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1天,她就可以回家了。
今天是此次隔离生活的第13天。早晨醒来,她照例凝视窗外片刻。
这几日的白天,上海都在阳光和暴雨之间随时切换,阴晴不定。
(采访对象提供图片)
上午背单词,下午翻书,晚上看新闻。这次,她没有画画的计划。之前的每一次隔离生活,她都会画一幅画,6月画的是梅里雪山,5月是田野和花,4月是星空。
这一次,是她的第13次隔离生活,每次14天,一共182天。这还没算上7月里一次3天的“小隔离”,因为那次的回程没有载客,被算做是“货机航班”。
(2021年2月11日新闻晨报的报道版面)
是的,她是一位东航乘务员,她是今年1-2月秦sir报道里的那位“n号小姐姐”,她叫王敏。
(当时的报道链接:“秦”话连篇新栏目之记者手记:今年她不回家,一起听听她想和爸妈说的话)
秦sir总是自嘲数学不好,总是算不清隔离的起始日期。但在第12次隔离即将结束的前夜,她发消息问:这次是第几次隔离了?“第12次。”“哦。”
年初采访留下的最大“悬疑”:她到底会隔离几次和几天?
秦sir问过“90后”的“教导主任”钟雯,一位乘务员被隔离了13次,是不是目前东航的最高纪录?回答是:比比皆是。
(“教导主任”是如何评价王敏这样的“90后”的:节日的特别对话 | 90后们的“教导主任”,正青春~)
于是,这篇“中期报道”来了……
(采访对象提供图片,8月回程航班出发时拍摄)
一、满眼星河,看遍人间烟火
8月13日早晨9点,她从家出发,前往浦东机场旁的公司准备室签到,执行当日飞多伦多的国际航班。按照疫情下的运营模式,在多伦多住一天,不能离开酒店房间,然后执行回程航班,回到上海是8月15日的晚间。
落地后,她的朋友圈多了这张背影图,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写着“KEEP SMILING”,而一堆小小的不开心的脸,被打上了“叉”。
(采访对象提供图片,4月回程航班时拍摄)
上一次她飞多伦多,是4月初。那次回来落地,她发的也是一张背影——山河轮廓和星空明月,写着回家的方向——从YYZ到PVG,配的文字是“满眼星河,看遍人间烟火”。
YYZ是多伦多机场的代码,而PVG是家的符号。登机牌上写着目的地是“PVG”,那就意味着回家。
回程的全部时间,王敏和同事们都要穿着防护服,一刻也不能脱下,不能吃不能喝,不能去厕所。
(采访对象提供图片,2020年12月31日回程航班上的故事)
穿着防护服,大家都变身“大白”,分不清谁是谁,很是正常,被归国的小留学生称呼为“无脸宝宝”和“n号小姐姐”,从而有了那一封共情满满的留信……
(这个故事是这样滴:021视频版|文字版|视频对话版)
(周到君资料图片)
什么是人间烟火?能回家和爸妈在一起,说说话发发嗲,这就是。可惜,还是因为疫情,王敏对于回家的记忆,越发的模糊,越发的渴望……
什么是人间烟火?对于6月里搭乘MU588回国的一位上海阿姨,一碗方便面就是。
(采访对象提供图片)
那是王敏的第11圈隔离生活。那位上海阿姨就是想家了,想在回家的航班上“来一桶”。可惜,出于防疫和安全,无法提供。尽管同事已安抚好阿姨的小难过,但王敏经过时,还是想和阿姨说说话。
聊着话,就像女儿和妈妈一般,王敏分享着自己10多次飞国际航班的经验。她告诉阿姨再忍一忍,回到上海,隔离结束,回家就有各种“人间烟火”。说着说着,王敏感觉眼眶瞬间湿润,因为自己已算不清多少日没回家了,在上海记得的,就是飞航班和隔离的日子。
阿姨感觉到了,反过来安慰:孩子,我不想方便面了,到家了天天可以吃……
(采访对象提供图片)
每次回程上的感悟,都可能化作她隔离时笔下的风景。这一幅,星空和银河,人间和烟火。
(采访对象提供图片)
这一幅是雪山。她说那是心目中的梅里雪山,神圣、高耸入云。
(采访对象提供图片)
因为那次她在回来的航班上,望过地上一座座异国的山峰……
二、悲欢是不相通的
人类的悲欢是不相通的。她多次这样说。
6月的那班MU588,在落地后的漫长等待之后,王敏告别了想吃方便面的阿姨,也告别了带着狗狗的一位留学生。做为东航唯一保留的美国航线,来来回回中,留学生始终是主力。
(采访对象提供图片,6月回程航班时拍摄)
经过申请和许可,这条小狗可以陪主人一起坐在客舱里。“n号小姐姐”们忙碌着,但只要有小空闲,经过时都要摸摸这位“稀客”。“它为何这么乖?全程都蜷缩着不动?”
