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省公安厅“9810大案”指挥部里的工作气氛紧张而有序,大家正在夜以继日做着侦破张子强犯罪集团的前期工作。
这天,指挥部里的一台传真机正在接收一份传真,负责情报分析和办公室文秘工作的莫泉,从传真机上撕下接收过来的传真纸,看了一眼立即送给了正坐镇指挥部的刑侦局长郑少东。
郑局长看了后,立即冲出房门朝朱明健副厅长办公室跑去说:“朱老总,香港警方的紧急协查通报。发现张子强往香港搬运了800多公斤炸药!”
朱副厅长震惊地问:“800多公斤?!”立即起身展开传真看。看了一遍后,对郑局长说:“走,赶快向陈厅长汇报。”两人拔腿向陈厅长办公室走去。陈厅长看见他们进来,示意他们坐下看新闻。
香港电视台正在播送新闻。
一个播音员的声音:“警方发现有香港黑社会组织偷运炸药进入香港,经过数日侦查,今天警方在新界马草垅村路边的一间旧房内起出800多公斤炸药、近2000支雷管和700多米导火索,同时抓获了三名涉案嫌疑人……陈厅长关了电视说:“刚才公安部已经打来电话,说香港警方发现的800公斤炸药震动了整个香港社会,香港特区政府已向中央做了汇报。中央非常关注这件事,指示公安部敦促广东省公安厅,积极与香港警方配合,协助查明炸药来源,立足内地打掉这个犯罪集团。”
公安部张局长说:“现在香港有传媒把这800多公斤炸药与美国俄克拉荷马城的恐怖分子爆炸州联邦大厦做比较,造成社会人心恐慌,特区政府压力很大。”
香港传媒所提到的美国俄克拉荷马城的州联邦大厦爆炸案,所指的是:1995年4月19日,有人在美国俄克拉荷马城的州联邦大厦外制造了一起汽车炸弹爆炸案,爆炸将这栋高9层的政府大厦几乎摧毁,一共造成168人死亡、400多人受伤。据说当时所用的炸药也只有500多公斤。当时美国传媒都说是国际恐怖组织一手制造的。美国经过几年调查,最后抓获了一个叫麦克维的美国男人,是他一手制造了这桩爆炸案。
但是,有着“变态佬”之称的黑社会分子张子强,要偷运这800多公斤炸药干什么?大家都感到心里沉甸甸的。
何涛是广东省公安厅刑侦局的一位处长,他接到广东省公安厅协查炸药的通知后,以最快的时间赶到指挥部。当他推门进入后,看见朱明健副厅长、郑局长都在。朱明健看见何涛进来,立即招手让他过来。朱明健将香港警方请求协查800公斤炸药来源的传真件递给何涛。何涛看完后,也非常惊讶地说:“800公斤炸药?张子强想干什么?”
朱明健说:“这正是我们想弄明白的。何处长,接办侦破张子强犯罪集团的任务后,我一直在想从哪儿下手。这不,800公斤炸药的事一出来,事情急,先从这儿入手。香港警方在传真中说,炸药是内地工厂生产的。他们认为,有可能是从内地偷运进香港的,请求我们协查炸药来源。我们也正好从这儿进去,从查炸药来源着手,看看能不能牵出张子强在内地到底都干了哪些违法犯罪的事,还有哪些犯罪同伙,以便将他们一网打荆现在先派你和莫泉去一趟香港,了解一下这批炸药的化验成分、产地和批号等,回来查炸药的来源。”
何涛说:“好的。我明天就出发。”
我从香港采访回来不久,一天胡德立也从香港来到深圳,到了我们报社。
胡德立说:“你在香港托我帮你找的资料,我这次给你带来了。”说着,胡德立从包里掏出一叠资料,都是当时香港报刊报道张子强案件的有关文章。
胡德立说:“这些资料,你可以作参考,它记录了当时香港传媒报道张子强案件时的情况。但是,这些报道现在看来有相当一部分是推测出来的,当时获得张子强案件的全面情况很难,一些报刊为了吸引读者,又必须要发稿。”为了饭碗,就连编带造。
我翻开胡德立带来的一些报纸剪贴,其中一张标题题目,正是报道了“800公斤炸药”发现时的情况,我就问:“据我所知,当时社会上有一种声音,认为张子强犯罪集团只危害富人,跟穷人没关系。这800公斤炸药发现后,香港社会是如何反应的呢?”
胡德立说:“800公斤炸药发现后,香港社会确实引起了一阵震动。你知道这800公斤炸药的威力有多大吗?当时传媒报道就把它与美国俄克拉荷马州联邦政府大厦爆炸案联系在一起说。可是香港的人口密度和美国的人口密度是可以作类推的吗?香港寸土寸金,那高楼几乎是见缝插针,如果发生像美国俄克拉荷马州那样的爆炸案,所造成的后果远不是一幢大楼,也远不止是几百人死亡受伤。那么张子强偷运这800多公斤炸药干什么?确实造成社会上人心恐慌,对特区政府压力很大,当时社会上流言也很多。”
我问:“那么,广东公安打击张子强犯罪集团是为香港人除害,为什么有人认为是干涉了香港的司法独立?”
