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挑战赛#

冯骥才的秋天散文(冯连伟稻子熟了)(1)

稻子熟了

文/冯连伟

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

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

——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

我有一张在我的心里十分宝贵的照片。

照片里的我,站在一片金黄的成熟的稻田里,秋日的阳光照在金黄的稻穗上,我的脸上也染上了金黄的色彩。

这张照片拍摄于2014年的中秋节。那时,娘生活在乡下的老宅里,大哥一家从青岛回来陪娘一起过节。我和大哥利用吃饭前的时间,一起走到院子里东侧的稻田里。放眼望去,田野一片金黄;风儿吹过,此起彼伏,掀起千层稻浪。

稻子一熟,连田野也有了风情。稻田里有我的乡邻们安放的稻草人,戴着破草帽,穿着破衣裳,举着一根长杆子,但依然有成群的麻雀飞进稻田里,嘁嘁喳喳地觅食。我和大哥回忆起当年拔秧、插秧、收割、晾晒的趣事,感叹今日的幸福生活,大哥让我走进稻田里,他用手机给我拍摄了这张照片,回到家里,给老娘还炫耀了一番,并给老娘表态:老娘争取做个百岁老人,每年的中秋节我们都会回来陪她一起过节,我也可以每年都到成熟的稻田里留下一张照片。

遗憾的是,2015年的初夏,娘因脑梗住进了医院。从那一年,我们再也享受不到陪娘在乡下老宅一起过中秋节的幸福。稻子年年栽,每到中秋稻子成熟的时候,田野里还是一片金黄,我再站在田埂上,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幸福和心中那份可以无限放大的快乐。

我的故乡位于沭河西岸,东依沭河,西邻汤河,随着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离我的故乡七八里远的程子河大队率先稻改成功,我的故乡近千亩的耕地也成功地改种水稻,旱田改成水田,由吃黑乎乎的高粱一改而吃上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

阅读临沂稻改的史料,我才了解到故乡栽种水稻的历史并不长。水稻主要产于南方,大米一直是长江流域及其以南人民的主粮,唐代韩愈称:“赋出天下,江南居十九”,民间也有“苏湖熟,天下足”之说。

临沂地区的稻改则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事情。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三年困难历史时期,百姓缺吃少穿,为战胜灾害,摆脱饥饿,地方党政领导干部纷纷深入基层,救助灾民,当时临沂地委行署在全省内率先推行稻改,地委书记薛亭在程子河大队涝洼地上推行稻改。当时的临沂县委副书记带领农业技术员到程子河大队蹲点,稻改没有水,于是靠河的地块修渠引水,不靠河的地块就在地里打井。1961年程子河大队试种的18亩涝洼地水稻一举获得成功,亩产达到400余公斤,比旱田作物亩产提高六七倍。第二年,全大队5000多亩黑土涝洼地全部改种了水稻,由于增施了化肥,加强了管理,秋后亩产达到了千斤以上。从此,稻改在临沂地区全面推开。

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后期的我,从我出生的时候起,就有幸吃上白花花的大米饭。真正记事了,才知道粒粒大米的背后,浸润着父老乡亲们难以计数的辛苦和汗水。

移栽稻秧之前,要先进行育苗,在我的故乡一般是在阳春三月。收割麦子以后,就要把麦田耕耙灌水插秧,从这时起,水稻要经过从移栽到分蘖终止的营养生长阶段、生殖生长阶段和抽穗到成熟阶段;此后被收割、被从稻穗上打下来、被去除稻壳变成餐桌上白花花的大米饭。

我小的时候被娘带着去拔过稻秧,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在生产队里,拔稻秧的一般都是妇女儿童,在稻田里插秧的绝大多数是青壮年劳力。凡是拔稻秧的人们,都从家里带着一个小木板凳,同时还要带上几瓣大蒜。拔稻秧的时候,坐在小木凳上,弯着腰,两脚都浸在水深四五公分的秧田里。拔下的稻秧都是用稻草捆成一把一把的,便于插秧的人用手拿着。拔秧这个活是十分辛苦的,这个活绝大多数时间是处于弯着腰的状态,只有把稻秧捆成把的时候才直起腰来,还不能时间太长,否则就有偷懒之嫌。拔秧苗的时候虽然累,但一点也不寂寞,除了婶子大娘边拔秧苗边拉家长里短,有的高声喊话,有的窃窃私语,有时哈哈大笑,有时沉默不语;让大家一致行动的就是如果谁的小腿上被蚂蟥叮上了,特别是蚂蟥已经大部分钻到小腿的肉里只有一少部分还漏在皮肤外,被叮咬的少年儿童大哭大叫的时候,有的喊着:“用大蒜辣它就行了!”有的喊着:“用手使劲拍它,别怕疼,让蚂蟥感觉疼了就出来了!”蚂蟥一旦被从小腿里弄出来,出于自我保护,蚂蟥马上会缩成一团像个小半圆,但被叮咬的人是不会放过它的,一定会让它用生命的代价来还债的。

水稻从插秧到收割大约要经过四个月的时间,父老乡亲们要不断地除菌除虫、施肥、灌排水。白胜写的《赤日炎炎似火烧》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如果遇到天旱缺水的年份,水稻产量很低甚至颗粒无收,再多的汗水也付诸东流。

人民公社化年代,小麦和稻子绝大多数都被大队里交“公粮”了,分到农民家里的麦子和水稻就很少了。我的故乡虽然是产稻区,但一年到头也很难吃到纯大米干饭。有地瓜的时候,娘都是切上多半锅地瓜,加上少量的大米,这样的地瓜大米干饭主要是吃地瓜,少量的大米是装饰;没有地瓜的时候,娘都是做地瓜干大米干饭,偶尔在做大米干饭的时候也会加上一些红小豆、大枣。娘只有给我做“病号饭”的时候、来客的时候、过年的时候才会做纯大米干饭,再配上猪肉炖粉皮白菜,这顿大米干饭吃得香吃得好长一段时间念念不忘。

我的父老乡亲现在还种水稻,老宅的东侧就是大片的稻田。每当水稻成熟的时候,我还会到田间地头上站一站看一看,看着阡陌纵横的稻田,闻着稻香,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小时候娘带着我拔秧的情景,浮现出娘从锅里往碗里给我盛地瓜大米干饭的时候总是多给我盛米的情景,浮现出我在县城里安家落户后娘从乡下背上一袋最新的大米进城的情景……

如今,娘早已作古,我再也吃不上娘做的大米干饭,再也找不到娘健在时的那份快乐那种幸福。

冯骥才的秋天散文(冯连伟稻子熟了)(2)

【作者简介】冯连伟,山东临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山东自然资源作家协会副秘书长。作品散见于《阅读》《散文海外版》《散文百家》《绿洲》《中国报告文学》《当代散文》《山东文学》《时代文学》等杂志;有作品选入各年度散文选本,曾获山东作协颁发的《时代文学》年度散文奖、《齐鲁作品年展》最佳作品奖、全国散文大赛等若干奖项;著有《静水深流》《真水无香》《似水流年》《掬水留香》《水,在说》等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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