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文洪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旅行,那么在漫步前行的路上需要路标,需要里程碑。雁过留声,人过留痕。那些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生命里的,是记忆,是故事,是奇迹!
1978年高考,我的成绩是358.5分,列象山县文科第四名,其中数学成绩75分,列文科类第一名,幸运地成了杭州大学中文系的学生。
我的录取通知书先送到县城,再转送到生产大队,迟了两天,但是期待我考上大学的人们看起来并不焦虑,见面说的更多的是鼓励,是信任,似乎大家相信在我们公社里连赖文洪都上不了大学就没有人上大学了。我是操场上的那棵树,是成长是希望。
1973年12月底,我高中毕业回到生产队参加农业劳动,后来担任大队会计、团支部书记和公社通讯报道员、青年突击队队长等。1976年4月,我成为县半脱产干部,做了象山县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编辑,我的工龄就从这里开始计算起。
几个月后,我被调到西周中学,成了1977年高中毕业班的班主任老师,担任语文与政治课两门课程。一个高中毕业生当起了高中毕业班的班主任老师,是记忆,是故事,是奇迹!
我的理解,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就是奇迹;人生不能为而又改变了人生的更是奇迹。
1971年底,我读完了五年半的小学和两年的初中,正式成为农民,一天劳动得3个工分。那一年我们读的初中叫农中,那一年高中已经停办了,那一年我14岁。
我们大队有6个初中生。4个学木匠、学机工,做徒弟去了,一个女同学认命待嫁着。只有我想读书,但又被关闭了学校的大门,心中尚存一团死火。
几个月过去了。到了三四月份,春天时光,我正在农田里劳动着,大队杨柳树上的高音喇叭在喊叫:高中恢复了!我们大队分配到了一个名额,今天开始报名。又有书读了!这对于我来说是喜从天降。我自然第一个报了名,当然全大队也只有我一个人报了名。
有天晚上,也就是六七点钟光景,大队书记通知我去领表格填写,我真的是高兴极了。但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的一个同学,就是那个已经在学木匠的同学告诉大队书记,他也要报名读书。这一下子可难倒了大队书记,更是给我打了一个闷棍。两个人只有一个名额上高中,怎么办?
我们大队书记是个老兵,几十年来全大队只有他一个党员。据说在1949年春天,他被国民党军队抓壮丁当了兵,过几个月成了解放军的俘虏。后来全国解放了,他想回家。再后来抗美援朝开始了,刚刚到家的他又回到部队。再后来在去朝鲜的行军路上他生病了,不得不再次回家,从此后他一直躺在床上。家里有三四个子女,穿草鞋,睡草床,住草房,是全大队最贫困的家庭之一。
那天晚上,我和同学两人来到他的床前,呆呆的木木的不知所措的站着。书记说:你们两人都要读书?我们大队只有一个名额,谁去读?
他摸索着,从床上抽出一根稻草,折成两段,一长一短,紧紧攥在手里。
他继续说:你们谁抽到长的那一段就可以报名读书。
我与同学四目相对,互相推让着。
我的同学先抽了,抽了那个短的。书记摊开手展出那段长的,是我的。结果是我可以读高中了。
那一段稻草,连同那一段时光,是回忆,是故事,是奇迹!
如果没有邓小平搞“右倾翻案”,如果没有床上的那一段稻草,如果……
生命没有如果,只有后果与结果。
我不知道那一段稻草在我生命旅程里有多重要!我知道我真真实实地感知到,读了高中之后,我把自己变成了人的模样,有了灵魂,有了思想,可以归类到“知识青年”群体里了。
1973年底,读了两年,高中毕业了,我是大队第一个高中生。
高中毕业后回到大队,叫“回乡知识青年”。同样参加农业劳动,有文化与没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天天不想农业劳动,天天不想做体力劳动,而是天天想当知识分子,天天想做用脑子拿工资的工作。心中像着了魔一样,坚定地斩钉截铁地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些年,当兵参军、工农兵上大学、工厂招工,看起来我都有份,每一次都挨着边了,却又没有缘分;但每一次于我都是成长,又都改变了我。
于是,我成了高中班主任老师,县广播站的新闻编辑,每月33元工资,当然其中12元要交给生产队记工分8分。
我是个很不一样的青年农民。是什么让我坚定地要跳出农门,拿工资吃饭呢?
