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黑釉花边罐(驰名绥蒙的狮子黑)(1)

清末民初,张家口梨园界活跃着一位杰出的组织者、领导者、著名表演艺术家。他,就是晋梆花脸泰斗张玉玺,艺名“狮子黑”。

张玉玺,光绪六年(1880年)出生于内蒙古萨拉旗哈只格尔村(一说是章圪台尔村)。

张玉玺早年丧父,家境贫寒,童年曾拜陈姓武师习武,除学拳脚枪棒之外,还读了《百家姓》《三字经》《明贤集》等文化启蒙读物,这都为他日后从事戏曲艺术活动提供了有利条件。

张玉玺十二岁入科班学戏。关于他在何处坐科,目前听到的有三种说法:

一说他在哈只格尔村侯攀龙娃娃班学戏(见朱凤鸣《回忆晋剧大花脸狮子黑》,刊载于《包头文史资料选编》第四辑)。

一说他在石匣子沟老狗头娃娃班学戏,教师是蒲州艺人五秃红(见刘映元《西口菊部旧闻》,刊载于《呼和浩特文史资料》第二辑)。

一说他在北只图明锁子娃娃班学戏。持这种说法的是晋剧老前辈刘明山(艺名“五月鲜”)。刘明山老先生于民国二年(1913年)结识张玉玺,在以后的三十多年中,在张家口、绥远、包头、忻州、太原多次一起搭班,但始终未向张玉玺问及此事。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刘明山先生与张玉玺的师兄高旺黑在五原县同住班子。闲谈时,高旺黑对刘明山先生说:“我和师弟张玉玺,张东海(东海黑),都是北只图明锁子班的娃娃。”

以上几种说法,谁的准确,尚待考证。

张玉玺六年科班生活中,勤奋好学,刻苦练功,认真学艺,善于钻研。未曾出科,便已崭露头角。

出科后,张玉玺在包绥辗转献艺,为了进一步深造,他毅然与师弟三大肚(工武二花)一起背着哨马子,来到晋梆名伶荟萃之地张家口。

光绪年间,张家口有三座名戏园,一曰“旧园”(班主是“十三旦”侯俊山);一曰“大兴园”(班主是“十七生”宋瀛海);一曰“小兴园”(班主是“闹儿红”)。这三座戏园中,挂头牌的花脸,都是名弥遐迩的泰斗名宿,有月亮黑、小昌黑、梦来黑、八百黑、麻儿黑、狼山黑、渭南黑等。这些花脸老前辈,对张玉玺艺术上的成长,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此外,张家口营子班里的七百黑(金喜京)、孙彦黑、大头黑(阎天德)、王花脸、一声雷(杜占奎)、判官黑(宫颜)、玉印黑等人,都是在京张晋绥享有盛誉的好黑头。他们在唱腔及表演艺术上各有千秋。

在这样一个艺苑环境里,有这么多的名师益友,不断切磋观摩,为张玉玺艺术上的深造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周朝黑釉花边罐(驰名绥蒙的狮子黑)(2)

张玉玺初到张家口,由于蒲白不纯,艺技也欠娴熟,住不进园馆班,流落到合文店中,一度靠在街头卖艺和“打坐场”为生。一遇园馆班出外唱野台子戏,不论路程远近,他不辞劳苦前去观赏,揣摩和偷学那些名伶的高超技艺。回到店中就用心思索摹仿,在较长时间的潜移默化中,他的艺术有很大提高。

一次,他与师弟三大肚到下堡城鼓楼东街的小兴园串班子,承事老板梦来黑问他是唱哪门的?他们说是“武行”。梦来黑见张玉玺一米七的个头,长方脸,高鼻梁,大眼睛很有神彩,三大肚身体健壮像个“武行”。散戏后,便让他们在台上要枪对刀,样样精彩,梦来黑老板收留下他俩扮将官校尉以及武戏里的翻滚跌打。

这一年,原在大兴园搭班的名花脸小昌黑住了小兴园的班子。张玉玺喜出望外,他特别敬佩这位蒲伶前辈,一是他的艺术高,二是他的戏路以架子花为主,非常适合自己的条件。于是,张玉玺有意接近这位前辈,生活上给以无微不至的照顾,一遇机会就虚心请教。小昌黑被他勤奋好学的精神所动,在“宁给一锭金,不传一句春”的情况下,小昌黑亲传了他《过巴州》,并征得承事老板的点头,让他登台演出了此戏。

张玉玺扮张飞,出场亮相,台上台下便为之一惊!他的个头与小昌黑相仿,穿的又是小昌黑的行头和五寸厚底靴子,扎大靠、大扎巾、大额子、黑虬耳毛,眼睛炯炯有神,身架刚健有力,真是活脱的一个小昌黑。直到整出戏演完,观客都直以为是小昌黑哩!

