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黑一次,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高级。”早前还在教人变白的时尚博主,如今扎堆分享古铜肤色照片,让部分网友直呼:“天生黑的我,把自己熬成了潮流本流?”
美黑属实火了。2022年7月,因全身白亮而得名“何仙姑”的何穗,在微博宣布“美黑成功,从此是辣妹”。配图中,她从脖子到腹肌,再到大腿,都是具有光泽感的深肤色,引得网友直呼:“黑皮辣妹YYDS!”
美黑界仙女!/何穗微博
在何穗之前,古天乐、吉克隽逸、Ariana Grande(A妹)、华莎等国内外艺人都已入坑美黑,凭“万白丛中一点黑”的视觉独特性引发讨论。
在他们的影响下,国内年轻人渐渐能理解深肤色之美。微博热搜话题#一线城市开始流行美黑#阅读量超8000万次。据《环球时报》报道,2009年北京只有不到3家美黑店,如今在大众点评能搜到291家。同时,广州有178家,上海有288家。
“以白为美”是刻进我们DNA里的。宋词《鹧鸪天·洗尽铅华不著妆》有云,“洗尽铅华不著妆”,便指出当时有女性为了变白,不惜往脸上抹由铅粉制成的化妆品。
这样一来,美黑与“港风妆”等单纯因好看而出圈的文化就不一样了,它具有更深的意义——打破根深蒂固的传统审美观念。
但要把美黑抬高成“唯一正确”,反倒不太正确了。
美黑的出圈之路
一直以来,美黑与体育运动紧密关联。
1959年,美国电影《Gidget 》(怀春玉女)上映,讲述一段萌生于冲浪板上的爱情故事,向人们普及了加利福尼亚州的冲浪文化。20世纪六十年代开始走红的美国摇滚乐队“The Beach Boys”(海滩男孩),用音乐进一步激发人们对海滩及冲浪的向往。
周末结伴去海边度假成了欧美地区的热门活动,晒黑了的皮肤,是年轻人引以为傲的“阳光的吻痕”。
1983年,上海举办第一届“全国力士杯健美邀请赛”(后更名为“全国健美锦标赛”)。作为国内大多数人的健美启蒙,此赛事中,选手们黝黑发亮的胴体,与块块分明的肌肉、暴起的青筋,一起组成健美的大众印象。健身不等于晒黑,但健美选手为了让肌肉线条更明显,会在赛前全身涂美黑油。
“全国力士杯健美邀请赛”是国内第一个有女子个人项目的健美比赛,鼓励女性一起展现力量之美。
在欧美冲浪文化和中国健美文化的影响下,深肤色被认为是健康、力量,乃至自律的代名词。这股浪潮随着这两年国内户外休闲运动兴起,显得越发普遍。
据京东数据统计,2022年上半年,该平台飞盘总体消费增长545%、腰旗橄榄球装备消费增长103.6%、山地车总体消费金额同比增长98.7%。此外,露营、陆地冲浪等也是热门户外活动。
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北京一位美黑店店主接受采访时表示,不少在运动中晒黑了的人,会通过美黑,把肤色晒得均匀。知乎上也有网友提到,晒黑容易变白难,既然黑了,就干脆黑得“更有质感”吧。
另一部分人美黑,是基于表现自我的需求。
2018年参加选秀综艺《创造101》的王菊,是101名选手中,为数不多的没出道但被记住了的女孩,因为她的小麦色皮肤,在一众“白到反光”的女孩中显得尤为突出。网络上,关于“她是否符合女团成员的定义”的讨论,在节目播出期间从未消停。
最终,媒体总结的那句“美的定义无人知晓”,击中年轻群体迫切打破颜值焦虑的心理。
2019年,美国音乐天后Rihanna(蕾哈娜)创办的美妆品牌Fenty Beauty宣布王菊成为中国区代言人,同时提到“坚持你的个性,你是人群中最闪耀的一个”,进一步强调王菊、美黑、独立与包容的关系。
自己舒服的状态,就是美的状态。/王菊的豆瓣主页
深肤色在不同圈子有不同含义,但都绕不开一个议题——摆脱社会凝视,即“不是你要我成为怎样的人,而是我要我成为怎样的人”。
正如美黑博主大野丽莎的发言:“小麦色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吗?”