又是一个回忆,一个故事,一个奇迹。
记得1974年夏,有一天我在田间双抢劳动,这是我高中毕业后的第一个超强度的农业劳动,我突然倒在水田里,痛得打滚,口吐白沫,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了。这下子吓坏了全大队的人,什么病这么严重啊!
急急忙忙送到公社卫生院,医生一看也吓着了。这是急性睾丸炎发作,卫生院没有医疗条件,快快送到县医院去,这是要死人的病。
县医院离我们公社约么五十里路,翻山越岭的。我爸妈已经哭得六神无主,我奶奶是一家之主。奶奶坚决地毋庸置疑地否定了送县医院的意见。命令用竹躺椅由大队的八个壮汉把我抬到二十里外山上去,那里有个简易的寺院,有个老太太负责着,她自称是阿弥陀佛附身。我被抬到山上,老太太一看就信心满满地说,好治好治。然后马上为我念经,让我吃香灰。
一个星期后,病愈回家了。公社卫生院医生和全大队的人都以为稀奇,都开始膜拜这个寺院的老太太。这个寺院一直以来香火不断,越来越旺。现在已经是一座规模宏伟的寺院了。
那一次,我自以为体验感知了死亡,长时间地回味躺在死亡悬崖边的惊悸、惊觉、惊醒,那场病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生命里。
如果没有那场病,如果没有一个强权做主的奶奶,如果……
生命没有如果,只有后果与结果。
祸兮福所倚。自从这场病之后,我更强烈地重视追求“知识青年”的知识两个字了,更向往读书了。
1973年底高中毕业到1978年7月高考上大学,四年半的时间,我抄写过《心经》《金刚经》《地藏经》等等经书,抄写过《第二次握手》《福尔摩斯探案》,抄写过《朱子家训》《三字经》《百家姓》等等,还抄写过《数学公式手册》,更令人惊奇的是,我把整本《新华字典》包括释义都抄了。
那年月我是真诚地拼了一回,用沸腾的青春热血拼了一回。
我说人生是一场旅行,在漫步前行的路上,有路标,有里程碑,更有奇迹。
生命不能没有奇迹!有奇迹的生命才叫精彩!
【回音壁】
陈建新:老赖的文章如他的人一样充满激情,一读他的文字,就仿佛他站在面前激情演讲。
朱承君:抽签改变命运也是绝了。我上大学时是悄悄走的,送老赖的人却绵延二三里,是象山人更热情吗?
凌凌:可以想见,老赖那时候给广播站写稿子,那播音员读着他抑扬顿挫激情飞扬的稿子是何等的享受,那广播下面听着赖稿的年轻人是如何的心潮彭拜热血沸腾。大学四年我跟老赖——那个时候他绝对是小赖——并不熟悉,但有两件事让我深深地记住了他。一是当年他演出一个节目,好像是喜剧七品芝麻官一类的吧,看着缸里变出一个又一个芝麻官,把我乐坏了(不知道另外几个芝麻官是那些人扮演的)。二是快毕业的时候他上台演讲,时间不长但激情飞扬。毕业的时候小赖递给我留言本,我掏出钢笔,他说不行要用毛笔,我握着毛笔心想,我都不会写毛笔字啊,尽量少写几个吧,我就在小赖的留言本上写“林肯”两个字,小赖问我什么意思,我下面再写:赠三分钟演说家小赖文洪。总算搪塞过去。四十年过去了,小赖变成了老赖变成了赖总,但喜剧细胞依然丰满,激情依然飞扬。[强][强][强]。
沈卫东:老赖是我们三组组长,是我大学时期的直接领导。老赖年纪不大,但我们一直叫他老赖。老赖为人正直,一点都不像现在社会上常见的“老赖”。老赖生性激情飞扬,无论校园里的激情演讲,还是同学聚会上的保留节目表演,都必定得到同学们的轰然叫好。老赖是成功的民营企业掌舵人,他被有关部门唤至南京协助调查,结果证明,我们的老赖是经得起审查的值得信赖的人。老赖是我的亲人,有关部门问他:你在南京还有什么亲人啊?他的回答是:亲人?沈卫东啊!哈哈。[呲牙][呲牙]。
吴朝骞:我眼中的老赖,是个有个性、有思考、有激情,讲义气、能做事的人。读书时经常听到他用比我还高的声音,讲着我还快的话语,和同学们愉快地交流,有时听不大清。毕业后和我都在市委办公室,他在宁波,我在温州,有一次曾经到老的宁波市委找过他。后来听说下海了,风生水起,活出自己的人生。2002年宁波同学会,就住的是他经营的什么“堡”,忘啦!每次到宁波,总有见到赖文洪,痴心不改,活得通透。
老赖炫耀自己的生命奇迹,那一次的重病因为奶奶的坚持,靠着香灰的魔力,奇迹康复,我不以为然。我觉得那是青春的奇迹,年轻的奇迹。如果现在(乌鸦嘴了)这个年龄,再用香灰伺候,试试看,会出大事的!