这场戏唱罢,戏班的人便对他另眼相看了。此后,张玉玺正式拜小昌黑为“过门师父”。从此,张玉玺在小昌黑的指点下,更加刻苦钻研,天不亮就起床,到大清河习武练功、喊嗓。穿上靴子、对上镜子学“小昌黑”的步伐功,小昌黑帮助改蒲白,并给他排了《八义图》《黄沙岭》《捉放曹》《拿张仁》等戏,使他的艺术水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张玉玺生性好学,他并不满足一家之长,寻找一切机会接触张家口的其他几位名花脸艺人,向他们虚心求教。为了求艺,他平时节衣缩食,四时八节登门送礼,请吃请喝,既使这样,有些绝活也学不到手,他就借观摩的机会“偷艺”。

在诸多名师的指导和熏陶下,张玉玺在艺术上脱胎换骨,变得身手不凡了。他的表演威武豪壮,猛如雄狮,张家口的晋商们便开始捧他,并送他艺名“狮子黑”。后来,他成名之后,常对人讲:他偷梦来黑和渭南黑两位老先生的艺不少,小昌黑师父亲传我的艺更多。

据张玉玺生前自己讲,他偷渭南黑的戏有《鸡架山》《炮烙柱》;偷梦来黑的《锁五龙》《打宫门》;偷月亮黑的《取洛阳》,偷八百黑的《沙陀国》。正是他熔众之长于一炉,最后才自成一派。

张玉玺嗓音条件不够好,他用己之长,避己之短,注重武功身架,在刻化人物性格上狠下功夫,他寻找适合自己条件的剧目,然后广撷博采,千锤百炼,将其熔铸成完美无瑕的、使人百看不厌的精品,做为自己的保留剧目。像短打戏《过巴州》《匕首剑》《牧虎关》《庆顶珠》《回荆州》;披靠戏《锁五龙》《淤泥河》《取洛阳》《金沙滩》等戏,张玉玺演来不同一般,是他多年倾注了汗水的呕心沥血之作。

张玉玺演戏不仅脸谱考究、做工超群,最可贵的是他特别注重角色内心世界的挖掘和刻划,这在当时的舞台上是不多见的。所以,无论他扮演什么角色,都能深深的感人。比如,同样一个“大坐帐”的程式,张玉玺在不同的戏里,演法均不同。他在《大回朝》中扮演闻太师,从边关得胜回朝“坐帐”阅兵,八个把子在他眼里如同千军万马,他先从远处望,目光慢慢向近移动,然后一个满意的表情、亮相, 把闻太师那种得胜后的喜悦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凤仪亭》里董卓的“ 坐帐” 则完全不同。他出场采用眯缝着一双傲视睥睨一切的“奸眼”,眉微皱,头微低。表现出一付狂傲淫威的奸态。后来,当他见了貂蝉,大扇一打,一双“奸眼”猛然睁开,配之以淫笑,活脱脱勾画出一个老色鬼的丑恶形象。里行说:“张老板演董卓,不见貂蝉不睁眼。”

张玉玺在《打渔杀家》里扮演肖恩。公堂遭打后的一场戏,别人重点表现肖恩的疼痛和跛拐,而张玉玺则突出表现人物内心的怒火,运用甩髯、抖髯、撩髯,配以脸上肌肉抖动以及前蹉步、后蹉步、跪步、单腿连点步等形体动作,真实地刻划出肖恩对赃官土豪的怨怒和愤恨,使人感到这是一头怒狮,是一头随时可以反扑过去咬断仇人喉咙的怒狮!

张玉玺很重视程式动作的选择与运用。他将程式动作作为刻划人物、表现内心感情的一种重要手段,对每一个程式的表演都是一丝不苟。他的每一个形体动作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比如,步伐功的运用可以说已达到了奥妙无穷的境界,各种脚步与锣鼓经的配合严丝合缝。人们注意到,他的步数都是固定的,不论台大台小,一步也差不了。内行赞许他:“张老板是死脚窝子”!

