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毛娟跟过杜建民五年,从她18岁到23岁。
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耗在了他身上。
不是小三,杜建民丧妻后一直单身。但在大家眼里也跟小三差不多。因为杜建民是个老男人,年纪差不多是毛娟的两倍。而且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和毛娟结婚,他在外面花红柳绿太多了,她只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之一。
如今毛娟33岁,杜建民来找她借钱,借得数额不少,200万。
而毛娟,打算借给他。
毛娟的现款没有多少,她把股票基金都套现了也不过30来万。
她有一套现房,虽然是老房子,但因为是学区房,拿去银行抵押能贷出100来万,还差70万的缺口。
毛娟就把主意打到了公司的股份上。
五年前,毛娟跟人合伙开了一家装潢公司,她占股百分之三十,因为经营得好,可以卖个好价钱。
毛娟没有全卖,卖了一半,凑足了200万。
抵押房子和卖股份这事都瞒不住,周文俊很快就知道了。
他风风火火跑来质问毛娟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不跟他商量。
毛娟把文件往桌上一摔,所以?跟你商量了,你会同意?
周文俊语塞,他就是不同意才会生气。
周文俊有一家建材公司,两人就是合作认识,然后交往的。
一年前,周文俊的公司资金周转困难,希望毛娟能帮他。
毛娟帮了,她把手里的50万存款全给了。还不够,周文俊希望拿她那套学区房去抵押,毛娟没同意,更别提卖股份这事了。
可现在,毛娟却为了另一个男人,二话不说都做了。何况,那男人还是毛娟的前情人。
周文俊哪想得通。
可刚进门那股气撒出去后,被毛娟一拍桌子,周文俊底气又泄了。
说到底,他还欠着毛娟的。
当初那50万,毛娟没让他还,可男人的自尊硬得很,拍着胸脯说要加利息还给她。
可结果,他只还了一半,余下的就一直拖着。
周文俊讪讪地说,那不是,借这么多,我怕……
毛娟一挑眉,怎么,你怕我还不起?
周文俊急忙否认,以毛娟如今的能力,200万,也不过四五年时间就能赚到。
可为什么呢?
2
周文俊铩羽而归,可始终不甘心,自己会输给一个老男人。
于是,灌了几瓶酒后,趁着酒意,大晚上跑去敲毛娟的门。还站在门口,酒嘴里就飞速蹦出一串猜测。
他说毛娟你是不是被他拍下艳照还有视频?他手上有你的把柄,威胁你了?
毛娟撑着门,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似笑非笑地说,没有。
没有艳照,没有视频,也没有任何字据,不存在什么把柄。
毛娟是真心实意要借钱给杜建民。
不,给他也行。
周文俊顿时酒醒了大半,他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大叫,你疯了!
酒精是个好东西啊,给人加持勇气,把人平时不敢说,不能说的都说出来了。
周文俊就梗着脖子问毛娟,你是不是爱他?!说!是不是?
毛娟倚在门框上,看着周文俊一幅抓狂的样子,轻笑,有点讽刺,但还是很平静地说,不,我不爱他。
是的,不爱。
同样,杜建民也不爱她。
他们之间根本不是什么爱不爱的关系。
不过,她当过他的情人是真,有肉体关系是真。
3
毛娟出生的地方,就一个字,穷。
偏得不能再偏的山沟,每天上学得翻山越岭的那种。
毛娟成绩不好不坏,也从没人告诉她,努力读书有什么好,混完初中就回家了。
那儿的人结婚都早,毛娟也被叫去相亲。她不乐意,可被家人强塞进别家。过了一段时间的婚姻生活,逃了。
回家又被送去另一户人家,那家人打定主意让她先生个孩子,把她关了整整一个月没让下床,她后来又逃了。
同村的小姐妹觉得毛娟瞎折腾,女人始终都是要嫁人生娃过日子,迟点早点又有什么分别。
像她,逃了几次,名声都坏了,以后只会更难。
毛娟说不通,她只是觉得不应该这样,可到底怎样才是正确的,她也不知道。
后来,她逃远了点。
