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对我真的是太好了,我谁都得罪,就不得罪观众。”
如今94岁的京剧“赵派”创始人赵燕侠老师曾在节目中说道。
提起赵燕侠,许多上了年纪的观众都会清楚地记着她《玉堂春》中饰演的“苏三”。
年轻时的赵燕侠所学“荀派”,而这部曲目为她带来巨大荣誉的同时,也让她得到“自成一派”的认可与曾经的师辈比肩。
01
1928年,赵燕侠出生在河北武清区(1973年划归天津市)。
父亲是京剧武生名家赵小楼。
自打儿时起,赵燕侠就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对京剧有着浓厚的兴趣,
望着台上佳人才子粉墨登场,穿着绚丽的戏服,摇曳着身段。
平日里的父亲在台上英俊潇洒,气宇非凡的舞弄着棍棒。
这对她产生了巨大的视觉冲击。
但父亲深知这一行的苦,不愿让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
十年磨一剑,台下付出了多少血泪才能换来台上的一时风光。
而且这还是个名家辈出的年代,即使你够刻苦能上台,到最后可能也只落个默默无闻的“绿叶”配角。
赵小楼便决定让女儿念书,做个文化人。
三十至四十年代,正处抗日时期,社会动荡民不聊生。
赵小楼虽是名角,但整个家庭依然饱受重创,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过着贫苦的日子。
为了活下去,只能将前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底拿去当铺换些银元。
但这终究不是个办法,很快家中就没了之前的东西。
而生活照样得过下去。
由于赵小楼经常去典当铺,一来二去便与当铺伙计熟络起来。
有一天,当铺伙计对赵小楼说:“你说现在这年月,活下去都是个难处,像你这种名角都如此,更别是寻常老百姓了。”
“你有这么好条件,怎么不让你那闺女也学戏呢。”
回到家中的赵小楼脑中回想着当铺伙计的话语。
思虑再三后,便决定让女儿赵燕侠入行学戏。
学戏也花不了几个钱,顶多也就请个吊嗓子的老师。
但就算是吊嗓子老师,也得给人家三五块钱。
这对目前赵家的经济能力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年纪尚小的赵燕侠看出了家中的窘迫,但是她深爱着这一门艺术,就在父亲的指点下自己吊起嗓子。
冬天时,冷风刺骨入怀而来,门口结满了冰碴子。
赵燕侠就在门外拿着冰碴子放到面前对着它吊嗓子,直到口中哈出来的热气把它暖成水。
回到房中后再用嘴对着腌咸菜的大缸继续念京白,这样练就免去了找老师的钱,多少省下一笔。
日复一日不知过了多久,赵燕侠的嗓子才有了一些功底。
一次偶然的机会,赵燕侠帮人救场客串了一场“娃娃戏”,凭借出色的表演获得了如雷般的掌声,可把在场的大人们全都给镇住了。
这次经历让父亲赵小楼决定一定要把女儿培养成头牌名角儿。
至于培养的方式,那就是一个字“打”!
练的不好要打,练的好了照样也要打。
02
多年以后,梨园界都知道赵燕侠如今的成就是被赵小楼“打”出来的。
大家都知道赵小楼是唱武生的,脾气又暴躁。
而赵燕侠又是平足,父亲让他穿着十公分厚的鞋子反串唱《大英节烈》,又要“打快腔”,又要起“男霸”。
当时的她很不理解自己明明只需要练唱功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练武功。
赵小楼却说道:“一个戏曲演员,必须得文武双才才能行。”
“你只会唱,给你个武旦角色,拿着枪不像枪,刀不像刀的,那根本不算是好演员。”
就这样赵燕侠天天唱功武功一起练,练不好就得挨打。
14岁时,赵燕侠已经开始随着父亲去开明戏院走场子唱戏,每每路过经虎坊桥时总能看到一个白发老翁坐在卖烤红薯的摊位一旁。
等到日落之际,摊主剩下没卖掉的红薯都会送给老翁吃。
每当此时,他总会乐不思蜀,吃完红薯后便会站在老板面前唱一段戏充作“谢礼”。
而且唱的有板有眼,京韵十足。
这可引起了赵燕侠强烈的好奇心,有一次她试探着问道:“老伯,您会唱戏啊?”