老赖这个称呼,既亲切又自然。在慈溪我和老赖说,以后同学聚会,我叫你老赖;公众场合,我叫你小赖。他说为什么?我说,叫老赖,你答应这么畅快,你不尴尬,我尴尬!
陈建新:老赖具有童稚之心,这是最宝贵的。现在这个社会,连年轻人都具有世故之心,不好。人有自私自利的想法很正常,但很多人明明内心如此,外表偏要装得很正派很无私,与这类人打交道,难受。与老赖相近性格的当数朝骞,都可以用一句成语来形容:胸无城府。
沈澜:老赖性情中人。[强][强]。有一年回国,从杭州搭老赖的座驾去宁波,一路听他激情演讲,我和女儿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呲牙][呲牙]。
任平:老赖的直性情,每次去宁波或在杭州,必有领略。那天在外滩酒吧,霸麦高歌,无人敢上。
很早去老赖的莱茵堡(不知是否取与赖谐音?),确实漂亮安逸,井然有序。是个会管理的老板。[强]。
赵建中:看来老赖很讨同学们喜欢。关于老赖,我之前曾写过一文,没看过的同学可以看看。
曹布拉:如果说这世上有一种人注定会有一个精彩的人生,那是非赖文洪学友莫属!我认为,中文系七八级有两个活力四射的同学,一个是马华以才艺拔萃;另一个文洪则以激情傲世。真正浓缩的是精华,那小小的个子里蕴藏着怎样丰沛的生命力呀!走到哪里都好像都是随身带着锣鼓,散发出的不仅是巨大的声响,还有耀眼的光芒。人见了不由得从心底里伸出一个大拇哥赞一声:“好小子”!!!
陈建新:概括到位。[强]。
董春晓:说得非常到位。[强][强][强]。
赵建中:@曹布拉 精辟![强][强][强]。
郑广宣:@曹布拉 精辟![强][强][强] 1
朱承君:@曹布拉 精辟![强][强][强] 2
王延荣:@曹布拉 精辟![强][强][强] 3
金树良:@赖文洪 那根长的稻草是运;那几把香灰是命;能读上大学,能自如地驰骋商场、笑傲江湖那是你的努力与付出。为你的精彩人生点赞。[强]。
吕立汉:送老赖读大学的队伍绵延二三里,足见在他的身上承载着整个家族的希望,由不得老赖不好好读书,好好做事。
老赖是那种看上一眼就忘不了的人,因为他有一个与众不同的鹰钩鼻。说话激情四射,是个天生的演说家。三组男生寝室与五组比邻,数他喉咙最粗。
四年同窗,给我留下比较深的印象是老赖的刚毅和滑稽。说他刚毅,我仅举一例,他冬天睡觉之前要脱去外衣站在窗口冻上一阵子后才钻进被窝,他说这样会睡得跟暖和。
说他幽默,我也领教过一次,在寝室里他曾给大家表演过用简谱哼唱《东方红》曲子,居然可以做到让1 2 3 4 5 6 7 全都乱套而不失音准,令人喷饭!