说是远,也不过就是从村里逃到小乡镇上,人口不到五万。
毛娟是在理发店里认识杜建民的,她当时在学徒,没工资,包吃住。
他是政府请来的投资方,西装笔挺。
当时毛娟只在脑子里模糊地闪过“有钱人”这个印象,但没想过认识他。
乡镇招待所的条件有限,热水总是供应不上,杜建民想洗头,就找到了理发店。
当时毛娟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盯着天上飞过的燕子发呆,杜建民就踢了她一下,哎,小妹,洗头啊。
毛娟扭头看向杜建民,他冲她笑得很荡漾。
没多久,杜建民就对毛娟流氓上了。一个有钱人在无聊的乡下看到一个水灵灵的妹子,勾勾手指头再正常不过。
毛娟知道杜建民不可能娶她,但还是跟了他,也许是喜欢他身上那股子“外边”的气息。
有一种人,天生就喜欢未知的事物,凭着直觉,一路横冲直撞。
杜建民给她的钱,她没花,都存起来了。
杜建民问她存起来干什么。
毛娟很迷茫,她不知道。她知道钱是好东西,可不知道怎么花才好。
杜建民就笑话她是个傻姑娘,带她去县里,市里,省城里。
4
杜建民带毛娟逛街,她喜欢漂亮的东西,但并不要求杜建民买给她。
有一次,杜建民带她去一个私人酒会。
毛娟打扮得很漂亮,酒会上也不缺这样好看的花瓶,但她的神态却是天真的,带着一股执拗的好奇。
杜建民说,那时候的毛娟,欲望强烈。
毛娟不懂,以为他在讲黄色笑话,总是捶打他,过了很多年,她才懂得那个词的意思。
酒会上有个老外,他带着翻译。
毛娟就直愣愣地跟着翻译走,杜建民把她逮回来,开玩笑说,你想说?
毛娟嗯了一声。她初中学过英文,但老师太差劲,她连音标都没学会,所以完全是听天书。
杜建民那天很高兴,折腾她一整晚,说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就送你学吧。
杜建民没有食言,把她扔进一家培训班。
毛娟像初次脱离老母鸡的小鸡,陌生,惶恐,不安。她手忙脚乱地适应培训班,没有人可以帮她。
她没有基础,普通话都说不好,被嘲笑,被打击,被奚落。
她得咬紧牙关才不让自己哭出来。
毛娟生怕她一露怯,杜建民就不管她了。
杜建民的生意铺得很大,他也不止毛娟一个情人,毛娟长得不算顶漂亮,性格也不是多出奇,没什么特别的。
但杜建民却没扔了毛娟,其他小情人或多或少想要钱或者名份,唯独毛娟不要,他觉得很省心。
杜建民有时会带着毛娟一起去谈生意,她就安静地坐旁边负责倒酒,讲笑话了配合着哈哈大笑调节气氛。
毛娟不觉得这种时候自己有多掉份,她总是听得很认真,笑得也很认真。
杜建民就会醉熏熏地搂着她乱亲,嘴里嚷嚷着,她可真是个欲望强烈的姑娘。
毛娟模模糊糊觉得,他说的欲望,可能不是指身体上的。
5
但毛娟顾不上去细究这个。她在英语培训班的成绩并不好,她很苦恼。
这时候,她听到某个同样学不好的同学说,上当了,早知道老子就不报考有英语专业的自考了。
毛娟第一次知道自考这个事物。
但她却不知道怎么做,她不会电脑,不知道去哪报名,也不知道有哪些专业,更不知道报了之后要怎么学才能及格。
她就像笼子里的鸟,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却张不开翅膀。
于是,又找了杜建民。
她给他说,我保证把你伺候高兴了,你帮我张罗一下自考的事吧。
杜建民答应了。
她喜欢这样的关系,直白干脆,不拖不欠。
5年后,毛娟的本科自考都通过了,但她还是不提离开杜建民。
杜建民想起来了还会找她,睡睡觉,给点钱,和以前没多大区别。
他们的关系太稳定了,稳定到不能随便找个理由结束。
直到那次酒桌上,一个大老板向毛娟表示了好感,这种好感大家心照不宣。
而杜建民头一次没有拒绝。
当晚,他就把毛娟送到了大老板的车上。
事后,杜建民给了毛娟一套房子,就是那套学区房。
当时的房价没十年后那么疯狂,重点中学也还没搬过去。
毛娟收得心安理得。她和杜建民从来都是交易,一来一往,不拖不欠。
打那以后,毛娟和杜建民的关系就顺势结束了。
最后一次见面时,杜建民复杂地看着毛娟,他说你早就盼着这一回了是不是?
毛娟不吭声,她去陪大老板一次,得了一套房子,断了和杜建民的关系,她亏了吗?
这笔账,她觉得值就行!
