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自己的事要是值得管,他通常都会去管自己的事。如果自己的事不值得管,他就会丢下自己那些没意义的事,转而去管别人家的事。

——美国哲学家埃里克•霍弗

德国表现主义电影特点的理解(纳粹主义的魔力是什么)(1)

为什么普通德国人,如农民、银行雇员、教师和医生都宣称,他们并不知道屠杀犹太人的惨剧?

1967年4月,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库柏莱中学的一节历史课上,一个学生问了历史老师罗恩•琼斯这样一个问题。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琼斯大胆地做了一个实验——在他的班上打造一个微型纳粹社会。

这个微型社会从星期一开始到星期五结束,效果惊人。先是有各种各样问题的学生们变得更像是好学生,接着这个运动浪潮席卷整个学校,从最初的30多名学生迅速发展到200多人,很多学生逃掉本来的课,而来上琼斯的课。

并且,这个仅诞生了几天的组织有非凡的凝聚力。一个叫尼尔的学生给最好的朋友讲了“第三浪”的笑话,第二天,琼斯老师就当着全班人的面复述了这个笑话。显然,最好的朋友出卖了他。

持续多年的友谊在这个新生的运动前是如此不堪一击,而这种出卖朋友的事已比比皆是,这令琼斯感到害怕。

星期五,琼斯在学校大礼堂召开大会,给200多名“第三浪”的成员和支持者播放了纳粹德国的一个录像带,让大家明白,他们其实正在做同样的事。

琼斯老师以这种方式回答了那个学生的问题,他说:“和德国人一样,你们也很难承认,竟然做得如此过分,你们不会愿意承认被人操纵,你们不会愿意承认,参与了这场闹剧。”

琼斯老师发起的这个社会实验也震惊了美国乃至世界,这个实验显示,纳粹并非只是希特勒的事,也并非只是德国的事,实际上,它和我们大多数人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我们都有可能成为纳粹,而且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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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德国年轻的导演丹尼斯•甘赛尔将这场实验搬上了银幕,推出了电影《浪潮》。除了将地点从美国换成德国外,基本保持了事件的真实性,当然也添加了一些夸张的戏剧色彩。

影片一开始,着力描绘了乏味的现实生活,每个地方都充斥着随心所欲的个人主义,做什么事情都既艰难又虚无,令人厌倦。

譬如,在进行话剧排练时,男主角“与时俱进地改进了歌词”,给本来挺正儿八经的故事添加了《新龙门客栈》的台词,女主角卡罗愤怒地说,她讨厌这些调调,大家不欢而散。

譬如,在一场水球练习赛中,马尔科想展现个人英雄主义,而不愿意把球传给锡南,结果失去了进攻良机。

譬如,在一个酒吧里,一个少年诉说:“当今的人想叛逆,却找不到叛逆的方向……人人脑子里想的都是自己,我们这一代人缺少的,是一个可以将我们团结在一起的目标。”另一个少年则说,你知道google上搜索量最多的是谁?帕丽斯•希尔顿!

生命有什么意义,如果只是这样过下去?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当地的高中开始一个“活动周”,而赖讷•文格尔老师得到了一个新的教学任务——向学生们教授关于独裁政治的课。这是一个偶发事件,本来赖讷准备教授的是无政府主义,但维兰德老师捷足先登,赖讷被迫去教他并不想教的课。

来上课的学生们也好不到那里去,他们来上独裁政治的课,并不是因为想上这个课,而是因为这个课好拿学分。为了让学生们活跃一些,赖讷不得不屡次对学生们说“拜托,这是你们的选择”,以求学生们能积极回答一些问题,讲一下他们对独裁政治的看法。

赖讷的逼问令一些学生表达了反感,他们不想谈独裁政治,更不想谈自己祖先所创造的第三帝国。一个学生说:“这种事反正不会再发生了。”另一个学生则说:“又不是我们做的,为什么非得没完没了地背着负罪感”

他们是在说,什么独裁政治,什么纳粹帝国,这都是过去,不会再在德国发生了,所以跟我们没关系,最多只是一个知识上的探讨罢了。

听到学生们这么说,赖讷更较真了,他问到:“你们认为独裁专制在德国不可能重演,对不对?”

