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薄有春寒的这么一天,我与《诗刊》社的两位编辑同游景阳冈。
两位先生是初来,我则是第三次了。我第一第二次到景阳冈,皆独自一人,站在当时唯一的一座土丘上,对着上面的明代建筑“武松庙”,思绪翩翩,几欲怆然泣下。那时,我虽已体味出武松的打虎精神对我的莫大吸引;但是,对于这种精神,我却不能具体地表达出来。
今日的景阳冈,已经辟为相当可观的公园了。大门左侧,镌有郭沫若写的“景阳冈”三个大字。进大门折东而行一百多米,就是建有“武松庙”的土丘了。土丘之上,有时任山东省委书记的舒同书写的“景阳岗”碑石一块——冈字写错了,写时也没有人敢于纠正。杨萱亭书写的一个大的虎字,镌刻在高有两米的石碑上,较有气势。从土丘上下来,北走,但见杂草丛生,荒草遍野。沿着羊肠小道斗折蛇行,顿感山林蛮荒之趣扑面而来。我很自然地想到,如果携来啤酒一瓶,仰卧草间,闲听鸟语,体味一下无思无虑的陶然境界,那真的是太美妙的事情了。
丛林间,不时可以看到刚刚立起来的石碑,上镌书法家的作品,内容都与武松打虎有关。经阳谷县旅游局局长刘君介绍,得知这是他们通过中国书法协会征集到的书协理事们的作品。我们信步走着,因为空气中有干草的芳香,心情极为畅快。
当我听到枯草被风吹折的声音后,好像走进了《水浒传》的描写之中:武松躲过老虎那一扑、一掀、一剪的矫健身姿,按住虎头挥拳痛击的刚猛,使我品味出一种饱饮烈酒后的淋漓的快感。忽然,一声虎啸,让我们几个悚然一惊,立即止步不前,脸上也有了慌张的神色。“别怕,虎在铁栅里。”作陪的刘君告诉我们。又行了一会,我们来到虎栅前。见到了两只老虎,一为东北虎,一为孟加拉虎。两虎身长将近两米,腰粗肚圆,威猛之中透着几分慵懒。在一个半圆形的深池里,我们观赏到了老虎捉野兔的表演。勇猛的老虎费了半天劲儿,以至于连摔几个跟头(引来人们一阵讪笑),也没有追上一只善跑的野兔。最后,老虎在离墙角三米处伏地伺机,于一只野兔上窜落地的一刹那间,纵身扑去,这才捉到一只。虎栅的西、北、西南方向,各有高丘一处,上植松柏杂树,森然而立,景甚清肃。西南土丘上,有一小亭,内有一块石碑,上书“武松打虎处”五字。刘君介绍,此碑是当地农民深翻土地时挖出的,据专家考证,此碑刻于南宋年间。听到这一点后,我很激动,为捕捉到一点历史的真实。以前,我在外地求学时,常有人问我“武松打虎,可有此事?”。我的回答则是“《水浒》上写的。”许多年来,我对有些人煞有介事地把文学作品的内容当成历史真实而大加讲说的行为,一直大为不满(就在前几天,我还在一张大报上见到一篇写狮子楼的文章,其中说阳谷西街现在有一家姓潘的,但他们声言与潘金莲没有任何关联,云云。好像历史上真的有潘金莲这个人物似的)。
现在好了,这块石碑的出土,证明了此碑的制作在施耐庵写作《水浒》之前。这就使我的想象有了飞翔的真实基础:武松打虎的豪举,在南宋时就被人们广泛传诵,且制成了石碑。时间弥久的传说到了明代,就成了施耐庵的写作素材。从土丘上下来,我们见到一只神态毕肖的石虎,很感惊奇。造化之妙,于斯信矣。
从景阳冈上乐游归来,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其间,我不时地感到:景阳冈上的种种景观,固然是给我欢乐的重要因素。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模模糊糊的令我振奋的东西存于我的心中。它是什么呢?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终于,一天晚上,我在半睡眠状态中,出现幻觉:刻有“武松打虎处”的那块石碑,从地下一飞而出,一个旋转之后,变成了一只斑澜猛虎,咆啸跳踉,欲食肥鲜。这时,武松自林间一跃而出,一阵拳脚把老虎打死。之后,这位刚烈的眼中不容一粒沙子的好汉,斗杀西门庆、醉打蒋门神、怒杀张都监……一路浩歌,向梁山泊大步而去。幻觉消失后,我悟到:充溢武松心中的,大概有这么一点,那就是对于丑恶的不共戴天的嫉恨。
正是这种可贵的内在品质,吸引了人们好几个世纪,至今仍在吸引着——全国各地的人们,远远地来到景阳冈,便是一种证明。这是一种宝贵的东西,积极的文化积淀,我们应该极力地把他发扬光大。试想一想,当少女在大街上被暴徒强暴,而好多人只是若无其事的观看的时候,如果大踏步地走来了武松武二郎那样的人物的话,那么,惨剧还怎么能够发生呢?因此,我们有理由大声地呼唤:归来兮,武松精神!
【作者简介】
武俊岭,山东省作协会员,山东省小小说学会副秘书长。在《散文》《美文》《散文百家》《朔方》《山东文学》《时代文学》《中国青年报》《大众日报》《江淮晨报》《辽沈晚报》等报刊发表大量小说、散文。著有长篇历史小说《正德皇帝》。出版散文集《我的上一辈人》《村乐图》《木铎清音:聊城历代清官》。有散文作品获得华东区报纸副刊好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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