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我国的单身人口已突破2.4亿。由于婚恋观念以及经济的变化，许多人或主动或被动地停留在单身状态。而在单身群体相当集中的县城里，“红娘”行业逐渐走红，初入行的韩露也在一笔笔业务中摸索出了自己的方向。
人间故事铺
storytelling
1
晚上十一点多，韩静偶然打开抖音，却刷到自己的妹妹韩露躺在床上直播，脸上还贴着面膜，三岁多的儿子在一旁已经熟睡。
韩静私信问妹妹：大晚上不睡觉，在抖音弄啥呢？
过了一会，韩露回了一条语音信息，语气略带尴尬：“姐，你咋还没睡？我么事，趁晚上有时间培养几个客户，公司有任务哩，你早点睡。”
为了发展客户群体，韩露会在抖音上获取关注，每天晚上等孩子睡着了开始直播。即便是脸上敷着面膜，她也毫不在意。
直播的时候，韩露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围观者聊天。有时候是普通话，有时候是县城本地话，目的只有一个，让单身群体注册公司会员。
此外，在抖音发布一些博人眼球的短视频，也是韩露获取关注的一个重要渠道，为此她不放过每一个有意思的内容。
有一次遛娃，她看见两个衣着清凉的女娃在街上吃烤面筋，满嘴油辣子。韩露赶紧掏出手机拍了一段，她觉得这条视频肯定能够吸粉。
但视频没有通过后台审核，拒审原因是内容违规。韩露检查了一遍视频，发现她儿子穿着开裆裤在镜头前玩耍，不小心将小鸡露了出来。
看着被拒审的视频，韩露气得不行，转身把孩子骂了几句。
2
韩露是西安附近一个县城的红娘。在她上班的婚介服务公司里，她和同事们被统一称为“婚恋指导老师”。
韩露的客户大多是本县城或者周边县的男性。有一次，韩露在抖音上聊到一个外国人，加了微信。
初中没毕业的韩露显然无法用外语和老外沟通，老外的汉语也不太利索。好在微信有翻译功能，能够让韩露和这个国际客户顺畅交流。
聊天中，这个客户自称是一名来自澳大利亚的工程师，在西安一家公司维修机械设备，每个月能挣一万块钱人民币。
一开始，韩露还觉得这个外国人有点意思，有发展潜力。但是聊了半个月，外国人提到他所在的项目拖欠工资，手头有些紧张，问韩露能不能免费注册会员。
韩露开始警觉，提出让对方来公司面谈。但老外再三推脱，还反复让韩露给他介绍女会员认识。韩露感到有些不耐烦了。
几天后，韩露果断将这个“外国工程师”拉黑。拉黑之前，她还骂了一句：“瓜皮，就是个撂嘴子的货色。”
3
韩露所在的婚恋服务公司和大多数婚介机构一样，经营模式为会员制。来公司找对象的客户缴纳会费注册成为会员，签订婚恋服务协议。
在合同约定的期限里，公司负责为会员匹配合适的相亲对象，直到客户满意为止。
同时合同也规定，如果男女客户都是会员，双方通过公司介绍结婚的，婚介公司要额外收取费用，通常为五千块钱。
但跳单的情形不可避免。
曾经有两个会员通过韩露的公司介绍领证了，双方当事人却没有给韩露透露结婚的事，目的就是想逃避尾款。
韩露老板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该如何处理。婚礼当天，老板拿着男女双方在公司签订的协议出现在仪式现场。
新郎新娘见到韩露的老板有些意外，招呼他坐下喝水，却对尾款的问题极力回避。
老板说：“咱们都是体面人，所以不要耍麻达，费用今天必须结清，否则我随时可以在仪式上宣布你们不守信用。”说着他指了指腰间挎着的扩音喇叭。
新郎新娘面面相觑了一会，妥协了，他们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二人拉过韩露的老板进了房间，从刚收来的份子钱中数出一沓子钱递了过去。
有人问韩露，你老板怎么能知道人家结婚了？韩露带着神秘的语气说：“他干这一行十几年了，消息灵通得很着哩。”
4
初中上了一半就进入社会闯荡的韩露，曾在南方当过厂妹，也在西安的商场里当过柜姐。
在成为一名婚恋咨询师之前，她在县里从事一份带老年人旅游的工作。每天跟着公司的人到农村去，挨家挨户招徕老年人乘坐大巴去周边免费旅游。然后在定点商店里，将各种的保健仪器推销给老人们。
那些产品无非是一些红外加热器或是震动按摩机，价格却并不便宜。
这个工作时常让韩露心里感到不安，她认为公司每天都游走在法律的边缘。每卖出去一台产品，韩露的心里就多一分恐慌。干了不到三个月时间，韩露就从这家公司离开了，在家专门带娃。
但是回归家庭时间不长，韩露又待不住了，觉得家庭妇女的生活太过无聊。在熟人介绍之下，她加入了婚恋指导师的行列。
在婚恋服务公司，不管什么文凭出身，员工的身份一律是婚恋咨询师。每个员工的名字后面，都会被缀上“老师”二字。
尽管韩露文化水平不高，但性格开朗，嘴快能说，和谁都能聊上几句。因此，她在公司很快站住脚，业绩排名还比较靠前。
好的时候，韩露一个月能挣到六七千块钱，不好的时候也能有三千多的薪水。这份收入对于县里人来说已经相当可观，而且上班时间比较宽松。
韩露每天骑电动车通勤，从家出门不到十分钟就能到公司楼底下，下班后还能顺便去小学接大女儿放学。
5
高昂的彩礼加上其他一些因素，近年来县里娶不到媳妇的男性越来越多。但同时，需要找对象的女性数量也在增加，而且以离异的女性居多。
韩露的朋友圈发的几乎全是女孩儿的照片，也有一部分男士，打眼一看都是美女帅哥。实际上，照片和本人存在一定差距。