看到学生们纷纷点头,赖讷的神情变得更为郑重,他做了一个决定,随即宣布课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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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开始上课后,学生们发现,他们的座位被调整了,以前随心所欲的、混乱的教室变得整整齐齐。在一个清楚的秩序下,赖讷老师开始了他的实验——让学生们实际体验纳粹主义。

他先问学生们,独裁专制的特征是什么,然后在班级中实现这一特征。有意思的是,实现任何一个特征时,他使用的都是选举的方式。选举是民主标志,而希特勒正是通过选举上台的。

独裁政治的最明显特征是一个大权在握的领袖,谁该是这个班的领袖?大家选择了赖讷老师。既然是领袖了,就不能再直呼其名,所以赖讷要求学生们以后称呼他“文格尔先生”。

纪律也是独裁政治的特征之一,赖讷也要求学生们遵守纪律,譬如端正坐姿、提问时起立……

团结也是一个重要特征,文格尔先生说,必须打造班集体的凝聚力,他正是出于这个考虑重新安排了座位,打破他们固有的小团体,差生和优秀生坐在一起相互帮助,甚至考试时也不例外,班集体的荣誉胜于一切。

铸造团结的一个好办法是树立一个敌人,文格尔先生让学生们起立,一齐踏步走。为了调动学生们的情绪,文格尔说,维兰德的无政府课就在我们楼下,“让我们的敌人吃天花板的灰去吧!”学生们大笑,踏得更整齐更用力。

看起来,这是一个很好笑的细节,但这个细节中的逻辑——用敌对的方法将一个群体与另一个群体区别开来——其实就是纳粹的逻辑,进一步发展下去,扩展到整个种族的层面,这就是种族主义。

赖讷让学生们积极思考,一个集体如何区别于另一个集体。学生们想到了很多方面。

得有一个醒目的名称。通过选举,马尔科提出的“浪潮”得到最多票,成了这个集体的名称。

要有一套制服。最后选定了白衬衫和牛仔裤。

要有一套醒目的口号。这个是赖讷想好的,共三句:团结铸造力量!纪律铸造力量!行动铸造力量!

要有属于自己的标志。一个学生创造的标志被通过了,就是一个浪花。

要有一个特别的手势。小胖子邦贝发明了一个手势,也像是一个浪花。

通过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努力,浪潮班成为一个具有非凡凝聚力的集体,并在学生们心中掀起巨浪,他们身上原来那种懒惰的、一盘散沙的、随心所欲的、令人厌倦的个人主义消失了,很快被积极进取的团队精神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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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能体会到浪潮好处的是“软脚虾”蒂姆,他性情软弱,没有朋友,总被人欺负,常用送大麻等讨好的方式与别人亲近。但浪潮改变了这种局面,当两个小混混向他索要大麻时,浪潮班的两个男生过来救了他,还留了电话给他。

比起这种现实的好处来,更重要的好处是,他找到了归属感。在他家中,父亲冷酷而母亲冷漠,他对这个家也没有归属感。至于以前的班级,他也一样没有归属感。但现在,他是浪潮这个卓越集体的一员!

找到对浪潮的归属感后,蒂姆爱上了白衬衫和牛仔裤,而将以前的耐克、阿迪达斯等名牌服装付之一炬。

马尔科也找到了归属感。他是好学生,有漂亮女友卡罗,是水球队成员,在同学中也有威望。但他没有家,是寄养在卡罗家。虽然卡罗的父母很关爱他,将他视为家庭一分子而接纳他,但他仍缺乏归属感。

现在,他有了浪潮。浪潮对他意义非凡,毕竟浪潮这个名字都是他马尔科提出来的,他不仅仅是浪潮的一分子,他还是这个运动的重量级人物。所以,他和卡罗有这样一段对话:

马尔科:“浪潮对我意义深远。”

卡罗:“什么意义?

