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葛巾
(一)被贾母宠爱,宝钗妒忌,她真的很有“福气”吗?
那个冬天,宝琴和李纹李绮岫烟几个女孩一起来到贾府投亲,四个青春女子恰像一把四根水葱,让寂寞的大观园小小喧腾了一下。
宝琴并不能算贾府严格意义上的亲戚,比她先寄居贾府的堂姐宝钗是,她不是。但这不妨碍她的后来居上。贾母莫名其妙的喜欢她,不但要她跟着自己住,还要儿媳王夫人认宝琴做干女儿——户口直接挂靠到了贾家。
在贾家借住了N年的宝钗,投资活动现金流出涵盖贾家从亲戚到姨娘到小厮各阶层人员,年报却一直不尽如人意,贾母始终和宝钗保持着那么一段距离。
论身家,宝钗家是领内府帑银的皇商,国家银行提供无息贷款进行支持,论才华,宝钗博学多识须弥芥子;就是论容貌,宝钗也一样自负。
可是各花对各眼,德容言工俱备的宝钗就是进不了贾母的圈子,只能借宝琴出闷气:
“仔细我们委屈了你!”
“我就不信我哪些儿不如你。”
宝琴不在金陵十二钗正册上,是不是真的因为有“福气”,躲得了“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悲剧命运呢?
(二)凭借婚姻攀阶层的姑娘,在夫家终究是要敛气屏声
宝琴和姐姐宝钗,都在努力依托婚姻打翻身仗。
中国素有“士大夫不杂于工商”的古训,商人的社会地位几千年来一直不高,薛家想要靠近主流话语圈,高嫁女儿是优先选项。
宝琴定亲的对象是梅翰林之子,翰林虽然在中央机构中排名靠后,俸禄也薄,却是六部尚书及侍郎的专用备胎,上升空间巨大,这就可以理解宝琴小小年纪即被家里送京待嫁——这样一支潜力股,谁不着急申购啊。
但就算申购成功,宝琴的婚后生活就会幸福吗?
对比看下凤姐和尤氏。
凤姐和贾琏是典型的门当户对,夫妻关系相对平等,凤姐多数时候还占上风。
尤氏父亲身份不详,书中称尤老娘为“安人”,可推知生前大概是一个六品的穷京官。
贾珍呢,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
尤氏给贾珍作继配,就是官网认证了的诰命淑人,比凤姐要高好几个等级。可实际生活中却差凤姐不是一点半点,家中没什么话语权,丈夫不听继子不怕,小姑子横冲直撞,就连下人的言语行止里都不拿尤氏当回事。
高嫁于女子,不过是多了一个美丽的身份。
婚姻说到底,是一项融资活动。
梅薛联姻,固然是梅须逊雪三分白,薛家,却更输梅一段香。宝琴虽然妆奁不薄,却不能给梅家带来政治上的附加价值。
所以梅家,并不急于落实和薛家的婚姻之约。
(三)“埋琴稚子挑”,直指宝琴的惨烈结局
宝琴不在十二正册,只能说明她和宝玉,和贾家的纠葛没有那么深,不代表她可以独善其身,一个人幸福。
曹雪芹爱玩文字游戏,他写下的诗词,谜语,酒令,甚至一个故事儿,一句闲白都潜伏着人物的命途际遇,宝琴的人生也关合在她自己的诗中:
疏是枝条艳是花,春妆儿女竞奢华。
闲庭曲槛无馀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幽梦冷随红袖笛,游仙香泛绛河槎。
前身定是瑶台种,无复相疑色相差。
薛家是四大家族中最先飘落的那片叶子,父亲和伯父早早不在,大兄薛蟠纨绔子弟一个,亲兄薛蝌也资质平平,这样的萧疏下,宝琴再如花儿一样娇艳也避免不了无枝可依的凄凉。闲庭曲槛无馀雪,不过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另一种说法。
写这首诗之前,大观园的女孩儿们在芦雪广玩即景联句,黛、琴、钗三人共斗湘云,联句这个玩意儿,即要接得住,还要抛得开,机敏与学问,缺了哪样都不行,黛玉的上句是:
没帚山僧扫。
宝琴对“沉篷渔人挑”或者“埋径吴儿绕”,都可以,她偏偏说:
埋琴稚子挑。
琴,是她的名字。
宝琴的未来,不但明月梅花梦空,更可能的是身遭横死,巾帼惨于羽野。
可能吗?不可能吗?越是有价值的,越是毁灭给你看。
曹雪芹不会给人留希望,留幻想,就像他不会写“兰桂齐芳”,不会给残破人生留一丢丢的温软绮梦。
他回头看去的人生,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作者简介】葛巾,70后,码字原为稻粱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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