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自成率大顺军攻破大明皇城,径直来到崇祯皇帝的皇宫,他立即转过身来,对着殿门外大声喊道:“崇祯现在何处?”
王德化立时便伏跪至跟前颤颤兢兢地道:“启禀大王,臣还是两天前见过皇……”
他刚要说出“皇上”二字,却突然意识到那个“皇上”已经不存在了,遂立即改口道:“……臣两天前见过他,以后就不知他的下落了。”
这时,曹化淳也已经小心翼翼地跟随着大顺文武来到了殿前,李自成立即便又问他道:“曹化淳,你可知那朱由检的下落?”
曹化淳立时便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吱吱唔唔地连说不知道。
李自成便也无可奈何,想了想,便对王、曹二人道:“快去找找,找着了就传孤的旨意,让他莫要着急,孤很快即要召见他的,一切都好商量嘛!”
王德化和曹化淳立即领命而去。
随即,李自成便转过身来,迈着小心翼翼却不失自信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地登上了丹墀,他紧走两步,来至宝座跟前,头脑空空的,激动不已的心跳个不停,他俯视着丹墀下那些正在鱼贯而入的文武大臣们,只见自己的这些或文或武的部下,或者嘻嘻哈哈,或者有说有笑,无一例外,他们全都睁着好奇的双眼时而望望这,时而打量那,胆大些的,则不时用手去摸摸,用刀剑去敲敲,整个大殿里似乎充满了他们兴奋激动的喧嚣声。
李自成看着他们,陡然便有一种无尚的满足,他时而望一眼四处悬挂的宫灯,时而又仔细地注目于那煌煌粗壮的滚龙金柱,时而则收回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丹墀前左右两边放置的香炉、瑞角,那缭缭的香雾正不断送来沁人心脾的芳香。
看着这一切,李自成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稍顷,他定了定神,便一屁股坐到了龙榻宝座上,一开始,那光滑柔软的宝座仿佛给他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底下一种滑溜溜的东西正正沿他的臀部浸入他的五脏六腑,他情不自禁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然后便用左手仔细地去抚摸,去感受这个展示着金灿灿光辉的龙榻宝座。
当他又伸出右手去一同抚摸、感受的时候,却不经意地碰到了别在腰间的那把烟杆儿,他心里不禁一阵好笑,没想到,这个抽着旱烟袋的驿卒马夫,今儿却坐在了紫金城里的龙榻宝座上。
于是,他把那金斗金嘴的烟杆儿取下来,放在了龙座旁的地上,然后稳稳地仰坐着。他微微地闭上眼睛,这时,他只觉得,那一幕一幕的过去与历史便顿时剪辑成一个一个的画面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映现出来,那画面是沉重而又飘逸的,有着无限回味的广阔空间。
隔了一会儿,李自成终于又睁开眼来,他从那煌煌大庙的大门看出去,他发现,外面的世界似乎早已是漆黑一片了,很显然,天早已黑下来了。
可是,在偌大的殿堂里,却大有灯火辉煌的光景,在这金灿灿的光辉之中,那些文武大臣们全都漫无秩序地站立着,有的倒背着双手,有的双手抱在胸前叉着双腿,他们大都衣冠不整,有的着铠甲披挂,有的着青色长袍。
在熠熠的灯光下,那泥土,那污渍似乎还若隐若现,那兴奋与好奇交织而成的气度与风范表明,他们可还是第一次从那偏僻的大山深处走出来哩!
看着这一切,李自成不禁摇了摇头,甚至还有一些淡淡的忧心。
这时,那些文武大臣眼见李自成已经稳稳地坐在了龙座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便都立时伏跪于地,随即便发出了山呼河啸般的“万岁”声,那喊声是如此巨响,仿佛要冲破那梁柱屋顶的压抑一般在这偌大的殿堂里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那轰鸣声撞击到滚龙金柱上又被快速弹射回来,然后在那龙榻宝座的上方卷着一个接着一个的漩涡,翻滚着,蹂躏着,穿过那直通浩宇的天窗隐然而去。
随着这“万岁”的轰鸣声,李自成笑了,他笑得很香,很甜、那样如释重负,未了,他大声地对着众文武喊道:“平身,平身!”
他咽了一口唾沫又大声道:“大伙儿不必多礼,孤还未登基哩,客气个啥!今儿我等已入定了京师,只是还有好些事儿要办的哩!”
