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复兴 对于我们这一代在北京四合院里长大的孩子来说,认识最早、最多的草,是狗尾巴草那种草的生命力最顽强,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在大院墙角,只要有一点泥土,就能长得很高,而且是密密地挤在一起 狗尾巴草还会爬上房顶,长在鱼鳞瓦之间那时候,我很奇怪,连接瓦之间的土都已经硬得板结,它们是怎么扎下根的呢?房顶上的狗尾巴草,不能如墙角的草一样长得高,但比墙角的草活得长到了秋天,一片灰黄,它们依旧摇曳在风中即使冬天到了,墙角的草早已经没有了踪影,它们还是摇曳在风中,只是少了很多,稀疏零落的,像老爷爷下巴上的山羊胡子 我对我曾经度过童年、少年和整个青春期的大院的回忆里,少不了狗尾巴草大院里,有很多色彩鲜艳、芬芳四季的花木,但是,不能少了狗尾巴草,就像我们大院里那位老派的学究的桌前少不了一盆蒲草蒲草,是他的清供,自是高雅;狗尾巴草,是我童年的伙伴,是如今老年回忆中少不了的一味解药 离开大院,我到北大荒去了六年那六年,说是开垦荒原,所谓荒原,是一片荒草甸子但是,至今我也没有弄清楚,那一片无边的萋萋荒草,究竟叫什么名字它们浅可没膝,高可过头,下面有时会是随时可以拉人沉底的沼泽狂风大作时,它们呼啸如雷,起伏跌宕,摇晃得仿佛天际线都在跟着它们一起摆动特别是开春时节,积雪化净,干燥的天气里,草甸子常常会突然冒起荒火,烈焰腾空,一直烧到天边那些草,可谓边塞的豪放派;我们大院里的狗尾巴草,只能属于婉约派了 在北大荒时,当地老乡常对我说去打羊草我不知道荒草甸子的草是不是大多属于羊草,用来喂牲口的,应该是那种叫作苜蓿草的野生的苜蓿草,在北大荒很多,但一般不会生长在沼泽地里那些生长在沼泽地里的荒草,很长、很粗,韧性很强,不容易扯断当地的老乡和我们知青的住房,都是用这种草和上泥,拧成拉禾辫,盖起来草房,再在房子的里外抹上一层泥,房顶上苫上一层别看是草房,冬天却很保暖,荒原上的荒草,居然派上这样大的用场当年在北大荒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什么,现在,看到公园里修剪得平整如茵茵地毯一样的草坪,再想起它们,贫寒的它们,没有草坪的贵族气息,却更接地气,曾经温暖过我整个青春 在北大荒,我见过最多的草,一种是乌拉草,一种是萱草北大荒三件宝,貂皮人参乌拉草传说冬天将乌拉草絮在鞋子里,可以保暖有一年,我的胶皮底棉鞋的鞋底有些漏,雪水渗进去,很冷,絮上乌拉草,别说,还真管用,帮我抵挡了一冬的严寒 夏天的时候,成片成片的萱草开着黄色的喇叭花,花瓣硕大,明艳照人在它们还没有绽开花瓣的时候,赶紧摘下来,晾干,就是我们吃打卤面时放的黄花菜,这是北大荒的特产那时候,我是把它们当作花的,从来没有认为是草但它们确实是草 现在想来,萱草应该属于草里的贵族了草里面开那么大花朵的,我还真的没有见过后来,读孟郊诗“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依堂前,不见萱草花”,想起北大荒的萱草,不禁心生感喟,我看见的是成片成片壮观的萱草花,母亲却看不见,但母亲的堂前明明也是有萱草花在开着呀,因为母亲望着的是天边久不归家的儿子对于萱草,我不再认为属于贵族,而属于亲情 属于贵族的草,如今大概是薰衣草了去年,我去密云一家山地公园,吸引众多人前往的,是那里有一片薰衣草拍照的人,一拨紧接一拨,成了流水的兵,薰衣草成了铁打的营盘,被宠爱有加不仅如此,还被制成薰衣草口味的冰激凌,在那里专卖 