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名《束缚带来的气息》

--------------- 本文来源自知乎 搜《束缚带来的气息》综合挂星标 第一本就是本文哦

我迷恋制服。

不仅仅是像军装、警服、消防服、医护服这类穿起来很有英雄感的制服,还包括环卫服、病号服、囚服、手术服,甚至是道袍、僧衣、寿衣,我都为之痴迷。

制服,代表着规则和束缚。

穿上它,人就拥有了必须要履行的职责、和禁止去做的事。

这种束缚所带来的禁欲气息,美得勾人心魄。

制服穿起来太短(制服代表着规则和束缚它)(1)

1.

出于对制服的迷恋,我毕业后来到了一个专门生产劳保服的制衣厂,成为一名工服设计师。

制衣厂位于一个偏远小镇,但规模不小。

单是车间的工人,就有上千人,几乎吸纳了四里八乡所有的年轻人。

小镇四周群山环绕,只有一条公路通往县城,这也是通往外界的唯一出口。

除了制服,我再无其它爱好,也不喜欢社交,全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厂区东侧的设计部大楼。

大楼共六层,打版、做样衣、拍摄、办公室和单人宿舍,都在这里。

我见隔壁的宿舍一直空着,便从后勤借来钥匙,改成了私人作品收藏间,摆满了穿着制服的塑料衣模。

它们没有五官,不会呼吸,不会说话,没有体味,没有夸张的肌肉,更不会突然露出多余的器官。

我亲手裁制的各式制服,紧紧地包裹着它们,勾勒出修长的线条。

夜深人静时,我喜欢拥抱它们,指腹慢慢抚过衣服的纹理,感受皮肤与布料摩挲所带来的粗糙触感,沉浸在布料特有的淡香里。

有时候,我会细细吻过衣领、纽扣、拉链、衣兜还有肩膀上摩擦条……

这些冰冷的假人,被制服赋予了脉搏,光秃秃的脸上,闪动着奇妙的光泽,将我拽入旖旎缱绻的梦里。

2.

显而易见,我是个怪人。

在周围人眼中,我就是个瓷娃娃,美则美矣,但碰不得。

稍稍摸一下,就会碎出一地眼泪来。

我确实太爱哭了,就像无法控制小便的婴儿,我也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普通的磕磕碰碰就不说了,就连被笔尖划到手背、或者朋友稍微用力拍了我的肩膀,明明没有任何身体损伤,眼泪也会扑簌扑簌落下来。

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对我避之不及。

我一直以为是我太娇弱,或者是泪腺发育不良。

直到 19 岁那年,我长了智齿,去医院拔牙。

当时明明打了麻药,但我还是疼得五官扭曲,脑袋炸成无数坚硬的颗粒。

后来医生帮我做了痛感测试,才发现我触感比常人敏锐,痛觉也是普通人的十几倍,而且对大部分麻醉剂免疫。

在别人看来仿若针尖滑过的微痛,落在我身上,就是剜肉锯骨一样的酷刑。

哭,可以缓解我的疼痛。

在那之后,我主动避开所有人,每天低着头写写画画,沉浸在制服的世界里。

这家制衣厂,就是我理想的避世之所。

在远离尘嚣的深山之中,每个人都被固定在流水线上,只关注眼前这一道工序,无暇顾及其它,自然也不关心谁爱哭谁爱笑。

这里民风质朴,有很多古老的传说和禁忌,甚至还保留着土葬的风俗。

厂区东侧的密林坡,就是一块风水宝地。

那里古树参天,墓碑林立。

一些本地的女工说,在不见天日的密林里,有一座神秘的无字墓碑,找到它,就能召唤出勾魂鬼。

鬼是男的,专吸少女的魂魄。

在以往的传说里,从来都是女鬼百般色诱勾取男人魂魄,这里的传说反着来,倒也有意思。

3.

勾魂鬼,当然很勾魂。

女工们说,它没有本相。

你的梦中情人是谁,它就是谁的模样。

某然某凯某棣某坤某昀……

你为之痴迷的爱豆、暗恋已久的竹马,甚至魂牵梦萦的二次元美少年……

它都可以!

只要你对着「无字墓碑」说出梦中情人的名字,它就会幻化成那人的模样,与你夜夜销魂,缠绵不休。

直到第七夜。

第七夜,你会沉迷在勾魂鬼的温柔乡里,在难以想象的极乐之中,自杀身亡。

——死就死,能逍遥快活七天,死也值了呀!

