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诸葛沂(杭州师范大学教授)

巴勃罗·毕加索无疑是20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也是世人最熟悉的艺术家之一,其创作对现当代美术发展产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影响。

近期,《遇见毕加索:天才的激情与永恒》展在上海举办,吸引了大量观众前去观看,领略这位大师的艺术风采。展品来源于西班牙马拉加市毕加索故居博物馆——毕加索基金会,展览集中展出了毕加索青年至晚年不同阶段的202件真品,包括4幅油画、142幅版画、46件陶瓷及9件罕见银盐摄影,其中毕加索水粉水墨自画像更是首次来华。展览分六个单元,从巴塞罗那初露锋芒的马拉加少年、费南多美院不安分的青春到蒙马特高地漂泊忧郁的生活和艺术漩涡中心的巴黎左岸,再到在马拉杜对陶瓷的痴迷、戛纳海边的田园生活,串起了毕加索的成长历程。这是马拉加市对她的天才艺术神童的倾情呈现,它让驻足叹赏的观众更直观深刻地感受到,马拉加是毕加索携带一生的童年阳光。

毕加索出生于什么地方(伴随毕加索一生的童年阳光)(1)

青年毕加索资料图片

毕加索出生于什么地方(伴随毕加索一生的童年阳光)(2)

毕加索作品《斗牛士》(1889)资料图片

毕加索出生于什么地方(伴随毕加索一生的童年阳光)(3)

毕加索作品《三个音乐家》(1921)资料图片

马拉加的氛围

历史文化小城马拉加位于西班牙南部安达卢西亚的阳光海岸上,它被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莱桑德誉为“天堂般的城市”。作为西班牙第二大地中海港口,它一直以来都是经济贸易发展的中心和文化多元交融的摇篮。公元3世纪的古罗马剧场,伊斯兰建筑和基督教教堂,处处可见的遗迹诉说了腓尼基人、罗马人、摩尔人和吉卜赛人居住的历史。还有舒缓绵长的海滩与热情活泼的气氛,共同谱写了马拉加的多彩与自由。

1881年10月25日午夜十一点一刻,巴勃罗·鲁伊斯·毕加索诞生在马拉加的梅尔赛德广场。此后,这位新生儿就将沐浴在马拉加的阳光里,奔跑在广场和港口之间岩石遍布的高地,穿梭于吉布拉法罗城堡以及阿尔卡萨瓦城堡间的巷道。他会站在窗口,眺望远处的景色,目光从高耸于城市上空的山顶开始,越过满布着葡萄园的平原,而在南边,平原以优美的曲线同大海毗连,极目远眺,地中海彼岸阿特拉斯山的积雪隐约可见。他还将在夜晚,听见吉他的乐声和缠绵的歌声,从山坡下肮脏的小屋传到梅尔赛德广场上那些洁净的花园,这些热情的恋歌以古代题材为基础,抒发着歌唱者自己的欢乐和痛苦。

阳光灿烂的安达卢西亚和情感充沛的马拉加民风,是陪伴和激励毕加索一生的精神能源,是他的眼神永远如此纯净细腻、如此乌黑发亮的秘密。

马拉加城传统文化的影响,神秘地、根深蒂固地潜伏在毕加索的心里。他终生不曾忘记马拉加人的灵活机智和对斗牛场以及宗教仪式的热爱,他深刻懂得马拉加人对结束一件事情所感到的惧怕,他将这种热烈的情绪和忧郁的情感融于创作中。另外,在西班牙,任何事物都具有强烈的对比性,明媚的阳光与浓重的阴影,酷热与严寒,肥沃与贫瘠,还有强烈的友爱和狂暴的残酷——这是西班牙人擅于生动表现的人生戏剧,不论是贡戈拉的诗歌,还是吉卜赛人的弗兰德斯音乐,或者是苏巴朗的绘画,对快乐的表现中都深藏着痛苦。毕加索的童年生活环境也存在着这种强烈的对比:肥沃的平原和光秃的岩石,露天场所强烈的光线和炎热与林荫道上和建筑物内的凉爽,贫民窟里的臭味与亚热带花卉的芳香,路上的尘土与海上的明净。这一切,都存在于毕加索的童年环境和马拉加的文化遗传中,这使得他对感觉世界的反应异常敏锐。我们经常能在他的作品中发现各种互不相同的题材,他善于通过这些不同的题材表达两个对立的极端之间的戏剧性,就算是在古稀之年,他在艺术上的这种戏剧性表达仍然异常强烈。

此外,马拉加的吉卜赛文化也对毕加索的童年产生影响,不论是摩尔人的雕刻作品和手工艺品的奇异花纹,还是吉卜赛人自由自在的生活、奔放的个性和深刻的眼光,都与这位艺术家超然的独立精神、创作灵感和艺术创造力存在着密切的亲缘关系。

童年与绘画

帕斯卡说:“智慧把我们带回到童年。”孟子说:“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童年是最纯真、最天真的感情摇篮,往往预示着一生的道路。