老伯吃着红薯点点头,并没有抬起头看她。
这时赵燕侠又问一句:“您看我跟您学习成吗?”
只见老伯愣了半刻缓缓说道:“孩子,我这一辈子在台上唱了一辈子,早年和梅兰芳做配角儿打对台,也算大红大紫过一段时间,你看我现在落得了什么境地,你还要学这一行?”
赵燕侠听到这些话不以为然,天真的说道:“我就是喜欢这一行业。”并向对方询问尊姓大名。
老人告诉她,自己名叫诸茹香,是唱旦角的。
赵燕侠一听喜出望外向对方作了一辑,告辞回家。
回到家中,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父母,父母得知对方就是大名鼎鼎的诸先生后,既同情又惊讶。
父母与诸先生商量后,应允了收赵燕侠为徒,并与对方约定“穷师授穷徒”,既不写字据也不宴请宾客,简单在赵燕侠中吃顿便饭即可。
就这样诸茹香先生成了赵燕侠人生中第一名老师,将自已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而赵燕侠也是刻苦学习不敢怠慢,为自己今后成为名角打下了结实的基础。
03
1943年,刚满15岁的赵燕侠演起戏来已经是得心应手。
也就是在这一年,迫于生活的压力,父亲赵小楼准备孤注一掷。
进行了一场他一生中最大的豪赌——倾家荡产让女儿在北京中和剧场挂挂头牌演出。
同时用所有积蓄请来全国第一挑班“小生”,第一“名丑”等诸多名家来给赵燕侠配戏。
但一个15岁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孩突然来挂头牌演出会有人看吗?
中和剧场为了避免损失,要求赵小楼必须自己买走200张红票和20个包厢的戏票。
这笔巨款对于赵小楼来讲无疑是雪上加霜。
父亲没有在巨大的支出面前退缩,抛弃面子找到亲戚借贷了一大笔钱,终于开始了这场豪赌。
父女俩都明白他们的命运就在这一场戏中决定。
赌赢了,以后可以养家糊口,在这里吃这碗戏饭。
赌输了,就只好回到南方把赵燕侠嫁出去。
夜晚降临,剧院中坐了不少人,都想看一看这15岁的头牌到底有何能耐,更多的人则是抱着嘲笑的心态来看这场演出的。
第一场赵燕侠带来的是经典剧目《十三妹》,台上的她唱腔慷锵有力,身段英姿飒爽,台下的观众掌声雷动滔滔不绝。
就在这场结束后,赵燕侠准备前往后台赶妆。
赵小楼在下场门拿着刀皮子等着她,见到她就一皮子上去,边打边骂“我让你唱,我让你唱!”
这时赵燕侠一头雾水,捂着被打的地方没有反应过来,后台大伙也愣了神,连忙拉开赵小楼说道:“小楼大哥,你干嘛这么大孩子啊,这唱的多好。”
这时赵小楼红着眼睛说道:“这不是打,我要让她记住唱的还不错,要是不打她,她记不住!”
