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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猎人同人女主天然呆(太阳在夜晚依旧闪耀)

全职猎人同人女主天然呆

……你的梦想是什么?

嗯……活着吧……

活着?是不是太普通了?

那……我希望……幸福的……活着……

(一)那个女人

天空是难得一见的湛蓝,远处三辆红色的卡车正在倾倒着垃圾,五只秃鹰张着翅膀在低空盘旋,我捂着还在流血的小腹,不知怎的就笑了。

原来这就是我离开流星街的方式。

嗯,幸好天气不错。

痛感越来越微弱,失血已经让意识开始模糊,我听到秃鹰翅膀带动气流的声音,我想这是我今生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流星街是死亡率颇高的一个地方,每时每刻都有人在你看得到或看不到的地方死去。很可能你的下一餐要吃的发霉面包离尸体不过二十公分,也有可能你的下一餐……没有面包,只有尸体。

偶尔幸运,尸体还是新鲜的,没有断气的。

库洛洛-鲁西鲁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没死成,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星空。

天空像是暗蓝色的天鹅绒,上面缀满仿若钻石的星星,一颗颗璀璨美丽。

啊,其实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什么是天鹅绒,什么是钻石,什么叫璀璨,但他知道什么叫美丽,可是美丽有什么用,又不能填饱肚子。

肚子?啊,肚子上的伤似乎被人处理过,被用布条一类的东西一圈圈的包裹住,看样子终于止住了血。

可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今天死或明天死的区别而已。

“大约还是有区别的吧,如果你死了,就看不到这么美的星空。”清淡柔和的女声突然响起,像是在回答他心底的疑问。

库洛洛猛然爬起跳跃着后退,速度快得不似个将死之人。

“抱歉啊,不是有意要听到你的心声。”说话的女子呈大字型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一只黑乎乎毛绒绒的大狗蹲在她身前一脸警醒的望着他。

“你是谁?”顾不上腹部伤口撕裂的疼痛,库洛洛盯着一人一狗的怪异组合,不动声色的寻找着逃离的路线。

“我很费劲才把你救过来,你能不能稍稍爱惜一下你的身体。”那个女人并没有动,但大狗却低下头温柔的用鼻尖拱拱她乱糟糟的长发。

“你是谁?”库洛洛并未放松警惕,救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将死之人,不是流星街的行事风格。

“我是F区的医生清玲。”

流星街当然有医生,稀少收入也不稳定,因为流星街居然们大多数的伤口和疾病都靠患者自愈,但总有例外,“我没有食物可给你。”

“呃……还真是不习惯啊。”叫清玲的女子微微一怔,像是笑了一下,慢慢道:“我还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有人在我面前死掉。”

呵,大约是刚刚进入流星街的菜鸟吧,才会拥有那些毫无用处的善良,这样的人在这里通常活不过一个星期。

“你走吧,伤口愈合之前都不要跟人打架。”

打架?他也不想啊。库洛洛慢慢后退着离开,只要转过身后的垃圾山便再也不怕这个女人有什么阴谋诡计。

略有犹豫,忍不住多嘴一问:“你……怎么了?”

对方的回答很平静,“啊?没什么,只是暂时动不了而已。”

这样的深夜,这样的流星街,这样毫无行动能力的女人和如今自保都困难的自己。当然是离开啊,这可是流星街,谁要管别人的死活。

可是……该死……

不甘心的走回去,“你住哪里?我送你。”

这个叫清玲的女人,出奇的年轻,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黑发黑眸五官很是清丽,修长的四肢被包裹在宽大的T恤和牛仔裤里显得分外羸弱。

啧,在流星街绝对活不过一星期的样子。

对于他的回转,清玲仿佛并不奇怪,倒是那只大狗站起来挡在两人之间,毛发纠结的脸上一脸不放心。

“嗯,不用,接我的人来了。”

顺着清玲眼光的方向,一个少年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飞掠过来。

“玲,你又烂好人了。”平直的陈述里带着微微的不满与无可奈何。“克里切,你为什么不拦着她?”被点到名的大狗讨好的摇摇尾巴,那少年却并不领情,“下次留你看家。”

语毕他也不看库洛洛,直接拖着清玲的一只脚慢悠悠走向来时的方向,那只黑狗立马有样学样的咬着她的另一只裤管开始卖力拖动。

“小西,你个混蛋,别用拖的啊,好痛……痛……克里切,你这个叛徒,等我好了,一定拿你做火锅……放手,小西,你放手……混蛋……”

留在原地的库洛洛想:火锅是什么?