胡德立笑道:“不是说‘一国两制’嘛,香港有些人要言论自由,言论自由不一定就是老百姓的声音。什么人都可出来说一说嘛。”
说到这儿,胡德立把话题引到自己需要的部分:“我知道,有些话题实际上已经离开了张子强案件本身,
真实的张子强也被编造的事情掩盖了。比如,到今天还有流言说,张子强没死……”我没有接胡德立的话题,而是翻着这些资料,看到不同的文章,不同的大字标题:“本港头号通缉犯跨境劫杀掳勒案值近廿亿‘大富豪’偕十七党羽广东落网”、“图炸平赤柱为叶继欢出气炸药党主脑落网”、“四千万招亡命徒收买武警‘大富豪’党羽拟组敢死队劫狱”、“‘大富豪’成当今新偶像”……我看了这些报道以后说:“嗬,怪骇人听闻的。谢谢你,胡先生,你这样三番五次地帮我,我怎么谢你呢?”
胡德立说:“你不用谢我,我还是实话实说。张子强案件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但有关张子强的传说并没有完,为什么?从职业角度来看,即张子强的事还有新闻价值。比如,人家说张子强没有死也不是空穴来风,听说前几天晚上,在东莞还发生了以张子强名字敲诈勒索的事。是别人冒充他,还是张子强真的没死?如果张子强真没死,我能挖到这样的新闻,在香港也差不多等于美国记者挖到的‘水门事件’了。”
我说:“胡先生,这事我知道,完全是一个闹剧。作案者是一个打工仔,看了一些小报小刊中关于张子强的报道,急于暴富,想走偏门,结果冒充张子强作案,已经被警方抓住,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接受任务以后的何涛立即动身去香港,同时莫泉也因为工作需要与何涛同行。
何涛是广东省公安厅刑侦局一位经验丰富的处长,曾经参与了“番禺银行运钞车大劫案”、“东星轮大劫案”等轰动一时的重大刑事案件的侦破工作。
那天他和莫泉一道在香港红石甚力火车站下了车,走到车站门口,看见香港警务处的一位熟识的警官身穿便服已经等在门口。寒暄了几句,何涛他们上了车,车子向位于香港湾仔军器厂街的香港警察总部开去。
车子开进香港警察总部大楼。
这次去香港采访,我也去过香港警察总部大楼。这是一幢很简朴的大楼,没有看到荷枪实弹的警卫,但进出需要出示工作证。工作证又是智能卡,进出经过电子门时需要刷卡。大楼内的办公室都较小,会议室也不大,有些文件柜甚至就放在走廊上。总部的工作人员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并不注意我的到来,好像跟一般的写字楼没有什么两样。但后来,我一个人去洗手间出来时,在走廊上碰到一位中年人,他大概见我是生人,马上问我是干什么的,这时,我才感觉到这里毕竟是警察总部。
何涛和莫泉进了香港警察总部大楼后,被接他们的警官领着进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一位高级警官迎上来和何涛、莫泉握手。“何处长,您好,我叫麦德生,负责香港有组织犯罪的侦讯工作。总部指定由我配合你们的工作。你们有什么要求,请提出来,我一定积极配合。”
何涛说:“麦先生,这次我们来,主要是协助你们查那800公斤炸药的来源。因此,是你们有什么要求,先提出来,然后,我们再根据情况,提出我们要哪些资料。”
麦警官一笑:“好的,请跟我来。”
说着领着何涛和莫泉走到隔壁小会议室。麦警官领着何涛和莫泉进来后,随行的年轻警察立即关上了窗户和灯。
麦警官按了一下桌上的一个按钮,一块小银幕从天花板上徐徐落下来。麦警官用一个遥控器打开一台投影机,小银幕上立即出现一堆塑料发泡箱。接着,麦警官又按一下遥控器,又翻上了一张照片,这次是一堆筒状炸药。
麦警官边翻动照片,边解释说:“这是我们1月17日从香港新界马草垅村一间汽车修配厂的铁皮房里搜到的一批爆炸品,一共是818.483公斤炸药、1997支雷管、1627英尺导火索。这批爆炸品,有迹象是从内地偷运至香港的。我们想请你们帮助协查这批爆炸品的来源。”
何涛问:“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批爆炸品一定是从内地偷运至香港?”
