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冀在朋友圈感叹了一句,想不到他自己也有跑通告的一天。
或许他自己也没想到,在今年国庆档期间,有两部他参与的作品(《夺冠》和《一点就到家》)同时和观众见面。
甚至在电影《一点就到家》的宣传物料上,他的名字字号同监制陈可辛、导演许宏宇一起,被作为重要的宣传亮点,放大展现出来。而放眼整个华语电影圈,能有这样待遇的编剧,少之又少。
即便如此,或许依旧会有观众问,谁是张冀?
大家必然对陈可辛执导的电影《中国合伙人》《亲爱的》《夺冠》并不陌生,这几部作品均出自张冀之手,而且陈可辛正在后期制作的《独自上场》(原名《李娜》)也是和这位老搭档协作完成。
而刚上映的《一点就到家》,虽然陈可辛最终选择把这个项目交给了自己的“徒弟”许宏宇,但这个故事的最初框架也是来自张冀。
从两人第一次合作的《中国合伙人》,张冀只是其中的联合编剧,到如今《夺冠》《独自上场》,陈可辛每一部讲述中国内地故事的电影,都需要他撑场。
那么,这位非科班出身的编剧,到底是如何“掳获”大导演的心呢?这一次,我们试图在与张冀的独家对话中,从《夺冠》开始挖掘答案。
01
接到《夺冠》这个任务时,陈可辛和张冀正在准备《独自上场》的工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陈可辛原本计划忙完监制的电影《妖铃铃》的宣传工作之后,就准备开机了。
没想到,《夺冠》来了。
接到这个项目时,档期计划安排在2019年国庆档。但这个安排根本来不及,中国女排对中国人而言太特殊了,这种挑战对于张冀而言,“诚惶诚恐但责无旁贷”。
最后,他向陈可辛要了一年的时间准备剧本,与此同时,选角导演也开始全国各地挑选饰演女排队员的演员们。“我们是当时最早进入《夺冠》项目的三个人。”
在等待剧本和选角的过程中,陈可辛在2018年5月的时候,正式开机拍摄筹备长达4年的《独自上场》。
对于这两位搭档而言,这段时间是他们最忙碌的时间。
张冀是70后,从懵懂的时候,就见证了中国女排的各种成绩。虽然不是排球迷,但每逢奥运会女排比赛他都会看,这是那一代人的情结。
情结无法成为故事的核心,冲突才能成为戏。
在准备剧本的初期,张冀和陈可辛犹豫过,要不要按命题需求,单拍2016年奥运会夺得冠军的那场戏呢?但“中国女排”的意义并非如此。
“从1984年到2016年,中国女排在奥运会上拿过三次冠军,中间间隔了30余年,整个意义都不一样,所以我们还是决定要拍女排在八十年代第一次夺冠的故事。就是最终在电影中,1981年中国女排获得第一个世界杯冠军的事迹,那更是中国第一个三大球的世界杯冠军。”
当大体故事确定之后,到底如何才能更好的串起两个时代呢?这是《夺冠》的破题关键,同样是郎平所关注的。
张冀第一次见郎平是在一个晚会录制现场,对方并没有关心这部作品会如何,反而好奇他在《独自上场》中,是如何切入故事的。
他原本考虑过用郎平一人进行贯穿,但面对这个大命题,张冀再三思考,还是选择了如今的双雄组合进行破题。那时候是2018年2月,距离拿到这个任务已经过去2月有余。
他告诉陈可辛,“这是一对天赐的人物关系,两个人都足够有魅力,是队友、对手也是朋友,他们都为中国女排付出了毕生血汗。”
在确定了故事大纲和框架之后,他并没有着急下笔,而是花大量时间看资料。
虽然《亲爱的》《独自上场》也都有真实事件打底,但张冀从来没有花费过三、四个月进行资料准备的。期间,他和团队把市面上能找到的书籍资料都看了,包括曾经风靡一时的纪实文学《中国姑娘》,郎平和很多女排运动员的个人传记,更不用说那些介绍排球技战术和训练方法的专业书。
几个月下来,张冀从一个普通的电视观众看成了半个排球迷,背飞、前交叉、传球配合……门门道道都能看懂了。
02
在外界看来,《独自上场》和《夺冠》都是体育传记电影,但在张冀眼里,前者先是传记片,再是体育片;而《夺冠》但第一属性是体育片,第二属性则是剧情片。
“《夺冠》虽然有两个人物为主,并贯穿全片线索,但它实际上要突出展现的是群像,以及时代变迁后的团队形象。整个故事会更宏大,戏剧性也更加强。”
电影里,郎平问朱婷,为什么打球?