——对的嘛,人生在世几十年,可能一辈子也遇不到梦中人、得不到像样的爱情。

——能在至死不渝的缠绵里死去,也不算白活!

女孩子们坐在流水线上,踩着机器,重复着手中枯燥的工作,常常陷入对勾魂鬼的幻想里。

可惜,没有人知道无字墓碑在哪里,或许它并不存在。

每到夜晚,当我站在宿舍的阳台上,望向密林坡,夜风穿林而过,发出低沉的幽鸣。我总觉得,在那片摇曳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凝视着我。

有一天半夜,我被山间的寒气冻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阳台的门开着,落地纱帘被风微微掀起,外面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肩宽,腰细,没有头发。

难道是我把隔壁的塑料衣模误放到自己的阳台了?

我迷迷糊糊起身,却见那影子也转过身,慢慢向我走来。

月光下,它没有五官,皮肤苍白,全身光溜溜的,没有任何凸点,俨然是塑料衣模的样子,但却有了呼吸。

它的手抚上我的脸,触感微凉,似乎还带着腐朽的泥土气息。

只不过,那只手,也像衣模一样,只有轮廓但五指却不能分开。

它光秃秃的脸凑过来,轻轻抵上我的鼻尖,似乎在等我做出回应。

但我只是僵硬地站在床边,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它似乎有些失望,快速退到阳台上,一跃而下,消失在窗外的密林里。

从那一夜起,我就相信,勾魂鬼是存在的,只不过业务还不太熟练。

它幻化成塑料衣模的样子来引诱我,却不知道,我所痴迷的,只是衣服而已。

4.

后来,出于好奇,我去过几次密林坡,都是在烈阳高照的白天。

山坡并不陡峭,种满了巨大的香樟树,枝叶层层叠叠纵横交错,将阳光隔绝在外,留下一大片墨绿色的阴影。

无数新坟旧冢,看似毫无规则地散在林间,实则哪一块区域是谁家的祖坟,都有严格的划分。

别说无名墓碑,就连碑文破损的坟墓都没有。

蔡惜惜得知我去了密林坡,凑在我身上闻了闻,皱眉道:「你没去密林深处吧?」

「去了啊。」

「有没有抬头向上看?」

「上面有什么?」

「死人呗!镇上夭折的小孩、或者死于非命的人,都是树葬的!」蔡惜惜压低了声音,「他们的尸体被特制的树皮裹住,横挂在古树的枝桠上,有时候,会有尸油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本地人从来不去密林深处的,你以后也不要去了,知道吗?」

啊,难怪!

当时确实有什么东西掉在头顶上,奇臭无比,我还以为是鸟屎。

5.

蔡惜惜是我人生里唯一一个,可以称之为闺蜜的人。

她是工厂食堂的杂工,本地人,刚满 18 岁,性格耿直,脾气火爆,受不得一点冤屈。

如果有人污蔑她吃了两碗粉,她真的会剖开肚子自证清白。

有一次,她在档口打饭时,不小心洒了些蛋汤在我的手背上。

这种温度对于别人而言可能没什么,但我却觉得手背像在滚油里炸了一遭,巨痛无比。

我拧着眉,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蔡惜惜一下子就急了:「这、这就哭了?又不烫!」

「是我自己怕疼,不怪你,不好意思。」

谁知,我一道歉,她更不干了:「是我洒了汤,你抢着道歉干吗?还哭唧唧的……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她用力拽过我的手擦了擦,「你看!红都没红!不烫的!」

她力气很大,拽得我更疼,泪如雨下。

她急躁地说:「你、你、你别哭了!

我也不想哭的。

在众目睽睽下流泪,丢脸的是我。

可是!

我哭,她恼。

我道歉,她更恼。

我想走,她又非拉着我,要我说清楚。

我解释自己皮肤敏感怕疼,她又固执地说汤不烫。

简直就是鸡同鸭讲,根本无解。

正值打饭高峰,食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也不问黑白,反正「谁哭谁有理」,所有人都帮我指责蔡惜惜。

蔡惜惜解释汤不烫,但没人信。

她气得把汤勺摔在地上,鼓起腮帮子钻回橱窗里,提起汤桶浇在自己脑袋上,顶着一头沥沥拉拉的汤汁,固执地大叫:「你们看!根!本!不!烫!」

吼完了,还舔了舔嘴边的蛋花,又刚烈又可爱。

我有点喜欢她,于是努力止住眼泪,向大家解释,是我自己洒了汤,和她完全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蔡惜惜简直气炸了,指着我,咬牙切齿:「汤是我洒的!对不起!窦小晚!你装什么好人啊?我不领这个人情!你、你就是个绿茶!白莲花!嘤嘤怪!」

