中的蒙太奇时,并未完全套用电影艺术中的蒙太奇理论,而是仅从“叙事蒙太奇、表现蒙太奇”这两大最常见的蒙太奇入手,结合漫画内容进行举例分析。

叙事蒙太奇

叙事蒙太奇以交代情节、呈现事件发展脉络为主旨,将多个具有故事性的分镜按照时间或因果关系进行组合,从而推进剧情,引导观众理解剧情。

叙事蒙太奇这一大类又能细分出四种具体技巧:交叉蒙太奇、平行蒙太奇、重复蒙太奇和连续蒙太奇。其中,连续蒙太奇指的是沿一条单一故事线平铺直叙,属于最基本的叙事手法,故不做特别讲解。

交叉蒙太奇又称交替蒙太奇。在一定篇幅内,创作者需要将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发生的两条或数条故事线迅速而频繁地交替呈现,展现出同一事件的不同侧面

交叉蒙太奇常用于制造紧张激烈的气氛,加强矛盾冲突的尖锐性。例如,《封·禁神录》多方势力抢夺封神榜的混战情节中,魔众、妖族、华夏修士、北欧势力彼此牵制,一场乱斗即将进入白热化阶段,此时,主创使用交叉蒙太奇高频切换视角,不仅能够清楚地呈现出各个角色的动向,还将混战氛围渲染得更加紧张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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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禁神录》

《皇家媳妇的生存手册》中,三位皇子抢着和萌萌郡主当同桌的情节也是一处典型的交叉蒙太奇。为了争抢萌萌,从容的二皇子、傲娇的三皇子、可爱的四皇子同时举手发声,分镜在三位皇子之间快速切换,最终落在了萌萌郡主尴尬的表情上,清晰地呈现出“萌萌争夺战”这一事件的不同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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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媳妇的生存手册》

两条以上的故事线并行表现,分别叙述,最后统一在一个完整的情节结构中,或两个以上的事件相互穿插表现,揭示一个统一的主题或情节,这就是平行蒙太奇。它的表现形式可以采用依次分叙,也可以采用交替分叙。

平行蒙太奇看起来与交叉蒙太奇有诸多相似之处,不过两者的区别在于,平行蒙太奇讲述的不是同一事件的不同侧面,而是存在一定联系的不同事件,跳跃性比交叉蒙太奇更强,讲述故事也更丰富。

例如,《名剑冢》的封师兄回忆章节便使用了大量平行蒙太奇,几个连续的分镜呈现出封奕与云薇师姐成长修行之路的幸福瞬间。春去秋来,二人逐渐成长,而封奕对云薇师姐的爱慕之情也与日俱增。可惜回忆越幸福,现实便越残酷,师姐以身殉剑魂归泉下,封奕抱憾而归渐生执念,正如同“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逝者与生者的平行故事共同汇成同一个遗憾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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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冢》

《绝世门魂》中,主角秦零身陷领域空间,空间之外,李叔一行人与盗门人缠斗;空间之内,秦零也在与神徒势力战斗。双方同时击破对手,线索交汇之时,秦零发现盗门人与神徒势力相互勾结,似乎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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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世门魂》

平行蒙太奇能够扩大信息量,加强剧情节奏;同时,几条线索并列表现还可以起到相互烘托、形成对比的作用,易于产生强烈的情绪渲染效果。

重复蒙太奇就是让相同的画面重复出现,以达到刻画人物、深化主题的目的。

在搞笑漫画中常常能够看到这种表现手法。层层递进的重复画面,能够充当丢出包袱之前的“留白”,为即将爆发的笑点蓄力。例如,《今天开始当首富》的综艺篇中,林天心血来潮开办的综艺节目惹怒了相关明星的粉丝,粉丝们聚在一起商量整治林天的对策,却发现林天不按常理出牌,每一步操作都在她们的预料之外,经历了问号三连之后,小粉丝气得当场昏厥,由此引爆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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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开始当首富》

总结来说,交叉蒙太奇、平行蒙太奇、重复蒙太奇与连续蒙太奇,都是以交代情节、展示事件为主旨的叙事手法,这类叙事蒙太奇能够令剧情的脉络清楚、逻辑连贯、明白易懂,大幅提升漫画观感。

