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似水覆水难收(岁月留痕临行密密缝)(1)

年华似水覆水难收(岁月留痕临行密密缝)(2)

翻开那麻麻黄黄,斑斑点点,散发着沾满霉味的旧历,涌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伤痛的回忆。

1986年的夏天,在我脑海中挥散不去。

高考完毕,与其说心里没底,不如说是心知肚明,我整日都提心吊胆,因为我的家人寄予我很高的期望,我害怕成绩单下来的那一天。

几乎每天,我都呆在我一个最要好的同学家里,聊天,看书,下棋,来掩盖我内心的惆怅与苦闷。

那个早上,与往常一样,晨雾封锁,太阳直直地照射进来,像一把火钳灼着我。家里就剩下我和奶奶。奶奶怕热,就坐在阴面楼道里,摆扇,乘凉。

吃过早饭,随手拿了一本书,对奶奶说:“奶奶,我去给同学还书。”

不知怎么搞的,那天我在同学家里,心神不宁,头晕眼花。

我和同学聊了一会儿,注意力却无法集中,她说的话,我根本没听清楚,就胡乱搭言。

她见我精神不佳,说几句话就不理我,做她自己的事情去了。

一阵响声,把我惊醒,我竟然倒在她家的沙发上睡着了,我醒醒神,起身对她说:“我走了!”

在拉门的一霎,我听见她说:“你今天怎么啦!”

我随手把门关上。

进了楼道,见凳子上放了一把扇子,却不见奶奶,一定是进屋了。

奶奶八十三岁了,有一年多没有下过楼。

一进屋叫:“奶奶!奶奶!”

没有回音,我推开厕所的门,里面没人,咦,奶奶去哪里了?

一边想着一边沿着门往厨房里走,突然看见奶奶的“三寸金莲”在地面上斜叉着,啊!天啦!我吓死了,奶奶栽倒在炉子旁边,而且口吐白沫。我在同学家呆了一小时四十五分钟,而眼前这种情况,我不知已维持多久。

我放声大哭:“奶奶,奶奶”。

怎么也叫不醒她,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抱到床上。跑到楼下的大娘家,告诉她家里发生的一切,让她打电话告诉我的家人赶快回来。

大娘的老伴是厂级干部,整幢楼里,只有她家装了电话。我飞快地跑回家,这时才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只是呜呜呜呜地哭着,用毛巾不住地揩着奶奶嘴里吐出的白沫。

不一会儿,大娘来了,一见此状,“哎唷”了一声,她告诉会就回来,又对我说我:“电话打了,他们一会就来。”又对我说:“别害怕,别害怕。”

最先赶到的是我大哥,他从卫校毕业,在厂职工医院工作。因为是学医的,又比我年长几岁,他显得比我镇静多了。他扒开奶奶的眼皮看了一下,对大娘说:“大娘,您给医院再打个电话,让派一辆救护车。”

后来我才知道他扒开奶奶的眼皮一看,奶奶瞳孔已经散大了。

救护车到了,父亲也回来了。几分钟内,我们家的门口已经被涌得水泄不通,这些人都是和我们家有一定交情的叔叔和阿姨。邻居阿姨也回来了,说:“我早上上班,看见奶奶坐在门中乘凉,奶奶还跟我打招呼,怎么……”话没说完,眼圈红了。

救护车开走了,我步行去医院。医院离我家不太远。快到医院的时候,看见妈妈骑着车子从厂里赶来。只听她说:“早上她还喝了一碗奶,吃了半根油条,她也没有说哪不舒服……”话语哽咽,泪珠衔在充满血丝的眼眶里。

我和母亲赶到急救室,刚一进门,碰见大夫,她悄声对母亲说:“准备后事吧!”

医院的大夫都很尽心尽力,我们一天都守在医院里,到了上,医生说奶奶的瞳孔缩小了,哥哥回家去了,他昨晚下班就没有休息,今晚还有一个夜班,他想先睡一会,晚上可以守在这里,让我们回去睡觉。

到了九点钟,大夫和护士急奔急救室,不到十分钟,我听到父亲洪声如钟的一声大叫:“妈妈呀——”我的心脏一抽,我知道,这时的奶奶已命归西天。

奶奶生前最痛爱的是我,在她临终前,嘴几次微张微合,她想说什么?她想说的话一直没有说出来。我真恨我自己,我今天千千万万不该出门,要是我在家,就不会发生这悲惨的一幕。

人去恨晚,追悔莫及,想到这,心如刀割,泪水狂泻。

早有哥哥的同学到家里叫他。我估计他还没睡着。等他再次赶往急救室时,奶奶的尸体已经被白单子遮着。

那个夜晚,我在太平间里替之灵祭奠。

月冷星稀,山区的氤氲带来的是凄楚、惊骇。我坐在水泥地上,给奶奶烧纸。红红的火焰在寂静的黑夜中发出“哧、哧、

哧”的声音。

泪水不止,火光不止。

在我替奶奶穿衣服时,发现了一个布缝的钱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分、二分、五分的硬币。我掰开奶奶枯柴般的手,将这钱布包攥在她的手里。

这钱是我平时买零食找回来的硬币,我从来不知道珍惜。奶奶细心地收集着,存到一元钱时,她就找别人换一张一元钱,在星期天下午我返校时,把这一元钱给我当路费,那时,我在县城学读高中,从家到学校的路费刚好是元钱。

周末,我从学校回来,看见奶奶戴着老花镜,吃力地一针线地纳鞋垫,就说:“我们都有鞋垫,你就别做了。”

奶奶慈祥地点着头说:“闲不住呀。”

说完,放下手中的活,进厨房里炒菜,一只猫跑进来吃掉了盆里的鱼。年高眼花的奶奶却全然不知,等她拿鱼下锅时,才发现盆里只剩下鱼骨和鱼翅。

猫抢吃了他孙女的鱼,奶奶气得浑身发抖,骂道:该死的东西,该死的东西。

我在一旁发笑。

我要返校了,奶奶不能下楼送我,她站在窗口上,我回头远远地看见那张皱纹重叠的脸和无光的眼。我坐在汽车上,猜想奶奶现在一定又坐在床边,戴着老花镜纳鞋垫了。

办完奶奶的丧事,我给她收拾遗物时,发现了厚厚一沓鞋垫。这鞋垫是奶奶留给我的最珍贵的遗产。

的道路。

一个人,在他未成年时,亲人带给他的影响,决定着他以后的道路。

奶奶走后的第三天,我从家人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异样惊乱的目光。我已经猜到了,虽然他们没有说什么,彼此的眼光已经心照不宣。

高考分数下来了,我在这场人力官司中败下阵来。我自觉愧对家人,虽然他们什么也没说,我更加无地自容。

我独自一人呆在黑黢黢的房子里,这间房子只剩下我和奶奶的幽灵。无情的黑暗压迫着我,越来越近,越来越重,我浑身上下像爬满了虱子,无优无虑的年代已经成为过去,以后的道路是天苍苍,地茫茫”,怎么走呢?内心片茫然。

(作者:蓬莱/李春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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