唉,我理解她的感受。

毕竟,我这么多年「瓷娃娃」的绰号也不是白得来的。

瓷,是碰瓷的瓷。

谁碰谁膈应,我懂的。

后来,我俩在工厂的澡堂子里又遇到过一次,她为了弥补上次洒汤的事,非要帮我搓背,吓得我……

只好认认真真和她解释,我的痛感异于常人,搓背我会哭的。

「怪不得呢,我就说汤不烫的吧!」她一下子开心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想被当作异类。」

「怕什么!以后你想哭就大大方方的,自己哭痛快了就好,管别人怎么看呢!」

真好。

大学时,我也有幸遇到过一个不错的人,她不嫌弃我是个爱哭鬼,每次都努力哄我。

为了不辜负她的善意,我拼命想止住眼泪,但总是无济于事。

就这样,她努力想哄好我,我也努力想被她哄好,时间久了,两个人都很累,也就渐行渐远。

蔡惜惜从不哄我。

她总是说,既然哭哭就舒服了,那就哭吧!

对于我遇到勾魂鬼的事,她也深信不疑,还认认真真问了种种细节。

末了,她问:「你想不想逮住它?」

「逮住干吗?」

「关进笼子里,养起来!」她嘿嘿一笑,「你觉得怎么样?」

6.

可惜,关于鬼怪的各种神奇传说,也只有在传说里,才会觉得好玩。

以人类为食物的怪物,就算貌若天神,只要露出獠牙,也会变得毛骨悚然起来。

在阳台遇见勾魂鬼之后不久,厂里就出了事。

八个年轻的女工,在密林坡吊颈而亡。

巡山人发现她们的时候,天色将明未明。

八个人身穿睡裙,高低不同地挂在同一棵香樟树上,四肢苍白浮肿,像塞满棉絮的洋娃娃。

晦暗的晨风里,尸体们轻轻摇荡,相互碰撞,发出奇怪的「吧嗒」声。

巡山人走近了之后才发现,她们的皮肤里渗出胶水一样的粘液,像蜂蜜一样慢慢汇聚成一滴,伴随着身体的晃动,被甩落在枯叶上,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浓郁腥甜。

据说,尸体的表情相当诡异,她们紧紧咬着嘴唇,牙齿嵌入唇瓣,仿佛在死亡的那一刻,极力忍耐着什么。

八个女孩,都不到 20 岁,住同一间寝室,做同一条流水线,粉着同一个男明星。

她们一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一起给爱豆打榜。

她们最大的梦想,就是攒钱,走出大山,去看他一眼。

只一眼,看到了就回来。

可惜,上个月,这个男明星出车祸死了。

女孩们失魂落魄,曾几次深入密林坡去寻找无字墓碑,至于找没找到,没人知道。

不过,住她们隔壁寝室的小妹说,出事前那一个星期,她们的嘴唇都肿得高高的,像是被虫子蛰了一样。

别人问是怎么回事儿,她们都红着脸,什么也不说。

而且,每到后半夜,她们寝室里就会传出「咕唧咕唧」的怪声,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自杀女孩们的家属都是本地人,思想保守。

自家女儿为了男明星殉情,本来就够丢人的了,再加上又有人添油加醋,说她们自己不检点,才会被勾魂鬼引诱,这更是奇耻大辱。

他们草草将女孩们的尸体裹紧树皮,挂进密林深处。

工厂对这件事特别重视,上报了总部,申请安保支援。

就在女孩们下葬的当晚,当我洗漱完毕准备去欣赏我的制服时,发现隔壁寝室的门开着。

勾魂鬼又来了。

它一袭深蓝色连体工装,斜靠在阳台门边,腿长腰瘦,身材比例很好,和我的塑料衣模一样,穿出了工装的硬朗和帅气。

简直是完美的衣架子!

它戴着耳机,低头捧着手机,似乎在玩什么游戏。

只见它手指疯狂滑动,还不时用余光瞟我一眼,分明是在暗示——

快看!我有手指!快看!我厉不厉害?

显然,这一次勾魂,它是认真的。

7.

