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肇庆之战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一支规模庞大的清军正在逼近郑成功。
早在1652年末,平南将军固山额真金砺上书清廷,准备进攻福建境内郑成功据守的海澄县,清廷于南京、杭州等地的驻防八旗内抽调了大约1000人,由额黑里、吴库礼、吴汝玠等人率领,前往福建汇合金砺本部数万人,大举进犯海澄。
满洲八旗兵。
四月,郑成功派遣林察、周瑞、周崔之、阮骏、黄大振等人领水师堵截清军,结果,半路遭遇飓风,林察座船飘入了兴化港,被清军俘获关押,堵截失败。到五月初,清军直逼海澄,数万人马驻扎海澄城外的祖山头,与此同时,郑成功本人亲自到达海澄,并且迅速做出了部署:
“拨北镇陈六御督义武营、仁武营、智武营防守县内,拨援剿左林胜堵御南门外桥头,拨左先锋堵御东门外岳庙前,拨护,卫左镇沈明守中权关,拨正兵、奇兵等镇守土城、九都城,拨前锋镇赫文兴、戎旗镇王秀奇、护卫前镇陈尧策守御镇远寨,前冲镇万礼帮守镇远寨外,拨前提督黄廷、中提督甘辉扎守关帝庙前木栅,连接镇远寨。本藩(郑成功本人)驻扎妈宫,亲行督战。又令水师杨权、蔡新等驾船击其旁。”以一镇1500人到2000人计算,参战郑军大概在两万人左右,清军的数量要多于明军,而且拥有相当恐怖的火力。
明军。
据《先王实录》记载,五月初四日,清军以强大火力轰击妈宫的郑军阵地,同时又轰击杨权,蔡新的水师,杨权当场中炮阵亡,妈宫的郑军阵地,木栅栏多数被击毁,官兵被打死打伤很多,后劲镇陈魁、后冲镇叶章两个人向郑成功请命,挑选数百名精兵,出营冲锋反击,清军见大队明军出营,于是集中炮铳猛轰,叶章当场阵亡,陈魁被炸断了腿,残余的部下士兵拼死将其背回大营。此后,初四,初五两天,清军的炮火一直没有停歇,明军阵地被炸得惨不忍睹,士兵躲在掩体之中,大家都十分害怕。
火炮。
其实看一看有关郑成功的史料,给我感觉,郑成功这个人给人感觉很狂,很有侵略性,很张扬,有种鲜衣怒马的少年的傲气,又有一种“读死书”的“诸生”的呆气,同时还有一种油滑的商人和军阀习气,郑成功的性格就是这三种缝合在一起,油滑的商人和军阀习气,可以参看郑、郝之战以及清郑谈判,而接下来我们将看到他的“呆气”和“傲气”。
荷兰人笔下的郑成功军。
不得不说,清军强大的火力真的把很多的郑军都吓破了胆,初五日,郑成功命令旗鼓张光启往各营传令,张光启居然吓破了胆,不敢走出隐蔽处,可见郑成功主营之内也是人心慌慌,于是郑成功所幸拿出了自己的招讨大将军印,命人手持之,前往各营传令,命令各将齐聚主营,郑成功说“海澄如果守不住,那又谈什么恢复之事呢?我已经有主意了,但大家如果有人害怕,不想在这守城,那就赶紧走,我不拦着。但我朱成功就是今天阵亡,也绝不离开海澄!大明朝廷把招讨大将军印 授给我朱成功,我不能对不起朝廷!”
荷兰人笔下的郑成功军。
提督甘辉也慷慨激昂:“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此番竭力以守,倘有不测,亦死得其所!”
