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朱莉第一次见到搬到她家对面的布莱斯,就对其怦然心动。直到六年之后,布莱斯才发现朱莉就像自己生命中的那道彩虹,光芒四射。相信看过《怦然心动》这部影片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上它,不仅是因为影片清新的风格、唯美的画面,更多的是通过朱莉和布莱斯两个人的情感线,两种不同的家庭模式发生激烈的碰撞,引发我们对生存状态、生命价值、理想与现实、性别差异等问题的深度思考。
01生存状态朱莉家的“真”与布莱斯家的“假”
朱莉一家住在租来的平房里,爸爸对妈妈说,这只是暂时的,可是一住就是20多年,家门前灌木疯长,枯草丛生,也没有人修整和打理。这让住在对面的布莱斯一家对此颇有微词,特别是布莱斯的爸爸,嘲笑朱莉爸爸不务正业、懒散、穷苦潦倒,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一家人。
朱莉一家为什么生活得如此艰辛?原来朱莉的叔叔出生时因脐带绕颈,导致智力低下,朱莉爸爸一直坚持将其送到私人疗养院,这需要一大笔钱,所以爸爸没有余钱修葺房屋和打理院子。虽然妈妈不同意爸爸的做法,觉得应该为自家的孩子多考虑一些,比如朱莉的两个哥哥要上学,朱莉想要修整院子,但是爸爸说照顾叔叔是自己的责任,不会因为其他原因改变初衷。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是,世上没有绝对幸福的家庭,也没有绝对不幸的家庭,每个家庭都有遗憾和不完美的地方,也有要面对的困难和要解决的问题。
虽然朱莉一家有时候因意见不和,发生争执,生活过得也不富裕,但是爸爸不会因为叔叔的事情而抬不起头,妈妈也尽量打零工补贴家用。他们承担着各自的责任,真诚地面对生活。
布莱斯一家住着大房子,家境富裕,看上去幸福美满。布莱斯的爸爸是一家之主,说一不二,姐姐不能与爸爸意见不一致,布莱斯也不敢和爸爸顶嘴。直到有一天,当外公与爸爸妈妈聊起往事,布莱斯才知道自己出生的时候,也是脐带绕颈,多亏医生技术高明,及时做了处理,才会安然无恙。但是,这件事仍然是家中的禁忌,妈妈一提起来就情绪激动,而布莱斯则怀疑如果自己真的像朱莉叔叔那样,出现意外,爸爸是不是就会讨厌自己,弃自己于不顾。
不管家人怎样争吵,爸爸妈妈都会真诚地向朱莉道歉,这让朱莉意识到:我为爸爸感到难过,我为妈妈感到难过,但是最重要的是,我为自己感到幸运,因为我拥有他们。真情实意是朱莉一家人的联系纽带。
而布莱斯一家就像威廉·特雷弗在其小说中描写的那样,妈妈在饭桌上可以谈时装和歌剧,爸爸可以讨论国家大事和天气,他们唯独不会和孩子谈心,聊孩子喜欢的事。这样的家庭缺乏坚实稳固的情感基石,家人之间漂浮不定,很难紧密地连接起来。
英国精神分析学家温尼科特提出了的“真性自体”和“假性自体”的概念。
真性自体:母亲能够非常细腻地感受孩子的感受,并且能够给孩子提供及时的需要,孩子就可以形成“真性自体”。
假性自体:母亲经常忽略孩子的感受,或者由于自身处于产后抑郁的状态,没有能力满足孩子细腻的需要,孩子的真性自体就会被一层厚厚的壳包裹,以“假性自体”的状态出现。
朱莉的真性情是“真性自体”的自然流露,而布莱斯家的“假”是“真性自体”被遮蔽之后的状态,这也是布莱斯不敢表达真实情感的原因。
02生命价值朱莉爸爸擅长“向外看”,布莱斯爸爸缺失“向内看”
朱莉的爸爸喜欢画画,朱莉喜欢坐在爸爸旁边,一边看爸爸画画,一边和爸爸聊天。爸爸告诉朱莉,画布上的花不仅仅是花,草也不仅仅是草,光线也不仅仅是光线,它们组合起来,就成为一幅完整的画。朱莉听得似懂非懂,直到有一天,她爬上山坡上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坐在高高的枝杈上,眺望着整个世界,闻到风的味道,那是阳光、野草、石榴和雨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看到夕阳不断变幻,有时候是紫色夹杂着粉色,有时候是烈焰般的橙色,才明白爸爸所说的“整体大于部分之和”蕴含着两层意义。
① 表象与内里的关系。
爸爸问朱莉是不是喜欢布莱斯,为什么喜欢他。朱莉说,因为布莱斯有一双清澈的蓝眼睛。她用“整体大于部分之和”的理论仔细观察,发现布莱斯属于整体小于部分之和的那一类。因为当梧桐树被砍掉的时候,她哀求布莱斯帮忙,但是他乘着校车走了。他和朋友聊天时嘲笑朱莉叔叔,说她们家人的坏话。朱莉将自家的鸡蛋送给布莱斯,他不喜欢吃鸡蛋,但是又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就偷偷把鸡蛋扔进垃圾桶。
