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就是和技术打交道的人,一旦要是和人打交道,我就不行了。
这是金小宇对自己的评价,他评价的是否准确呢?
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我们不妨拿他的同事们作一参照。
高彬,特务头子,阴险狡诈老谋深算。
鲁明,行动股长,阴阳怪气心理阴暗。
刘魁,思想股长,凶狠残暴没有底线。
任长春,虽然出身贫寒青涩稚嫩,表面对周乙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在关键时刻仍然想出卖周乙。
老邱和他夫人刘瑛,叛徒加奸细,手上沾满了革命志士的鲜血,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金小宇,通讯班班长,掌握电台通讯机要,和鲁明刘魁是平级,都属于中层干部。但是在全剧中只看到他对工作兢兢业业精益求精,却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其它劣迹。
当然,没有劣迹不等于他没做坏事,他的业绩越突出,对革命的危害也就越大。所以才把他列为带引号的“正人君子”,他的悲剧也正是由此而来。
因此在剖析这个人物之前,必须首先阐明这个观点,否则就会进入本末倒置的误区。
一、场面上不善言辞
在欢迎周乙凯旋归来的酒会上,刘副厅长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官话就退场了。
领导一走,下属们都摘下了面具,在酒精剌激下,从刚才的一本正经装模作样,立马变得放肆起来。
话头是刘魁先挑起的。
刘魁先去处理金教授的事,来晚了一步,他进来就问:
刘厅长不是来了么?
高彬站起来说:
刘厅长是来了,但是他听说刘魁要来,就走了。
刘魁说:
我是怕他在,我说错话。
高彬拍着刘魁的肩膀:
你已经说错话了。我现在向你一个人宣布一件事,警察厅为了嘉奖周乙,任命他为特务科特别行动队队长,你的顶头上司,快敬一杯!
刘魁立刻端起酒杯:
周队长,以后您多关照啊。
中层干部们都端着酒杯围过来。
周乙自然要客气一番:
能不能都别这样,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离开家两年,无时无刻不想念大伙,也怀念家乡,转了一大圈,还是觉得咱哈尔滨好。
高彬立刻接上:
哎,我说,他这话说的对。你看啊,满洲国成立以后,再过二十年,咱们这,全世界最富有,我陪一杯,来来来!
周乙说:敬高科长,
鲁明说:敬周队长,
刘魁说:周队长以后多关照啊。这是他第二次说多关照,看来他也不会说别的。
这个镜头很有代表性,特务科五巨头聚首,金小宇位列其中。
刘魁问:
高科长,那个在火车上骂汪精卫和皇帝陛下的人,怎么处置?
高彬说:请示周队长。
鲁明又挑事儿了:其实啊,骂不骂汪精卫都不要紧,他主要是骂周乙是狗特务。
此话一出,全场立刻哄堂大笑。
高彬说:
我觉得,他这话说的没错,狗,忠诚,忠诚地去完成特殊的工作,有错么,说法没错,但是,态度不好,来,为狗特务咱们干一杯。
这种场合下,鲁明总想着表现,他站起来说:
我觉得,这杯酒,应该为我们在座所有的女士们,干一杯。
高太太已经等很久了,一提到女士,她立刻有了说话的机会:
周太太,不管这杯子里是水还是酒,咱都得喝了。
高太太发现顾秋妍把自己的水杯偷偷换给了周乙,说明顾秋妍此时的杯中已是白酒,她是想看着顾秋妍出丑。
高太太哪里知道,顾秋妍不仅酒量惊人,而且还抽烟。过后周乙曾劝过她,孕期要少抽烟喝酒,对孩子不好。她却说,我爸抽烟我妈喝酒,我也没变成傻子。所以这杯酒她是不在乎的。
高彬说:
其实呀,在这里,更应该感谢一下周太太。周警官潜入敌后快两年的时间,一个女人顶一个家,不容易呀,来,周太太,我敬你一杯。
顾秋妍在场面上还是很会说话的:
高科长您太客气了。
周乙说:
这第二杯酒,我是得敬我太太,我俩结婚时间不长,我就被派往内地,留她一个人在这,我敬你一杯。
高太太立马接上:
哎,敬太太得喝双杯。
周乙知道我不胜酒力,要不我喝一点表示一下。
鲁明说:
这恐怕不行吧,周太太,你们已经两年没见了,今天这杯酒你恐怕躲不过去。
周乙说:
太太的酒,我代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李向武站了起来:哎,不行不行。
李向武是刑事科长,和高彬的特务科长是平级,在《悬》剧中他没有任何角色,但是在这种场合也同样发声:
周乙啊,今天你就放开了喝,什么都不要考虑。两年了么,是不是,至于其它的事情,咱们有的是时间,是不是啊?