原来这么打就是要让赵燕侠记住以后无论哪一场演出,都得像这样唱。
赵燕侠这场《十三妹》大获成功,还荣获了“燕赵侠女”的美誉。
头一天演出就卖掉了五成戏票。
自己买了两百张红票,第二天就卖掉了八成,剧院里看到这副场景也不要赵小楼自己买红票了。
在第三天演出时,剧院直接就卖了满堂,没买到票的就堵在门口向里面瞅着。
父女俩高兴坏了,这时更大的喜讯还在等着他们。
04
上海天蟾舞台的老板亲自来看戏,并派身边秘书给赵小楼送去了3000块大洋,作为赵燕侠赴上海演出一期的定金。
并要赵小楼给女儿置办精致的戏装头面,准备赴上海演出。
这一下,赵小楼明白女儿赵燕侠终于火了。
然而父女俩人只顾着为演出成功高兴不已,根本没有想到一个天大的陷阱突然掉落在了他们身上。
此次赵燕侠前往上海是为了挑头牌。
后来老板又要说买赵燕侠,对赵小楼说道:“这个女孩儿很不错,我们东家看上了,给你们一个金子店,把这女孩卖给我们。如果不满意,可以在给你们一个皮货庄。”
看到对方用这么大一笔交易来换自己的女儿,赵小楼没有半点心动。
笃定的说道:“我再穷,也不可能卖自己的亲生姑娘。”
被赵小楼拒绝后的老板气急败坏的说道:“不卖的话就把钱还我。”
这时赵小楼可愁坏了,他刚把这3000块钱为女儿置办了头面,身上一分不剩,哪里有钱还3000块。
没钱的父女俩只能应允对方前去“跑宫女”,跑到一定程度就算完事。
当时让赵燕侠唱头牌,但是不能让她出名,名字都是用的假名字。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赵燕侠终于“赎”了自己的身,准备在这个繁华的城市打下自己一片天地时,却受到打压。
天蟾舞台的老板终归在京剧界有很大的影响力,很多剧场都按照他的指令婉言拒绝了赵燕侠演出的要求。
这使得赵燕侠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演出。
1947年,赵燕侠成立了“燕鸣社”,此时的上海京剧名角儿璀璨,程砚秋、谭富英、王少楼等人在上海天蟾舞台演出;
梅兰芳、杨宝森、姜妙香等人在上海中国大戏院演出,颇有“打对台”的感觉。
一般这种情况下,实力弱点的戏班子都会躲着点他们,不敢与其争锋。
而赵燕侠硬是凭着自己的唱功和身段武功成功在此插进一脚,分出一杯羹来。
之后赵燕侠又带着社团前往“津京沪”演出,与程砚秋、荀慧生、李少春、张君秋、奚啸伯和袁世海的剧团打对台,并且没有处在下风的意思。
更有说服力的是在中国大戏院连演了48场《玉堂春》,场场爆满。
报纸头版上写的都是“赵燕侠”三字。
被冠为“上海梅兰芳”之称的黄桂秋老先生很不理解,这年纪轻轻的“黄毛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要独霸整个上海?
他便想亲自去看个究竟,这一看不要紧,可真把他镇住了,连忙对儿子黄正勤说道:“服帖,服帖。”
这位黄老爷子可是陈德霖先生的亲传弟子出了名的难伺候,就连马连良都不能彻底使他服帖。
而这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竟能收到他如此之高的赞美,可见赵燕侠的演出有多大感染力。
05
1949年,新中国成立,赵燕侠的艺术人生重新焕发了光彩。
赵燕侠每场戏演出收入是800元,而当时各阶级干部中最高的收入才是450元,所以赵燕侠每次唱一个月便歇一个月。
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又一次挫折即将来临。
特殊时期,赵燕侠连演48场《玉堂春》使她被扣上“轻浮”的帽子,此间座无虚席,高朋满座,越是被骂,越是人满。
报纸头条全是报道着赵燕侠的新闻。
这时一名领导看到便说“我倒是要看看她是怎么的轻浮。”
于是赵燕侠便上演了一场《花田错》得到了领导的喜欢,并被授予了“自成一派”。
虽然受到了领导的支持,但想要自成一派谈何容易。
赵燕侠不断改革,不断创新,能够做到在发音吐字表情身段等各个方面独树一帜。
在坚持不懈的创新和突破下,赵燕侠最终完成了“出荀入赵”的蜕变。
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并获得了越来越多人的认可。
1958年,赵燕侠的燕鸣社京剧团与北京京剧院共同创编现代京剧《白毛女》,这部剧象征着时代的变迁。
后续又编排了《杜鹃山》、《沙家浜》现代剧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就。
1979年,赵燕侠被任为一团团长,退出舞台,开始着培养青年演员的任务。
如今,北京京剧院的九大头牌创始人中赵燕侠是唯一一个还在世的艺术家。
赵派艺术在整个戏曲界也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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