麦警官说:“包装上标明这批爆炸品是内地生产的。”
何涛问:“你们有没有调查,香港会不会有建筑公司使用内地的爆炸品?据我所知,这样的爆炸品常用在工地爆破、开山炸石,也有渔民用来炸鱼。”
麦警官说:“我们不能说没有你所说的以上可能,只是据分析,这批爆炸品来自内地的可能性大,因为,它先是从香港鲤鱼门码头的一艘渔船上卸下来,再由一辆蓝色的货柜车运往隐藏地的,所以我们怀疑是从内地偷运来香港的,请求你们予以协助。”
何涛说:“我们已经接到指示,全力配合你们查这批爆炸品的来源,这是我们来香港的主要目的。麦先生,我们想得到这批爆炸品的化验成分和生产批号。同时,请你们带我们去现场看一看。”
麦警官说:“好的,我陪你们去。”
麦警官领着何涛和莫泉,先来到香港警察总部的一间高度设防的危险品仓库。在仓库的一角,整整齐齐地堆放着仍然用白色塑料发泡箱装着的炸药、雷管和导火索。香港警方的技术人员打开了塑料发泡箱,从中拿出几支筒状炸药,递给何涛和莫泉。何涛接过炸药,看见炸药的产地是江西。
香港警方技术人员又翻出一卷导火索,导火索的产地是广东南海。
莫泉拿出相机,一一给炸药、导火索和雷管拍了照片。
第二天,麦警官又领着何涛和莫泉来到流水响村。这天麦警官穿着便衣,开着一辆小车。
麦警官指着张子强第一次用来装炸药的房子说:“爆炸品的第一次采样就是在这儿。”
接着,麦警官又开车领着何涛和莫泉来到马草垅村。马草垅村的公路很窄,麦警官不得不把汽车停在三岔路口边,然后领着何涛和莫泉走到那间最后隐藏炸药的铁皮房边。
何涛注意着铁皮房前的那条窄小的路问:“这是张子强的物业吗?”
麦警官说:“这是一间汽车修配厂的库房。据初步掌握的情况,也是张子强出钱买的。”
何涛说:“张子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买这样旧的铁皮房干什么?难道专门用来装爆炸品的?”他转身望着周围不远处的民居,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在这里藏这样大量的炸药,实在是太危险了。”
何涛和莫泉完成了在香港的调查和取证工作后,马上赶回了省公安厅,向朱副厅长和郑局长汇报去香港的情况。
何涛汇报说:“这批炸药我们仔细检查了,确实是内地的,炸药产于江西,导火索产于广东南海。它的用途很广,建筑工地、采石场,以及沿海渔民都有可能用得上。香港警方向我们提供了炸药的化验成分。根据这个成分以及炸药上的产地、批号,下一步可以先从生产或者销售渠道查起。”
郑局长说:“这种爆炸品,以前在办案中也接触过,很麻烦,因为用途很广,查起来会很困难。”
朱副厅长说:“现在也只能从这儿先着手,查清了爆炸品的来源,也许就会查出张子强在内地的同伙,从内地同伙再查他在内地的犯罪案。中央要我们办成铁案,证据一定要抓实。何处长,这几天,带晓鹏他们先查爆炸品。”
郑局长说:“派人到江西和南海,从生产厂家查一查这批炸药、导火索出厂后都销往了哪些地方?”
“9810”大案”指挥部,从爆炸品的源头着手,派人去江西某化工厂和广东南海某化工厂,调查这两批批号的炸药和导火索,都分别销往哪些地方。办案人员进行了大量细致的工作,查阅了工厂里的许多订单,甚至到仓库查阅了出库单,得到了一些初步的情况。从江西某化工厂调查结果得知,与香港查出的这800多公斤炸药同批次出厂的炸药,曾销到不少地方,广东就有深圳、东莞、惠州、宝安、汕尾等地。经过调查得知,这批炸药和导火索又经过多次分销,广泛用于采石尝建筑工地。汕尾一带的渔民还用这种炸药炸鱼,所以在沿海一带人们把这种炸药又叫作“鱼炮”。
再往下查困难就更大了,工作量特别巨大,收效却仍然不大。各地采石场都有很多,大多都承包给个人,有些是季节性的,有需要就开采,没有需要就停工。汕尾市公安局由于被省厅指挥部定为重点调查地区,刑警队的同志几乎把区内所有的采石场都查了一遍。这可是一件非常苦的差事。我后来去汕尾采访,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但担任调查的刑警们见到我仍然直诉苦。因为采石场都在山上,几乎都没有电话,又没有完整的公路,刑警们一般都得爬上去。但往往爬了半天到了采石场,却发现采石场停工了,老板除了留下一条狗看工棚,工地上没有一个人,你就是找一个人问话也找不到。后来,大家认为就是把全省的每一个采石场都查一遍,也未必能找到线索。炸药是消耗品,很多采石场用量都很大,而且各采石场也不会把用掉的炸药一笔一笔登记在案,这样就很难准确地查到香港这800多公斤炸药是从哪一个采石场流出去的。还有沿海渔民的炸鱼相当普遍。因此,很难查清每一支炸药的来源……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春节临近了,调查却没有一点头绪。
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关于炸药的事,让整个指挥部又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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