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金马奖，重要奖项几乎被内地影人包揽。
而一个不太起眼的奖项——最佳原创短片属于《吉祥》，导演是大鹏。就是那个拍了《屌丝男士》、《煎饼侠》、《缝纫机乐队》这些喜剧的董成鹏。
草根出身，自带喜剧烙印的青年导演，很难不让人诧异，大鹏为什么会拍出这样一部跟喜剧完全不搭边的短片，并一鸣惊人拿下如此分量的奖项？
两年多过去，大鹏在短片基础上延展而生的《吉祥如意》终于面向观众，也在这部电影中，借一位看了短片的观众提问，用电影回答了上面的问题。
本文有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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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如意》分两个篇章。
第一部分《吉祥》正是那部片长48分钟的金马奖获奖作品。在此之前，普通观众并没更多有机会目睹这部电影。
东北一个普通农村，10年未曾回乡的丽丽回来探望她10年未见的生父——中年因脑炎导致智残、智商只有几岁孩子的老头王吉祥。
丽丽母亲在王吉祥得病后不久就与他离婚，独自带着丽丽远赴他乡。如今丽丽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而王吉祥三十年来都由丽丽奶奶和二大爷二婶照料。久未谋面，王吉祥早已不认得丽丽这个女儿。
春节将至，奶奶一大家人回乡团聚，不成想奶奶突然病倒，在春节前猝然离世。年夜饭上，丽丽的两位大爷、一位小叔、一位姑姑和一位姑父，为了接下来她的傻爸爸如何照料安排，由商量变成争执，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帮四个不好帮，四个帮一个怎么就不行？”可一奶同胞的亲情，在各自生活的无奈之下，也变得脆弱不堪。丽丽谢罪般磕头哭泣，依然苍白无力。
短片带有明显的纪录片风格，丽丽的几位叔爷姑婶，都打破了“第四面墙”直面镜头，诉说着王吉祥的命运。
曾经是家中的顶梁柱、热心肠的王吉祥，当上油田的保卫科长时，他的兄弟姊妹还在农村种地，帮家人调动工作、解决户口出过不少力。天降厄运失去自理能力后，却只能再次依附东北农村老家的母亲。尽管智商低下，整天念叨的“文武香贵”却是兄弟姊妹的名字，随口哼的小曲是“常回家看看”。
丽丽的小姑最后说“树倒猢狲散，老人没了，这个家再也不可能聚在一块，真正的团圆了”，说出了多少世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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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最后是个长焦镜头，王吉祥独自抽着烟，踱步在乡间的冰雪地面。镜头逐渐拉出，画面来到中国电影资料馆放映《吉祥》的场景。那一刻，电影似乎冲进现实。
导演大鹏伴随掌声来到舞台中央，现场观众问出了那个问题“大鹏你为什么要拍出这样一个影片？”。
由此，影片开启第二章《如意》。
原来，《吉祥》中丽丽的奶奶，正是大鹏的姥姥，王吉祥是大鹏的三舅。《如意》正是对拍摄《吉祥》过程的记录。
《吉祥》中所有的人物都是真实人物，除了丽丽，由专业演员刘陆饰演。而现实真正的丽丽，也出现在《如意》中。同样是十多年来第一次回乡探望她爸王吉祥。
只不过，丽丽跟爸爸的关系似乎远非想象的那么疏远。王吉祥并没忘记他的女儿，丽丽也会挎着爸爸的胳膊陪他一起遛弯一起看孩子们在雪地嬉戏。
然而，走进角色的刘陆，面对她饰演的原型，却难以走进丽丽的内心。于是，刘陆当着大鹏的面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十年都不回来看他？”丽丽和大鹏都没有接话。
那场年夜饭的高潮戏，现场已经难以分清现实还是电影。现场亲人间的激烈争吵，大鹏大声喊着“不拍了”，凌乱的镜头下，已经把中国式家庭的情感困境浓烈而赤裸地展示于人。
刘陆难以自持地冲出片场，是一种再也无法融入角色的崩溃。她低下头抽起烟，而坐在她旁边真正的丽丽却若无其事玩着手机。墙上镜中两人的倒影，让人产生了某种虚幻的错觉，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丽丽，到底哪里才是剧本的本意。
现实更大的残忍是，大鹏姥姥的去世是真实的。大鹏用他的镜头记录下了他本不想记录更难以预料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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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最后，大鹏面对刘陆，讲了他拍这部电影的初衷。大鹏原本想记录姥姥在东北农村怎么过春节，怎么起床做饭，怎么儿孙满堂，怎么迎来送往。
按大鹏的话说，拍到什么都是天意。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因为他回乡拍戏，一大家人难得聚起，姥姥却猝然病倒。这可不是大鹏想要的“天意”。
突然的变故，让原来的计划彻底打乱。大鹏将人物的中心从姥姥变成了三舅，准备饰演外孙女角色的刘陆换成演三舅女儿丽丽。
更没让大鹏想到的是，十年未回老家的丽丽听说他要拍戏，竟也真的回来了。这一切突发情况，反而成了《如意》天然而又魔幻的素材。
唯一没变的就是，拍摄短片和拍摄这个拍摄短片过程的计划是大鹏一早就设计好的。如果说《吉祥》是纪录片式的剧情片，那么《如意》就是剧情片式的记录片。
带有实验色彩的拍摄方式和语言结构，在这些突然变故的催化下，一起造就了这部形式上与众不同、情感上真挚浓烈、题材上真实残酷的佳作。
但正如《如意》中大鹏妈妈所讲，因为他拍这部戏，全家难得团圆，姥姥溘然长辞算是一种圆满，一种“天意”。
大鹏把这样一部电影呈现出来，是需要勇气的，甚至是残忍的。电影里都是他至亲的人，表姐丽丽以及他二舅都可能面对观众的批判与质疑。
好在，丽丽直面真实的自己。影片参与上影节时，丽丽面对台下的观众讲述了她单亲家庭下的成长经历和内心——未曾感受到爱，也不懂什么是爱。丽丽的人生也充满悲剧。
中国传统式的大家庭，虽有亲情纽带联系，但生活所迫下的困境却也真实存在于每个“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之中。大鹏、丽丽等这代的现实，是独生子女一代即将面对的、手足亲情缺失下的互助、养老等更大的生活困境。
正如王吉祥一家拍摄全家福时的背景，是农村墙上特有的红字标语。一眼看去，令人心酸而又耐人寻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