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刘谦，不得不说那穿墙的硬币、倒出豆汁儿的“魔壶”让人惊叹，但和蒲松龄笔下的《偷桃》一比，窃以为少了些地气，失了些趣味。
《偷桃》是蒲松龄写的一篇文言短篇小说，收录在《聊斋志异》里。全篇仅865字，却将闹市中一老一小的魔幻表演刻画得曲折离奇，堪称经典！今天要是哪位魔术大师能复原的话，一定能惊掉人的下巴！
不得不说，蒲松龄确实是营造氛围的高手。
据说，蒲松龄因为痴迷于志怪故事和写作，专门在书斋旁边开了个小茶棚供客人聊天，只要您有故事，免费的茶水管够。蒲翁再把这些口耳相传的传奇经过加工和润色，就成了《聊斋志异》中一个个引人入胜的故事。
而《偷桃》和其他故事不同的是，作者开篇就点出这是自己的童年往事。和他人讲述相比，以孩提身份亲自出场，以童真的眼睛看到的世界，也自然多了一分童趣和真实性。
故事发生的场景，是立春前一天的集市。
旧时将立春那一天叫做"春节"。按照旧俗，春节的前一天，城里的各行各业做生意的，都要抬着彩楼，吹吹打打地到布政司衙门去祝贺春节，这叫做"演春"。童年蒲松龄赴济南府赶考，和朋友一起去看热闹，当天"游人如堵"，"人语哜嘈，鼓吹聒耳"，寥寥数语，就把热热闹闹，摩肩接踵的街景刻画了出来。
衙门口的舞台也搭好了，除台下围观的百姓外，台上还坐着四位穿红衣的官员。大家都在等，等待怀揣绝技，能带来惊喜和刺激的民间艺人。
这时，主角出场了。没有音乐，也没有炫目的灯光。
"忽有一人，率披发童，荷担而上，似有所白"。
只见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小孩儿，挑着担子上台了，好像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呢？"万声汹动，亦不闻为何语。但视堂上作笑声。"这又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写出了街市的热闹喧嚣——男子说的话完全听不到，堂上官员的笑，也是看见的。
但随着故事的推进，一老一小的对话为何又清晰可闻呢？原因很简单，观众都被二人的表演深深吸引了，热闹转为安静。你看，蒲翁只是从周围环境声音的变化，就清晰地烘托出一个观者众多却雅雀无声的氛围。
02. 矛盾一出戏如果没有矛盾，就失去了灵魂。同样，取桃这件事，就充满了矛盾。
男子说自己"能颠倒生物"。什么叫颠倒生物？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啊，夏天的蔬菜水果冬天就能手到擒来。要知道，那时还没有蔬菜大棚，连皇帝老子都只能按时令吃到蔬菜水果，要不怎么杨玉环要吃口荔枝那么费劲呢？
因此，能颠倒生物，可谓一大绝活了。于是长官发下话来——"取桃子"，一出充满矛盾冲突的好戏就开演了。
首先是官长的期望和现实的矛盾。还没立春呢，天寒地冻，哪儿来的桃子呢？因此一开场，男子就开始抱怨：
"官长殊不了了！坚冰未解，安所得桃？不取，又恐为南面者所怒。奈何！"
意思是：官长您也太不通情理了，这日子口冰还没化呢，我上哪儿取桃子去呢？不取吧，又怕惹长官生气，真是难办啊！
这时蓬头小孩儿说话了："爹爹啊，您既然都答应人家了，又怎么能推辞呢？"男子惆怅良久，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人间是没有，可天上王母娘娘的蟠桃园里可有的是桃子啊，还四时不调。咱上那儿偷一个交差吧！"
办法好像想出来了，但第二个矛盾也出现了。王母娘娘蟠桃园的桃子可只在《西游记》里出现过啊，你一个变戏法的，怎么可能真的偷来仙桃呢？所以连他儿子都笑了：
"嘻！天可阶而升乎？"
你以为天跟你家似的，随便装个台阶就走上去了啊？读到这句，不知怎么让我想起了《皇帝的新衣》里的孩子。童言无忌，往往能戳破大人们的幻觉。而这里，蒲翁则让孩子说出了所有观众的疑惑。
那么，男子真的能从天上取来仙桃吗？
03. 神术"见证奇迹的时刻"开始了。
男子从挑的竹担里取出一团绳子，约几十丈。他把绳头理了理，往空中一抛，绳子竟然悬在半空，好像被什么东西挂住了。随着绳子越抛越高，最后干脆"渺入云中"，男子手中的绳子也用完了。
