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头条上很多文章,对甲骨文一些常识、概念理解都是错误,或者不全面、有偏差的。先简单的说一下,后面有详细的论述。

第一,甲骨文不是中国最古的文字。

重要的话还讲三遍,准确的说法:

甲骨文是目前已知中国最早的成熟文字体系。

甲骨文是目前已知中国最早的成熟文字体系。

甲骨文是目前已知中国最早的成熟文字体系。

第二,甲骨文也不是什么「象形文字」。

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也说三遍:

【文字是记录语言的符号,文字是记录语言的符号,文字是记录语言的符号】。

「象形文字」只是一个并不严谨的通俗说法,学术上没有这个叫法。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纯粹的「象形文字」,纯粹的象形文字不可能记录语言。只要是文字就有「形、音、义」三要素。汉字在「形」的这一方面,有少量「象形符号」演变而成的「形符」。

第三,商代并不是只有甲骨文,也有金文。

甲骨文和金文并不是先后关系,它们是共存的并列关系,甚至间接证据表明商代有简牍文字。

虽然我们知道甲骨文是刀刻文字,但是文献上并没有记载用什么刀,出土文物为我们解开了这个谜题,下图是书写甲骨文的工具有青铜刀和玉石刀: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1)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2)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3)

更详细甲骨文书写方法见我头条号专栏的文章:

《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殷商古人用什么工具刻写甲骨文?》

(地址:https://www.toutiao.com/i6471262151657914893/)

我们今天看到甲骨文大多数是占卜甲骨的拓片,拓片主要是共学者研究,比如大型工具书《甲骨文合集》,收录一百多年里出土的近四万多片甲骨拓片: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4)

还有少量的甲骨文是刻写在鹿骨、鹿器、兕(犀牛)骨、虎骨、甚至是大象的骨头上的: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5)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6)

最为恐怖是的是刻在头的头颅、髋骨上的甲骨文,这些人都是商代殉葬的人牲: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7)

令人大惑不解的是,殷墟中唯独马骨上没有刻写过卜辞。如果马对中原王朝来说是比较稀缺的军事战略物资,但是,商人陪葬也殉马。下图是安阳殷墟车马坑中的殉马遗骨: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8)

如果说,上古「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战争中用马拉车,君主和贵族死了用车马殉葬,只在这两个方面会用稀有的战略物资马,这样是唯一能够解释得通。

第二,甲骨文文献的性质

甲骨文也叫「甲骨卜辞」,就是商代人刻在龟甲上的占卜文字,所以,我们可以将甲骨文文献理解成一部《商代占卜大辞典》。

我们知道,汉字的「卜」字,其实就是象形甲骨上的占卜裂纹,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9)

那么,商人是如何占卜的呢?占卜过程是怎样的?

商人尙鬼,是典型的「不问苍生问鬼神」,商纣失国埋卜以后,周人主宰华夏,周人尙礼,建立起以宗族制为核心的分封制度,以「礼乐诗书」治国,奠定了华夏文明的基石,到今天依然影响我们每一个人。

所以,周人不怎么占卜,仅周原出土了很少的甲骨,周人青铜器文化非常发达,显示了对礼制的遵从,所以,到汉代甲骨占卜的方法已经完全失传。

今天,通过对文献和文物的二重证据的互勘和推理,让三千多年以后的我们知道了一些端倪。

据《周礼》记载,整治甲骨至少有六道工序——削、锯、切、锉、刮、磨、穿孔,今天殷墟出土的甲骨,可以很明显看出人为加工痕迹,同时还出土「锯、锉、刀、凿、钻」等工具,更是有力的证明了商人整治甲骨的缜密细致。

商代制骨作坊遗址中出土的经过打磨整治的骨头: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10)

殷墟出土用来整治骨头的的青铜削和青铜刀: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11)

以典型龟甲为例说一下制作甲骨和占卜的过程:

1、修整、打磨腹甲。

整治过后各部分的位置称谓如下图: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12)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13)

2、在甲背面进行钻凿。

用凿、钻凿出凹槽,这样做的目的是加热甲骨以后,甲骨出现裂纹:

钻凿一般以龟腹甲中缝(俗称「千里路」)为界,左半部分——凿左钻右,右半部分——凿右钻左,左右对称。

【有钻有凿】的龟背甲实物背面照片和拓片: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14)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15)