为父母?为变成第二个郎平?都不对!在反复的追问和回答中,张冀提炼出“为自己绽放”的主题。
他作为歌曲作词者,在电影主题曲《生命之河》中写下了那句,“我是由自己雕刻”。
但是回到80年代,为什么打球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那时候,中国刚改革开放,是要向世界证明自己的时候。当时很多人都会有一种使命感,也都希望通过排球向世界证明中国可以。大家都希望把失去的东西争回来,那会儿的口号是什么,‘要求不要命’。”
因此,张冀相信,对冠军而言,0到1的距离远大于1到10的距离。
但这种情绪,对于不是从小就生活在中国内地的陈可辛是存有困惑的。他在创作上,一直在强调要有真实的人文情感,这种不解,让他起初担心剧本中80年代的故事会失真。
陈可辛本身是非常喜欢女排,更多是来自运动本身,很难有张冀这种从小到大的情绪积累。即便如此,他始终以开放心态面对创作,张冀也会通过自己身边的故事,以及新闻文献向他科普,为他的拍摄创作找到一个更“陈可辛的方式”进入。
郎平也告诉了他们很多当年的故事,女排夺冠回来之后,都会被拉着到处去做报告,老百姓也都想去围观她们,甚至最后很多报告厅的玻璃窗都被挤碎。
那时候很多报纸和新闻中也有记载,有的队员当时探亲回家被认出来,身旁的人都会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往她们怀里塞。
张冀把这种浪漫的理想主义放在了电影第一幕结束的地方,用这种全民族骄傲的情绪,点燃了群众手中的火把。
即便如此,《夺冠》仍是张冀和陈可辛争吵过最多的一部作品。
“压力大,时间紧。”这种创作环境下,让两位老友有了更多的冲突。
在张冀的创作思路里,《夺冠》应该有一个相对平稳的结构,但陈可辛希望有更冲突的结构,故事叙述方面有更多来回切换的可能。最终在成片中,导演反而在剪辑阶段做出了妥协,用这种平稳的三段式,去体现整个宏大的时代故事。
除此之外,两人在郎平的家庭生活故事线中,也有过很多的冲突。在张冀看来,这部电影是重点是时代,如果放入太多家庭生活的戏份,反而会把内核变小了。但陈可辛反而希望有这些细腻的家庭生活,去表现这个人物的情感。
两人的这种冲突和互相妥协的关系,也如同电影的人物关系那样,充满了戏剧感。
03
仔细研究张冀的作品,人物关系永远是最突出表现的元素。
他一直喜欢看书,那些书单中的作品始终关注着人,关注着人与现实的关系。这种喜爱也慢慢地被他放入了后续的创作中,他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在时代变迁中或者深刻的社会事件下,表现小人物的关系。
“这种一大一小对抗的关系,正是一个故事张力的来源。”《我和我的祖国》中的《相遇》篇亦是如此,“整个时代就是他们的舞台。”
同样,《一点就到家》依旧如此。
导演许宏宇就曾说,自己刚看完剧本大纲时,就被张冀给出的咖啡和茶叶的这条父子线给触动。诚然,在张冀心里,这种关系里的矛盾,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时代下,消费者需求所改变导致的,“虽然父子两人看上去是敌人,但是两个人都彼此需要认同,最终也需要一个人物升华。”
最终在创作的过程中,这条线成为了故事的支线。
和《夺冠》一样,《一点就到家》同样面临着时间紧的情况,所以作为编剧总监,他快速地给出了重要的方向——借鉴《中国合伙人》中的三人关系,进而确立了这部新作中的人物关系。
“我给出这个模式之后,陈可辛导演很快就明白了背后的时代背景。”
《中国合伙人》里的这种关系放在当下依旧适用,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这种人设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包括了刘昊然饰演魏晋北身上的都市病。
相对过去三人去更大的城市发展创业,这部作品中则是当初去城市打拼的农民工回到家乡,用在城市中获得的经验反馈家乡,其中也带了些逃离北上广的潮流时尚。
这种时代变化,也不仅仅体现在人物关系上,还放在里电商和乡镇传统市集的关系碰撞。尤其是影片最后,三位主角碰见一位老奶奶,对方对集市的感叹。
那是张冀自己最满意的一场戏,“这其实是一种言外之意的乡愁。”
04
从《中国合伙人》到《一点就到家》,张冀和陈可辛合作了8年。他也从一位“小编剧”,成为了不少公司想合作的大编剧。
两人刚合作《中国合伙人》的时候,他仍是一个新人,为几部电视剧写过剧本,但依旧在等待机会走上更大的舞台。当时因为陈可辛并不满意初期的剧本,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不够接地气。
于是,他第一次选择了和内地编剧合作。
在好友周智勇的推荐下,张冀一同加入到了这个创作团队中。
在整个创作前期中,他花了大量时间和陈可辛讨论改革开放,以及民间创业。他成为了对方了解中国内地的眼睛。时常有人说,陈可辛是北上最成功的中国香港导演。但是这个成功的背后,张冀绝对是功臣之一。
两人彼此影响,陈可辛同样也是张冀的眼睛。他平日除了创作,并不太爱出门,但是经历丰富的陈可辛,也会向他不断讲述那些海外的经验,以及过去在好莱坞工作的事情,让他找到了和外界沟通的方式。
两种视角的融入,也慢慢浸透到了两人的作品之中。
《独自上场》之后,陈可辛会做什么项目呢?他似乎还没急着官宣,也有可能是回到家乡,拍一部香港本土的故事。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张冀可能就不会参与太多了,“但他每次有项目,不管是什么,都会给我看看,我也会尽可能给出我的意见。”
看吧,这对好友早已默契十足。
那么张冀之后呢?
《中国乒乓》找到了他,他已经对同一题材的影片略显疲倦,但依旧将作为剧本顾问,为故事的整个框架提供思路和指导意见。
而他目前自己正在创作一部讲述退休警察十年追凶的故事。但这一次,不再是导演找到他合作,而是他筹备的这个项目去寻找导演。
你印象里,最喜欢张冀的哪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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