表现蒙太奇

表现蒙太奇是以分镜组合为基础,通过相连分镜在形式或内容上相互对照、冲击,从而产生单个分镜画面本身所不具有的丰富涵义,以表达某种情绪或思想。

表现蒙太奇这一大类下能够细分出三种具体技巧:抒情蒙太奇、心理蒙太奇、隐喻蒙太奇。

抒情蒙太奇本意既是叙述故事,亦是绘声绘色地渲染情绪

《某天成为王的女儿》中,司宇瑾(林浅)与冥思(萧逸)终于彼此相认时,为了凸显二人之间甜蜜幸福的氛围,主创在画面中增添了大量花朵与闪光特效,同时安排了一格只有鲜花和蓝天的分镜,用周遭的环境来渲染喜悦情绪,盛开的玫瑰花就象征着主角们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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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成为王的女儿》

《逆天邪神》中,失去茉莉的云澈对月酌酒,一边自嘲,一边饮醉落泪,清冷的月光照着成双对的酒杯,雾气缭绕,夜樱随风飘落,凄清的环境展现出云澈寂寥悲伤的心情,独自碰杯的分镜藏满了道不尽的遗憾,无需太多言语,读者便能感受到画面中满溢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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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邪神》

不着一字,借景抒情,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便是漫画中的抒情蒙太奇。

心理蒙太奇是刻画角色心理的重要手段,常用于表现角色的梦境、回忆、闪念、幻觉、遐想、思索等精神活动。在漫画中,涉及心理蒙太奇的分镜往往会采用集中线、波浪线等区别于常规分镜的异形边框,或者采用改变色调、添加特效等方式,方便读者区分角色的精神世界与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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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强炼体老祖》的回忆滤镜

《长相思》中,主角小夭的心中一直留着被娘亲抛下的阴影,时常在梦中重现娘亲离自己而去的绝望场景,在描绘小夭的梦境时,主创采用了铅灰色调,用水墨般朦胧的画面表现出小夭内心的荒芜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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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

《三眼哮天录》的妖界沦陷篇中,杨戬与孙悟空之间的误会虽然解除,但二人依旧心存芥蒂,无法回到最初那般亲密无间。向杨戬借完夜魔剑之后,悟空表面上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然而当他转身离去时,内心却百感交集,满是无奈。

要塑造悟空这类心口不一的傲娇角色,就必须在心理蒙太奇上下功夫,让读者清楚地知道角色的内心想法,进而理解角色的行为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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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眼哮天录》

得益于漫画的载体优势,创作者可以自然地在叙事中引入人物的内心独白、沉思和回忆,甚至将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融合,而不会影响整体的故事发展。

通过分镜组合含蓄而形象地表达某种寓意,就是隐喻蒙太奇。这种手法往往将不同事物之间某种相似的特征突现出来,以引起读者的联想,领会其中寓意、领略事件的情绪色彩。

《上国赋之千堆雪》中,太子将尘同雪拉入幻境试图灭口,然而太子却不知尘同雪早已获得了前朝君主的法术传承。当尘同雪缓缓睁开眼睛时,天上的赤红之月逐渐被暗金之月吞噬,象征着太子及其党羽大势已去,尘同雪即将取代他成为新太子;同时,圆月也对应着眼睛,月色的变化隐喻了尘同雪的变化,意味着前朝君主留下的法术对尘同雪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为后续剧情中的帝后之死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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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国赋之千堆雪》

总而言之,表现蒙太奇就是通过分镜之间的相互对照与冲击,激发读者联想,从而产生单独一个分镜本身不具有的、更为丰富意义的涵义。

结语

分镜能够影响读者的阅读体验,逻辑清晰的漫画分镜蒙太奇可以帮助读者更轻松顺畅地理解剧情。需要强调的是,漫画分镜中的蒙太奇是为剧情服务的创作手段之一,对广大创作者而言,讲好故事永远是重中之重,因此,分镜的存在感不可凌驾于故事内容之上,避免本末倒置。

对读者而言,了解了漫画中的蒙太奇后,看漫画的思路也会变得开阔,能够注意到许多被忽视的细节,阅读体验也会随之大幅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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