就像在一般人眼里,花要比草高级,草中也确实是有这样的贵贱之分的,在我国古代就早已有草芥之说这不过是人群中社会学划分在花草中的折射而已看前苏联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的《一生的故事》,他把苜蓿草说成是草中的灰姑娘苜蓿草就是我们北大荒司空见惯的羊草,一岁一枯荣,任人践踏同样是草,只能喂牲口,不能如萱草一样给人吃,更不能如薰衣草一样为人做拍照的背景,甚至可以制成冰激凌吃大自然中,如这样卑微的草有很多,多得我根本叫不上它们的名字 我很惭愧,能够叫得上名字的草,即使不是如薰衣草一样出自洋门或名门,也大多有些来头或说头有时候会想,我们人对花草的认识,来自根深蒂固的心里的潜意识所有关于草的高低贵贱,都来自我们对社会、对人生、对文学、对艺术的浅薄的认知 另外有一种草,是我心里一直残存的一点梦想和想象它叫书带草,其实就是麦冬草这种草,很常见,并不是多么名贵的草我也是在书中认识的它,而且在书中还知道了关于它的传说,说它和书生读书或抄书相关,后来又读到梁启超集的宋诗联“庭下已生书带草,袖中知有钱塘湖”,便对它充满想象更重要的是,我三次去扬州拜谒史可法墓,都在祠堂前看到青青的书带草爬满阶前和甬道两旁在我的眼里,它们是史可法的守护神,虽然柔细弱小,却集合如阵,簇拥在祠堂前,也簇拥在史可法墓前那些书带草,让我难忘,总会让我想起与史可法一样的英雄文天祥的《正气歌》,便觉得这一片青青的书带草,应该叫正气草 (本文作者为著名作家)主播/后期剪辑:翟浩钧(实习)编辑:朱若彤值班主编:王娟,下面我们就来聊聊关于让人想起儿时味道的草?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让人想起儿时味道的草(齐鲁青未了草的记忆)

让人想起儿时味道的草

□作者肖复兴 对于我们这一代在北京四合院里长大的孩子来说,认识最早、最多的草,是狗尾巴草。那种草的生命力最顽强,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在大院墙角,只要有一点泥土,就能长得很高,而且是密密地挤在一起。 狗尾巴草还会爬上房顶,长在鱼鳞瓦之间。那时候,我很奇怪,连接瓦之间的土都已经硬得板结,它们是怎么扎下根的呢?房顶上的狗尾巴草,不能如墙角的草一样长得高,但比墙角的草活得长。到了秋天,一片灰黄,它们依旧摇曳在风中。即使冬天到了,墙角的草早已经没有了踪影,它们还是摇曳在风中,只是少了很多,稀疏零落的,像老爷爷下巴上的山羊胡子。 我对我曾经度过童年、少年和整个青春期的大院的回忆里,少不了狗尾巴草。大院里,有很多色彩鲜艳、芬芳四季的花木,但是,不能少了狗尾巴草,就像我们大院里那位老派的学究的桌前少不了一盆蒲草。蒲草,是他的清供,自是高雅;狗尾巴草,是我童年的伙伴,是如今老年回忆中少不了的一味解药。 离开大院,我到北大荒去了六年。那六年,说是开垦荒原,所谓荒原,是一片荒草甸子。但是,至今我也没有弄清楚,那一片无边的萋萋荒草,究竟叫什么名字。它们浅可没膝,高可过头,下面有时会是随时可以拉人沉底的沼泽。狂风大作时,它们呼啸如雷,起伏跌宕,摇晃得仿佛天际线都在跟着它们一起摆动。特别是开春时节,积雪化净,干燥的天气里,草甸子常常会突然冒起荒火,烈焰腾空,一直烧到天边。那些草,可谓边塞的豪放派;我们大院里的狗尾巴草,只能属于婉约派了。 在北大荒时,当地老乡常对我说去打羊草。我不知道荒草甸子的草是不是大多属于羊草,用来喂牲口的,应该是那种叫作苜蓿草的。野生的苜蓿草,在北大荒很多,但一般不会生长在沼泽地里。那些生长在沼泽地里的荒草,很长、很粗,韧性很强,不容易扯断。