我站在寝室门口,想逃,但又有点舍不得。

为了勾引我,它不但有了手指,竟然还按照我的喜好,幻化出了五官和头发。

月光下,它脸颊清瘦,眉骨微隆,五官挺立有致,有一种冷硬的骨相之美。

我突然有些心慌,第一次对制服之外的东西动了心。

不不不,是因为它穿着制服,我才会有了动心的错觉。

嗯,一定是这样。

我慢慢地靠近它,想摸摸工装的布料,手量一下腰带的宽长,捏一捏它胸前的纽扣。

纽扣是金属材质的,应该有点凉,散发着铁腥味。

想到这里,我嗓子有些干涩。

月光下,它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将注意力转回屏幕。

它竟然在玩俄罗斯方块,四连块,经典版。

见我靠近,它的目光却并未离开屏幕,只是微微皱眉,故意拿捏出冰冷的气势来。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伸出食指,摸了摸它的脸。

紧致,冰凉,指腹滑过下巴时,微微的胡茬所带来的粗糙感,刺得皮肤麻麻的,真够逼真的!

手指顺着下巴落到衣领,衣领挺括,触感柔绒,应是用了上好的浆料。

最上面两颗纽扣开着,漂亮的锁骨和线条流畅的肌肉,一直延伸到衣服里。

它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和手指仍不离屏幕。

难道是在欲擒故纵?

屏幕上,俄罗斯方块飞速落下,严丝合缝,在炫目的光芒中消失。

想不到,它玩得这么好,为了勾魂,竟然这么努力!

我如果再不为所动,也太不近人情了,对吧。

只一次,我心想,不是说七天才会死吗?

只这一次应该没关系吧?

我轻轻解开它胸前的纽扣。

它一动不动。

除了屏幕上快速飞落的方块,似乎全世界都与它无关。

再解一颗。

它这次确实下了功夫,连腹肌和肚脐这样的小细节,都幻化得恰到好处。

可是……不行。

我缩回手指,停了停,快速将解开的扣子扣好,连原本最上方的两颗也系好。

明知道一旦上瘾就会死,这种事,一次也不要尝试。

身为人类,要时刻明白,意志对身体没有绝对的操控权。

这时,它手机屏幕上强光一闪,应该是完成了某个关卡。

它收起手机,皱眉看着我,「窦小晚?」

「啊?!」

竟然连我的名字都知道?

他抬手开了灯。

灯光刺眼,击碎了所有的暧昧和幻想。

我吓了一跳,退到寝室门口。

灯光下的它,皮肤略微苍白,脸部轮廓分明,眼睛明亮,神态之中有一种超然物外的距离感。

这显然不是一只「鬼」能有的气势。

「你、谁?」我慌了。

「把你的东西都搬出去,备用钥匙留下。」它语气疏淡。

「你是……」

「厂里新来的样衣组长,林长安。」

「有名有姓的……这么说,你是人?」

它似乎不屑于回答这么可笑的问题,转身走向阳台。

夜风拂动,它、哦不,是他。

他背对着我,身影融于夜色,轮廓挺拔。

「你刚才,怎么不、不……」我有些恼怒,也有些不甘心。

「在打比赛,不能分心。」他说。

8.

那晚之后,我一直尽量避免与林长安碰面,每每想起自己花痴犯蠢的一幕,都恨不能穿越回去,撕碎那一刻的自己。

幸好他待在宿舍里的时间很少,偶尔碰面,也是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有时候,我会假装去阳台锻炼,趁着做扭转运动的机会窥视他的宿舍。

他大部分时间不在。

如果在,也是在低着头玩游戏。

有时,我怀疑他就是它。

比如,他异于普通人的体温。

比如,他苍白的皮肤。

比如,他好像从来不吃饭。

比如,样衣师傅们拉着他去洗浴中心,他也从来不去。

说不定他的身体上还存在着尚未幻化完成的部分。

可是,当我去样衣间沟通工作细节时,却发现他在制衣方面确实很专业,不但能指导样衣师傅们完成设计图上的小细节,就算亲自上机器做示范,操作也十分娴熟。

这手上的功夫,显然是多年练习而成。

刚刚分裂出五指的鬼怪,怎么可能模仿?

唉,原来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有呼吸的男人。

那就没意思了。

我兴致全无,偶尔见了他,也没了最初那种既羞涩又尴尬的情绪。

长得再好看,身上也有着令人厌恶的累赘。

-- 本文来源自知乎 搜《束缚带来的气息》综合挂星标的第一本就是本文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