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钟声(作者:鹿人甲)

第七章 清远师太

李知县与刘主簿找了个借口,偷偷从护城堤上溜了回来,但他们并没有直接去县衙。

走到东门的时候,远远看见净土庵的清远师太站在城门外,李知县想了想,让刘主簿请了清远师太过来。清远师太见了李知县,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却又张张嘴只打了个问讯。

李知县内心有些焦虑,直言道:“阿弥陀佛,敝县刚好有件俗务走脱不开,敢问能否劳烦师太移步城南湾子村,请保长到宋仵作家中一趟呢?只是扰师太清修,心有不安。”清远师太答道:“出世修行,入世也是修行,知县何必过谦。贫尼本来也打衙门来,因未寻到知县,想来你若打护城堤上来,必走东门,所以才专门在此等候的。”“师太找敝县?不知有何开示?”李知县问。“不打紧,贫尼还是先走一趟湾子吧。”清远师太说完走了。李知县与刘主簿对望一眼,刘主簿摇摇头,也不知清远师太有何事,两人心下有事,便往宋仵作家中去了。

宋仵作的家在南街,门口墙上还贴着“恕报不周”的白纸,插在门框上的钱串子倒是已经摘下来了。老宋仵作午时那会儿已经落土为安,送葬的人们已经走了,只剩下管事儿的师傅带着几个伙计在清算账目和收拾杂货什。

宋桥,也就是小宋仵作,因着是在桥边捡的,所以后来就叫做了宋桥。宋桥看着贴在正屋墙上的《觉皇宝坛为荐亡超度事》的文牒,迟迟舍不得撕下来。

李知县和刘主簿到宋仵作的牌位前上了三支香,宋桥还礼拜了三拜。李知县道:“我等与令尊也算共事同侪,不想令尊猝然辞世,本应相送一程,无奈雨水成患,脱不开身,还请见谅。”宋桥正在伤悲,听到知县提到“共事同侪”几个字,不禁潸然泪下,知是知县为人平易,这是高抬了父亲,心中一酸就准备要下跪行礼。李知县赶忙托住了,宾主一起落座,又谈论了一会子宋仵作在世时的事情。

不一会儿,湾子保长到了。李知县让保长详细说了一遍三明寺之事,刘主簿拿纸笔记了。李知县问宋桥:“你怎么看?”宋桥答道:“不敢擅断,但从保长所述之状,恐是压塞口鼻致死。”李知县与刘主簿相互点了点头,李知县问:“你家是本县老户,可曾知晓这米家奶奶生前与何人有仇?她死在三明寺,跟这三明寺的和尚可有什么恩怨吗?”宋桥答道:“这米家奶奶虽与家人多有不睦,但与左右邻人倒还讲得过去,并未听闻有何仇怨。小的不知是谁杀了米家奶奶,但刚才听保长说米捕头认定系嘸它大师所为,小的却认为绝不可能。”

“因何有此判定?”刘主簿插嘴问道。宋桥顿了一顿:“因为米家奶奶正是嘸它大师的娘亲!”李知县一怔,刘主簿诧异地说道:“此前倒是听闻米兴多有抱怨之词,但却不知米家奶奶是嘸它的母亲,而嘸它,竟是米兴的爹。”宋桥继续说道:“本不想说这些。当仵作的,多少都有些针灸和正骨的手艺,家父在时也曾以此贴补过家用,但我们这个下作行当,乡邻多不愿接近。米家奶奶有腰腿疼的老毛病,只在家父手上施过针后,情况会有好转,所以倒是有些往来。这些事情,我也是听米家奶奶跟家父叨叨过,但米家奶奶也不愿把家丑抖在外面,所以我们也闭口不提。”

