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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Sir想先补一句迟到的“恭喜”。

再感慨一声,了不起。

国产难得一见的黑色幽默喜剧范伟(逗你笑只是范伟全部才华的1)(1)

恩,说的正是第53届台湾电影金马奖影帝,范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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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相声演员、春晚小品演员、电视剧演员,到最后成为金马影帝,懂行的人知道,跨度如此广的演员很难找到第二个。

更要命的是,做什么,他都能拼出个经典。

小品《红高粱模特队》的半吊子老师、《同学会》里的虚荣老总、《卖拐》三部曲的倒霉伙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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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钱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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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恳得可怕

这是本届金马奖评委会主席许鞍华,对新晋金马影帝范伟的表演评价。

他的获奖作品是《不成问题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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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问题》改编自老舍1943年的短篇小说。

灵魂人物是树华农场的主任丁务源,“脸上的油光,笑起来都让人喜欢”的圆润中年男。

导演梅峰写剧本时,脑子里就想到范伟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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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民国题材的严肃电影,本来很难为大众喜爱。

但有国民好感度高的范伟担纲,又有本届金马影帝宝座的加持,还没公映,豆瓣已经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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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无论对电影、对范伟,甚至对影迷来说,都很幸福。

据媒体报道,金马颁奖当晚,范伟是红毯上男演员中得到尖叫声最多的,我朋友圈里喊他男神的小姑娘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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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范伟早就是个该被封神的演技派,金马影帝纯属水到渠成。

我也非常赞同许鞍华主席的“可怕”评语,但,更愿意用“大魔王”来称呼范伟老师。

他的表演有魔性,几乎达到“演什么像什么”的程度。

更魔的是,很多人可能还不知道,文化程度不高的范伟修炼至今,在片场为自己加戏,加得让导演无话可说、服气。相比之下,某些争番位、找替身,甚至要剧组建模做假人演戏的“小鲜肉”简直low到掉底裤。

无论是表演还是做人,范伟自觉或不自觉地深谙中国式的生存智慧,爱惜羽毛、藏拙守愚,但关键时候又手起刀落,峥嵘显现,四座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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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觉,我只想到了金庸《天龙八部》里隐居在少林寺藏经阁的扫地僧,江湖纷扰,与我何干,我所行处,风云随身。

丁主任牛逼在哪里?

无为,不是什么都不做。

拿到《不成问题的问题》的剧本,范伟依照以前琢磨角色的习惯,把老舍的小说找出来做功课,对着看,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个故事是可以拍成黑色喜剧的,可以用很淋漓尽致的演法。

范伟坦言这种演法轻车熟路,但——

这样我觉得不太对,偏离了老舍先生原著的意思,跟现代贴得太紧,我还是希望演得收一下,往后退几步。

范伟找到一个成语来表达自己的想法——静水流深,结果,跟导演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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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范伟做二选一的表演路数;那边厢,导演梅峰已经想好了自己导演处女作的风格:

第一,摆脱娄烨御用编剧的标签,不再从社会问题出发,淡化极致的戏剧性。

第二,跟年轻摄影师朱津京找到了一套独特的视觉体系,黑白影像,借鉴纪录片声音和行为不对称的方式,不再一味依照传统来,该来情绪就来情绪,该给全景就给全景,而是保证每个画面中的人物都是被审视的对象。(小朱老师的说法)

简单说,范伟遇到的问题就像《潘金莲》的范冰冰——几乎没有近景或特写,主要是中景和远景拍摄,“很难发挥”

开机的第一场戏,类似李安《色|戒》,是几个太太小姐打麻将,顺便家长里短一番,把人物关系在牌桌子上说清楚。

但李安用的还是很好莱坞的拍法,正反打,谁说话就给谁特写,然后再给接话的那个人特写,微妙的情绪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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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戒》

但在《问题》中,给个中景就不动了,太太们动作都很小,只听得到她们说什么。

范伟一来片场,看这架势,马上说,“原来你们要的就是大写意啊。”(梅峰说范伟特别擅长的就是从自己的知识体系里提炼。)

范伟也同意,如果给特写,他一张国民性的脸太有辨识度,传达角色情绪是容易了,但观众看到就会兴奋,会笑,这就破坏了影片风格。

表演的范伟,观众看不到他的脸,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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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只能“无为”。但,“无为”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做。

电影中的丁主任是“无为”的大师,为了逼走“政敌”——新来的海归派尤大兴主任,他采取迂回、回避、“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你咋不上天”的策略。