“美黑不是晒黑”
然而,美黑并不简单。
美黑是躺进“美黑机”照灯完成的。中国美黑机研发品牌美利康整合的信息显示,目前国内美黑店单次收费均价在200—300元间,消费者单次照灯时长在15分钟内,最长不超过20分钟。据《现代快报》的报道,初次美黑者每两天要照一次灯,坚持一个月便能见到效果。之后每周照一次,以维持肤色、防止“返白”。
意味着,要想拥有深肤色,首月得花3000—4500元,之后每个月保养费用为800—1200元,一年光是照灯就要1.1万—1.7万元。
美黑只投入金钱是不够的,你还得花时间研究照灯时长和辅助品。
美黑机的原理,是通过长波紫外线促进皮肤黑色素生成,但美黑后呈现的不同肤色,比如小麦色、古铜色、深铜色,则需要靠涂抹不同色度的助晒乳去控制。同时,后者能滋润皮肤、防止晒伤。
美黑话题下经常有人提问“助晒乳该选哪个牌子”“每次涂抹多少量”,但“涂多了/少了,晒成了灰不拉几的颜色”等抱怨隔三岔五出现。而照灯后出现的“上色期”“固色期”“红蓝光”等名词,又将拉开“照灯后多长时间显色”“不同颜色的光,功效有何不同”等另几场讨论。
美黑不比美白简单。/视觉中国
有人问了:我直接晒太阳不行吗?可以,但不算美黑。那些“晒日光浴”的博主,晒前也是要全身涂助晒油的,其与室内照灯用的美黑乳作用相似,时长也需要把控。
我们理解中的“直接晒黑”,容易导致肤色不均匀、长斑、干燥没光泽。曾有博主称这种是“脏兮兮的黑”,委婉一些的人则说:“应该对肤色有更高要求。”
一些高呼“肤色自由”的美黑人士,终归还是通过划分圈子收获优越感,去平衡曾付出的时间、金钱。上述的北京美黑店负责人在采访中提到,正在把美黑当作文化来经营、组建优质社群,会不定期组织美黑客户滑雪、露营等。
逐渐地,有人“为了黑而黑”。他们一般出于光老化、紫外线或会致癌的担忧,而选择“免晒美黑”的美黑液、美黑喷雾等半永久性产品。后者的原理是给皮肤最外层部分上色,效果明显,但皮肤在一到两周后会随着角质代谢“返白”。也有博主推荐使用深色粉底涂抹全身,快速成为“黑皮辣妹”。
跟风某种潮流很正常,但在里面找优越感就很奇怪了。/视觉中国
这些画面似曾相识——肤白审美盛行时,我们也试过用粉底液把脸涂得假白、打美白针、吃美白丸,并议论那些皮肤稍黄或稍黑的人。
当美黑演变成有门槛的、大多为视觉效果服务的文化,便消解了“自由与包容”的内核,与最初的力量、健康等含义脱钩。
所以,美黑只是换了外衣的美白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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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黑白审美的讨论,存在已久。
2019年,艺人鞠婧祎凭港风造型引起热议。大波浪发型、看着楚楚可怜的妆容,让网友一边尖叫“惊艳”一边出模仿装扮。同时,#鞠婧祎白到发光#系列话题出现在微博上。
2020年6月,欧莱雅集团宣布,基于消费者的反馈和诉求,旗下护肤产品将停用“美白”“亮白”等宣传用语;联合利华公司宣布,旗下护肤品不再使用“白皙”等词。
2021年,艺人杨采钰与刘浩存一起出席活动。杨采钰做过美黑,皮肤呈小麦色,刘浩存全身白皙。肤色差别,成了网友们判断后者“艳压”前者的依据。其中一句评论是:“杨采钰怎么看起来干巴巴的?又黑又瘦。”
2022年,一名肤白纤瘦的博主在社交平台分享泳装照后,被网友指责“不自信”“纵容审美定式”。其他美黑博主的社交页面上,同样是泳装照,评论却以夸赞其“洋气”“美得健康”为主。
深浅肤色,为啥一定要分出个高低?/刘浩存与杨采钰的活动现场动图
短短4年内,黑皮与白肤就轮换了几次“C位”。美的标准如此不坚定,归根结底,是没有标准。当我们反复强调“多元化”时,便已在无形中,把审美收窄为某种“一元”了——从一种审美定式,跳到另一种审美定式。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美黑。艺人杨颖是公认的美女,她曾在一次访谈中提到,自己也跟风过美黑,“晒得很黑很黑”。她以为自己会是酷炫辣妹,但一照镜子,当即决定要白回来。
微博上,一位网友曾吐槽:“我天生白皮、骨架小,难道我就是在‘倡导白幼瘦审美’?”
杨颖表示驾驭不了深肤色。/浙江卫视 截图
真正的多元审美环境,是不受社会凝视的约束,也不约束别人。
小麦肤色很美,白皙肤色也很美,晒不均匀也很美,各美其美,到此即可。
参考资料
[1] 美黑潮流为何突然在中国兴起?|Vogue Business
[2] 户外运动大热的背后是美黑风潮的崛起吗?|新浪时尚
[3] 健身会带火「美黑」吗?|精练GymSquare
[4] 有人一年花数万元美黑,你会专门花钱去晒黑吗?|极目新闻
[5] 花上千元晒黑自己,医生不建议你尝试|现代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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