那套房子毛娟没打算卖,她就留着,偶尔会去那里坐坐,想一想自己的曾经,那个不要脸也要拼命爬上来的自己。
6
周文俊不愿意认输,他不想毛娟把钱借给杜建民,于是他把毛娟是老男人杜建民的小情人的事抖了出去。
以前大家只是猜测,但毛娟的正牌男友都这么说了,可见风波闹得有多大。
周文俊等着毛娟来求他,只要她不借钱给杜建民,那么他就去澄清,说那回事是他出于嫉妒乱编的。
他不要脸面也想赢杜建民。
可是他到底低估了毛娟。
毛娟还是把钱给了杜建民。
给钱那天,毛娟和杜建民见了面。
杜建民也知道周文俊闹的事,他仔细观察了下毛娟,发现她的神态很轻松。
于是他忍不住问,你不在意?
毛娟笑,我从来就没想隐瞒我跟过你这事,跟周文俊交往之初我就说过了,这是事实,用不着我否认。
他再问,不后悔吗?
周文俊是个不错的男人,配毛娟并不亏。
毛娟看了看窗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一件往事。
她说小时候曾经去镇上看过一次马戏团表演。
团里有只很漂亮的猫,是团长捡的,但是猫不好驯服,所以总是被打得很可怜。
小女孩心软得很,就想把猫救下来,可是团长要钱。
毛娟拿不出钱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团长把猫打死了。
毛娟说,我不怕穷,我现在的早饭也就两个馒头一碗稀饭,可是,我十分憎恶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她那么努力地熬出来,就是自己想做什么的时候,都能做到。
就像她把钱给杜建民,就不需要听从别人唧唧歪歪叨些什么,她拿得出来,赚得到!她自己可以做主。
周文俊以为靠些风言风语就能让她就范,做梦去吧!
两人没聊多久就散了,也真的没什么好聊的。
毛娟目送杜建民离开,他老了些,也落魄了,但背还是挺得那么直,步子走得缓慢但坚决。
这是她跟了5年的男人,也是改变了她一生的男人。
7
周文俊认定杜娟爱死了杜建民才会这样,分手那天,气极败坏地跑到她办公室大闹,把她说成一个爱慕虚荣又死不承认的贱人。
毛娟懒得解释,像周文俊这样顺风顺水的人不会懂的。
她是真的感激杜建民,无关爱情。
毛娟很清楚杜建民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不是散财童子,利益当头时,他也舍得把自己让出去陪别人睡。
可他带毛娟走出乡村是实实在在的,他帮她报培训班,请人给她辅导,她自考那几年,参考书不要钱似地买给她。
就算当时的杜建民是为了贪床上那点欢才会如此又怎样?就算他是心血来潮一时逗乐又怎样?
毛娟得了好就是好,不去深究为什么。
没有那几年,农村妹子不会知道自己还能得自考得本科文凭,还能凭着这个文凭再拼一把,读了全日制研究生,再拼着得了留学的机会,最后考了二建证书,得了奖,有了名气,眼界开了,也有了底气。
杜建民带她去谈生意时,也从不避忌,心情好了,会告诉她生意如何谈才能受益。
毛娟不动声色地吸收着那些,研究生期间她就靠着那些技巧去跟人谈判,早早就帮人设计房子,积累资金。
毛娟的那些同村小姐妹,才三十多岁,就像秋天的叶子,早早凋零了,她们怨恨这个世界,怨恨命运,却无能为力。
毛娟曾经帮过一个小姐妹,她被家暴,逃了出来,求毛娟收留。
毛娟把人安排在公司里打杂,她想着,打杂又不需要技术,先混个安稳。
可没想到,小姐妹连杂都不会打,她不懂得复印机和碎纸机怎么操作,更不知道电脑里的软件要怎么用。
小姐妹哭了。
毛娟清楚地意识到,这世上,努力也需要资格和机会的。
她比小姐妹幸运,假如不是杜建民这个金主,她想努力都不可能。
周文俊也听过一些关于毛娟的传言,但他从来不问毛娟以前的事,他觉得是在尊重她,可也堵死了深入毛娟内心的机会。
只有毛娟自己才知道,她并不后悔跟过杜建民。
后来她也懂得杜建民说她欲望强烈是什么意思,他觉得她有野心,尽管当初一无所知,却野心地想做一个能自己做主的人。
杜建民看穿了这种野心,却也顺手推舟地成全了。
这使她即便任性,即便失去了周文俊,也不会寻死觅活。
她活得很骄傲。
至于杜建民会不会还钱,周文俊还会不会来纠缠,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她不着急,她有了应付一切的能力和心性。
这命运,她终于也有底气去叫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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