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大百周年纪念讲堂内,严歌苓编剧、冯小刚导演的新作《芳华》举行了点映。在讲堂外,《敦刻尔克》与《战狼2》的海报仍并肩而立。
战争似乎成为近期电影的热门话题。它对于诺兰来说,是一次残酷的拷问,而对吴京来说,是一场杀戮的游戏。但《芳华》这部设置在对越反击战背景下的电影,选择了一种与他们两人截然不同的切入点——那便是文工团。
与近日的两部热门院线电影不同,《芳华》的主角不是前线的士兵,而是后方的宣传性文艺团体。
整部《芳华》可以大致分为三个部分。在“文工团”段落中,我们几乎可以体验到时下青春片的观感——明亮的灯光、流畅的运镜、青春期懵懂的感情。这个段落以“活雷锋”刘峰因陷身爱情形象倒塌、被排挤的何小萍离开文工团为结束。
这当然与冯小刚的个人经历息息相关,他的文工团记忆很大程度上造就了这部电影的质感。
在映后谈中,他提及自己花巨资搭建内景、恍若重返过去的时候,眼中饱含着深情。他说拍摄这部影片的过程如饮一杯红酒,散场之时宛如做了一场大梦。由此可见,这部作品也许是冯小刚最自我、最投入的一部影片。
然而,《芳华》当然不仅仅是冯小刚一个人的作品。有趣的是,冯小刚提到严歌苓原作本来的题目是《他触摸了我》。
也就是说,严歌苓的原作其实是以“活雷锋”刘峰这一偶像之倒塌为中心的,大家没有想到,十全十美的刘峰,居然也与凡人一样会爱,有“人类的感情”,会被邓丽君的歌声打动。被他深爱着的林丁丁震惊了,所有人也都震惊了,这是一次偶像的崩塌,也是一次偶像的悲剧。
由此可见,冯小刚的《芳华》与严歌苓的《他触摸了我》,其实并不完全是同一个故事。前者的故事是热情的、感性的;后者的故事是残酷的、理性的。
事实上,我们从映后谈中就可以明确地分辨出两人的态度。
冯小刚拍完那部影片,是如大醉一场、酣畅淋漓的,他对文工团是无限怀念的;而在严歌苓的发言中,我们可以得知她在文工团过得并不好,“恋爱谈得太早”,或许当年的她正是那个被排挤的对象。
两人的矛盾在最终影片的成品中虽然达成了一定的和解,但也留下了许多依稀可辨的痕迹。
冯小刚的镜头语言是十分主观的。在全片中我们时常可以见到男性视角的软色情镜头——从女团员的脚缓缓上移拍到上身的镜头,或是打着柔光的女澡堂镜头。
一位北大学生在问起为何他不使用正反打镜头,而是用镜头在角色间缓缓地摇移来展现对话时,他回答说,因为他想让镜头如同自己的记忆,流水般、波浪般地在人们之间摇动。
我们也可以注意到他使用了大量的特写镜头,用于在“文工团”段落中贴身展现团员们的生活、在“战争”段落中真实地重现战争中的血与肉。
冯小刚的镜头是热情的,但这部作品中有一些与这种热情的镜头不兼容的东西,那便是来自严歌苓原作中的冷酷。
当冯小刚用略显温情的镜头拍摄何小萍遭受欺凌的经历时,我们难免会觉得有些怪异。譬如在何小萍初到文工团,第一次遭受嘲笑的场景中,其他团员讽刺她的背包上有难闻的气味,正在起舞的、本该成为焦点的何小萍却退隐在背景的浅焦影像之中。
在电影《芳华》中,冯小刚通过相对统一的景别、频繁的聚焦将观众的目光集中在他的关注点上,避免在同一个画面里做出残酷的对照。
另外,在其他团队吃着冰棍、讽刺“活雷锋”的事迹时,冯小刚居然用同样柔情的镜头,滑到刘峰陪被人排挤的何小萍练舞的场景。
在“文工团”段落里,冯小刚镜头的那种统一的质感,似乎想要使严歌苓用于反思集体主义的欺凌事件、偶像崩塌事件,与应和青春片主题的少女心事拥有同样的重量,但是这一尝试并不合理,也很难成功。
这一矛盾明显地体现在文工团解散时的散伙饭场景中。众人动情的哭戏显得毫无说服力——观众们早在先前的场景中知道她们是一群无情的人。
也许因为没有正面处理在“他触碰了我”处达到高潮的一系列矛盾,“战后”段落中的处理就稍显仓促。一系列偶然与未充分交代的事件迅速推动着剧情的进展……临了,被作恶者没有改变,好人仍旧是好人,并且相依为命。
仿佛正如冯导拍片时的心态那样,一切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梦。
观看《芳华》,是一次十分有趣的体验,仿佛在目睹导演与编剧的一场角力。当我们随着冯小刚的目光漫游在过去的年代时,偶尔会被严歌苓留下的痕迹触动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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