刘主簿接着说道:“米兴曾说过他父亲已经死了,母亲也不知改嫁到什么所在。我记得,有一次酒后,雷县尉曾问米兴他父亲是怎么死的,米兴说是让雷劈死的。当时只当是说个笑话,倒惹得雷县尉自罚了三杯。”李知县前后想了想,像是问谁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不是嘸它和尚,难不成是米兴?”一时众人无语。

过了一会儿,宋桥小声说道:“有些东西,不知当讲不当讲,也可能是我瞎猜。”李知县说:“但讲无妨。”宋桥犹犹豫豫地说道:“一般说来,人死一个时辰,肌肉开始僵硬。盛热之时,半日即有蛆出。时下虽有雨水,但尚是八月时节天气。家父身亡,今日发丧,而米家奶奶在昨夜或今晨而亡。若知县、主簿因雨患之事在堤坝上再耽搁些时日,恐怕已是尸不可检。小的只是一个仵作,别的想不明白,只是觉得这其中有些巧合。”李知县听宋桥说完,立刻站起身来:“刘主簿,我看我们还是先到三明寺走一遭吧。”

起身走到门口,却一眼看见清远师太正站在门外,李知县忙说道:“得罪得罪,适才以为师太已回,未曾留意,多有不恭。”清远师太手持佛尘合十说道:“知县谦行,也不必对我这出家人多礼。知县若是到三明寺去,贫尼求并行半程,有事容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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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宋仵作家出来,众人一路向南而行。李知县边走边问:“师太有何见教?有事但说无妨。”清远师太未说话,先从怀中取出一个刺绣锦囊来递了过去。李知县接过锦囊,看了看清远师太,师太点点头,李知县打开锦囊看时,先取出一纸折叠的佛签来。展开那佛签,只见上面写着:“事有急迫无暇多言,若得圆寂,事平之后即以此物付兴儿。”再往锦囊里探时,又摸出一个栓坠儿的小铜镜来,那铜镜的正面已经磨得花了,背面铸着四个字却是“见此兴达”。

李知县一脸疑惑,扭头看着清远师太说:“请师太解谜。”清远师太幽幽说道:“那铜镜是米兴随身佩戴之物,是嘸它在那死去的老……那老人家手里先拿到的。那佛签,是嘸它托人和铜镜一起送来净土庵的。那锦囊,那锦囊本是贫尼落发前送他的信物!”清远师太咬咬牙,说出了最后一句。李知县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更迷糊了:“师太,这,这更是迷上加谜了。”清远师太缓了一口气:“嘸它必有难,贫尼斗胆,求知县相救!”李知县随口问道:“那你,还有嘸它,这又是怎么回事?”

清远师太摇了摇头:“本以为勘破红尘,到头来却逃不脱这因果。知县莫问了,前面即是三明寺,贫尼也该回庵了。”李知县还想紧着再问点什么,清远师太却转过身,急急地去了。

第八章 萤火虫

午后又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李知县和刘主簿紧赶慢赶回到县衙时,也已被淋了个透湿。换了衣服,李知县站在檐下看雨:“如心,你看这雨势愈发的凶猛了,真有些担心那护城堤能不能再扛过这一轮涨水。”

刘主簿端了一杯热茶来:“这里还可以缓缓,今天若没有头绪,我们明天还赶回浑水口去?”李知县叹了一口气,看着刘主簿小声说道:“两头都难!如心,你最近可曾听闻出现了一个叫做‘流萤’的组织?”刘主簿摇摇头:“‘流萤’?在下并未听说。”

李知县继续小声说道:“内部密报,这组织真实身份尚不清楚,只因常于暗处活动而被称为‘流萤’。有消息传言,流萤的总坛就在汴梁,称作‘夜光’,东南西北四方各派出一门,分称‘夜照’、‘宵烛’、‘熠耀’、‘景天’。流萤四门正大量招募信众,投名状为暗杀指定之人,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其志向集中于三军及官僚中人。流萤的幕后主使以及目的所在还没有人知道,如心啊,我只能往最坏的地方去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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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李知县的话,刘主簿愣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想不到竟有此等之事!我现在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远之兄你刚才一看到那枚铜镜就立刻决定不去三明寺了。”李知县说道:“三明寺还是要去的,但现在问题的紧要处已不再是死因为何,而是杀人凶手和杀人动机为何了。”刘主簿点点头:“远之兄,那么你认为米捕头和雷县尉……”李知县挥手打断了刘主簿:“一切都不明朗,我也不确定究竟是什么情况。”