肖恩回到家往椅子上一坐,别人用“跪头”或“乱家伙”,张玉玺却用“ 四击头”:一者表现出老英雄骨头硬;二者愤恨压倒了疼痛;三者不让女儿为自己担心。每当演到这个坐椅亮相的动作时,总是贏得满堂彩!

当父女俩决定杀赃官除恶霸出了家门,女儿要锁门。这时他脸色骤然一变,凄惨苍凉,泪花闪烁,无限深沉地说:“家,不要了!”四个字重千钧!曾与张玉玺配过此剧的刘玉山说:跟张老板演戏,我总觉得他是真爹,见他流出眼泪来,自己不由得眼泪也涮涮往下掉!和这样的名角儿配戏,他让你哭你就得哭,他让你笑你就得笑,一切都是不由自主,你就觉得像真事一样。

《捉放曹》是张玉玺的拿手戏,每当他演这出戏,张垣梨园界的里行都要去看,大伙说:“看了张玉玺的戏过瘾,能学到真玩意。”特别是小节骨眼上的戏,那些往往被别人忽视、而又能揭示人物性格之处,正是他显露真功夫与独创的地方,这些节骨眼他抓住不放,大作文章、精雕细刻,务求传神,使之成为刻划人物性格的画龙点睛之笔。提起张玉玺的表演艺术,梨园界的同行都心服口服,异口同声地说:“张老板台上挑不出不好来!”

张玉玺十分重视脸谱画法和造形的美观,他对于颜色的调配、勾缝、套色都很讲究。像韩昌、徐延昭、程咬金、荆轲等脸谱,工笔深厚,线条分明,同一样的脸谱,画在他的脸上效果大不相同,他非常注意脸谱与自己的脸形的配合,使自已面部的每块肌肉活动和运用与脸谱结合起来,统筹考虑,这样他画出的脸谱就成了“活脸谱”。他利用面部肌肉抖动的特技表现人物情感时,就能收到更好的效果。张玉玺勾脸极为认真,一丝不苟,每画一个脸谱总得花费四、五十分钟的时间。

张玉玺戏德好,演戏认真严肃,对于他来说,无论扮主角配角,台下人多人少,城里演还是乡下演,态度一样对待,从来没有要过戏。他最看不惯那些爱“耍戏” 的人,告诫他们:“不要忘了祖师爷给你这碗饭,记住你师父的心血,也要对得住自已的艺!”他这样说,也这样做。有一次,《翠屏山》缺个配角杨雄,他顶上了。杨雄只有六句唱,他不仅在唱腔上刻意琢磨,使之准确表现人物的感情和心情,而且对于人物的耍枪、身段表演气氛上,也精雕细琢,这个“小角色”经他一演,出神入化,赢得满堂彩声!

还有一次,《法门寺》中的刘表调不开人,他粉墨上场,这是个最小角色,他也照样能让看客发疯般地叫好!内行伸着大拇指称赞张老板:哪怕扮个差官、校尉,人家也够“狮子黑”的牌子!

张玉玺的艺术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绝不是轻而易举所得的,而是毕生心血换来的。他从进科班那天起,天不亮起床喊嗓练功,风雨无阻,直到他卧病辞世为止,没有一天间断。

有一次,在旧园的后台,人们请他练枪,他拿出平时练功用的丈二长的白腊竿子,舞起来勇猛刚健,如龙绕身,干净利落,脚步稳健。那时他已近五十岁了。围观的人连连赞叹:张老板这么大岁数还天天练功!他说:“唱到老,学到老,大爷一天不练身上不舒服”。

清未民初,张家口老一辈名花脸大都年逾五旬,有的跑了外营子,有的与世长辞,三十出头的张玉玺便成了张家口花脸的一根大旗杆,在园馆里挂了头牌。有人说:“狮子黑赶上了好机会!”这只是客观上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张玉玺长期不懈、勤学苦练的结果。

当时,“小兴园” 班主“闹儿红”回了山西原籍,张玉玺与“玉娃娃”冯宝山、 “十一红”陈宝林等人碰股子成戏,他当了“小兴园”的班主。

民国二年,张玉玺任班主期间,“小兴园”的主要阵容是:

青衣:蛮庆(常兴业)

刀马花旦:玉娃娃(冯宝山)、独庆(李子健)、三盏灯(裴俊山)