留学生很腼腆,不断表示歉意,“不想打扰到别人,我上飞机前询问过宠物医生,给它吃了镇定的药,途中又加了一颗,量好像有点大……”
小狗只有在落地后才有了些精神,王敏则抓拍了一张“PUPPY的视角”,作为执行完航班后的发圈图。
“大多数留学生都很懂事”,如何和他们在异国他乡担惊受怕的心境相通,做好客舱服务,每次回程,王敏都在思考。
(采访对象提供图片,2020年12月31日回程航班时拍摄)
“全程10多个小时穿着防护服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王敏说,第1次隔离前,看别人这样飞,也这样问过别人。但只有等自己穿过一次,才知是什么感觉。等这样飞过13次之后,她已有了一整套自己的防护经验,上飞机前什么时候吃饭喝水,吃多少喝多少,都可有精确的量化,以确保全程“一套到底”。
王敏连浦东机场防疫人员核酸检测的手法也能量化:在鼻孔里先左转3圈、然后停留10秒,再右转3圈,以确保采样的有效性。
恩,这个新闻里有说过:3 10 3大法。
(周到君资料图片)
王敏连续穿防护服时间最长的一次,是7月里飞杭州—悉尼。“那一班是直接来回的,不下飞机。周四晚上从杭州起飞,周五清晨抵达后就开始穿上防护服,一直到晚上8点多落地,最后连脱下防护服的力气都没了,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累的。”
(采访对象提供图片)
王敏一直在飞国际航班,有的是公司安排,有的是自己申请的。她想保持着和世界的距离。无论纽约还是多伦多,无论悉尼还是马尼拉,她不想停下看世界的脚步和视角,虽然只能在客舱里和大巴上看。
“爸妈总有担心,我也知道始终面临风险,但我想自己能坚持,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了解旅客焦虑什么、需要什么。”
(周到君现场图片)
从别人的角度多想一点,她一直在从“不相通”到“相通”的路上。
三、KEEP SMILING(保持微笑)
和来回20多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相比,14天336个小时的隔离时间,更加漫长难熬。
保持微笑,保持乐观。 她每天和自己这样说。
(采访对象提供图片,5月隔离时拍摄)
每次的隔离酒店都不相同,有时在浦东机场附近,有时在虹桥机场旁边,杭州—悉尼那次更复杂——先是在杭州隔离3天,然后坐专门的大巴车到浦东再住11天。每次整理行李,就颇让人头疼,“感觉要带的东西好多……”
隔离期间,比起带很多的零食,王敏更愿意带束花,因为她觉得:打开灯看见花,隔离酒店就变成了家。
受隔离条件限制,花瓶都是她用矿泉水瓶子剪的,但这不妨碍鲜花绚烂相伴14天,有时是香槟玫瑰,有时是荷花或者睡莲。
王敏更偏爱睡莲一些,因为这花像公务员,早晨迎阳光而开,傍晚落日而息,“都不用闹钟了”,跟着睡莲的“上班”节奏,安排每天的学习和放松。
(采访对象提供图片,5月隔离时拍摄)
学习是背单词和看书,放松是画画和运动,看新闻则介于学习和放松之间。她说,看新闻也是看世界的一个视角,给了她“打通悲欢”的渠道。大学时代,王敏就喜欢看《环球时报》。现在,她不时给新闻晨报提供新闻线索,并对一些标题表达了建议。
“南京机场的疫情传播,我觉得要更关心清洁工这个群体。”王敏也飞一些国内航班,在7月里曾飞过西宁,过站时她发现当地清洁工阿姨的手套破了,她马上提醒,并把自己包里备着的几副防护手套给了她。
“现在是留学生出发的最高峰,美国怎么可以无理限制我们的航班40%客座率呢?”说到这事,她突然有些担心年初留信的那位留学生,她是否要回去继续学业?就在明天,东航MU587飞往纽约,还能保持满客出发,但8月31日的一班,就面临拉下六成乘客的难题。
(采访对象提供图片,6月隔离时拍摄)
在虹桥机场旁隔离的那次,王敏还多了一个“闹钟”,就是不停起降的航班。再主观的乐观,她也有客观的苦恼,由于对声音敏感,飞机经过时的噪音,很影响睡眠。
但保持微笑的她,很快有了应对方法。早晨6点,她就起床,早自习;等中午航班低谷,再睡个回笼觉;把画画时间调整到晚间,一直持续到航班结束,正好入眠。
(周到君现场图片)
对于这件事,秦sir起初也是“不相通”的,自己出差经常住机场酒店,听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完全可以睡得很香。为此,秦sir专门前往隔离酒店外围,进行现场体验。由于隔离酒店就在虹桥机场跑道南端,无论是起飞还是降落,频率在两分钟一班,秦sir只能忍受10分钟……
而她和她的同事们,则要承受14天。从这一点而言,她们就很了不起。
(采访对象提供资料图片)
感觉,有些更“通”了。意识到“不相通”,是为了更好的去“相通”。
“n号小姐姐”的n次隔离,是为了更多人能很快摘下口罩,轻松地呼吸和行走。
尾声
那次现场体验,夜幕降临,酒店二楼有一间房间开着窗,一位姑娘探出头,正和楼下一位男子说着话,都是家长里短。14天无法和爱的家人相拥和相对,此时,也许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光。
秦sir让开了一些,等着下一班飞机经过。但一辆大巴车先出现了,停在酒店门口,下来十多位乘务员,显然又一个国际航班的“n号小姐姐”们加入了隔离生活。看着她们熟练的动作和鼓鼓的行李箱,应该都不是首轮“考验”了。
(晨报记者何雯亚资料图片)
写到这,秦sir的“秦”话连篇之第三篇,终于落地收篇。和王敏的13次隔离生活相比,有点惭愧。做为报道疫情一年半的记者,秦sir没穿过一次防护服,还写不出到底有多难受的精准描述。
(采访对象提供图片,8月隔离时拍摄)
谢谢王敏的182天隔离时光。也谢谢n位这样的乘务员,她们的n天隔离时光。
疫情还没消散远去,“n号小姐姐”的隔离日子,还会有下一篇文章。也许是年底,也许是疫情过去之时。
加油。
来源: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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