但好戏之人,连脚趾头都有戏。

有一场戏是贴身的小工给丁主任洗脚,小工说了新主任要来的传闻。没给范伟脸部特写,他就用脚趾头来演,突然抽搐一下,然后停下来,表示震惊。

还有,为了表现隐忍,范伟发明了一种类似契诃夫“套中人”的身体语言:

夜幕下、庭院中,他略带夸张地把手揣在长衫兜里,沉默地啄着香烟,像在想什么,又像只是在发呆。等丫鬟叫他去陪太太打牌,他回过神,马上把手伸出来,整理长衫,这一套动作就是说:好吧,扮上了。

戴着面具继续逢场作戏,人未到,咯咯的“憨厚”笑声就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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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即便不给特写,范伟也不只是在镜头前走来走去,有那么多细节都处理到了。

更让我服气的是,看片时有几场至关重要、很出彩的戏,居然都是范伟自己加的。

其中一个就是电影开场。丁主任起床,收拾衣裳,在窄镜子前练鞠躬,自言自语:“三太太,我把鸡鸭都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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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伟也设计了一个细微的动作,说之前先把肩膀耸起来,说完之后就泄劲了

你想,一个男人每天早上起来都要花时间打扮自己,练习要说的场面话,给自己加油,这男人的内心该有多悲凉。

(范老师,您别说,现今职场人恐怕不乏有同感的。)

还有一些被删了的,比如范伟跟农场工人学太极,袒露少许心迹,四两拨千斤,无招胜有招。但后来大家觉得表意直接了,被删。

总之,看过《问题》的观众一定会觉得,范伟的表演有一种很魔性的观感——

这个丁主任左右逢源,周旋于太太小姐中,又变相压榨工人、煽风点火、借刀杀人等等也都干全了,可你还是对他恨不起来,似乎他所作所为都情有可原。

因为他对人的诚恳,一分不加一分不减,贯穿始终。以至于你会觉得,如果没有丁主任,农场这个类似卡夫卡城堡的“桃源”才真的会崩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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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伟的“可怕”,正在于他的诚恳。

采访中,我“很不厚道”地给范伟出了几个刁钻题目,动机“有点坏”,像在“挑事”,但范伟老师再次展现了“诚恳得可怕”的魔力,他是这样回答的。

一问,都是从东北出来的,也都演了春晚小品,是不是刻意想摆脱赵本山的影响,在大银幕上有所发挥?

范伟感谢了本山大哥,说跟他合作过的几个春晚小品很成功,比如《红高粱模特队》《卖拐》,让全国老百姓认识他、喜欢他,感恩。

但——

我跟本山大哥的合作一开始就是比较松散的,从来也不是本山集团的人,谈不上背叛不背叛。

我觉得跟本山大哥演的这些电视剧,对我演电影帮助挺大的,就是学会了松弛,更生活化,很多即兴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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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帅》彪哥“喀喀”弄你

二问,都是说相声出身,为何郭德纲在电影上的成就不如您?

范伟回答得更巧妙了:

我擅长的不是那种漫谈式的相声,相声分成两种叙事结构,一种是那种漫谈式的,很随性的,这说一句那说一句,然后抖个包袱。还有一种就是演个人物。

举个例子,我以前在央视拿奖的相声叫《要账》,就是三角债,我演了三个人物,范建、范摇、范病(音译),性格各异,三人合力把账要回来,这是我擅长的,得有一个有逻辑、说得通的人物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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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问,都是大家喜欢的,国民喜剧天王,为何葛优和黄渤有票房号召力,您欠一些?

范伟表扬了葛优和黄渤,话都那么好听:

葛优,他永远不按套路出牌。比如说特别需要煽情的一场戏。正常的思维一定是煽,哭得稀里哗啦,他就不给你哭,他用另外更为高级的一种方式来演这场戏。

黄渤,比自己还认真,所以更成功。

因为年龄、性格的缘故,我有点爱保护自己,曾经一个很好的导演找我演一个角色,类似屠夫那种,光着膀子,我就不敢演。黄渤比我豁得出去,你看他演的孙悟空,多放得开。

说完这两位认可的,范伟还补了句题外话,说自己发现,“在我们中国,在这个圈子里,越嘚瑟的人越招人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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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低调”是给有实力的人准备的词。