须生:河南红(张庆恒)、十一红(陈宝林)、李景云

小生:柴狗生(陈玉亭)、元元生(常玉洪)

花脸:小昌黑(谢天宝)、狮子黑(张玉玺)

老旦:红菊花

丑角:夜壶丑

民国五年,小兴园戏班解散。张玉玺便到了距张垣百余里的柴沟堡镇,住董大班主(董加有)、金二班主(金二祥)的班子。在怀安、万全、阳原、蔚县一带献艺。并在柴沟堡成了家,娶妻常桂花,生下一子,张玉玺为其取名“老虎子”,人们开玩笑说:“老狮子抱了只小老虎。”

民国七年,张玉玺携带全家回到张家口,住下堡桥西旧园巷。

当时,在旧园演出的山西祝丰园戏班,只唱红了一个洒金红。别人在张家口吃不开,生意萧条,演员星散。张玉玺便毅然挑起了重组旧园戏班的重担,起名叫“吉庆园”,张玉玺四处聘邀名伶,组成的阵容,实力相当雄厚:

班主:狮子黑(张玉玺)

承事:杨仲武

须生:洒金红、太平红(武群友)、二洒金红(李兰亭)

青衣:一条鱼、大妞妞(田桂珍)、四盏灯(刘尔祥)

花旦:二女子(王桂香)、二妞妞(田素珍)、武荣华

花脸:渭南黑、一声雷(杜占魁)、杨喜凤

小生:元元生(常玉洪)、七百生、狗狗生

老旦:两股风(雷步云)

丑角:于德海

司鼓:丁三把、张打鼓的

板胡:曹前路

在张玉玺成班期间,京、张、晋、绥无数名角儿,都住过他的班子:像盖天红(关顺)、小二宝(薛宝昌)、大头黑(阎天德)、鸡毛丑、小金钟、月月鲜(张贵山)、白牡丹、小来福,坤伶有:宋玉凤、筱金婵(杜金娥)、筱金香、筱金枝、筱金梅、筱玉凤等等。

张玉玺除聘邀本剧种名伶外,他还亲自到北京邀聘京梆子名伶。从民国十年到十五年中,旧园经常“两下锅”(山西梆子与京梆子同台表演)。曾来过旧园的京梆子名伶有:小香水、赵子云、马玉洪、小金钢钻、云金红(云笑天)、杜金红、杜久峰、陈艳桃、陈俊桃、李月琴、李素琴、李翠凤(李子健之妻)、杨有名、石奇珍、王桂兰、千盏灯、马凤麟等等。

张玉玺还亲自去大同请过北路梆子的名伶,像三元旦(李三元)、小十三旦(郭占鳖)、韩德福、金兰红(赵雨亭)、王金凤、花女子(李桂玲)、范金红、范金玉等人。

张玉玺在旧园领班,表现出他具有非凡的组织才能和领导才能。他办事有魄力,处理问题果断,而且有计谋。他与园馆的经济支柱商界,关系搞得非常融洽,千方百计满足他们的欣赏要求。在张玉玺的苦心经营下,旧园办的虎虎有生气,日趋兴盛,成为张家口名角儿最多、戏价最大、质量最好的班社。

张玉玺作为一班之主,有爱才之癖。每天天亮他从野外喊嗓练功回来,到“角儿”的窗下关心地问他们:“二明子(水上漂的小名)、还增(小十二红刘宝山的小名),起来了没有?练练功,活动活动,别睡懒觉。”闲聊时,他跟同行们说:“我是爱他们的艺,在台上多少看客爱看他们,咱们也应该抬爱他们……”。

张玉玺成戏,不怕好角多,有多少好角儿他都收留,他常说:“好角儿,人家挣的是自己的钱!”他成戏雄心很大,不惜费多大劲也要把好角抓到自己手里。

坤角筱金婵到旧园看戏,他让名须生李兰亭(板头红)陪她唱了一出《南天门》,看出她是有前途的角儿,不惜用一天四块现大洋的重金,将她留在自已班里。

为了得到“一句乱弹值千金”的名须生小二宝,他与长胜班班主王天恩到万全县衙门打官司,最后不惜赔了长胜班五百五十吊钱。事后,他又将名须生李景云推荐给长胜班,这样,他与王天恩也没有结怨。