天梯已成。
这时，男子和孩子打起了商量："儿啊，我年纪大了，身体又笨重，怕是爬不上去，你帮我跑一趟呗！"他把绳头交给孩子："你顺着这个往上爬就行了。"可是孩子接过绳头面有难色，埋怨道："爹爹啊，你也太糊涂了吧！”
“如此一线之绳，欲我附之，以登万仞之高天。倘中道断绝，骸骨何存矣！"
是啊，这么高，万一绳子断了，这孩子可就危险了啊！
这是又一次以孩子之口说出了观众的担忧，同时也为后面的情节发展埋下了伏笔。
这时，最接地气的对话出现了，父亲拍着孩子哄到：
"我已失口，悔无及。烦儿一行。儿勿苦，倘窃得来，必有百金赏，当为儿娶一美妇。"
哈哈哈，等赚了钱给你娶一个漂亮媳妇！这样的话估计当父亲的常说吧！
孩子被当爸的忽悠住了，真的顺着绳子爬了上去："盘旋而上，手移足随，如蛛趁丝，渐入云霄，不可复见。"
大伙儿仰着脖子等了很久，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桃，足有碗那么大！哎呀，看来这桃真的偷成了！男子喜滋滋地把桃捧给台上的长官们传看了半天，也没辨出真伪。观众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正高兴着呢，突然，绳子掉了下来！男子大惊失色道："糟了，上面有人把绳子砍断了，没了绳子我儿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天上又掉下一物，众人一看，是孩子的头！男子捧着头哭到："肯定是偷桃时，被那看守人发现了，我的儿子算完了。"正哭得伤心时，从天上又掉下一只脚；不一会儿，孩子的肢体、躯干都纷纷落下来......
男子很是伤心，一件一件地都捡起来装进箱子，加上盖说："老汉我只有这么个儿子，每天跟我走南闯北。如今遵照官长的严命，谁承想遭到这样的惨祸，我只好把他背回去安葬了。"他走到堂上，跪下哀求说："为了去偷桃子，我儿子被杀害了！大人们可怜小人，请赏几个钱，也好收拾儿子尸骨。日后，我死了也当报答各位官长的恩情。"堂上的官员都很惊骇，各自拿出许多银钱赏他。
男子接过钱缠到腰上，从堂上走下来，用手拍打着箱子，招呼说："八八儿啊，不赶快出来谢谢各位大人的赏钱，还等到什么时候！"忽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孩用头顶开箱盖，从箱子里走出来，朝堂上叩头。一看，原来就是他的儿子。
故事读完了，却意犹未尽。
回头一看，《偷桃》不管是氛围的设置，戏法本身的曲折离奇，还是男子与小孩之间的对话，与观众的互动，都堪称表演艺术的典范。比之刘谦，我以为这一老一小更胜一筹。
难怪蒲翁说："以其术奇，故至今犹记之。"
而读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读一遍，这一老一小偷桃的神术便印入脑海。
那根往上抛就能直挂云霄的绳子是怎么回事？沿着绳子像蜘蛛一样爬上云端的孩子去了哪里？还有这孩子明明爬上绳子不见了，又怎么跑到竹箱子里呢？那些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些疑问挥之不去，余味无穷。让我都忍不住想：要是我也能亲眼看到这样的戏法该多好啊！怀着这样的遗憾，只能去梦中寻那偷桃人了。
2001年中国邮政发行的邮票：《偷桃》
让刘谦与蒲松龄比魔术，或许有朋友会觉得离谱，这能比吗？！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蒲翁又何尝不是用一支笔，营造出了几百个魔幻世界呢？这些故事被翻译成20多种语言远播海外，散发着神奇的东方魅力。真希望咱中国的魔术师们和民间艺术家们，能从《聊斋志异》中汲取营养，看蒲翁写鬼写妖写奇事，嬉笑怒骂成文章，创作出更有文化底蕴和意趣的作品来。
悄悄嘱咐一句：蒲翁笔下的世界太奇幻，却又处处透着真实，您可别着迷了啊！
——全文完——
我是@秋意居，用浅淡的笔，书写冷暖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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