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韬清初,顾炎武和屈大均都说过同一句话,叫“天地之气,由西北而东南”(《日知录·九州》《广东新语·文语》)大概在顾炎武看来,主要还是着眼于宋明之间,西北渐衰而江南大盛;但在他的朋友屈大均看来,南而更南,已隐然看到广东势力之初露这真是一句先知式的预言三百年之后,当晚清民国之际,天地之间气,已蔚然于五岭之南,广东当得起“南方之强”,足以耸动神州,南风北渐,沛然浩然这一定已经出乎顾、屈二贤当日的想象,真可谓其势可料,而其盛不可测,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粤菜起源于哪里?下面希望有你要的答案,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粤菜起源于哪里
□罗韬
清初,顾炎武和屈大均都说过同一句话,叫“天地之气,由西北而东南”(《日知录·九州》《广东新语·文语》)。大概在顾炎武看来,主要还是着眼于宋明之间,西北渐衰而江南大盛;但在他的朋友屈大均看来,南而更南,已隐然看到广东势力之初露。这真是一句先知式的预言。三百年之后,当晚清民国之际,天地之间气,已蔚然于五岭之南,广东当得起“南方之强”,足以耸动神州,南风北渐,沛然浩然。这一定已经出乎顾、屈二贤当日的想象,真可谓其势可料,而其盛不可测。
何谓盛?体现在多领域的“北渐”之势。如果借用佛家“六识”之说,所谓眼识、耳识、舌识、鼻识、身识、意识六端,广东人都产生过第一流的影响。意识不用说,康梁、郑观应、孙中山,此其至大者,人所共知。至于眼耳之识,从音乐的萧友梅、马思聪、冼星海;到绘画的林风眠、二高一陈,俱开前古未有之境,创千秋不朽之典,足以气压江南,风披中原。这些都已有专书,不烦喋喋。至于舌鼻之识,则要读周松芳博士之《粤菜北渐记》。饮食岂小道哉!于松芳笔下,附庸蔚为大国,内容不外一匙一盏,广筵高阁,调和鼎鼐,妙运飞潜,但能容纳大千,反照政教工商之流,见区域之盛衰,风气之嬗变。其聚材料之丰,联类之广,辨析之细,真当世无两。私家日记、公家档案、旧报丛残、海外新书,无不一网打尽。顺手拈来,俱成铁证;穿穴爬梳,源流一清。
讲到食与货,岭南一地,水陆八珍,物产丰盛,自古而然;但古人说:“多食肥甘,丈夫多夭”,对于岭南美食,多有讥诮,就算是能富能奢,亦未能精。说到底,还是因为文化话语之未立。唯有到晚清以后,岭南人文,才开始为中原、江南士人所重。
看晚清民国之际粤菜的北渐史,其之所以能驰骋九州、横绝一时,总而言之,大抵不出“官家定其品,文家扬其名,厨家精其艺,商家助其势”四端。
先说“官家定其品”。在旧中国,对于饮食,官家亦隐然操品藻之权,他们的评价就是一个重要的标尺。我们看《翁同龢日记》光绪十七年前后的记录,此时在京官中已隐然有一股“广东势力”,这是前史所未有的。而翁相国亦乐交这些粤籍京官,与他们多文酒之会,尤赏李文田家之顺德鱼生,还十分喜欢张荫桓家之治肴精洁,可以说,此时粤人庖厨已在京师初露锋芒。到了北洋政府期间,冯国璋大总统极赏粤菜,更成横跨政界食界的新闻。到国民政府阶段,于右任、谭延闿、孔祥熙、张道藩、翁文灏等“院长级”人物之喜尝粤菜,更是数不胜数。至于南京伪政府垮台以后,汪精卫的“御厨”仍挟其余焰,此人所做的云吞,在南京一时风头甚劲,店小名大。这一切,对粤菜的声价,都起到品题作用,难怪粤菜一时曾给人以“国菜”之感。