张玉玺是个有牌子的名伶,但他非常注意提携后辈,无论哪个年轻人跟他配戏,临上场,他总要谆谆嘱咐:“孩子,别怕,有大爷保着你哩!”在包头,一次他让小一千红跟他配《捉放曹》,小一千红不敢,张玉玺笑着对他说:“别害怕, 跟叔叔大爷演和跟别人演一样。”小一千红与他配得不合套,张玉玺也不贵怪他,反而热情地予以鼓励。

张玉玺的人品与戏德,在张家口梨园界是有口皆碑的。他很看重自身的职业,常和同行说:“我们唱戏的,应该自尊,不能叫人家看不起,一台戏有价,一个人的人格是无价的”。

他劝导那些瞧不起自己行业的人:七十二行我们顶一行!“唱戏的有什么不好,我们和普通人一样;跟任何人接触咱都自尊自重,不要瞅人家便宜。”张玉玺对班子里的年轻人常说:“多会别忘了祖师爷这杆大旗,别瞧不起咱梨园行!”

民国元年,有一次张玉玺带着小兴园戏班到万全洗马林唱神戏。蛮庆(李子健之兄常兴业)唱《教子》,台下人山人海,拥挤不堪,将搭的台子挤塌了。有个艺名叫红菊花(工老旦、兼演老生),扮演老薛保,趁机躺在台上装死,想讹诈庙上些钱,张玉玺看出他是装的,上前踢了他两脚,告诉他:“ 不能起腻歪!”他不起来,张玉玺遂叫几个人将他抬走了。

张玉玺对前辈艺人特别尊重,见了元元生离得老远就恭恭敬敬地作揖,称“师叔”,还常赞扬这位前辈艺人说:“常老板那么大岁数了,到台上多卖力,就像上了阵一样!”

张玉玺对于同行著名花脸,从内心里敬重、倾慕。对名净二大头(阎天德)的艺术,他赞不绝口,时常在人前夸奖道:“二老板的东西,像《草坡》我拿不动!我的戏二老板都能演!”

谈到彦章黑时,他对别人讲:“彦章黑老板比我高几倍, 他的嗓子好,唱乱弹比我强。”

在他戏班里,张玉玺非常重视对青年一代的培养,他对晋剧第一代女演员二女子(王桂香)帮助很大。张玉玺经得多,见得广,他经常用启发的形式,帮助二女子提高表演艺术水平。他时常对二女子说:“XX戏,我看人家天明亮是这样演的。”“XX戏,我看人家飞来凤是这样唱的。”他按照自已记忆和理解做示范教二女子,并且鼓励她:“干这行, 就得爱这行,只要功夫下到,终有一天能成好角儿。”

他主动教六月鲜(刘玉山):“XX戏, 十里麻有一个绝招!”边说边做示范。他告诉六月鲜:“同是一个进门动作,演法也不能全一样,门有各种不同的门,进衙门、进城门、进大门、进庙门都各不同,进屋门低低头,进寒窑门托门框,叫‘钻’。”并教导他道:“前台马虎一点就出错,前台一分一毫都得合钉合铆,要天天练。干这行,练难练;丢好丢。”

民国十五年,张垣变成了军阀混战之地,市面乱了,队伍很杂:吴佩孚的直隶军、冯玉祥的国民军、张作霖的奉军、阎锡山的晋军,你来我走,相互杀伐。张家口的戏班纷纷歇业或外流。

这时,包头成戏的,张昆、张少昆、张永成,来到张家口,请张玉玺携带全班人马到包头唱戏。随同前往的名伶很多,有:七百黑、一声雷、太平红、元元生、武荣华、赵天兴、李兰亭、李兰英、金金奎、两股凤、四盏灯、小金香、杨更兴、刘玉山等。

开始,包头市面挺平稳,演出营业很好。不久,长胜班也来到包头新华茶园,这班主要角儿有:马武黑、盖天红、喜荣生、李子健、洪宝珍、狗狗生、小金凤、李玉亭、刘明山、刘宝山、铃铛六子等人。

