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18日,一条谢园突发心脏病去世的新闻,震动了大半个演艺圈,张艺谋、陈凯歌、葛优、宋丹丹等大腕纷纷发文缅怀,勾起了中年观众对于遥远的80年代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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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谢园

这群人曾经一起开创了第五代电影人的辉煌,而谢园,无疑是其中最早成名的一位。

欢乐喜剧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观众是通过喜剧作品认识谢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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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没商量》高强

80年代初,在经历长久的文化压抑后,电影工作者的创作激情急于找一个宣泄的出口,喜剧,毫无疑问地成为这样一个途径。

演员方面,在葛优和梁天出现以前,中国导演的选择似乎只有谢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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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园旧照

1988年,导演叶大鹰将王朔的小说《橡皮人》改编为《大喘气》,并邀请谢园饰演男主角丁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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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喘气》丁健

这个角色以及同年上映的《棋王》里的王一生一角,为谢园赢得了第9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男主角的奖杯,也给他烙下了“喜剧演员”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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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王》王一生

1989年,米家山导演筹拍电影《顽主》,有意促成张国立、梁天和谢园的合作,无奈因为档期冲突,原本属意于谢园的角色,最终由张国立饰演,对于空缺的另一男主角人选,米家山则在机缘巧合之下根据一张合照选中了名不见经传的葛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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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主》剧照

当好友梁天、葛优因《顽主》一战成名时,谢园的国民认知度显然有些低。

后来,谢园因为在《我爱我家》中客串的“宝财哥”一角,不仅在观众心中成功刷了一大波存在感,成就了这部情景喜剧中最为经典的两集,也加深了自己与梁天、葛优之间的深厚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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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我家》宝财哥

葛优在《不速之客》一集中客串时,谢园就坐在观众席看他和梁天在台上表演,旁边还坐着蔡明。多年以后英达回忆,那一天,整个演播室回荡着不息的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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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我家》纪春生

那曾是谢园演艺生涯中最开心的阶段,“宝财哥”只是他那段时间塑造的众多经典角色中最不值一提的一个,甚至都没有出现在他的主要履历中。

当时业内人士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王朔笔下那种一脸坏笑,却掖着点小良善的人物,只有葛优和谢园可以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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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代价》李长伟

然而,对于这一说法,葛优却有不同的意见。他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谢园才是真正的喜剧大师,是他自愧不如的高级段子手。

这似乎也是熟悉谢园的人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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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园旧照

1978年,文化课成绩一般的谢园为了能上大学,报考了对文化课成绩要求相对较低的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

艺考时,会玩几下乐器,平时又喜欢出洋相的谢园一时兴奋,就把当时的国家领导人的口音都学了一遍,把现场气氛炒得火热,成功以倒数第一名的成绩进入表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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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园学生时代

进校后,谢园仍然是系里的“欢乐喜剧人”。尽管班里的张丰毅更硬汉,张铁林更帅气,周里京更有才,被老师评价为“形象一般,没有演技”的谢园却最受欢迎。

当时班里的男同学,没有一个没被谢园编段子调侃过。

谢园有一次调侃张丰毅,看到张丰毅迎面走来找他算账,知道不好,想从狭窄的仿青楼梯跳下去,结果还没来得及跳,就被张丰毅像抓小鸡一样提起来,重重地往地上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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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电表演系78班合照

即使常常被“复仇”,谢园还是一如既往地编着段子,理由非常清奇:“就算我要挨一顿揍,我也要把这个包袱甩出去,要把喜剧精神贯穿始终!”

林芳兵回忆自己的大学时代时,也不止一次提起师兄谢园。她那时根本不能见谢园,一见谢园就会想起他讲的笑话,笑得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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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电表演系78班合照

葛优、梁天、谢园识于微时,早年经常一起走穴,还组了一个喜剧男团,名为“喜剧三剑客”,每次都由谢园负责编小品、编段子,然后三人共同排练和演出,演出效果都非常好。

2000年的央视春晚中,宋丹丹在小品《钟点工》里讲了一个“要把大象装冰箱,总共需要几步”的段子,流传至今,这个段子的创作者便是谢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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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三剑客”谢园、葛优、梁天

有一次,三剑客去海南演出,同台的屠洪刚一场演出费是2万,住豪华单间,而三剑客总共费用才6000块,还要挤一间连早餐都没有的标间。

屠洪刚看他们与主办方理论无果,主动提出在海南文昌最豪华的东郊椰林请哥仨吃一顿。那是他们三个人第一次见到那么豪华的大餐,象拔蚌、龙虾、巨蟹,应有尽有。从那以后,谢园多了个习惯,每次去KTV唱歌,第一首必点屠洪刚的《霸王别姬》,边唱边模仿屠洪刚的经典演唱动作“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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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三剑客”与好友葛小刚

谢园还曾经执导过一部电视剧,导戏的时候,他非常讲究心情,可能只是看到一只奔跑的鸡,想到它可能会被杀掉,觉得很难过,就让剧组休息一天。

为了省钱,谢园自己作曲,作完曲,大家一听,曲调和《好大一棵树》一模一样。

谢园喜欢老一辈男高音吕文科,特意邀请老先生唱主题歌,结果因为谢园作的曲子中间没有停顿,老先生没法换气,最后愣是给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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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园旧照

谢园胆子还特别小,怕狗怕黑怕走夜路,从来不参加追悼会。每次圈里有朋友去世,谢园都拜托梁天把钱和问候送到,再帮自己多鞠几个躬。有人问他为啥,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怕逝者突然坐起来,还说早年拍电影,有人因为扮演死者的演员突然坐起来,吓到精神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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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三剑客”合照