马尔科:“归属感……你也清楚,你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但我没有。”

土耳其裔的锡南则从浪潮中找到了价值感,他感叹说:

这几天的生活十分有趣,谁最漂亮,谁成绩最好都不重要,‘浪潮’让我们人人平等。出身、信仰、家庭环境都不重要,我们都是一场运动的一分子,‘浪潮’让我们的生活重新有了意义,给了我们一个可以为之奋斗的理想。

“生活重新有了意义”,对于很容易彷徨的青春期孩子们而言,这真是非凡的进步。并且,不仅浪潮的成员们感受到了生命意义,家长们也发现了。一个家长对女校长说,感谢赖讷老师,他的孩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而,当赖讷在老师中被孤立时,女校长表达了对他的支持。

归属感、意义感等等,或许是浪潮最重要的好处。心里有了这些感觉后,生命看起来就变得不大一样了。

然而,通过对一个纳粹式集体的超级认同而获得归属感和意义感等重要的生命感觉,这有巨大的副作用。

纳粹主义的核心内容是排外,而浪潮这个只有几天生命力的组织,也充分展现出了它排外的一面。当文格尔先生鼓动他的学生们使劲踏步好让楼下无政府班的人去吃天花板的灰时,排外已经开始了。

关于排外的经典一幕是,卡罗的弟弟和伙伴守住学校门口,有谁打不出浪潮的手势,他们就不让谁进学校。看到这一幕时,卡罗觉得,浪潮失控了。

文格尔先生创造了浪潮,但浪潮并不是总在他控制中。当他用口号“行动铸造力量”鼓动学生们为浪潮这个班集体做些什么时,他们将浪潮的影响力扩展到整个城市。一个晚上,他们将浪潮的标志涂在城市的每一角落,而“软脚虾”蒂姆更是做了非同寻常的事——他在一栋高楼上涂上了一个大大的浪潮标志。通过这一标志性的方式,浪潮“占据”了整个城市。

我们都想影响别人乃至世界,但假若不借助一个什么东西,我们自己甚至都没有制造影响的勇气。例如蒂姆,假若不是“为了浪潮”,他断没有勇气爬到那栋高楼上涂上超大号的浪潮标志。

蒂姆还喜欢枪,他随身携带着一把手枪。然而,假若没有“为了浪潮”这个说法,他喜欢枪和持有枪,就仅仅意味着他是一个危险的问题少年。但假若蒂姆是“为了浪潮”而喜欢枪和持有枪呢?那意味儿就完全不同了,他将不再是一个弃儿,而是一个英雄。他不仅属于浪潮,而且还是浪潮的标志性人物,浪潮的拯救者。假若再发展下去,事情反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浪潮将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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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哲学家马丁•布伯称,只要我们是将别人视为自己达成目标的工具和对象,那么危险就已产生,不管这目标看起来是多么美好。

蒂姆的行为可以让我们嗅到这种危险。导演着意刻画蒂姆的夸张行为,正是为了让观众可以看到这种危险。

不过,假若导演只会使用这种戏剧化的情节安排,那这部影片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二流影片,真正令这部电影进入一流电影行列的,是导演对一些看起来不起眼的生活细节的刻画。

浪潮实验开展的第一天晚上,文格尔很兴奋,他在家里电脑上看资料,想为第二天课程做准备。同为老师的文格尔太太回到家,一如既往地喊“宝贝”,但“宝贝”没像以往那样给出热情回应。她有些纳罕,当进入房间看到丈夫投入地看电脑时,她说,琪琪和亚历山大都是老师,关系越来越紧张,希望我们不要成为他们那样。

这句不起眼的话中,隐藏着危险。本来,文格尔太太是对先生没有像以前那样给出热情的回应而有点不高兴,她真正关心的是这件事,但她没谈这件事,而是讲了她对别人的事的担心。

文格尔先生仍投入在自己的事情中,她走过去,看到文格尔先生在研究青少年心理学和制服,她已知道了丈夫在做什么。这时,她诱惑丈夫说,别研究那些制服了,我也有制服可以给你研究。接着,她将电脑里的护士服调了出来。她调情成功了,令文格尔先生放下了正在进行的工作。

这是两人意志的一个小小的较量。文格尔先生此时的意志是,他想让第二天的课程更好,他要好好备课。文格尔太太此时的意志是,她希望先生能像以前那样用热情的方式回应她。

当然,她成功了。但当文格尔先生抱着太太走向卧室时,他心中想的到底是性爱还是他激动人心的课程?