七月份包头市面也开始乱了,两个班子停演,生活陷入困境,绥远班主王太和,将两班人接到绥远宴美园。这时,张玉玺没去,回了太原。

张玉玺女儿嫁给阎锡山的一个师长,名叫张万顺,外号叫胖挠子。辛亥革命时,他曾担任过阎锡山的敢死队队长。

张万顺在太原给张玉玺买了一套四合院瓦房,又在开化市开了一座澡堂,让张玉玺去当经理。从此,张玉玺定居太原,留了胡须,当了老太爷。然而,张玉玺毕竟是个艺人,是一个以艺术为生命的人。他并没有为安宁舒适的生活而丧志,每天仍然不误喊嗓练功,他过了两年不自在的生活,终于放弃了当老太爷,背上靴子、网子,又返回梨园界,过他走村串镇、四处献艺的生活。

民国十八年,五月鲜(刘明山)组班聚兴园。在晋北二州五县唱戏。八月十五唱到忻州财神庙,张玉玺骑着一匹红马,来到戏班看望张家口的“合味”弟兄。当晚他露演了一出《鸡架山》,张玉玺扮程咬金、月亮黑扮武三思、刘明山扮武则天、刘宝山扮狄仁杰。

张玉玺嗓子不大好,他唱戏靠气氛、靠表演人物与身架作。忻州人爱听“硬唱”,台下有人说:“狮子黑不如小大头(即晋北名净赛八百)。”忻州四大绅士之一的邓汉臣,外号邓大黑,是个真正懂戏的老戏迷,又是票友,他对那些不识货的观客非常气愤,骂道:“你们吃高梁面的脑袋,没吃过上等好白面,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听到高兴处,邓汉臣站起来,手舞足蹈,大声喝彩!并说:“三个(指晋北三个好花脸赛八百、银凤黑、折半黑)并一块,也比不上人家狮子黑好!”

事后,邓汉臣对人们说:忻州人看戏不品戏理,光听嗓子,爱看胡闹,不想想《鸡架山》里的程咬金是什么年龄,此时一百多岁,还能像年青时那样?狮子黑把戏理都品透了,才演得出神入化。那些人尽吃黍子糕,没尝过海参、燕窝!

接着张玉玺又露演了《凤仪亭》的董卓、《三击掌》的王允、《大报仇》的黄忠,一下子轰动了整个忻州城!

刘明山请张玉玺留下来,张玉玺同意了,他回太原安顿了一下,澡堂经理也不当了,九月份,回到“聚兴园”戏班,跟着转台口。

“狮子黑”的名字又响遍了忻州、代州、五台、定裹、寿阳、盂县、阳泉、榆次。

戏班演到榆次,有个“高跃老财”点了一出张玉玺的《淤泥河》,还说:“三十年前, 我在喇嘛庙(多伦)看过他唱这出戏!”这出戏是张玉玺在科班里学的“吃奶戏”(又称“开门戏”),是一出有骨头的动弹戏,很费劲,他已多年不演了。有人担心他年纪大了,顶不下来。那天下午恰巧下起大雨,有人劝他:这么大雨,看客不来了,回了这出戏吧。张玉玺说:“点了的戏不能回!”开戏时,看客打着伞都来了!张玉玺演得非常认真,一个“刮旋风”上场,台下就彩声大振!下场后,他连胖袄子、大靠全湿透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能唱出三十多年没唱的戏,功夫不减当年,可见他的基本功扎实,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又一次,在阳泉矿上演“开炉戏”,听说离矿十几里,住着一位梆子老前辈“老五月鲜”,刘宝山、刘明山准备拜访,因张玉玺年纪大了,不让他去,他说:“没老一辈传艺,就没现在的艺,都吃一个祖师爷的饭,不去还行?”老五月鲜应邀唱了一出《算粮登殿》,化妆、做派,都是老式的。前后台、场面都笑老汉,张玉玺正色制止道:“你们看看老人家演的门道多规矩,不好好学,还笑!”事后,他到处夸赞老五月鲜唱得如何如何好。

民国二十年,保定遭水灾,太原办水灾救济会:调山西的六大戏班合演。张玉玺也在太原参加了筹备这个事。

六班的主角都去了,胡子生有:盖天红、说书红、十四红、十三红、拉面红、大刀红、老十二红、小十二红;生角有:三儿生,秋富生、关喜生、奴子生、寿阳生、李玉亭;旦角有:毛毛旦、秃秃旦、蛮庆、五月鲜;花脸有:马来园、乔国瑞、牛头黑、二百五、张玉玺;丑角有:葫芦丑、金大丑,坤角有:丁果仙、北兰香、刘芝兰、筱桂桃、王少仙、筱金凤等。还有一班京剧,主角是梅兰芳的侄女梅淑娟。地点在山西大戏院。