许贺龙:老赖是个奇人!在以温文尔雅为典范的中文系也可以说是个另类。他的生命张力令人炫目,让人惊叹:原来人也可以这样活!他的这篇文章以“生命奇迹”总结自己的人生之路,从普遍意义上是准确的,但以老赖之个性,这些奇迹又是那么合乎逻辑。个性决定命运的说法,诚不我欺也!即使把老赖扔到煤堆里,他依然会闪闪发光!
记得1999年的校庆活动,中文系举办校友座谈会,老赖站在凳子上激情演说,号召大家走出书斋投身社会,大胆赚钱去。语惊四座,把一干老先生看得目瞪口呆。中文78有了一个老赖,就多了一份特别的光彩。[呲牙]。
钱志熙:关于老赖,我记得大学时与他有一个交谈。我睡眠不好,所以有时候忍不住会问别人的睡眠情况。那次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老赖说起了自己的睡眠,他说躺下就能入睡。如果第二天有事情,在脑子里定个时间,想几点醒就几点醒,跟定了闹钟一样的。这就是老赖,从一个成功的公社通讯报道员、到市委办大秘、再到成功企业家赖总活出精彩人生的原因。
说到睡眠,还有一次和土法交谈,他的话也让记忆深刻:他说躺下来大概五分钟就睡着。后来我了解睡眠原理,其实好的睡眠,就是五分钟左右入睡的。五分钟睡不着,就是反复折腾。不过随着年龄增大,我对睡眠不好这事已经很谈定。并且失眠也有它的好处。
郑广宣:老赖的激情大概是与生俱来的,他不需要刻意去做、去表现,读书期间是如此,年过花甲仍是如此。这个宁波市年轻的秘书,却成了一个成功的商人。他的弃政从商,办出一家家企业,而且每家企业都经营得很不错,得益于他敏锐的观察力、深邃的思想。记得在80年代中期,我到宁波出差顺便去看他,晚饭后我们在河边的公园散步,那时候他就说,户籍制度是一个反动的制度,其性质等同于井田制。当时的我听了有点石破天惊,仔细想想确实如此。正是因为有不同于常人的思想,才有不同于大多数人的举动,也才能在商业上取得成功。
赖文洪:感恩钱志熙还记得我五分钟入睡。一直以来我都是五分钟内入睡,每天睡觉在八小时以上。中间可以不醒来上厕所。最近五年,有医师告诫我,中间必须醒来一次,以防意外。我现在睡觉前喝水250毫升,中间醒来上厕所后再喝250毫升,早上起来完成个人卫生后再喝水。这三杯水,半夜醒来的一杯最最重要。
赖文洪:我睾丸炎发作,并发尿毒症。有死亡危险。两个睾丸只剩下一个。另一个烧了。寺院老太太阿弥陀佛附身,
金健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老赖的成功,就靠得这个独立拼搏敢闯。
赵建中:看了老赖的文章,很有意思。尤其是他这个病一般人还生不上,生上后以这种方式治愈,而且还旺了一座庙的香火,这个太是奇迹了。
樊诗序:@赖文洪 听君一席话,胜读廿年书。我相信凡文洪专注的事,一定能发现终极真理。无限真理,有赖文洪。[呲牙]。
赖文洪:灵魂相似的人,才能看出彼此之间潜藏的内在。懂你的人不用言语,不懂你的人百口莫辩。
独立蛋之后我对生命多了一份敬畏之心责任之心。所以,我主张生死观或生命观,而不是人生观。我们缺少死亡观哲思,也缺少向死求生精神。
陈建华:看老赖写的,总以为是看小说,精彩、刺激、奇特,亦真亦幻,迷雾重重。
作者简介:赖文洪,杭州大学中文系78级。毕业后曾任宁波市委书记秘书、副处长等职。1992年辞去公职,创办宁波易科投资控股有限公司等多家企业,连续五届被评为中国优秀民营企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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