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

【宋】晏殊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美得醉人的宋词(醉美宋词晏殊蝶恋花)(1)

寂寞孤独不是独自一人在思索,而是想带上笑容去诉说心里话,却发现人去楼空无人听。

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有过经典的论述:如何才能成就大事,做大学问?王国维引用了宋词内的三个句子作为回答。想做大学问,必须经过三个境界。第一个境界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第二个境界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个境界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王国维所说的做学问的三个境界中,第一种境界便是出自晏殊的这首《蝶恋花》。而这不仅是说学问的境界,更是在说一种情感境界。

登高能够看得更远,也会让人浮想联翩。独上高楼,本身就寂寞。望尽天涯路,只为了在茫茫炊烟间寻觅佳人的身影,不仅是望,而且是极力地搜寻,望穿了秋水,望断了天涯路,却始终无法寻觅到,慢慢惊醒,伊人早已经消失在这个时空里。

途径爱情的人,经历过甜蜜,也经历过别离。人在高处,心却落入低谷。曾经牵手,又总是分手,“白首不分离”的愿望总被现实击打得支离破碎。

美得醉人的宋词(醉美宋词晏殊蝶恋花)(2)

爱情的孤寂,在晏殊的笔下,跃然而动。正因为刻画到了极致,所以才穿透了古今人的心事。

常人看来,晏殊身为宰相,官场得意,自然不缺红颜,可谓官场得意,情场也得意。可每个光鲜的外表之下,都裹着一个不一样的灵魂。而拨开重重现实的迷雾,探索词人的心灵,才发现晏殊内心深处的寂寞孤独。

独自登上高楼望天涯的晏殊,他的内心是寂寞的,官至宰相的晏殊,他的内心是孤寒的。五十年来的周旋,他如履薄冰,所以在晏殊的词中,也有不少表现官场的作品,只是更多使用了隐晦手法,不容易看出来。当然晏殊毕竟身份尊贵,且拥有优于其他词人的生活,本来性格也豁达,所以即便在词中表达愤懑,也总是积极地面对,让人读后感受到他的豪迈,这样的豪迈甚至隐没了他的失意,让人误以为他处处得意。

在爱情上,晏殊表面风光的背后,也是一种无奈。爱情不像做官,他的爱情时常在“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中辗转反侧,他一生遭遇到很多婚姻不幸。

晏殊的正妻先后有三位。第一任是工部侍郎李虚己的女儿,由于晏殊小时候就被誉为神童,所以工部侍郎李虚己非常欣赏他的才华,便要把女儿嫁给他。可第一任妻子与晏殊生活不长时间便去世;晏殊的第二任妻子是孟氏,员外郎孟虚舟的女儿。这个时候晏殊已经到了中年,遗憾的是,这位妻子也没能和晏殊走到白头,因病离世;后来他娶了第三任妻子,太师、尚书令王超的女儿。

美得醉人的宋词(醉美宋词晏殊蝶恋花)(3)

这首《蝶恋花》正是为了缅怀去世的妻子,但到底是缅怀第一任还是第二任,历史记录不详细,也或许作者写这首词时对于两任妻子都是怀念的。晏殊连续两次失去妻子,这是人生的不幸,因为这种不幸带来的悲痛,晏殊有了这篇生动的词作。

“槛菊愁烟兰泣露”,一个“泣”字便带给人凄凉的感觉,菊花笼上薄雾,兰花生露,本来一种自然的美,多情的词人却有感而发,感觉兰花像是在哭泣。

“燕子双飞去”,一种冷清充斥着词人的心,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缤纷的美景才更让人因此伤感不已,燕子曾经双飞,现在却剩下自己一个孤独的人。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因为心中装满了悲痛,以至于连无关的事情也要抱怨。明月照朱户,本来很寻常。但却因为这个孤寂的人,而变得哀伤。他甚至质问明月为何不理解自己,我这么苦,你竟然还在发着光。这种思念旷远悠长,这种孤独,哀伤而觉悟。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独上高楼,却并不是为了遥望远方,而是因为心中装满了旷远的悲凉。“独上”和“望尽”表达了心酸,望眼欲穿也只是空望。暂时分离,总有相见的时候,但妻子已经亡故,永远无法再见,望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来的只是虚无和孤寂。

如此,“望”已然成为一种习惯,成为一种思念,成为一种无奈,最终徒然引发更深的悲哀和哭泣。于是便有了最断肠的这一句: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美得醉人的宋词(醉美宋词晏殊蝶恋花)(4)

“彩笺”在这里指的是书信,在古代,思念的人外出,想念了只有托人捎信传书。晏殊有一首《清平乐》,里面提到“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大雁和鱼,古代文人经常以它们来表示传书,现在,词人却无法让它们为自己传递书信,因为不知对方身在何处。这首《蝶恋花》里表达的书信,韵味就更深了一层,无疑增添了寂寞的色彩。妻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又该寄向何处?纵使用尽千般方法,换来的仍是茫茫的孤寂和无望。

晏殊与前两任妻子的感情生活未被历史记载下来,通过这首词,我们看到了他内心的寂寥,也同样可以感受得到他内心深处柔软而浓深的情感、他对待妻子的炽烈感情。晏殊一生官运亨通,门生众多,朋友多,更不缺乏投怀送抱的红颜,但这些都无法弥补两任妻子的离去对他带来的空虚和痛。

晏殊面对生离死别,发出了“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的诘问,但在生死相隔面前,比山长水阔还要凄凉,山多么长,水多么阔,总有望到边的时候,但死亡的距离却无法逾越。无怪乎,唐朝的大诗人王维在妻子去世后三十年一直孤独地相思,一直对很多事情兴味索然。

痛有多深,爱就有多浓,当爱离去,便酿成了深不见底的孤寂。可纵然如此,深陷在爱情里的人们情愿受伤的是自己,哪怕自己肝肠寸断、泪流成河,也不愿意对方承载同样的痛苦。时至今日,不需要“鸿雁在云鱼在水”,不需要“彩笺兼尺素”,但相思的无奈还是那么浓烈,心事无法寄去,望断了整个世界,却再也没见过她温柔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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