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花销(青未了I卖柿子)(1)

卖 柿 子

初业生

我第一次去临朐县城那年,才刚十五岁。那次从宝畔台村去县城,是和三卖柿子。我和三哥用手推车推着四花筐柿子,步行八十余里去县城叫卖。

那时是大集体年代,什么东西都是由生产队分给,柿子也不例外。每年农历九月份,树上的柿子开始变红。生产队就把牛心柿子派人摘下来,削了皮晒成柿饼。把水柿(矮圆柱形)摘下来分给各家各户。

生产队分的水柿不能直接吃,它含有大量的卤液,咬一口就会涩得伸不出舌头。这柿子必须用温水泡二至三天,除去卤才能吃。这种用温水泡柿子的方法,叫做醂柿子。醂好的柿子既脆又甜,咬一口就会甜透心脾。

我家一分到柿子,爹就开始忙活了。他先用大铁锅烧几锅热水倒到一个大沙瓮里,再掺上凉水,使沙瓮里的水温不冷不热。如果太热就把柿子烫了,卤就出不来了。如果水太凉,醂柿子的时间太长,就会使柿子变色,感观不好,口感也不好。

在大沙瓮里调好水温后,把柿子放进去盖上盖。然后在沙瓮周围地上堆一圈燃着的阿撒(碎草沫子)保温。阿撒烧透一圈,再接着燃上一圈。这样,保温二至三天。当拿一个柿子一尝,又脆又甜,柿子就醂好了。在大沙瓮里醂柿子的同时,大沙瓮盛不下的柿子,就用铁锅醂一锅。等大锅和瓮里的柿子都醂好了,就可以赶集卖了。

因为山区大多数村庄都产柿子,所以,在我们宝畔台村附近的几个集上卖柿子,价格既低卖量又少。有时挑着两花筐柿子卖一集,最后还剩下两半筐。

为了尽快把醂好的柿子卖完,我爹让我和三哥推四花筐柿子到临朐县城大集上卖,他把剩下的两筐挑到寺头集上去卖。

那天吃过早饭,我爹挑着两筐柿子赶寺头集去了。我和三哥在家里开始装柿子,先在筐底铺一层麦秆或鲜松树叶子,然后将瓮里的柿子一个一个放到花筐里。每摆一层,就在花筐周围堵上些软松枝叶,防止柿子被挤破皮。当柿子装满四筐后,就在上面盖上一层松叶,再在松叶上面盖上一层旧纸板或旧报纸。然后将四筐柿子密封地刹到手推车上,将一包袱煎饼拴在车平基前面。这时,太阳已快东南晌了,我和三哥就推着四筐柿子出发了。

我俩从阴阳树岭小公路,经过枣行、白家庄,在瓦庙子村上了大公路。一路上,我煞是高兴,走得也特别起劲。我觉得第一次去县城,就像去看天安门城楼一样。我也不时地从三哥手里接过车把推上几段路。

我和三哥走到冶源宫家坡南边的水库干渠时,太阳已经偏西。我和三哥就把手推车停在公路边,坐在车把上休息。我和三哥利用休息时间,每人吃了几个煎饼。由于没有水喝,我吃煎饼时,噎得直打嗝。

吃饱了饭,我就抬头四处张望。我看到水库干渠过公路是根据连筒器原理,从公路底下通过的。公路两边是很宽的水泥方立柱。立柱上写着毛主席语录: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我指着毛主席语录,对三哥说:“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现在我们确实很穷,但怎么思?怎么干?怎么革命?”我三哥不善言语,只是一笑说:“那谁能知道。”这时,我还看到了县水泥厂的厂房和大烟囱,烟囱里正冒着浓烟。我对三哥说:“这就是县水泥厂,二大娘家三哥就在这里上班。”三哥看了看,说:“这个水泥厂还好大哩。”

我和三哥休息了一段时间,又推起手推车继续赶路。这时,我的腿已累得像灌了铅,一步也不想走了。每迈一步,都觉得大小腿又酸又痛。三哥推着小车在前面慢慢走,我在后面很吃力地跟着。我和三哥觉得,宫家坡到县城的路特别漫长。