在六班合演中,张玉玺夺了魁首,轰动了整个太原城。张玉玺演出的几个戏是《金沙滩》的韩昌、《三击掌》的王允、《捉放曹》的曹操、《鸡架山》的程咬金。

《金沙滩》扮韩昌,脸谱画的精细美观,线条分明。穿起服装既威武又“边式”,披着大抖蓬一上场,台威四溢、神采夺目。一个出场亮相就赢得碰头彩!当他演到韩昌决定与宋国交战,自以为稳操胜卷,双手一背,迈着骄傲的步伐,一付洋洋自得的神情,又传得震耳的彩声!他的上马姿式萧酒,一扶马鞍,一抓缰绳,左脚上瞪,右腿一个大路跳跃上马,连着三个大的转,接趟马,几个连续的“程式”动作,迅速稳健,即“漂”又“帅”、干净利落,大斗蓬随之飘舞,台上台下无不点头称赞,掌声如雷贯耳!

城下一场戏,韩昌骑马有个小收场,虽然简单,但表现出张玉玺的深厚功力。只见他临下场时,三步一搂马,上身微晃,表情悠然自得,鞭子一挥大辫一甩,一个回马式,亮相时一个挺身,给人以猛长三尺之感,既表现了蒙古人的彪悍,又不失韩昌特殊的性格。内行们看罢,纷纷伸大拇哥:“好,没比了!”有人还在背后议论:“乔国瑞差远了,太原的狮子黑,两个也比不上东口一个狮子黑。”有的说:“乔国瑞的嗓子够十成,张玉玺的嗓子够七成,要论工架做戏,乔国瑞够三成,张玉玺够十二成。”

在六班合演中,张玉玺还有个故事,他在台上总是穿五寸厚的靴子,台上两块台毯对得不严,一天张玉玺和刘宝山唱《斩关信》,张玉玺扮关信。当唱到诸葛亮骂:“关信!你真乃大胆!”用扇指关信,张玉玺往后一退,正好退在毯缝里绊倒了,这本来是舞台事故,但灵活机智的张玉玺马上趁式走跪蹉步、甩稍子,台下叫不完的好!砸锅变成“彩声”。连里行也没看出来,都认为这是张玉玺的艺术创造,添的“玩意”既恰当,又增加了戏的“火爆”劲。从此,将关信跪蹉步、甩稍子的细节流传下来,大家都学。以后,凡唱这出戏都加上这一细节。

“六合班”演完后,参加演出的每人送一个银牌纪念章,唯独送张玉玺一个大锦标,上书“花脸泰斗”四个金字。

张玉玺高超的技艺,得到同行的赞许。乔国瑞从不敢来张家口,就是因为有张玉玺。蔚州北路梆子的花脸大王“翎子黑”有人请他来张家口,也是贵贱不来,他说:“那儿有个狮子黑,俺怕窝了脖,蔚州的糕够俺吃的了,俺才不去栽那个跟头哩!”

民国二十二年冬天,张玉玺与刘明山、刘宝山、李子健在山西大戏院公演。太原大街上高搭彩楼,排队都买不上票,头天打炮,张玉玺、刘宝山的《失空斩》就轰动了太原城!演出罢,商会请吃饭,并赠送张玉玺一个二米长、一米三宽的黄边红缎帐子,上面写着八个斗大金字:“文武超群、艺盖中华”。

太原戏迷对他总的评价是:论嗓子,比他好的花脸有的是,但谁也没有他刻划人物性格好,基本功深厚扎实,身段功、架子功规格、威武边式大方,无论他扮演忠、奸、善、恶,刻划的维妙维肖,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的艺术造诣很高。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张玉玺到了包头,住侯如山戏班。侯如山是张玉玺的过门徒弟,他请张玉玺当了承事老板。这个戏班,主要演员唱青衣的有李小霞、侯玉香(十里香的徒弟)、生角有小宝元和张小楼;唱花旦刀马的有塞北名伶露水珠以及武金堂,唱丑角的小毛旦、孟长荣以及生角郝胜魁都是黄德胜科班出来的娃娃,唱须生的阎三关。为了使戏班阵容更强,张玉玺专门派人到晋北将五月鲜(刘明山)、水上漂(王玉山)和李子健请到包头,而且又到代县接来小电灯(贾桂林),到定襄接来“十六红”焦生玉。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张玉玺在张家口与玉石娃娃(刘玉福)合伙组织了一班戏,阵容强大整齐,主角有:九岁红(任瑞梅)、筱金枝、筱金梅、筱金凤、白翠兰、彦章黑、盖天红、说书红、子都生(杨登科)、三儿生等。