高彬说:
来吧,咱们共同的敬他们夫妇一杯。
酒会至此,高彬,鲁明,刘魁,李向武,高太太,围绕着周乙和顾秋妍纷纷发声闹得不亦乐乎。
唯独金小宇只跟着陪酒,一言没发,似乎是个不存在的人,但又确实参与其中。即便到了酒会散场,周乙和围上来的人们又是握手,又是拥抱,金小宇仍是站在圈外,没有挤上来寒喧。
说了这么多,尽管没有金小宇什么事,但通过这个过程却验证了一个事实:
酒品即是人品,酒场也是人场,最能体现人的内心世界和性格秉性。金小宇在热闹异常的酒会上一言不发,正像他自己说的,一旦到场面上和人打交道,他就无话可说了。可见他确实是个不会在官场上逢场作戏油嘴滑舌的老实人。
二、技术上鹤立鸡群
酒场上不善言辞,不等于他不会说话。在技术特长得以发挥的场合上,金小宇说的有板有眼精彩十分:
周队长,以后把这些重要的街区分成若干个方块,就像象棋的棋盘一样。在经常出现异常电波的区域,搜索队集中到一些机动区域,把监控车按特定的角度置放,一旦发现异常信号,就可以迅速进行封锁,按局域给他进行断电。
如果实施金小宇这个方案,无疑会给周乙带来巨大威胁。此时的周乙又不能公开反对,只好故作高深地说:
理论上是个好主意,但我们又怎么能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发报呢,总不能让警察大队二十四小时处于待命状态。
那我们怎么办,上头就知道朝我们发脾气。
上次你破的那个英国间谍的案子,不是做的很好么。
上次,上次只是巧合。
破案子本来就是这样,没有一定能破掉的案子。
是啊,有的时候,人算不如天算。
干脆请个算命先生来。
周乙这话等于没说,他是借着自嘲否定了金小宇的方案。
在监测异常电波上,金小宇做得更加完美。
顾秋妍不顾周乙强调不准在同一地点用同一频率发报的要求,强行二次发报,当即被金小宇给监测出来了。
高科长,是这样,刚刚那个神秘的电波,几分钟后又重复发射了一次,波长为115兆赫,具体地点锁定在霁虹桥一侧与亚细亚电影院之间。
不能再精确一点吗?
是这样,刚刚培训过的技术人员,对操作还不太熟悉。如果这个电波再重发的话,我相信找到它的确切位置,不是问题。
周乙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没话找话地说:
金班长,哪天给我们特别行动队办个讲座吧,这些新技术,我们都是一无所知。
高彬岂能容许这么大张旗鼓,立刻制止:
暂时先不要这么搞,所有的技术参数,对下层警官来说是保密的,还是要慎重为好。
周乙还是往避重就轻上说:
共产党都没经过正规训练,大多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
高彬不为所动:
在这些人身上找到突破口,是钓大鱼的关键。
金小宇当然要听高彬的:
科长,以后我们在简报里,只通报检测结果,隐去所有的过程部分和技术有关的一切内容。
记住啊,所有数据,对不相关的高层人员也要保密。不管他是什么级别什么位置。谁知道在我们中间,有多少他们的人呢。
就在这关键时刻,偏赶上国民党的谍报员突然开始发报。
经过金小宇的凝神监听,立刻判断出来:
科长,这个电波好像不是从一个电台发出的。
经过再次测听,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确定,它是从两部电台发出的,应该是另一部电台。
应该就在付家甸这个区域内。这个区域内除了几个厂房之外,剩下的都是一片空地,只有这一栋居民楼。我相信,就在这栋居民楼里。
事实和金小宇的判断丝毫不差,国民党的谍报员真就在那个居民楼里。在搜查房间时,周乙暗中拿走床上的手表,翻动桌上的台历给他发出警报,才使谍报员得以逃脱。
这就说明,人是各有所长。在官场上,在人场上,金小宇不善言辞,显得有些木讷。而一旦到了发挥他特长的时候,金小宇精湛的技术水平独一无二,在警察厅是响当当的人物。
三、心细如发超乎寻常
队长,刚又截获了神秘电波,美式密码,是从国民党的情报机关发出来的。
截获了破译不了,有什么用啊?