于是大家都激动起来了“王秀奇等合声齐应日:此城是大家今日死忠营也!藩壮其志,令大酣饮。”
其实这是个相当老套的桥段,主将慷慨陈词激励士气动摇的部下们,很多人可能只是临场做戏,但绝大多数的人绝对是出自于真心,比如唐朝的张巡,还有这里的郑成功。
国姓爷郑成功。
“尔为我持此招讨之印, 遍谕军中,朝廷以此畀我,我惟 有效死勿去而已!”这就是我前面所说的郑成功身上所表现出的“呆气”,或者说是“书呆子气”。当然,两个词在这里并不是贬义词,所谓的书呆子气,指不识时务,死扛到底。
颇具艺术感的西洋铜炮。
郑成功死前,曾感叹(从词句语气上分析,可以说是歇斯底里地吼叫)“自国家飘零以来,枕戈泣血,十有七年,进退无据,罪案日增,今又屏迹遐荒,遽捐人世,忠孝两亏,死不瞑目,天乎天乎!何使孤臣至于此极也!吾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复顿足捶胸,双手抓面,大呼而逝。”所以说哪怕到去世,他在精神方面依旧是当年南京国子监内的那个读“死书”的太学生,对于明朝的忠诚早就深入骨髓,所以说无论郑成功在这十几年的军事政治活动中多么狡猾,他的精神内核依旧没有改变,永历帝以及父亲郑芝龙的先后遇难使他陷入了极其糟糕的精神状态之中。然后,好儿子郑经当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言归正传,虽然郑成功的慷慨陈词激发了部下的血性,但这远远不够,作为军事统帅,不仅要维持军纪,做出正确的决策。同时,也要为全体官兵,做一个表率和榜样,但郑成功的行为实在是有些疯狂了。他居然冒着清军的强大的铳炮火力登上了城墙敌台观察敌情,不仅如此,还“张盖而坐”。
太嚣张了!
刚刚还慷慨激昂的诸将也被这种疯狂的行为所震惊,纷纷劝说郑成功,郑成功大喝一声“死生有命在天,虏炮如我何!”
郑成功很狂,很傲,狂傲则必然勇,勇则一往无前,这正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官所要有的品质,狂而不昏,傲而不骄,勇而不莽。
荷兰人笔下的郑成功军。
但问题是您冒着敌方的炮火,往敌台上一坐,这就算了,还“张盖而坐”是不是有点忒不把对面放在眼里了?果不其然,对面的清军发现了这个明显的目标,对这里展开了一波齐射“虏见之,知其国姓,移炮向击,丛矢向射。时典膳役苏贵持战被向护,中提督挤藩下台。忽声炮响,击中藩座,此一险也”注意,这里是“中提督挤藩下台”,忠心耿耿的甘辉在这波炮弹袭来之时“挤藩下台”也就是说在炮弹袭来的这一瞬间,郑成功依旧没有主动离开椅子。
就差这么一点。
在郑成功的军事生涯之中,这种时刻大概有三四次。
明代青铜火器。
虽说差点被炮打死,但郑成功这种近乎于不要命的行为,更是激励人心。郑成功先命令士兵掘地洞藏身,与此同时,清军营中的探子回报,清军火药已经快用光了,初六日必定大举过河进犯,于是,郑成功命令神器镇何明率洪善等趁着夜色将所有的火药埋在河边。果然,初六日凌晨,金砺用汉军绿营兵打头,满洲八旗军在后,过河进攻明军营垒,营垒中的明军用大刀大斧奋力砍杀,清军死伤惨重。等到清军主力全部过河,郑成功一声令下,士兵们点燃了埋在河边的火药,轰然一声,清军“一尽烧死,委填河内,尽皆叠满”,甘辉趁机领军发动反攻,金砺见前方战败,带领剩下的部队和民夫连夜抬着火炮逃回漳州。
之后郑成功为海澄城防添置了大量的火器
完全可以说,这是郑成功一生中最为惊险的一战,如果海澄失守,那郑成功系的明军基本可以快进到1661年的局面了。而此战最终的胜利,清军和明郑势力在东南沿海重新回到了对峙局面,双方的拉锯战,实际上一直持续到郑成功去世之后。
于1653年爆发的重要战役,除了海澄之战之外,还有孙可望指挥的岔路口之战,以及李定国指挥的衡州之战,在这一年的年末,清廷对一些阵亡的满汉将领进行了追封,主要有“喀尔他喇、伊尔格德、鄂克绰特巴、番额塞、伊穆图、齐克讷署梅勒、恳哲、吴孙泰、莽吉禄、索尔孙、刘国辅、达海、哈尔霸巴图鲁、马禄、程尼、钟贵、朱三台、殷泰、席特库、柏天储、李天宠、苏丹、法克、喇门、护张古善、莫 洛洪、巴特海、阿汉布禄、瓦悌、满罴、邵章”共计30余人,可见,在这一年中,清廷所承受的损失是非常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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