紧接着,李自成便把手一挥,连续出了几道命令:令李岩火速率领人马查访崇祯皇帝、皇后及太子诸王的下落,是死是活当须弄个明白;着即颁布通告,京师百姓乡绅,凡知崇祯帝等下落者,立即禀报,倘敢藏匿不报者,一经查出,定当族灭死罪。
令李守信、高一功、谷可成等各率本部精兵分守宋京师九门,3日之内,非奉令箭者,不得擅自出入;令刘宗敏、李生、周凤梧、萧云林等,各率人马巡察城内各街巷,按段盘诘,清查官僚缙绅;令李双喜即率3000精兵,暂充紫禁城禁卫军,随时护驾;令张鼐和李良辰率领一班人马着即回西京,迎驾高皇后和陈贵妃入主京师。
是夜,李自成便移驾乾清宫。
李岩待和众文武大臣一同护驾李自成入主乾清宫后,立即便率领一队精锐士卒,直奔西宫而来。
一入宫门,便见无数的宫女哭哭啼啼,哀泣不已,李岩当即命令几个士兵将这些宫女悉数赶至一个偏殿里,又让几个士卒严密守卫,不得骚扰。
然后,他又命令手下的士卒分成几个小组分头行动,以寻找崇祯帝等的下落。
待各小组都已分头离去后,他自己则率领几个士卒径直往前搜寻,方才转过一层雕龙附凤的殿宇,便到达了红寿宫的后宫,在这里,他们突然发现一群宫女正扶着一年约三十多岁的妇人痛不欲生哀泣着。
只见那妇人生的艳若桃花,窕窈端丽,真可谓倾国倾城,绝世无双,那满脸的泪痕和无尽的忧伤则更增加了无限的魅力,那几个兵士不禁下意识地直咽唾沫。
李岩见此情景,便以为那妇人定是周皇后无疑,遂立即抢步上前道:“可是周娘娘?”
那妇人一听便不即抬起头来,眼见面前这个男人一副书生模样,却手持长剑,随行的几人亦是全副武装,遂双眼一瞪,正色道:“尔等逆贼,擅闯宫禁重地,该当何罪?”
李岩没想到,到这个份儿上,她竟如此刚毅不屈,于是便大声道:“还不快快招来,若再顽固不化,定遵大王令旨,问斩不赦!”
没想到,那妇人竟又大义凛然地道:“要杀要剐任由尔等逆贼,哀家乃堂堂先皇熹宗正宫。”
李岩一听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此妇人根本不是周皇后,而是熹宗皇帝朱由校的正宫懿安后张氏。
于是,他不由对其增加了几分尊崇之意,于是,他不无谦逊地道:“鄙某乃大顺朝右军师李岩是也,今我朝入定京师,有扰娘娘,祈娘娘海涵,若娘娘归顺我朝,定是无尚荣光,只是娘娘可知那周氏的下落?”
懿安后没好气地当即道:“周氏既是当朝皇后,现当居坤宁宫,何故缘此西苑?”
说到此,她把头一扬又道:“无耻逆贼侵占京师,抢杀朱家天下,是可忍孰不可忍,哀家乃朱家人氏,与尔等贼子势不两立。”
李岩一听,不禁有了些火气,遂愤怒道:“朱明王朝,无能昏庸,荒淫奢侈,陷百姓于水火,沉社稷于深渊,今吾王起势,拨乱反正,救黎民于水火,转乾坤于深渊,此乃天地佳音,汝顽固死硬,抗拒我朝,必死无疑。”
说着,便要命人来捉拿懿安。
然而那懿安早已做好誓死不屈的准备,是以当那两位兵士正要上前捉拿时,她竟立时挣脱宫女们的搀扶,跑至一边,对着那殿宇的廊柱猛撞上去,立时,只见脑浆四溢、鲜血横流,堂堂的先皇皇后竟如此自尽覆亡。
李岩看着这一幕一景,对天下有如此刚烈之女人,不禁暗暗称奇,便长叹一声,然后又领着士卒沿坤宁宫而来。
李岩一行人方才走到坤宁宫的大殿前,便听见一帮宫女太监嗡嗡的哭声,寻着哭声,李岩一步跨进大殿,只见大殿里,十来个宫女太监正坐在地上哭泣,居中,是三具白惨惨的女人尸体,那其中一人,面容姣好,即使是一副惨白的僵尸面颜,亦煞是迷人可爱,头上的金钗凤冠照示了她的高贵与荣耀。
李岩明白,这便是周皇后无疑了,只是这位昔日的贵胄皇妃已经成了失去了魂灵的僵尸。
李岩走到跟前,疑惑地道:“可是周娘娘否?”
那正在哭泣的一位太监满带着哭腔回答:“娘娘已经自尽了。娘娘就这样悲惨地去了哇!”
李岩一听便蹲下来问那太监道:“那你可知崇祯的下落?太子诸王又到哪儿去了?”
那太监一看眼前这人手提长剑,又有几个兵士相从,他们那服装打扮表明,他们不是明朝的将士。
立时,那太监便有些害怕,亦止住了哭声,其时,别的宫女太监亦都止住了哭声,只是害怕而又疑惑地打量着突然闯进来的这几个人,他们时而看看李岩等,时而又目不转睛地看着横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谁也不说一句话。
好长时间,回话的那位太监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大人,奴才不知皇上在哪里。”
他抹了一把眼泪又接着说,“太子殿下和永王、宣王兴许出宫去了,前夜里,奴才似乎看见皇上的心腹敬事房的小毛子领着他们出去了。”
李岩听了,觉得情况甚是严重,遂留下两名士卒暂时在这里看管这些宫女太监和周皇后的尸体,他自己则领着其余的士卒立即回往乾清宫,以奏明李自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