谦虚背后,范伟在角色上可下了不少狠功夫。

哪怕一个很小的角色,他都会动脑筋想如何演出彩,让导演和观众记住自己。

2006年,章家瑞导演的《芳香之旅》中,范伟演“性无能”老崔。

为了演活这个“无公害”的劳模,范伟搜集了很多现实生活中劳模的资料去看,打心眼里让自己相信,这样的人是真心崇敬领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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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时,他又要演出这个角色的悲剧性。

有一场戏,老崔跟春芬(张静初 饰)坐长途汽车,老崔很疼爱地给媳妇削苹果吃,果皮都没削断。

本来演到这里就可以了,但范伟加了一点戏——把果皮送到自己嘴里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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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动作就折射了老崔的性格,爱媳妇是真的,但也并不是那么百分百的无私,作为男人还是有盘算的。

所以,这就为结尾处老崔去世,“死不瞑目”的恨意铺垫好了逻辑。

2009年,陆川导演的《南京!南京!》中,范伟扮演拉贝的秘书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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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定角时,连陆川自己都不踏实,生怕观众看了出戏想笑。

但范伟用实力证明自己可以驾驭严肃题材,首先他在造型上设计了一个中分的油头,戴上圆框的眼镜,表现角色半吊子的知识分子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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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坚持以前角色中憨厚中带点狡猾的特点,演活了一个爱老婆爱家人不得不违心帮日本人做事的小人物。

唐先生最后决定牺牲自己保全太太,在上刑场时像是松了一口气地说:“我太太又怀孕了。

一句话,力挺万钧,既验证了唐先生灵魂深处的自省,也寓意民族生生不息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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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伟说,本来唐先生这个角色很小,戏不多,但拍完后在差不多四个小时的导演剪辑版中——

陆川说我的戏可以剪出90分钟,差不多是一个小电影了。

感受一下,范伟如鬼魅一般,靠实力一点点地“蚕食”了电影的戏份,尽可能地让自己不可或缺、不可忽视。

说到底,识时务者为俊杰。

聪明人到了哪个山头,就唱哪里的歌。

范伟小时候,家里人没什么文化,但特别崇拜文化人,一个远方的姨父读了点书,每次来老范家做客,就是喝一口茶加一口水。

(学相声时)有一个老师跟我说,以后搞艺术,拼的是文化,不是技巧,我就找这个老师推荐书看,从最简单的《读者》开始,然后再到《小说月报》……

不怕起点低,修炼到今天,范伟能很准确地把握住剧本要害。

在金马颁奖台上,他说:

今天站在这里,天时地利人和,差一点都不行。我要感谢天,感谢地,更要感谢人。

我跟导演说过,这是一部容易被忽略的电影,拍得很淡,演得也很淡。

寥寥数语,颇有风骨。

演相声,拿奖;演小品,跟赵本山搭档;演电影,不介意跟当时名不见经传的青年导演合作,比如张猛、章家瑞、安战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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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猛《耳朵大有福》、章家瑞《芳香之旅》、安战军《看车人的七月》

在冯小刚电影《天下无贼》里演只有几句台词的笨贼,但就是一句“打劫!IC、IP、IQ卡,统统告诉我密码”的台词成为了经典,采访中,范伟还感谢冯小刚让他见了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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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小鲜肉当道,IP盛行。

范伟也在适应,他打算借金马奖的契机,调整未来的戏路,接戏的时候商业、严肃题材成2:1

明年年初,就有跟年轻人合作的商业片出来,如卢正雨《绝世高手》的预告片就能看出他演得多飞、多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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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是王啸坤导演的《有完没完》、跟大鹏合演的《父子魂斗罗》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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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这些年轻人合作,范伟说也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有一次跟薛之谦演跳楼的戏,薛之谦突然就冲向他,还亲了下去……“这样的,我也能接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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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兵乓球界,刘国梁也被称为“大魔王”。

他有一句名言是:要在球场上做战神,在生活中做人,别把关系搞反了

这句话对于“大魔王”范伟也是适用的——

表演上他不给自己遗憾的空间,竭尽所能,下笨功夫;但到了现实生活中,宁可龟缩,躲开无谓的人情世故,“必须要爱惜羽毛,保护好自己”。

唯有此,才能气定神闲去做一个好演员。

最后说一句,第53届台湾金马奖最佳男演员的奖杯,被范伟藏在家里的“小二楼”上,一个自己很私密的空间。

犹如扫地僧的藏经阁,记载着曾经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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