韩露的公司除了为会员匹配对象，还有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对当事人进行婚恋技巧培训以及人设打造，会员的生活照甚至简历文案都是婚恋公司包装出来的。
为了能够提升客户的个人魅力，经过培训的婚恋指导老师们负责为客户制定形象优化方案，量身打造个人简历。
适当的化妆造型加上相机美颜，再配上模板化的文案修饰，一个高质量的个人形象就营造出来了。
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能够让当事人尽快受到关注，增加匹配概率。对婚恋服务公司来说，会员库里的优质资源越多，就越能展示公司的实力。
韩露知道公司的包装有些浮夸，但是在婚介市场上，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大多数人都是通过查看会员照片才有了见面的想法。
而面见环节是见分晓的关键时刻。
即便是遵照公司的指导，当事人收拾妥当去相亲，双方一见面，有的男娃就露馅了，坐了半天都不知道跟女孩聊什么。
这种肯定成不了。韩露感到很无奈，谁会找个闷葫芦过日子呢？
还有时候，有的男会员和女孩刚一见面，就私底下给韩露发信息：韩老师，你介绍的人咋和照片不一样？
韩露便知道那个女娃肯定没有严格按公司要求捯饬自己就去赴约了。她心里不免有些生气，只能给男会员再三解释。
但韩露的工作重点还是发展会员。只要合同一签，费用一交，剩下的事情主要取决于当事人自己的能耐。
《婚姻介绍服务合同》明文规定：一旦双方不经过公司安排，二人单独见面就算匹配成功，公司就算履行了合同义务。
6
婚介公司里，有的老师很长时间没有给会员匹配到合适的相亲对象，导致客户投诉。为了稳住当事人，有人不惜找来女性朋友当托，冒充相亲对象和男会员去见面。
这种操作显然是违反公司规定的。
一个咨询师背着公司私自收取了客户的费用，由于一直匹配不到对象，她就开始打身边同事的主意。
她曾让韩露陪她去参加一个饭局，直到坐在饭桌上，韩露才知道，这是一个相亲局。本来是红娘身份的韩露被同事包装成相亲对象，介绍给了一个男士认识。
韩露得知情况后没有当场戳穿同事，她埋头匆匆吃完饭找了个理由快速逃离了现场。
她认出那个相亲的男人是县里的一个“二球”，成天在街上闲逛。如果被他发现了假相亲，韩露以后就没办法在县城混了。
好在那个男的对韩露没有印象，事后也没有纠缠。不过，韩露还是把那个同事狠狠骂了一顿。
时隔不久，承揽私活的员工事情暴露，很多会员发现受了骗，到公司来讨说法。韩露的老板毫不手软，当即将这名员工开除了事。
7
在婚介所，除了自己来登记信息找对象的人，还有很多父母亲自上门给孩子注册会员。
面对二十大几三十岁还未成家的子女，农村的父母感到十分难堪，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帮娃找对象。平时过日子抠抠搜搜，拿出几千块钱给孩子购买婚恋服务却很痛快。
韩露能够感觉到，前来登记的会员里，大多数人来自农村，自身条件一般，情商低、圈子小，身边资源也有限。
还有一些条件相对比较好的，是上过大学在外地上班的年轻人。他们迟迟不带对象回家，父母就瞒着孩子到公司给办了会员。
韩露公司的会员库有几千人，老板几乎对每个会员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在注册会员之前，婚恋指导师会想方设法对当事人进行背调，有的甚至做过家访，确认了是奔着结婚来的，才可以接收。
韩露说，即便是经过审查过滤，婚介市场上还是鱼龙混杂，对女娃骗财骗色的渣男，把相亲对象当钱包使唤的拜金女，甚至男女双方互骗的狗血事件时有发生。
为了保险起见，公司开始要求当事人必须携带本人身份证和婚姻状况证明进行实名登记，以确保单身状态才能入库。
除了核实当事人婚姻状况，婚介公司还设置了更为严苛的条件：聋哑人等残障人士、三无人员（无车无房无工作）、身高160以下的男性、被判过刑的人都不能作为会员发展对象。
韩露的老板在开会时反复强调，这类人群就算再有钱都不能收，介绍不到合适对象是其次，弄不好公司还要吃官司。
8
最近，韩静看到妹妹连着好几天在群里晒娃，就问她怎么没去上班。韩露说，不干了，在家休息一段期间。
从2021年底开始，陕西疫情影响波及到了婚介行业，韩露长期没有开单。拿了两个月的基本工资后，她便从公司离职了。
韩露对她姐说，不是她不想待了，而是老板不养闲人。看着员工不开单，就找了个缘由把几个人打发了。
随着疫情缓解，韩露再次萌生了上班的想法。
那个被公司开除的同事自己弄了一个工作室，开始招募婚恋指导师团队，连着给韩露打了几次电话，请她过去增援。
尽管觉得那个人不靠谱，但韩露心里还是有些动摇。县里越来越庞大的单身群体，加上曾经月入几千块钱的经历，让韩露对这个行业抱有希望。
婚介市场的江湖，值得她再去走一遭。
题图 | 图片来自《早子小姐单身中》
配图 | 文中配图均来源网络
（文/徐夕，本文系“人间故事铺”独家首发，享有独家版权授权，任何第三方不得擅自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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