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部手机是在初三的时候买的,是诺基亚的一款滑盖机,我要没记错,买这部手机的钱应该是我从每年的压岁钱里抠搜下来,也就是拿到手的红包,看厚薄程度的抽一定比例出来。通过这样的方式一点点攒出来,最后看自己所攒的厚度和收到的红包差不多厚了,就和家里人说自己要买部手机。
但其实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想要有部手机,最大的心里动机无非就是羡慕与攀比呗。看着周围大多数同龄人都在用着手机,并每天通过手机来登录QQ增加经验值和「种菜停车」,心里说不羡慕肯定是假的。
而在自己有了手机后,那也肯定没啥创新,就同龄人在玩啥自己也就跟着完啥,于是天天就计算着别人家的菜啥时候会熟,要及时去采摘(偷)、自家的车啥时候能升级,等等一系列在今天看来根本不值得耗费一丝精力的事,当时却是玩的不亦乐乎。同时对网络小说的瘾也是在那时候种下的种子。
不过这些都还不是让我最最印象深刻的,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自己第一次和外界打电话。
你想一个极其平凡普通的初中生,平时除了和家人朋友通话之外,和外界是不需要产生任何联系的,所以也就代表那时的自己与成人社会打交道的经验近乎于零。但偏偏有一回,自己还真就不得不打,原因也非常简单,就是在「流量」这两个字上摔了跟头:10086发信息告诉我,我流量用超了,扣了几十块钱。要知道那会儿可不是现在,那时我一周的生活费也就大几十,所以在看到那条信息的时候,自己瞬间慌了神。觉得怎么会,我就偷偷菜停停车,最多再看看网文小说,流量怎么就会用超了呢。
于是在带着这个疑问的情况下,自己向同学讨教后拨通了10086,这是我第一次打移动公司电话,所以这一过程中的所有经历自己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比如第一次在电话里被要求照提示按数字、第一次通过电话的方式听到成年女性的声音(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录音,但那时的自己可不知道,就以为是真人,所以贼激动,会不自觉地在电话这头幻想着,电话那头听上去声音可人的客服,会是为怎样的美女)、第一次被人尊称等等。
不过因为所有的所有都是第一次,而这当然也就代表了心里的忐忑。这里的忐忑和我之前在《三种心态》这篇文章里所写的,第一次进有前台的理发店是同一种心情,都是带着点懵懂、局促、笨拙以及不知所措。最显眼的表现就是当电话那头真接通后,自己的脑子突然就短路了,不知道该说啥,怎么描述自己的问题。所以哪怕电话那头的客服小姐姐当时并不在我面前,可自己心里依然产生了迫切想钻地缝的念头。
写到这,我想起之前和菜头在《一览众生小》这篇文章里写到的一段话:要嘲笑的话,可以嘲笑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乡下人僵硬的颈项,局促的神情,对金钱的小心翼翼,以及在城市生活里惯常表现出来的笨拙。如果小镇做题家们出生在都市,是三代、四代乃至原住民,必然不至于如此。顾盼之间,神采飞扬。进退之间,从容有余。原因并不复杂,那是他的城,那是他的生活,所谓的见识不过是他熟悉的日常。他知道每一处建筑,知道每样东西的用途,知道如何同人打交道。还知道那些契约与合同,个人晋升的手段。
那时的我可不就是个「小镇做题家」嘛,都市生活对我来说是另一种生活,另一种人生,一切都要从头学起——从喝咖啡学习,从看菜单学起,从选衣服学起,从和城市设施和机构打交道学起。然后要学什么是好的,什么是高的,什么是珍贵的,什么是有品位的,要去小剧场,要去音乐会,要去LiveHouse,要去美术馆,要学会鉴别红酒,要学会分辨牛排部位。在这张长到几乎接近于无穷的清单上,还要学习如何按揭,如何定投,如何利用金融产品保全或者增长财富......一切都慌慌张张,一切都火烧火燎,一切都还有点极端现实下的图穷匕见,因为小镇做题家时间少,他没有三代人四代人的累积,他只有十年二十年时间,要走过别人三四五代人的历程。他需要和别人祖父刚进城时一样努力,同时又得像别人孙辈一样熟悉这城市生活,还得提防时代的大潮刚好在自己身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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