刘主簿一头雾水,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听到大门响动,米兴和小船儿一边嘀嘀咕咕说着话,一边走了进来。看到李知县和刘主簿站在廊下,米兴愣了一下,小船儿却开心地跑了过去:“两位大人,你们回来啦。”李知县眼里含着笑看着这个孩子:“下这么大雨,还到处乱跑,快去把衣服换了,小心着凉!”小船儿应了一声,转身跑去门房换衣服。李知县又看了一眼米兴,让他也去把衣服弄干。

米兴去找了个炭盆来,起了堆火,在廊下边烤着火边说话:“李大人,本来今天我想早点起来去堤上的,但后来出了人命案,小船儿来叫我,我就没能赶回去了。”李知县说:“杀人的事,保长已派人来讲过了,你既已验了尸,先说说你的想法。”米兴赶忙说道:“因为事出紧急,几位大人都不在,那保长又极力撺掇,而且,而且又是自家奶奶,所以我就心急火燎地先勘了现场,没等大人回来。”李知县道:“情有可原,这倒不妨,先说说你的看法吧。”

“根据现场的情况,属下猜测应是歹人用浸湿的经书压在奶奶的口鼻处,才没了呼吸。”米兴一边说着,流下泪来。李知县让刘主簿倒了一杯茶来:“人死不能复生,遇到此等事情,心中也着实伤悲,你还是要节哀顺变才好。”米兴抹了一把眼泪:“只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歹人!”

李知县看了一眼米兴:“你觉得这个歹人会是谁呢?”米兴站起身来:“那经书是老和尚拿来的,必是他下的狠手!”李知县拍了拍米兴的肩膀,让他坐下继续烤衣服:“若是那三明寺的僧人所为,为何却又会在自己寺中杀人呢,这不是自讨嫌疑吗?”米兴坐下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倒要那老和尚自己交待了,或许是觉得此处下手更方便,或者恰是反其道而行之?”

李知县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道:“米兴,你家奶奶已经离世,你既已查验过了,敝县也相信你,画了押,把老人家拉回去安葬吧,总是要入土为安。”米兴说道:“奶奶死在三明寺,我就是要那三明寺给她超度,我去寺里盯着那僧人!”李知县道:“这不是很奇怪吗?若银子不够,我可以借你一些先办了丧事。”米兴道:“谢谢大人,不过我总要那老和尚付出代价,受尽佛祖谴责,再送他入剥皮地狱!”李知县又道:“佛家说我执尽头是魔道,平心而论,人死在哪里和那里的主人即是凶手之间并不相等。”米兴梗起脖子说: “难道我还是在诬陷他不成!”

李知县微微一笑,走过来蹲在炭盆前,看着米兴说道:“听说你有一枚铜镜是家传的宝物,向来镜不离身,可能给我一观么?”米兴脸上明显抽搐了一下,磕磕巴巴地说道:“小的确实有一枚铜镜,不过昨天却丢失了,想来可能是在掉下河里的时候慌乱中掉落的吧,小的还想今天再到河里去找找呢。”李知县从怀中摸出了那枚铜镜递给米兴:“可是它却为何出现在你离世的奶奶手里呢?”米兴吓坏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知县大人,人确实不是我杀的,就算我对家事再有不满,也下不去手杀自己的奶奶啊。”

李知县扶起米兴:“在我眼里,你跟小船儿一样都还是个孩子,我不能眼看着你走向邪门歪道。”米兴突然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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