3、硬木烧灼甲骨使之出现裂纹

在占卜时,用点燃硬木,灼烧在甲背面的凹槽,由于钻凿处的甲已很薄,遇到高温则热胀冷缩涨裂,正面对应处出现「卜」形的裂纹。这就是所谓的「灼兆」。如下图所示: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16)

「兆纹」各部分的称谓:纵向「兆干」称作「墨」,横向「兆枝」称作「璺」。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17)

可以看到纵向「兆干」对应背面的「凿」、横向「兆枝」对应背面的「钻」,所以兆干、兆枝是以「千里路」为中轴线的对称图: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18)

因此,对甲骨进行【钻凿】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甲骨出现对称卜纹。

4、最后一步就是看裂纹,进行刻辞记录,占后是否灵验,还要另一次刻辞。

关于怎么解读卜辞,我们今天依然知道得很少,学者们有过一些推测,但不足以下定论,目前还是谜团,综述如下: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19)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20)

至今,中国的一些少数民族还遗留了【动物骨头占卜】的习俗,从人类学和民俗学角度的对照研究综述: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21)

另外,需要指出的是,有一些甲骨文文献的性质并非卜辞,有一些记事、记录家谱等等的甲骨。

下文将举例最有名、最典型的几片【非占卜甲骨】:

1、中国国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宰丰骨,

宰丰骨是犀牛骨料制作,记载了一次田猎过后,商臣宰丰接受商王赏赐的事件。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22)

2、中国最早的《天干地支表》

这个就不需要过多解释了,可自行百度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23)

3、世界上最早的家谱----殷商儿姓家谱

需要注意的是是:此片甲骨真伪存在爭議,是有名的学术公案,郭沫若等人認為是偽造的,李學勤等人認為是真的。眾說紛紜,莫衷一是,至今未能達成共識。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24)

4、习契——世界上最早的「汉字作业本」

甲骨刻辞中有些一个字重复刻好几个,而且很明显是两个人的笔迹,起初让学者大惑不解。郭沫若先生的考释涣然冰释:商人在学习书写甲骨文,郭沫若先生这类甲骨文刻辞为「习契」。

如《合集》27042:为两个人笔迹,非常明显的临摹痕迹,一个「老师」,一个「学生」。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25)

所以,一句简单的大白话归纳【甲骨文的载体和文献性质】是:

甲骨文是商代刻在动物骨头上的,记录甲骨占卜事件。还有少量甲骨文是记事、习契、家谱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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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出土甲骨文的数量和出土地点

近百年以来,殷墟和殷墟以外的地方,一共出土了13万多片甲骨文文献。

殷墟一地就出土了有十多万片,殷墟以外的出土甲骨文最多的是——陕西宝鸡周原的西周甲骨文,有两百多片: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26)

周原是周人的老巢和大本营,灭商以前的都城,周原出土甲骨文两百多片,刻写时间应为周文王晚年到周康王初年。这个时段大约横跨了四十年,这正是西周从灭商到巩固政权的时期。

周原甲骨的卜辞非常小,叫做【微刻甲骨文】,最小的一片只有2.7平方厘米,如此小的面积上竟然刻了 31个 甲骨文字,最小的字直径不到一毫米,需要二十倍放大镜才能看清楚。

是如何把文字刻写得这么小,原因和目的是什么,目前还是谜团。

如下图这片刻有几十个字的甲骨只有1.7厘米: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27)

比例尺:1.7CM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28)

有一种比较靠谱猜测是:

传世文献记载【西伯拘羑里,演周易】、【文王拘而演《周易》】,文王被纣王在羑里囚禁了多年,在被囚期间做了大量的易学研究工作。在商王朝的控制下从事此类活动,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微刻甲骨文可能就是在这种情景下产生的。等到重获自由、返回故土后,他立即着手进行兴周灭商的工作。他一方面网罗人才,一方面搜集殷商的情报。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29)

至于刻写微型甲骨文的方法,直到2002年,陕西城固县宝山村商代遗址烧烤坑发掘出了一枚距今3300年的铜针,长约8厘米,尖端非常锐利,末端有孔径0.1厘米的针鼻。能在如此 细小的部位钻孔,商周工艺技术的发展超乎现代人的想象。

这个铜针自身够细小、够硬 度,在甲骨上刻字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在没有放大镜的年代,如何在甲骨上刻上这种微小字迹?