一个人的外表和内里可能差别很大,喜欢一个人,是喜欢他的外表还是注重他的内心,如何将一个人的外表和内里联通起来,使之成为一个整体,在影片结尾时,朱莉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② 人与物、物与记忆的关系。
朱莉喜欢的梧桐树被砍掉,她伤心极了,整整哭了两周。一天晚上,爸爸送给她一件礼物,是那棵梧桐树,爸爸把它画了下来,并告诉她:我希望这棵树的灵魂一直陪着你,希望你能够永远记住爬到树上的感觉。朱莉把画挂在床对面的墙上,睡觉前看着它,起床后看着它,她发现那棵树长在那里,只是一棵树而已,当她爬上去之后,他们就融为一体,还带给她很多美妙的感受。梧桐树曾在她生命中短暂出现过,爸爸送给她的画,却可以使她与树的记忆永存。
朱莉爸爸虽然过着清苦的日子,弟弟的事情也让他苦不堪言,但是他将自己的视野投向远方,通过画画化解这份苦和难。朱莉在爸爸的引领下,通过观察人与树之间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而领悟到自己与世界的关系。
在布莱斯爸爸眼里,朱莉一家很糟糕,邋遢、懒惰、贫穷,其实,这不过是他内心向外投射的结果。
苏东坡与佛印在林中打坐,佛印对苏东坡说:观君坐姿,酷似佛祖。苏东坡看到佛印穿着褐色袈裟,就回了一句:上人坐姿,活像一堆牛粪。苏小妹解开其中奥秘:佛印以佛心看你似佛,而你是以什么心来看佛印呢?
投射的意思是,心中有佛,看到的就是佛;心中有牛粪,看到的就是牛粪。外界的种种,不过是我们内心的投影而已。
一个内心充实、心满意足的人,看到的世界就会分外美好。而内心空虚、总是对生活不满意的人,看到的世界就是一团糟。能够感受到风的味道、夕阳的颜色,说明这个人的内心是多么丰盈、自在,而只注重房子、车子与票子的人,内心一定有一个巨大的空洞需要填满。
朱莉一眼洞穿布莱斯爸爸的本质,觉得他外表干净整洁,但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烂掉了。布莱斯爸爸表面的强势和强大,让他忽视了内心的脆弱与怯懦,而布莱斯所表现出来的不敢与爸爸顶嘴,不敢反对好朋友对朱莉一家的看法,不敢向朱莉坦言自己不喜欢吃鸡蛋,甚至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喜欢朱莉的,反而以厌恶的态度表现出来,这所有种种,都是他爸爸内心的翻版。
从心理学角度来看,布莱斯爸爸与布莱斯是互为表里的,也就是说,父母内心不敢表达部分,孩子会帮其表达出来。
03理想与现实两家人共进晚宴:理想与现实的激烈碰撞
布莱斯妈妈邀请朱莉一家参加晚宴,在餐桌上,布莱斯爸爸质问朱莉的两个哥哥,是不是没有钱或者学习成绩不好,导致不能上大学。而朱莉爸爸觉得虽然孩子已经接到几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但是他愿意尊重孩子往音乐方面发展的打算。布莱斯爸爸反讥说,录制唱片也需要花钱,不是谁都可以玩的。他们还谈到朱莉喜欢的那棵梧桐树,布莱斯爸爸说,为了建新房子,那棵树必须砍掉,而朱莉爸爸则说,社区大多数人都认为那棵树是个宝。
布莱斯爸爸自命不凡地认为,自己是个成年人,一切应该从现实出发,觉得一棵美丽的树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一幢气派的大房子相提并论,而谈理想和爱好不过是幼稚的表现。
柏拉图讲过一个洞穴比喻:有一群被困在洞穴中的囚犯,手脚被缚,无法转身,只能从火光映照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以为那就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后来,有一个人逃出洞穴,第一次看到真实的东西,非常惊讶,就回来告诉同伴,洞穴中的影子只是虚幻的东西,而真正的光明在洞穴外面。但是洞穴中的囚犯不相信他的话,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影子。
关于理想与现实,柏拉图认为,我们所看到的现实,并不是现实本身,是理想在现实中的投射,正如那些囚犯们在山洞中看到的影子。亚里士多德认为,我们所说的理想是现实中的理想,即那个逃出山洞的人看到洞穴外面的光明。
所以说,理想要立足于现实,否则就是幻想或妄想。但是一个人活得过于现实,就像布莱斯的爸爸一样,摈弃一切理想而活着,恰似一只被榨干了水分的橘子,看起来丑陋又可怜。另一方面,理想象征着希望,我们之所以能够忍受平庸且平凡的生活,是因为心中有一个角落,还保留着诗与远方。
04性别差异朱莉的女孩视角与布莱斯的男孩视角
看到影片最后,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想要替布莱斯大声喊出来:我一直不知道,我早已对你怦然心动!
