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之前,我怀疑我们16个人都已经“中招”。一路上,大家轮流开车直奔深圳,避免途中停留和与人接触。

武汉要建设“小汤山模式”的医院,这个消息一出来,就把我深深吸引住了。

10天建成一座医院,这怎么可能?

我所从事的行业叫净化工程。通俗来说,就是建造医院的手术室、ICU重症监护室等洁净无尘无菌室。在这个行业里,我已经摸爬滚打快10年了。

从我们专业的角度看,当时规划的面积和病房数,工程周期起码得3个月。

那段时间,已经回到湖南怀化老家的我,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疫情。

新闻不断滚动播出,火神山医院选址选好了,名字有了,图纸也出来了。

这时,我所在的行业微信群,突然蹦出来一条求助消息,让我再也坐不住了。

这是一封来自火神山医院ICU承建方的倡议书:急需大批设计和建设ICU洁净病区、手术室等专业人士,希望有条件的同行前来相助。

我是做这个专业的,完全能够出一份力,还可以见证和参与一个10天建成的奇迹。一起开公司的弟弟和姐夫,都支持我这个想法,我决定立即奔赴火神山。

1月27日,我联系医院承建方负责人,对方听起来很焦急,说现在特别缺少熟练的技术工种。

虽然只有一个病区,但要在这么短时间,建120间ICU,超过2000平方米的施工面,实在是天大的难题,只能尽量多找些熟手去支援。

当天,我们在公司微信群里发了一个倡议书,没想到报名的人挺多,当时就有40多个。

有个四川宜宾的小伙子,特别积极想参加,一看身份证还未成年,我就劝他不要去了。

还有年纪比较大的,怕抵抗力差也劝退了。

最后,确定20个自身条件允许支援的,包括几个特别优秀的项目经理,以及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在内。

武汉那边催得紧,希望我们能赶过去开碰头会,准备工作弄得差不多,我们就赶紧出发了。

说实话,我们只有从亲戚家筹的50个口罩,加上一后备厢的方便面、矿泉水和红牛。

29日凌晨3点多,我们终于抵达武汉火神山工地宿舍——一间临时征用的宾馆。每天上下班,从宿舍走到工地,少说也得半个小时。

现场道路被运输建筑材料的车辆占据着,大几百台车排成一队长龙,有时候甚至排出五六公里。

中午11点,我第一次到达火神山工地,现场一片忙碌。我们的工作场地刚刚铺了水泥,地还湿着。这种特殊的速干水泥,两个小时就干了。

援建火神山工作者(火神山援建归来)(1)

马仁勤在火神山医院施工现场。受访者供图

工地上的感觉就是一个“急”字,时间已精确到“分”了。由于现场没准备好,制作暖通风管、连接空调机组、焊接桥架支架等工作,只能在项目部完成。

当时施工场面壮观,这边在放大样、打地槽,那边在焊接立柱、扎钢筋,各方动态交叉作业,忙而不乱。到凌晨交班时,病区的形状已经基本出来了。

ICU洁净病房属于较高净化级别的房间,用的是气密性很高的专用门窗,对建设和安装工艺的要求较高。连做普通工程多年的老师傅,如果没见过的话,也不会安装。

我们原计划两班倒。头几天下来,一个班要干12个小时,后来又增加到14个小时,再后来,两个班的人合一起了。实在体力不支,才回去睡一会儿。

工地上白天还挺暖和,到了夜里冻得难受,但却没有人停下来。

我们驻地蔡甸地区有个居民,每天骑着卖菜的三轮车,一趟趟拉我们去工地,帮我们挤出更多的时间赶工期。

援建火神山工作者(火神山援建归来)(2)

每天接送施工人员的当地居民。受访者供图

按照规定,口罩4个小时就要换掉。很多人干起活,没了时间概念。人们呼出来的水汽和尘土粘在一起,直到有人说你口罩黑了,才知道早就超时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种急迫的心理压力,可能把人的潜能都激发出来了。

建成后,火神山手术室交付武汉协和医院。面对自己亲自完成的“奇迹”,交接时多了一份庄重感。

“移交给你们了。接下来,这里就是你们打仗的地方!”我们对医护人员说。

工程收尾了,我的任务还没有结束:带了这么多兄弟出来,得把他们平平安安带回去。

早在1月底,我就开始考虑如何返程的问题了。

有些人想先回老家看看,给家里打过电话后,才知道大部分都回不成了——老家农村不具备隔离等条件,只能跟着大部队走。

出来之前,我也做了封路回不去准备,大不了把他们一起拉回靖州老家。

转念一想,节后复工时间临近,如果能回深圳隔离,也方便安排公司的事情。

无意间,我在网上看到,深圳市龙华区开设了“书记信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我把我们20人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并留下自己的手机号。

2月3日,公司所在地社区一位工作人员联系我,询问是否可以推迟回深圳的时间。

我发了个“哭”的表情给她,希望得到妥善安置。她安慰我说,马上再跟领导反映。

当晚,一位负责书记信箱的工作人员通知我,龙华区疾控中心已经做好我们的隔离工作准备,请大家放心。

那一瞬间,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2月6日中午,告别火神山,我们返程了。有4个人回河南老家,单走一路,我带着15个人一起开车南下。

在蔡甸上高速时,交警看着我们的通行证明信,说:“感谢你们帮我们建火神山医院。”

援建火神山工作者(火神山援建归来)(3)

2月6日,离开武汉前拍摄的场景。受访者供图

返程之前,我怀疑我们16个人都已经“中招”。一路上,大家轮流开车直奔深圳,避免途中停留和与人接触。

经过江西赣州时,一辆借的面包车突然爆缸,抛锚在路上。

报警后,遂川县交警很快赶到现场,帮我们找拖车拖下高速,到县城里找修车店。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店,老板却不愿意接单。交警帮忙说了好多好话,对方才勉强同意。疾控工作人员又里里外外消了毒,才把车子交给他们。

车虽抛锚,回去隔离的事情不能耽误。我们把面包车的兄弟全部接上,重新安排了一下座位,就继续上路了。

7日中午,我们按照深圳方面安排的路线下了高速,直接赶到用于隔离的指定酒店。

十几个穿戴防护用品的工作人员,早已经在那里等待我们了。下车后,在喧闹中听到一句:“辛苦了,欢迎回家!”

虽然是酒店,但我知道,自己回家了。

躺下来回想这一切时,我才真正感觉到心里害怕。不光是为自己,还有这些跟我一起去援建的兄弟们。所以,我格外关注他们的身体状况。

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谁“中招”了,要负责他和家人后续的照顾。

当天,我们做了包括咽拭子在内的一系列检查。得知大家都是阴性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龙华区安排了5名医务人员,每天在酒店监测我们的症状。几天后,有两个人突然出现发热症状,马上被救护车送到医院。

还好,最后都排除了,仅仅是普通感冒。

现在在酒店隔离,每天吃得好睡得香,心情也逐渐放松,还可以在网上处理公司复工的工作。兄弟们则时不时就联机,一起玩“吃鸡”游戏。

在这里,可以经常跟妻子和孩子视频聊天,给他们讲火神山的故事。

我告诉妻子,这么做也是给孩子做个榜样,留一点物质以外的传承:国家有危难的时候,爸爸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首发:“新华每日电讯”微信公号 口述:马仁勤|36岁|净化工程从业者|广东深圳 整理:毛思倩|新华每日电讯记者)

援建火神山工作者(火神山援建归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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