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观看由广州歌舞剧院创演的大型民族舞剧《醒·狮》,对我来说是一个惊喜而“复合”的经验。惊喜的是这出戏的创作水准之高,既具有强烈的地域特征,又有超越本土的历史意义和现实价值。“复合”的是,在观看过程中,我的身份似乎在普通观众、文艺评论者、文化省思者等几个身份之间不断游移着,深刻感受到文艺作品是多么重要的思想与情感的交流渠道。南拳与舞狮:自律与欢庆的魅力《醒·狮》故事源起三元里反侵略斗争的史实,以“醒”为神、以“狮”为形,讲述两位舞狮少年面对爱恨情仇、家国大义不同人生抉择时的自我觉醒与蜕变。

岭南特色舞剧醒狮 太燃了两位舞狮少年(1)

该剧创作者诠释说:“《醒·狮》这部剧虽然讲述的是三元里的历史,但它将武术里的南拳、粤剧里常用的木鱼歌创造性地融入舞狮中,恰恰是最能引发当地人民文化认同和情感共鸣的部分。”南拳是明代以来流行于南方的拳种的总称,具有套路短小精悍、手法多变等特点。剧中阿醒带领三元里青年练功习武的段落,动作编排干净利落,在我身上产生了一种“心向往之”的效果:农耕社会与练功习武,自有城市生活所吝于给予的自我实现与尊严感;虽然也有其不足:剧中阿醒妈妈因为担心得罪家境富裕的龙少,不愿意儿子与其争夺“狮王”称号。

而舞狮所带给我的则是传统与欢聚的快乐。舞台上的舞狮场面,令我想起香港动画片中“麦兜抢山包”的故事,仿佛这些在传统节日里进行的竞技游戏,确实是尊严与自豪感的放飞之地——虽然总有人会因为对这份荣誉看得太重,而错失了节日与欢庆的真谛。剧中的龙少就深受其害。符号与肉身:人类精神的升华《醒·狮》中最主要的象征元素“狮”,从最初洁白如雪的纯洁与无忧,到后来被挫折与恶魔占据的“黑化”,再到反抗英军舰队时那黑色的悲壮、红黄蓝绿各色狮子所代表的万众一心,可以说是将色彩意象运用得恰如其分。

岭南特色舞剧醒狮 太燃了两位舞狮少年(2)

如果说静止的狮头,是一个文化象征物的话,那么舞动的狮子则体现了人与文化的精神——这是该剧最吸引人的所在。虽然舞台上缺少了我想象中“万狮舞动”的雄壮场景,但这是电影的过错——它让我对视觉场面及其表现越来越贪心,而舞台艺术能做的是另辟蹊径。阿醒舞动的小白狮有生命力勃发的喜悦、有被母亲责备后的垂头丧气、有勇敢战斗时的奋勇不屈;龙少舞动的黑狮子,则因其复杂性而令人动容。龙少因在一次比斗中败给阿醒而颓废、寄身鸦片烟馆;舞狮大赛当天,他舞动一只明显“黑化”的黑狮子,左突右奔终于摘得桂冠;当他摘下狮头,露出满脸兴奋的笑容之际,却烟瘾上来,涕泗横流,面部肌肉抽搐。扮演龙少的演员将这一幕表现得甚为可哀,有效地传达了“人被外物所御”的可悲后果。《醒·狮》中的狮头,只有被人舞动起来,才能真正体现中华民族的精神与气质。这令我想到,一切文化象征物,其言说的主要力量,是言说的具体语境与参与的个体,而非有待言说的符号。文字与舞台:相得更要益彰《醒·狮》每场戏开头在舞台两侧打出的字幕起到了预告剧情、启发情绪的作用,充分利用了文字的概括性与想象力。这令我想到舞台作品对综合手段的使用。该剧舞美、音乐、编导、动作设计等各方面都达到相当水准。正式开演前悬挂在舞台上的“醒·狮”二字,氤氲着中国山水的气息,但又隐隐浮现着硝烟与炮影,视觉内涵非常丰富。音乐以南粤音乐和击鼓为主,契合主题与内容。茶馆里的四方桌和条凳的运用也颇具匠心:将桌面竖在地上,面朝观众,通过表演者巧妙的动作设计,产生90度视角转换的错觉,使得现场的观众仿佛在鸟瞰茶馆里的众生相;条凳闲时可做练武器具,结尾则化身为英军炮火下众人蔽身的屏障。巨大的狮头框架,随着故事发展,分别代表家门、室内、茶馆、牢笼、赛场等不同场景……这些构思,彰显了创作团队的创意与努力。然而有一处不足,那就是对群众角色的服装设计缺少美学考虑——令人感觉这部分的服装设计者在写实与审美之间拿捏不定,似乎还没有想好什么是舞台美学的本质。舞台是一个整体,观众也将以整体来接纳与感受它,因此各个环节的精益求精与协调一致非常重要。此外,剧中凤儿化身“引狮人”鼓舞乡人斗志、血染废墟这一幕,对凤儿心理活动的表现缺少感染力;阿醒和龙少看到她倒在地上之后的表现,也颇为勉强。整场戏并没有正面表现抗击英军的场面——戏剧因时空悬置而产生的“真实感”,要求编导在处理此类情节时,要比影视作品更加慎重。但舞台上的奋勇杀敌、英勇献身,依然令人感动。《醒·狮》以当代人回望先辈的姿态,对百年前的历史进行回溯,时光悄然流逝,世界不断改变,而文艺作品是帮助我们保持对历史、人性与某种精神记忆的一个通道。

栏目主编:黄玮 文字编辑:肖雅文

来源:作者: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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