布莱斯为什么早先没有发现,自己内心里对朱莉的真实感受呢。这源于男孩和女孩对情感认知的差别。
布莱斯起初是羞怯的,一个七岁的男孩遇到女孩子炽热的表白,只会躲到妈妈身后。这一方面源于男孩的心智发展相对女孩来说,稍微晚一些,另一方面,布莱斯的家庭注重外在的东西更胜于内在的情感。在他们家中,是不允许讨论情感的,特别是负向情感。比如布莱斯出生时,发生的脐带绕颈事件,当时布莱斯的妈妈以及外公外婆肯定特别担心和恐惧,虽然布莱斯幸运地平安降生了,但是留在当事人特别是他妈妈心中的情绪却不会因此而消散。
心理学认为,每一个被严重压制的情绪都会形成一个情结,而每个情结会成为当事人自己的一个盲点。一旦发生与这个盲点相似或者相同的事情,盲点会像开关一样被触动,当事人自然就会出现失控的行为和情绪。
这件事情对于布莱斯来说,也是一个创伤,如果外公不提起,他永远不知道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那样可怕的事情。在前语言期,小孩子是通过身体感觉来记忆的,那些记忆深藏于潜意识中,很难被发现。
这些都在潜意识中影响着布莱斯对于自身情感的认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朱莉热烈的、直接的情感表露,也不知道自己对朱莉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而且,有的男孩对待情感会使用一种反向的防御机制,明明很喜欢一个女孩,却总是调皮地把她惹哭,或者惹得怒气冲冲。如果布莱斯真的对朱莉没有感觉,那就是真的不喜欢,但是当朱莉缠着他的时候,他觉得她特别讨厌,而当她躲着他的时候,他又不由自主地追寻她。特别是朱莉很冷静地向他道歉时,他觉得她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心中怅然若失。直到篮子男孩竞拍现场,他才最终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想要还给朱莉一个迟到的吻。
朱莉对于布莱斯的情感,则经过了一个从感性—理性—感性的过程。因为性格、家庭影响以及女孩子早熟的缘故,朱莉小时候表达情感的方式是直白的,毫不掩饰的,甚至想要强吻布莱斯。青春期来临之后,她的情感变得内敛,复杂,加上对父亲的话的思考,以及与布莱斯之间发生的几件事情,让她对后者感到失望,觉得他是一个胆小鬼,没有勇气回应她的情感。这个时期,朱莉变得越来越理智,能够看透布莱斯的为人,能够平静地面对自己的失望。
事实上,朱莉的内心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布莱斯,她的情感又强势回归,于是在篮子男孩竞拍现场,发生了有趣的冲突和戏剧性的反转。
她竞拍了别的男孩,而布莱斯则大胆向她表白。
影片运用了一种特殊的表现手法,即将旁白与独白结合起来的方式,让同一件事情或者同一个镜头,分别从男孩视角和女孩视角来讲述,使我们能够清晰地了解布莱斯与朱莉真实的内心活动。
电影中的旁白,一般以第三人称出现,可以介绍故事发生的时间、背景和社会环境等,还可以对人物做简单的介绍,对人物的性格、心理做一些暗示和补充。
独白,以第一人称的口吻,阐述人物的心理活动和心理状态,是对人物行为或动作的相应补充。
比如有一群人准备砍树,朱莉爬在梧桐树上,布莱斯站在树下的镜头。在朱莉的视角上,镜头是从上往下拍摄,即俯视的方向。这时候,朱莉是无助和害怕的,但是站在树下的布莱斯显得那么渺小和沉默,更进一步衬托出朱莉孤立无援的心理状态。
在布莱斯的视角,是从下往上拍摄,即仰视的方向。他看不清朱莉的样子,而镜头清晰地显露出布莱斯的表情是复杂的,他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帮朱莉,怎么去帮朱莉。
再比如布莱斯与好朋友在图书室谈论朱莉叔叔的事情。站在布莱斯的角度,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是对朋友的说法很气愤,想要揍朋友,但是由于他懦弱的性格,表现出来的却是同意朋友的看法。当这一幕切换到隔一个书架的朱莉角度,她看不到布莱斯的表情,听不到他内心的声音,只听见他对朋友说法的附和和认同,所以朱莉感到很气愤,觉得布莱斯在嘲笑她叔叔,看不起她们家人。
在影片结尾,朱莉与布莱斯一起动手种下一棵梧桐树,她意识到:我和布莱斯是如此地不同,我们需要好好地谈一谈。
结语
在影片中,布莱斯的外公是一个关键人物,他就像一个睿智的天使,将布莱斯和朱莉两家人联系起来,打破他们之间的隔阂与冷漠。另一方面,在外公的引领下,布莱斯看到朱莉身上光彩照人的品质,也逐渐从怯弱的深沟中走上来,活出自己的真性情。正如外公在影片中所说: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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