在这期间,张玉玺与彦章黑的交往很深的,有一天出了两个花脸戏,彦章黑唱《鸡架山》,张玉玺唱《二进宫》。

彦章黑从没有机会很好的看张玉玺演戏,这次狮子黑上了场,彦章黑脸也没顾得洗,胖袄也没脱,从门帘缝缝看,看完对人说:“不怨人家说张老板好,真好,我比不了。”此后到处夸赞张玉玺:“有多少这英那英(指说书红的徒弟),我都不含乎他们;我跟狮子黑老板配戏不行,人家超过我好几倍,张老板随便等当一个架式,我也来不了。”“张老板无论演哪个角,从头到尾不丢一点戏。”

张玉玺也很欣赏彦章黑,在人前常夸奖他:“彦章黑老板比我高,人家那口唱我没有,那串板乱弹、滚白乱弹,除了马武黑能唱,没人敢唱。”

同年,戏班赴京演出,地点“广德楼”。三天打炮:《打金枝》《秦香莲》《反徐州》,一炮打响,文人墨客争相在报纸上发表评论,一时轰动京城,在京整整演出了四、五个月,在这期间京剧“四大须生”之一的马连良向戏班抄了《反徐州》《春秋笔》的剧本,并请张玉玺、九岁红、三儿生、说书红说戏,马连良为了表示感谢,请戏班全体一百多号人在饭馆大排宴席。

周朝黑釉花边罐(驰名绥蒙的狮子黑)(3)

图为1942年张玉玺在北京

穿马连良戏装演出《赠缔袍》剧照

张玉玺并且给袁世海说过《草坡》《匕首剑》等戏,袁世海还要了张玉玺几个剧照。报纸连续刊登了赞杨张玉玺的文章与照片。

北京演出结束,张玉玺、刘玉福又带着戏班去天津,营业情况更好,张玉玺的表演艺术同样轰动了天津,演出三个月,从天津返张。

从北京、天津回来后,分开两班戏,张玉玺领一班人在天镇、丰镇、包头、绥远、一带演,角儿有:九岁红、筱桂桃、彦章黑、翼兰香、吉凤贞、刘玉山(六月鲜)、康培元(小金丑)、张贵山(月月鲜)、郭寿山(金铃黑)、贾英等。

民国二十七年,日本侵略中国,包头、绥远市面已乱,人心慌慌,张玉玺戏班困在西北剧影社(平康里)。包头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底包每天吃小米,和老乡要点菜过着饿不死,吃不饱的生活。这班戏散了,筱桂桃归了三庆园戏班(刘明山、张庆云、康培元三人组班)。

民国二十九年,张玉玺在张家口成立戏班,角儿有彦章黑、王正魁、小兰花(任瑞梅之妹)、武金堂等角儿,在张垣一带演出。

民国三十一年,张玉玺带领戏班在左卫演戏,下一台口是南天门。左卫演完从柴沟堡上车,到张家口出站时,武金堂(青衣)女人带着孩子去左卫看丈夫,下车时,日本兵与汉奸查“良民证”,武金堂女人和孩子没良民证,很着急。张玉玺说:“差不多的人都认识我,你们先走吧。”于是把良民证给了武金堂。

人都走出去了,张玉玺没良民证被扣,日本鬼子打了他两个耳光子。民族自尊心极强的张玉玺受不了这种侮辱,气得病倒了,到了南天门,病重,经治疗无效,死在张家口西关他的住所,终年六十二岁。他的遗体由三大肚和账房王先生护送回包头老家。

张玉玺的病故是梨园界巨大损失,带走了他一身的绝艺,梨园行无不为之惋惜。

纵观张玉玺的一生,他是在充满荆棘的艺术道路上不断追求,不断探索的一生。他虚怀若谷,永不骄傲,永不满足,为晋剧花脸艺术的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刘映元先生说他是“为晋梆花脸立祖”,这评论并不过分,他以自己的毕生心血,将晋梆花脸表演艺术提高到一个崭新的境界,他对戏曲的贡献,连同他的人品,是永远值得后辈崇敬和怀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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