他们这些人呐,实在太狡猾了,每次发报都变换地点,想截获他们太不容易了。
周乙给了他一盒茶叶,说自己对喝茶不感兴趣,放在自己那里也白瞎了。
金小宇说,
一看您啊,就是对生活清淡的人,平时连肉都不怎么吃。这样也好,对身体有好处,像我们这些人属于六根不净,才吃肉。
你把我说得,像是和尚。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是对生活和健康很讲究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肉。
上次在马迭尔宾馆吃饭的时候,你可是连一块肉都没动过,筷子里夹的都是青菜。
那你也一定注意到,我太太是左手拿筷子。
你太太的确是用左手拿筷子,而且她的戒指也没戴在无名指上。
你应该当侦探,管理无线电,委屈你了。
我天生就是和技术打交道的人,一旦要是和人打交道,我就不行了。
回到家,周乙问顾秋妍:
还记得你去车站接我那天,你的戒指戴在哪个手指了吗?
顾秋妍说:
应该戴在食指了,因为我和张平汝是秘密结婚,在外面我的身份还是独身女人。我应该想到这一点,你的心真细。
不是我,有人比我心还细。还记得那个金小宇吗,那天吃饭的时候,戴眼镜那个。
记得,好像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那天吃饭的时候他观察到了我只吃肉边的菜,是他看到你把戒指戴到了食指上。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笨蛋,能坐在这张牌桌上的人,个个都是人精。
顾秋妍说:
回头我就把戒指换回来。
周乙说:
不必了,也许戴在食指上,更能表现出你水性杨花的本性。下次再跟特务科的人或者他们的家属在一起的时候,要让他们看出你的轻浮。
要我去勾引他们?
不能勾引,千万不能勾引。你只是让他们感觉出,你是一个对男人感兴趣的人。
就是说,我要偶尔按捺不住春心,打量一下男人。
我的意思是说,一定要让他们自己观察到,而不是刻意的表现给他们,戏不能过,点到为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这生活一点也不高尚。
高尚的人早就成了烈士。不要抱怨,也不要烦,生存是第一位的。现在我在警察厅背后受人指点,作为一个男人,我还得付出荣誉和尊严。
这段戏是在说明,由于有金小宇这样心细如发的精英存在,迫使周乙和顾秋妍不得小心翼翼,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否则就会让人产生怀疑,由一件小事而酿成大错。
由此也说明,金小宇绝不是可以低估的人。他表面上温文尔雅不动声色,实际上在警察厅却发挥着无法替代的重要作用。
四、低调而不张扬
在《悬》剧中,金小宇是和鲁明刘魁同样的中层干部,但他却始终穿着制服,即便去火车站接周乙,在寒冷的站台上,别人都穿皮大衣,他仍然身着普通的棉大衣。
这就再次说明他是个低调朴实不事张扬的人。但由于他的位置太重要了,除掉他就等于减少了重大威胁,因此被国民党铁血暗杀团列为一号暗杀对象:
看到了么,穿警服的是金小宇,穿便服的就是周乙。
在金小宇骑自行车下班回家的路上,一辆大货车亮着大灯向他迎面冲来......
面对金小宇的被暗杀,高彬这个老谋深算的特务头子,也不由自主地发出哀叹:
金小宇死了,我怎么向上边交待呀!
鲁明说:
现在还没有确定,他是被撞死的还是被谋杀的。
高彬说:
蠢猪才会认为是车祸呢!你知道金小宇死了,对咱们警察厅损失有多大么?这些年我们破获的电台和破译的密码,所有这些积累都在他的脑子里。这个脑袋没了,就等于我们的通讯工作向后退了五年。
金小宇并不是书呆子。他有着聪明的大脑,缜密的思维,精湛的技术,严谨的逻辑,上佳的口才,优良的记忆。
他不屑于官场上那套逢场作戏口是心非的油嘴滑舌,没有其它恶习劣迹,把全副精力都投放在了本职工作上。
因此,要说清楚金小宇的人生也很简单,那就是:
他站错了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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