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大英帝国殖民史的缩影(英国殖民者的作恶史)(1)

◎谭琦

这本厚砖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以洛、莎士比亚、萨克雷和梅特卡夫这四大家族与印度之间千丝万缕的情结为线索,牵出英印殖民地的百年史,布局不可不谓精妙。

“大英帝国在印度的整个霸业其实弱不禁风”。此言非虚,困难之处不在于征服,毕竟大英帝国的军队很能打,连拿破仑都不是对手,印度本土那些小土邦又算得了什么呢?真正的难处在于统治。换句话说,就是治理。实际上,麻烦都是自己招惹出来的。殖民地的官员和将领中不乏人中龙凤,赫赫有名的阿瑟·韦尔斯利和克莱武不消说,吉莱斯皮和吉布斯都是世间罕有的猛将。但更多的是鼠目寸光、平庸无能之辈,为了小小的军帽竟然逼得土著士兵造反,出征讨伐也能为个羊肉质量把官司撕扯起来,而且一扯就两年多。类似这种鸡毛蒜皮引发的大麻烦屡见不鲜。作为不得人心的外来侵略者,殖民者却迷之自信,一味作死,将自己作为少数派置于广大印度人民的对立面。

1857年的印度兵变不是孤立的,而是具有延续性的,在英国统治印度的历史上一再发生,只不过规模不等罢了。其实不仅印度土著兵叛变,连白人军官也发动过哗变,这些英国中下级军官不仅身处凶险莫测之地,而且承受着待遇不公、升迁无望的压力,东印度公司的高层及军队的高级将领还对他们百般刁难。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总督和总司令之间的权力斗争,终于导致这些白人也铤而走险。叛乱的头目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被姑息,并在后来大多晋升到高位。一是由同袍组成的陪审团对其百般包庇,即便触怒高层也毫不在意,同时也可以看出大英帝国的军队在印度的人力资源紧缺到何种地步。但是,服从这些白人军官命令的印度兵却成了替罪羊,甚至有一部分人遭到了屠杀。可见,在英印殖民地内部,激烈的矛盾一直存在。

面对着严峻的生存危机和盈利要求,东印度公司或者说殖民地政府应该怎么办呢?无外乎对内革故鼎新,对外转嫁矛盾。在内部,对印度土地征税的改进和社会制度现代化改革一直没有效果,反而激起了印度人民对殖民者更大的怨恨,直接向种地农民征税更是将一贯是天然支持者的地主也推到了对立面。英国殖民者从来未能了解印度的社会结构和土地制度,也从来没有深入到民间,“英国人始终没有办法令人信服地证明自己霸占印度是为了帮助穷苦农民,因为事实很明显,英国人在中饱私囊”。另外,殖民者内部公平分配的改革,也就是提高中下级军官乃至军队普通士兵的待遇势必进一步增加运营的成本,自然需要更多的钱。上哪能搞到钱呢?对外征服无疑能赢得所有人的支持,从上至下,谁不想借战争之机升官发财呢?

于是乎,殖民地政府不顾母国“毋要扩大领土”的原则性要求,从18世纪末到20世纪初一直在南亚次大陆穷兵黩武,抢钱抢粮抢地盘,三次英国-迈索尔战争,三次英国-马拉塔战争,远征印尼,三次英缅战争,进讨阿富汗等等,不胜枚举。即便不打仗的时候,大英帝国在各个王公宫廷里的常驻代表也不时地为殖民地(当然还有他们自身)攫取利益,甚至两面三刀搞“和平颠覆”,他们上下其手,搬弄是非,巧取豪夺,与大多数常驻代表相比,本书主角之一约翰·洛似乎良心未泯,但就连坚信应当维护土著王公统治的他,也参与了至少三次“颠覆”行动,这也是本书主题“王公之泪”的由来。这种对内对外都不得人心的政策所导致的结果只有一个——“反正他们没有一个人很喜欢我们”。

可惜的是,一味依靠武力终不足取。英印政府在阿富汗战争中先胜后败(这当热还是拜那些无能窝囊的总督和将军所赐),不但戳破大英帝国不可战胜的“盛名”,还给英印殖民地造成了严重的经济危机,“把帝国最忠实的仆人们的积蓄吞噬殆尽”,赔了夫人又折兵。经济上的损失上哪找补呢?殖民地政府于是又把目光转向了王公和印度人民,对其变本加厉地敲诈勒索,无论这些邦国对大英帝国多么忠顺。

例如发动战争吞并瓜廖尔,然后又利用此地种植的鸦片去荼毒大清国;又如无故逼迫海德拉巴割地赔款,赶走那格浦尔和詹西的孤儿寡母;至于借口,“欧洲的原则、科学与文学在印度逐渐扩张,其必然后果是,它们迟早会压倒纯亚洲的体系”,吞并是“不可避免的进步链条中的一环”,这就是侵略者所谓的“进步主义”。

杀鸡取卵让印度普通民众更加贫困,让印度王公和上层人士更加恐惧。从征服者的角度来说,保留一个感恩戴德的傀儡统治者远比直接统治怨恨的臣民有效得多,约翰·洛对小邦国卡劳利的处置即是一例(卡劳利在1857年兵变中站在英国殖民者一边)。当然,也有有识之士提出应当谨慎行事的反对意见,约翰·洛便是其中一位。经年累月的新仇旧恨必然要找到一个发泄口,1857年大兵变就这样爆发了。

在经过略有些漫长的铺垫之后,本书倒数第三章,也就是第17章专门献给了大兵变:在几个潜在的不满与骚动的中心,都没有兵力足够的欧洲部队;六七个土著统治王朝被废黜或被阉割,他们的愤恨可能与他们臣民的不满融为一体;形形色色的土著习俗和信仰未得到尊重,甚至受到消灭的威胁;指挥链条臃肿迟钝,不利于快速部署。最重要的是,所有警报都被置之不理。战争中的残忍画面在17章比比皆是,在德里和勒克瑙的巷战中,英军采取“穿屋”战术——用火炮在房屋墙壁上开洞,以避开街巷高墙和窗户里的狙击手。

大兵变终于得到了镇压,《印度兵变史》的作者约翰·凯爵士断言:“印度是用剑赢得的,也必须用剑维持”。那么,我们可想而知,当帝国武力衰微时,印度自然也就维持不住了。本书作者则断言:“大兵变之后,英国人再也不能自认为是完全清白无辜的。他们同样再也不能认为自己的帝国霸业是或多或少自然生长而成的,再也不能相信帝国在可预见的未来一定会延续下去,也有资格延续下去。”

《王公之泪:印度的兵变、金钱与婚姻》一书没有地图,因为书中涉及的地名很多,对南亚次大陆不是很熟悉的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容易丧失方向感。期待甲骨文能再出版好的历史作品展现一下英国征服印度过程中的重大战役,比如英国-马拉塔战争中的阿萨耶战役——“即使在滑铁卢战役之后,韦尔斯利仍然认为,阿萨耶战役是他打过的最激烈的一场战役”。书中对这些战役只是一笔带过,令军事史爱好者心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