谢园生活中这样的趣事数不胜数。所以陈凯歌说,“谢园是一个带给人快乐的人,认识他的人没有不喜欢的”。

寂寞艺术家

在一众讲述谢园带给大家多少欢乐的缅怀文章中,唯有马未都提到了一个很少为人知道的“谢园”。

在马未都的口中,“电影是谢园的命,(谢园)一生为之献身”。在一场梁天宴请十余人的晚宴上,“谢园突然说起往事没控制住情绪,先是哽咽,继而仰天大哭,泪流满面”,执意诉说着自己心中的往事,“全是对艺术真挚的追求,对老北京文化的热爱,还有对现今不解的悲哀”。

谢园这样的一面,是不常表露于人前的。他既不便以演员的身份来表达对于现今电影艺术和电影工作者的不解,也不能将这种悲观和寂寞传达于学生,只能在酒过三巡之后,在几位老友面前,偶尔“矫情”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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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园旧照

在过去的那些年,出演文艺片绽放演技也好,在喜剧片里玩世不恭也好,谢园始终没有放弃知识分子的那种纯粹与坚持。

从被老师评价为“形象一般,没有演技”的那一刻起,谢园就认定了自己这一生永远无法成为意气风发、英俊潇洒的“明星”,只能成为默默无闻、毫不起眼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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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园旧照

谢园演艺生涯中的第一部重要作品是张军钊的《一个和八个》,这也被公认为第五代导演的开山之作。

当年的第五代电影人,导演张军钊、摄影张艺谋、美术何群、演员谢园,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和决心,一心要拍出自己的电影。直到三十年后,谢园依旧忘不了张艺谋扛着国产摄影机江光,将镜头从地面慢慢摇到太阳,记录下红日照亮东方的那一刻,也忘不了陈凯歌看过电影后咬着后槽牙说的那一句“行!这一代人就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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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和八个》奸细

谢园最珍爱的,则是1987年上映的《孩子王》。每次提起这部电影,谢园总会收起平常的搞怪,言谈中甚至会流露出一股信念和庄严。

“我很有幸地拍了一部最纯粹的电影《孩子王》,尽管后来我也拍了很多糟糕的电影。但是我这样一个演员拥有过那样一部纯粹的电影,《孩子王》非常地深情和深邃。它始终没有强调个人,个人消化在大自然中,这个人不断地反躬自问,我到底是谁,我在做什么。一整部片子都在进行真诚的自我忏悔,每个人都有责任,都该负责任……这是一部作者的电影,没有任何其他的企图,不为了消费者不为了商业。甚至电影的拍摄要求都可以抛弃,我们的表达不需要任何束缚。我们只要无限的忠诚,这是纯粹的内核和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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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王》老杆

然而,这样的纯粹终究没能长久。从《黄土地》《红高粱》《盗马贼》,慢慢到《大红灯笼高高挂》《霸王别姬》,中国电影一步步走向国际舞台,这代人那“一扎就疼的真诚”却慢慢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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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王》老杆

1994年是谢园演艺生涯的一个重要节点。

这一年,“喜剧三剑客”合开的好来西影视策划公司出品了唯一一部电影《天生胆小》,戏份不多的谢园,凭借人狠话不多的刑满释放人员马强一角获得了第十八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男配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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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胆小》马强

而后10年,谢园没再接拍任何电影作品。他回到了北电校园,带出了一大批学生,如今活跃在演艺界的实力派演员余男、邢佳栋、左小青都是他的爱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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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园邀请陈佩斯给学生上课

谢园明白,第五代电影人的激情早就消失了:“这不是别人的问题,不是政治不是市场,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我们自己心灵的窗户已经焊死了,今生不会有余地再次打开了。”

“我们在最青春的时候浑身赤裸地在冰天雪地里呼喊过一会,寒风刺骨,痛快淋漓,至今每每想起来都是痛至心扉的感觉。而当你再次刻意去呼喊的时候就不会有这样的力量了。头一回78班的释放弄大发了,弄伤了。余下的日子就像《麦田守望者》的作者塞林格说的,‘一个成熟的男人懂得委曲求全地活下来’,我想这是反语,‘一个明智的人选择在他的巅峰时刻遂性而去’。虽然我们的生命在延续,但是我们最灿烂的时刻和意义可能已经失去了,委曲求全活下来的就是炒冷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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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园邀请姜文给学生上课

随着年纪的增长,谢园似乎想通了,无论在荧屏前后,他都成了那个“段子手”,偶尔还会和梁天一起上上节目,耍耍宝,互相吐槽一下彼此又拍了哪些烂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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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迷糊闯江湖》袁十四

然而,观众仍然能够发现谢园在不经意间流露的那份寂寞。

在人人都想成为票房冠军时,谢园执拗地给北电的研究生开设了一门课,名为《如何成为大师》,因为“真正人类载入史册的作品,应该是我给他们总结罗列的大师作品。我说你们永远干不过这些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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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老铁

在送上门的机会和诱惑面前,谢园选择了拒绝和无视,被78班的同学称为“最坚定的第五代文化捍卫者”。

葛优说,自己在电视上看见谢园,就不会再转台,因为昔日的好友里,只有谢园留在了80年代,那个他们最开心的年代。

那个年代的电影人谈的是艺术,那个年代的演员精神上有方向,那个年代的人在今天看来还有些迂腐。在那些与谢园不熟的人心里,谢园就有些迂腐。“他顶着电影学院教授的帽子,老是谈表演,老是纠结于艺术的高低,不知市场的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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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汐缘》南极仙翁

就是这样一位演员,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表演事业,去世当天凌晨2点,他还在三亚拍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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