马尔科和卡罗有类似的故事发生,只是,那个想挑动性欲的人失败了。

卡罗的民主而开放父母当着卡罗和马尔科的面调情,热情地抚摸彼此,男人对女人说:“我们也来一个活动周。”

同处于这样一个场景,卡罗和马尔科有了不同的感觉。没有父母的马尔科觉得,这对父母太恩爱了,他喜欢他们这样,而他的性欲也被挑起。但卡罗她知道父母并不像表现得这么恩爱,她看到父母当着自己的面做表面文章而感到反感。

等回到他们的卧室后,马尔科对卡罗说,我们也活动活动。但卡罗说,我没有兴趣,我们计划一下去西班牙巴塞罗那市的事情吧。

此时,卡罗的意志是,我们计划一下去巴塞罗那的事情,而马尔科的意志是性爱。卡罗没顺从马尔科的意志,马尔科也不想顺从卡罗的意志,他说,我要去训练,甩门离去了。

这种冲突,在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中都比比皆是。谁都有自己的意志,而谁都想别人顺从自己的意志,并且就算自己想顺从对方的意志,也未必能知道对方的意志是什么……所以,冲突会不断产生。怎么处理这些琐细的冲突,是决定一个亲密关系是否幸福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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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该怎么处理这种琐细的冲突呢?至少一个原则是,就事论事。假设在事情A上发生了冲突,就谈事情A好了。

但是,我们最常用的办法恰恰就是,假设在事情A上发生了冲突,我去谈事情B,或者,在事情B发生时,我借事情B去谈事情A。

文格尔太太是这样做的,马尔科也是这样做的。文格尔太太借性感让丈夫顺从了自己的意志,实现了她的渴望——我叫你“宝贝”时你要亲密回应。马尔科没有这么聪明,他使用的B是极具杀伤力的。

作为实验班的“元首”,文格尔先生规定的制服是白衬衫和牛仔裤。卡罗不想穿白衬衫,第二天穿着红T恤去了学校。去学校的路上,马尔科说,你之所以不穿白衬衫,是因为你正是文格尔先生所说的那种人物——自私。

也许,他最想说的是,我想和你做爱时,你拒绝了我,你真自私。但是,他当时不能理直气壮地这样说,因为他的要求缺乏正确、伟大的含义,假若那时直接说卡罗自私,那势必意味着他一样自私,为什么非得要卡罗顺从他的意志,而他就不能顺从卡罗的意志呢?所以,当时他只能找一个不那么伟大的借口B——我要去训练——而表达了他在事情A上的不满。

但现在,有了浪潮,那就不一样了。浪潮不只是我和你的,浪潮是我们几十个人的,你可以不考虑我的感受,不为我的意志做牺牲,你总可以为这个集体牺牲吧?你做不到,所以你看,卡罗,你是多么自私啊!

通过“为了浪潮”这个要正确、伟大很多的名义,马尔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指责卡罗,而且这种指责看起来是那么正确。

我这样分析,或许看起来未免是太琐碎了,太小肚鸡肠了,但可以看到,这正是导演的功力所在,他几乎没有浪费任何一个细节,每一个细节都是与其他细节串连在一起的,每一个后面的细节都有前面的细节做铺垫。

利萨是卡罗的好友,一直以来,她羡慕卡罗的美貌,羡慕卡罗有一个优秀的男友,而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但她是好人,她不能直接表达对卡罗的羡慕,也不能表达对卡罗的怨气——好人们都有的那种怨气——“我这么在乎你,你什么时候在乎过我。”

但是,借助“为了浪潮”的名义,她可以攻击卡罗了。利萨对卡罗的攻击引发了马尔科更深的怨气。他对利萨说,为什么我非得和她去西班牙,说不定去了她会再找一个新男友而把我甩了。

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冲突,马尔科想亲热而卡罗当时没兴致,但这个小冲突延伸下去,导致了一系列新的冲突。既然那时你没有尊重我的意志,那么那时你的意志我也一样不会尊重。西班牙,为什么要去西班牙呢?你不听我的,我为什么要听你?!