直到天黑,我俩才好不容易赶到县城。县城只有南北不长的一条街,街上有几盏昏暗的路灯。我和三哥在街北头找了一家旅馆,每人花一角钱住下。我们住的是一个两间的大通铺,铺上铺着光席,已睡着十几个人。我和三哥吃了带的煎饼,花几分钱买了两缸子热水喝了,就塞到那些人的边上,穿着衣服睡觉。一开始还能听到打呼噜声,闻到汗脚臭味,但不一会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我和三哥早吃了点饭,就推着柿子到大街上找地方。最后我们在百货大楼西北方向,拐角门市(国营商场旧址)东边找了一个地方。我和三哥把小车放在身后,搬下两筐柿子放在身前开始卖。

卖柿子时,我和三哥不好意思吆喝,有时鼓足勇气吆喝一声,两人都羞得脸通红。我们不吆喝了,就只等着买柿子的人来问。不一会,就有一个人过来,拿起柿子看了看,便问:“这柿子怎么卖?”我就抢着回答:“一毛钱六个。”那人给了一毛钱,在筐里选了六个大柿子,将五个装到衣兜里,拿着一个边吃边走了。不大一会功夫,我们就卖了两半筐。我和三哥把剩下的两半筐柿子拿到车子上,换下那两整筐继续卖,价格还是一毛钱六个。当又剩下两半筐时,我们把车子上的两半筐又倒进前面的筐里。这两筐柿子比卖出去的要小了,我们就将价格降为一毛钱七个。卖一部分后,价格又降为一毛钱八个。一直卖到散集,还剩下两半筐小点的柿子没卖完。

我和三哥推着两半筐柿子,又去那家旅馆住下。第二天一早,我和三哥又推着柿子去了杨善集。在杨善集上,我们一毛钱九个、十个……,最后还有二十个柿子,又小又软,我们一毛钱把它卖了。

我和三哥推着小车沿着来的路返回。当走到石佛村时,三哥对我说:“咱们走崔木山路回家吧,走那山路可能稍近点。”我说:“行啊,反正小车空了。”

我和三哥从石佛村往西,经过河庄、宫家庄、下河,来到崔木村。从崔木村往南走了一里多路,就到了陡峭的崔木山。上山的路弯弯曲曲,有的地方要爬很陡的台阶。上山时,三哥在后面推,我在前面拉。遇到台阶路,我俩就抬着小车往上爬。

当走到一半山路的时候,我和三哥已累得张口气喘。三哥就把小车横歪在石台阶上,我俩就坐在石台阶上休息。这时,三哥就从兜里掏出两天卖的柿子钱,一张一张地数。这些钱,大多数是些一毛、两毛的,也有几张一块的。三哥数完钱说:“柿子卖了十六块七毛钱。”我说:“不错,好歹我们把柿子全卖完了。”

三哥把钱装进口袋,我俩继续爬山。爬上山顶,在山顶走了一段平路就开始下山。推车下山就轻松了,三哥就自己推着。他两手紧紧攥住车黏脚(车刹闸),下台阶时,小车一磴一磴往下跳。我跟在后面慢慢走,不时地看看远方的马头山。到了平路上,我从三哥手里接过车把开始推小车。平路距离比较短,我推着小车不一会就到了家。

爹看着我们把柿子全卖完了,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接过三哥给他的钱,从中抽了两张,说:“一人给两毛钱零花钱吧!”我和三哥谁也没有要。

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宝畔台村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由过去全县闻名的光棍村变成了南部山区少有的富裕村。当年卖柿子的手推车和花筐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卖柿子的方式也在发生变化。

村里刚改革开放的时候,有几位思想解放的农民购买了三辆大客车。这三辆大客车,每天从宝畔台村出发,分别开往临朐、潍坊、烟台。这三辆先后开出的大客车,成了宝畔台村三道靓丽的风景线。

卖柿子的农民也乘上了出出进进的大客车。他们清晨一早带着柿子乘车去县城,到农贸市场将柿子批发给零售商户。然后乘车赶回宝畔台村,这时候,正是家家户户吃中午饭的时间。

再后来,卖柿子的农户都有了小轿车。他们开着小轿车载着家人,去县城将柿子批发给农贸市场的商户。然后,他们开着车去商场购物、去公园观光,去影院看一场电影。晌午了,他们到酒店美餐一顿,再开车回家。

现在,宝畔台村的农民进县城卖柿子,已经完全没有我和三哥当年去县城卖柿子的意义了。

作者简介:初业生,男,1957年生,山东临朐人,退休干部,现在做初中数学辅导。退休后爱上文学,喜欢回忆回忆过去的事,并用文字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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