当地的老乡和我们知青的住房,都是用这种草和上泥,拧成拉禾辫,盖起来草房,再在房子的里外抹上一层泥,房顶上苫上一层。别看是草房,冬天却很保暖,荒原上的荒草,居然派上这样大的用场。当年在北大荒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什么,现在,看到公园里修剪得平整如茵茵地毯一样的草坪,再想起它们,贫寒的它们,没有草坪的贵族气息,却更接地气,曾经温暖过我整个青春。 在北大荒,我见过最多的草,一种是乌拉草,一种是萱草。北大荒三件宝,貂皮人参乌拉草。传说冬天将乌拉草絮在鞋子里,可以保暖。有一年,我的胶皮底棉鞋的鞋底有些漏,雪水渗进去,很冷,絮上乌拉草,别说,还真管用,帮我抵挡了一冬的严寒。 夏天的时候,成片成片的萱草开着黄色的喇叭花,花瓣硕大,明艳照人。在它们还没有绽开花瓣的时候,赶紧摘下来,晾干,就是我们吃打卤面时放的黄花菜,这是北大荒的特产。那时候,我是把它们当作花的,从来没有认为是草。但它们确实是草。 现在想来,萱草应该属于草里的贵族了。草里面开那么大花朵的,我还真的没有见过。后来,读孟郊诗“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依堂前,不见萱草花”,想起北大荒的萱草,不禁心生感喟,我看见的是成片成片壮观的萱草花,母亲却看不见,但母亲的堂前明明也是有萱草花在开着呀,因为母亲望着的是天边久不归家的儿子。对于萱草,我不再认为属于贵族,而属于亲情。 属于贵族的草,如今大概是薰衣草了。去年,我去密云一家山地公园,吸引众多人前往的,是那里有一片薰衣草。拍照的人,一拨紧接一拨,成了流水的兵,薰衣草成了铁打的营盘,被宠爱有加。不仅如此,还被制成薰衣草口味的冰激凌,在那里专卖。 就像在一般人眼里,花要比草高级,草中也确实是有这样的贵贱之分的,在我国古代就早已有草芥之说。这不过是人群中社会学划分在花草中的折射而已。看前苏联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的《一生的故事》,他把苜蓿草说成是草中的灰姑娘。苜蓿草就是我们北大荒司空见惯的羊草,一岁一枯荣,任人践踏。同样是草,只能喂牲口,不能如萱草一样给人吃,更不能如薰衣草一样为人做拍照的背景,甚至可以制成冰激凌吃。大自然中,如这样卑微的草有很多,多得我根本叫不上它们的名字。 我很惭愧,能够叫得上名字的草,即使不是如薰衣草一样出自洋门或名门,也大多有些来头或说头。有时候会想,我们人对花草的认识,来自根深蒂固的心里的潜意识。所有关于草的高低贵贱,都来自我们对社会、对人生、对文学、对艺术的浅薄的认知。 另外有一种草,是我心里一直残存的一点梦想和想象。它叫书带草,其实就是麦冬草。这种草,很常见,并不是多么名贵的草。我也是在书中认识的它,而且在书中还知道了关于它的传说,说它和书生读书或抄书相关,后来又读到梁启超集的宋诗联“庭下已生书带草,袖中知有钱塘湖”,便对它充满想象。更重要的是,我三次去扬州拜谒史可法墓,都在祠堂前看到青青的书带草爬满阶前和甬道两旁。在我的眼里,它们是史可法的守护神,虽然柔细弱小,却集合如阵,簇拥在祠堂前,也簇拥在史可法墓前。那些书带草,让我难忘,总会让我想起与史可法一样的英雄文天祥的《正气歌》,便觉得这一片青青的书带草,应该叫正气草。 (本文作者为著名作家)主播/后期剪辑:翟浩钧(实习)编辑:朱若彤值班主编: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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