毕加索从小就有一种特别强烈的绘画欲望,他也体现出极强的艺术天赋。他的母亲很喜欢谈起他怎样开始学第一句话:“毕斯,毕斯。”这就是在要一支Lapiz铅笔。也就是说,他在会叫“爸爸妈妈”之前已经想要画画了。三四岁时,他常常会一坐好几个小时,高高兴兴地画些螺旋形。而他最初的许多图画都画在梅尔赛德广场上儿童玩耍的沙坑里,犹如昙花一现。这个广场十分宽敞,上面整齐地种着法国梧桐,富有创造性而爱吵闹的儿童遮住了强烈的阳光,比儿童更多的是鸽子,这些鸽子是毕加索终身常有的伴侣。

毕加索的父亲唐何塞·鲁伊斯·布拉斯科是一名职业画师,在父亲的鼓励下,毕加索学会从窗口观察这些鸽子在梧桐树枝上的动作,细听它们的低吟。据说在毕加索11岁时,父亲看见毕加索将一对鸽子脚画得惟妙惟肖,不禁兴奋异常,立即把自己的调色板、画笔和颜料都给了毕加索,称赞儿子的才能已经超过了他,从此不再画画。温文尔雅、善于逃避的鸽子,成为毕加索温和的感情和乌托邦愿望的标志。此后,他画的和平鸽出现在许多城市的墙壁上,被认为是一种新的希望的标志,也被认为是毕加索最具代表性的艺术符号。毕加索晚年创作的版画《鸽子》曾被用作1949年巴黎保卫和平大会的海报,不知道它的原型是不是梅尔赛德广场上的某一只鸽子呢?

毕加索拼贴画的创作源头,一直是艺术史家乐此不疲、莫衷一是的讨论课题。唐何塞曾系统地学习并接收现代艺术理念,这种破除传统的创新也给了毕加索独特的艺术教育。父亲的一些巧妙的创作方法都被用心的儿子看到并记住了。唐何赛要画鸽子的时候,常常会创作出惊人的构图,为了更圆满地处理布局,他往往先在纸上画些单个的鸽子,然后把它们剪下来一张张地进行搭配,直到构图定型。事实上毕加索从小就懂得了这种拼贴创作的方法:一反传统,借助于信手拈来的工具,自如地支配新发现的材料。画笔和颜料绝不是绘画的唯一工具,刀、剪、大头针和糨糊都可发挥作用。在他1912年的著名作品《瓶子、玻璃杯和小提琴》中,瓶子、玻璃杯和小提琴都以剪贴的报纸来呈现。可见,毕加索代表性的拼贴手法,与他的童年所见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

毕加索曾说过:“没有体会过马拉加阳光的人,就创造不出立体主义的绘画艺术。”有不少人从色彩的角度谈论过马拉加与毕加索立体主义的关系。当然,马拉加天空那绸缎质感的湛蓝,那随着阳光起落而变幻出淡青色、橘色、紫色的海岸线,那亚热带花园和果园泛起的点点橙黄、片片翠绿,那谷地里橄榄树织成的灰绿色地毯,那铁红色的一片片耕地、黄褐色的城市建筑,还有地中海彼岸山峦的白色积雪,无不给年少的毕加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重要的是,对不同物象在阳光移动过程中出现的形态变化,以及由近及远的透视在视象中产生的平面转换,还有对现实生活碎片重新组合成精神现实的共时性组装,才是毕加索在马拉加十年生活中最重要的艺术灵感。种子在童年的时光里埋下,并最终在阳光的滋润下裂变成立体主义的艺术。

正如懵懂的儿童,成长为自信的画家。

斗牛

在马拉加沿海的林荫大道,令毕加索儿时心醉不已的马拉盖塔斗牛场近在咫尺。在西班牙各个城市,群众的传统娱乐便是斗牛。斗牛呈现的原始野性、勇敢无畏甚至诗意和崇高,让小毕加索深深迷恋其中。西班牙斗牛士成为其日后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主题。

父亲唐何塞欣赏斗牛的每一个细节,并且喜欢将其中的妙处讲给儿子听。毕加索一面看斗牛,一面设想自己像那些英雄一样,在致命的牛角前做出勇敢的举动,成为身着鲜艳服装、赢得胜利的斗牛士,在一片欢呼声中,被观众高高举起,而这个梦想一直贯穿于他的创作生涯。9岁那年,毕加索完成了人生第一幅真正意义上的画作——《斗牛士》。画中展现的是马拉加马拉盖塔斗牛场中一位骑马的男子,画面的色彩和氛围还体现出了马拉加观众的热情、喧闹、活泼和激动,这些都让毕加索热爱不已。

在《遇见毕加索:天才的激情与永恒》展览上,1959年的《斗牛》系列版画是画家为塞维利亚的斗牛士约泽·德尔加多传记所制作的插图,而1961年的《公牛与斗牛士》系列版画,则更体现了毕加索对这项运动的热爱——即使生活在很难看到斗牛表演的法国南部,毕加索也会想尽办法结识斗牛士观看表演。这种沉醉般的热爱,不正是艺术家充沛创造力的源泉吗?

19世纪的马拉加给予毕加索灵感,艺术家带着这种文化的阳光印记,走向了20世纪,走向了法国,走向了全世界。今天,马拉加,又因为毕加索展的到来,向我们一展她迷人的魅力。

《光明日报》( 2022年08月04日13版)

来源: 光明网-《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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