想一想,这种冲突的延伸,或者说,意志较量的延伸,在你的生活中是何等常见,而它又是怎样逐渐浇灭了你亲密关系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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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种种原因,对很多人而言,为一个细腻的感情事件负细腻的责任,体会到其中模糊、温暖而柔弱的情感体验,这真的很不容易。

相比之下,我们宁愿找一些粗糙的、但看起来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其实是借口,好让别人服从自己,好让自己相信,自己那些意志是正确的。

因为戏剧排练的事,卡罗和利萨发生了冲突。利萨不谈排练的事,而说“你发火是因为浪潮没有按照你的指挥发展”。一切都是因为浪潮,浪潮就像是一个黑洞,把一切差异吸进去抹平,最后只归结为两点——你是“为了浪潮”还是为了你自己?

这样吵架的话,会变得容易很多,但总这样说话,我们的心就会变得越来越粗糙,离事情本身就越来越远。国内导演极少能达到《浪潮》这种水准,或许最关键的原因就是,我们说粗糙话的历史,实在太久远了。

通过一次又一次共同谴责卡罗,利萨和马尔科越走越近,在一个聚会上,利萨对马尔科有了暧昧,这种暧昧,如果什么前提都没有,就意味着背叛,而一旦加上“为了浪潮”的前提,就显得义正词严多了,至于其中那些难以言说的模糊的感受,就可以不必理会了。所以,一贯做好人的利萨,也可以主动去亲吻马尔科了。

但细腻的情感终究还是最强大的力量之一。当马尔科发现自己即将失去卡罗时,他清醒了过来,去找文格尔先生,要求他终止浪潮运动。文格尔先生同样也面临着即将失去太太的危险,所以马尔科的愿望最终实现了,持续了一星期的浪潮运动终于结束,但代价是,已将浪潮视为一切的蒂姆自杀了。

蒂姆什么都没有,所以放不下浪潮。假若文格尔先生没有太太,而马尔科也没有卡罗,那么他们会不会和蒂姆一样放不下浪潮呢?历史的回答是“yes”,将纳粹推行到底的希特勒,以及类似希特勒这样的人,他们的感情世界,的确是空白的。尽管希特勒有爱娃,但据说他从来没和爱娃做爱,爱娃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木偶而已。

文格尔先生问马尔科:你打了卡罗?为什么?

马尔科回答:我也不知道,这一段时间,我变了一个人。我爱卡罗,但我还是打了她。

在我看来,马尔科之所以变了一个人,是因为他太多使用“为了浪潮”的借口,而远离了自己。其实,任何一个人随意使用那些伟大的名义,都意味着会远离自己。

宣布结束浪潮运动前,文格尔先生还装成元首的样子,发表了一番激动人心的演讲,使用了很多伟大的名义,譬如德国不能做全球化的输家、我们打击恐怖主义、恐怖活动的源头是不公正、富人可耻等,这都是一些常见的伟大名义,也即借口。

在生活中,更常使用的伟大名义也有很多。

例如“为了孩子”,大人吵架时,不去理会彼此的细腻感受,而宣称“为了孩子”;

例如金钱,两口子吵架可能会说,一切都是因为金钱;

例如才华,一个人会认为,我这么有才华,别人不接纳我,那一定是对方的问题;

……

如果想彻底远离政治上和生活上的纳粹主义,我们必须远离“为了××”这种粗糙的话语,而要回到每一起事件发生时的细腻感受。这样做时,我们就与自己内心取得了联系,这是我们立在这个世界上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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