郁达夫诗“江山也要文人捧”。美食如江山,亦要文人捧。这就是“文家扬其名”了。在这里,文家们既是美食的欣赏者,也是具体指导者。本地江孔殷的太史家宴,北京谭篆青的谭家菜,均出自文化世家,词翰风流。余事治肴,竟得大名。尽管有厨名掩过文名之憾,但也是粤菜由奢入精的关捩。自此粤菜既有镬气,也有文气了。从无名记者到顶级文豪,他们对于粤菜,可谓默而知其味,歌以扬其声。
鲁迅娶广东老婆嗜广东菜,是一个典型的爱粤者,他每每掷完“投枪匕首”之后,就要到粤菜馆东亚酒店享用佳馔,视为饭堂。至于陈垣、容庚、吴宓、顾颉刚等一流文人学者的嗜粤故事,虽然只是近世学术史之闲笔,却是学人生活史的实录。邓云乡对于粤式汆虾仁的细致描写、汪曾祺对于“番薯糖水”的赞叹、梅兰芳对于北京恩承居葱爆肉丝的喜欢,都令人读来余香满口。我最佩服大名士齐如山,此公是写过《烹饪述要》的真正美食家,他对粤菜的总评:清淡味永。此四字最为扼要,亦最见境界。
广东人说“食嘢食味道”,说千道万,菜肴的灵魂还在于厨。此所谓“厨家精其艺”。齐如山讲到恩承居,讲到炒爆肚,其火候的掌握,不但讲究锅中之火,还讲究炒好后,厨房与厅堂距离,二楼与楼下的区别,在“嗞嗞”声中,远近不同,火候有异,厨家心法,食家舌知。谭家菜的魅力,人人称道谭氏如夫人之妙手,但其实渊源有自。一师谭氏姐,谭姐嫁大儒陈澧后人,而陈家与行商潘氏联姻,家厨自是非凡。二是暗师江苏名厨,可谓兼得淮扬菜、岭南菜之精髓,而终成此百年名厨,这也是粤菜源流的缩影。
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之上海,时称沪上粤菜之冠的“羊城酒家”,即由一帮广东人集资,“合集粤港澳各大名厨,悉心研究,精心组织”,可以想象,各家竞艺,共成一业。至于上海憩虹庐茶室的粉果,是顺德大良陈三姑所做,这里不厌其繁,直抄书中一段:
以番薯粉跟澄粉揉合为皮,香软松爽,不皱不裂;馅儿色彩缤纷,更是惹味:红的是虾仁火腿胡萝卜,绿的是香菜泥荷兰豆,黑色是冬菇,黄色是鸡蓉干贝;蒸出来,光润透明皮儿,围着青绿山水的馅儿,甭说吃,就是看也觉着醒眼痛快。所以,当年在上海憩虹庐,大家都是排班入座,等吃粉果。
粤菜因厨而精,因商而大。商人始终是饮食行业的主体,他们既是美食的最有力量的消费者,更是美食的经营者。此所谓“商家成其势”也。近世以来,随着上海、天津、武汉等口岸城市的开放,立即成为粤商的逐鹿之所。这里既有从买办转型为现代实业家的巨商,也有不少中小商人。可以说,粤商是推动这些新开口岸城市(尤其沪津)现代化的最大力量。总之。哪里有商机,那里就有粤商,那里就有粤菜。松芳尤其看重佛山人冼冠生创办的集餐厅饮食与食品工业于一身的“冠生园”企业集团。冼氏起家于上海的消夜馆,最后冠生园餐厅遍布全国各大城市,并成为这些城市最顶级的酒楼。它最为卓越的是,不但做菜精益求精,管理亦十分严格。厅堂晶莹雅致,难得的是厕所也必须光洁如新,堪称全国酒楼管理典范。而北京王府井京华酒楼经理彭今达的一番叙述,更道尽了粤菜经营者的理念。他要求各色原料必须各尽其致,九种菜有九种之颜色,九种菜有九种之味道。这似乎悬鹄甚高,但可以实践,从这几句话听来,粤菜经营,已由术而进乎艺、进乎道了。得道多助,其势可以广,可以大。至今尚有余波。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细读这一部《粤菜北渐记》,有一种读《东京梦华录》的感觉,掩卷回味,已在酸咸之外。今之视昔,击节三叹;而后之视今,又当如何?
□罗韬,广州文史学者、媒体人。本文为《粤菜北渐记》序(周松芳著,东方出版中心2022年8月版),标题为编者所加,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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