有学者给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据医学研究发现,一些眼部疾病,能使眼睛具有自动放大物体的功能。譬如黄 斑部病变结痂前期、中心性视网膜炎晚期病人眼中的物体都要比实际物体大数倍。 而且视力和体力一样,可以进行锻炼。当代的微雕艺人中,也有人能不使用放大镜 进行艺术创作。

甲骨文也被称为爻辞,记录的多是占卜之事。殷商人崇敬鬼神,专 门设有巫史之职进行占卜、天象观测等。日复一日的天象观测需要用肉眼追踪星的 动向,久而久之,视力得到大幅提升,并非奇谈。

巫史是神的仆人,如果有一些巫 史患上了黄斑部病变结痂前期等眼病,在一个科学落后、崇尚神明的时代,一定会 被当作伟大的神迹得到赞颂传扬。

敏锐的视觉、雕刻甲骨的技艺、记录重大事件的需求,三者综合一处,较好地 解释了微刻甲骨文之谜。】

这个猜测靠谱与否,自行判断。

其他零星出土的甲骨文,有些没有刻辞,有些有少量刻辞:

扶风齐家遗址出土采集的6片、

扶风强家采集的1片、

西安丰镐遗址出的3片、

山西洪赵坊堆遗址出的1片、

北京昌平白浮墓出的4片、

房山琉璃河遗址出的3片、

房山镇江营遗址出的1片、

河北邢台南小汪遗址出的1片、

河南郑州二里岗遗址出的2片、

郑州电校遗址出的2片、

舞阳贾湖遗址出的8片、

山东桓台史家遗址出的1片、

湖北襄樊出的1片。

2002年底周原考古队在陕西周原遗址的齐家北地又发现1片有字甲骨,上有30余字。

济南大辛庄商代遗址又发现8片有文字的甲骨,其中有4片可缀合成一个几乎完整的龟腹甲,上面有25个清晰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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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对一些常见误区进行详解:

1、甲骨文并不是商代唯一的文字。

要知道商代还出土了大量的青铜器,青铜器上也有金文,比如这件商代【亚鸟作且丁簋】,上面近20个商代金文。

商代青铜器上的铭文都很短,没有周代的铭文长。商代还可能没有形成青铜铭文记事的规章制度和习惯。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30)

2、甲骨文是商代的「简化字」「俗体字」,商代有「正体字」或者「繁体字」,商代金文就是商代「繁体字」、「正体字」之一。

甲骨文由于是刀刻的原因,不能写曲线、斜线,所以,必须对汉字进行简化处理,而且简化非常剧烈,比如:表示「脚」的「止」字,商代金文的【图画性】非常明显,而甲骨文则将其更加抽象化: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31)

想详细了解这个问题,请看黄天树先生的讲座:

《从甲骨文简化方法看汉字简化》

http://v.youku.com/v_show/id_XODg4MjgyNzY0.html

3、殷商主要书写工具是毛笔和简牍

我们只要提起商代就想到甲骨文,好像商代只有甲骨文,但其实只不过甲骨文被我们发现了,其他商代古文字数量很少,或者还没有发现。

如上文所言:甲骨文可视作一部《殷商占卜字典》,那么它只是殷商文字和文献中的很小的一部分。

其实商代主要的书写工具是毛笔和简牍,只不过年代太久远了,已经都烂掉了,没有出土文物。但是,我们仍然可以从甲骨文献和文物推理出来,而且学界对此问题也形成了普遍的共识。

学界为什么如此确定,主要有三个证据:

第一,中国罪古老的传世文献《尚書 》就记载:唯殷先人,有典有冊。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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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甲骨文中有「典、册」的汉字,还有大量的相关记载。

甲骨文中的「筆」「書」字的初文,像「手執毛筆」之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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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36)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37)

甲骨文的「冊」「典」很明顯就是象形「繩子串聯簡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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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39)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40)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41)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42)

第三,有些龟甲上有毛笔书写的商代文字。

有些是黑色颜料写的,经过化验是树木烧成的碳做的墨汁。中国制墨历史可以提前到商代。

有些是红色颜料写的,经过化验是朱砂。商代的毛笔可能都烂掉了。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43)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44)

甲骨文到现在经历了几种文字(甲骨文中所见的大历史)(45)

这三个非常有力的证据,间接的证明了商代主要以简牍和毛笔作为书写材料和书写工具。

如上文所言,甲骨文因为是刀刻文字,必须要化圆为方,减少部件,这样就大幅简化了汉字,更能有效率的刻写。

所以,甲骨文商代的简体字,而商代的金文、简牍文字,就是商代的正体字、繁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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