(二)礼物

当飞起的左脚狠狠踢中对方右臂而牵动腹部的伤口时,库洛洛突然想起那个叫清玲的女人。

她说:伤口愈合之前都不要跟人打架。

呵,怎么可能。

一包过期的牛奶,一块发霉的面包,一个可以避雨的遮挡,不靠打架怎么可能得到。

可今天的这一架打得真有点冤枉,库洛洛无语的望着那个眼泪汪汪的小姑娘,再看看那个被踢飞的东西,居然只是根半旧的红色发绳。为了这样没用的东西这么拼命,是不是有病啊。他最近大约走背字,才会遇到这些怪人怪事。

甩甩头打算离开,腹部的抽痛和空空的胃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很糟,于是不自觉的将眼光移向那个无知无觉的小姑娘,此时她正慢慢向发绳靠近,没有受伤的手将发绳紧紧握住,脏兮兮的脸上不自觉的浮起笑容。

嗯,这个笑容也很刺眼。

眼神微冷,脚步转向那个无知无觉的孩子,握起拳头……只要一下,就再也看不到那个刺眼的笑容了。

“小迪,快跑——”

似曾相识的声音让库洛洛一怔,破空之声夹杂着凛冽的银光飞驰而来,库洛洛猛然后跃。叮的一声,一柄轻薄的手术刀狠狠的插入他刚站立的地方。

仍旧是那身宽宽大大的衣服,虽然很旧但并不显得肮脏,阳光下看她似乎更年轻,头发和瞳色居然是近乎黑色的蓝,猫一样的眼里泛着冰冷的光。

清玲一手将那个叫小迪的孩子揽在身后,另一只手里举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刀尖笔直的指向库洛洛,清淡柔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肃杀,“你不是我的对手。”

左侧的脸颊微微有几分刺痛,库洛洛抬手一摸,修长的指尖被鲜血染出绯红的色泽,他面无表情的舔拭掉指尖的血迹,“我以为医生不杀人的。”

“我若真想杀你,你不会活着。”清玲收起刀,牵起小迪的手,“下次别跑这么远。”

“呐……给你……”小迪举着那根半旧的红色发绳笑得见牙不见眼,“玲,生日快乐!”

“……傻瓜……”清玲揉揉小迪的发顶,小心翼翼接过发绳然后将头发拢起扎了只马尾,“谢谢小迪,我好喜欢。”

“玲真好看。”看到自己的礼物被人喜欢,小迪欢欣雀跃,然而一抬手臂小脸立刻皱成一团,可她却迅速将受伤的手臂藏在身后。

“把手给我看看,小迪?”清玲眯起眼,伸手就要去查看小迪的伤情。那孩子却害怕的缩缩脖子后退了两步后,昂起头一脸坚决,“小西说如果我再让你治伤,他会揍我的。”语毕她便拖着伤手飞快的跑掉了。

清玲叹口气 ,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保姆,却还是不放心的追上去:“你慢点跑,别摔倒了。”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再看库洛洛一眼,像上次一样,他被留在原地。

也对,他只是个局外人。

(三)芬里尔

我们不会拒绝什么东西,所以也别从我们手上夺走什么。

这句话被订在高大的铁丝网上,铁丝网的这一端是高大的垃圾山,铁丝网的另一端……那又是什么呢?

那边的天空好像也没有特别蓝。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流星街吗…… 因为你是被抛弃的人啊。”

说这句话的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喜欢天气好的时候坐在垃圾山的最高处望着铁丝网的另一端自言自语。他也算是F区的名人之 一,人们管他叫疯子芬里尔,别看他疯疯癫癫的,据说是个会念的高手。会念的人并不多见,特别是在靠近外围资源更为匮乏的F区,更何况还是高手。

不知道这个高手有多高,反正自来了F区的这半年,库洛洛从没见芬里尔跟人动过手。偶尔在寻找食物的空隙,无所事事的时候,库洛洛的目光不自觉会落向芬里尔。他在看什么?为什么眼神那样专注?神情那样渴望?

“铁丝网的另一头到底有什么?”某日,库洛洛难得吃了一顿饱饭,他爬上垃圾山望向芬里尔望的方向,垃圾少了一点,可看起来仍旧荒芜的可怕,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看的,于是他大着胆子问道。

芬里尔没有理他,库洛洛也没报什么希望对方会回答他的问题,见芬里尔没什么表情,于是便在不远处坐下,支着下巴望着流星街外的世界。

暖风拂过冲淡了垃圾的恶臭,库洛洛想:或许这就是芬里尔坐在这里的理由。

渐渐的库洛洛也喜欢坐在高大的垃圾山上,有时发呆有时看书。对于书籍并没有偏好,通常捡到什么就看什么,可F区能捡的书非常有限,而且大多残缺不全。

这一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没有太阳也没有风,灰暗的天空像是一块用旧了的抹布,看上去脏兮兮。库洛洛没想到芬里尔会来,所以看到芬里尔跃上高大的垃圾山时着实吃了一惊,原来这个老头子果真是高手。

芬里尔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而是负起手站在那里像是发呆。芬里尔是站着发呆还是坐着发呆,对于库洛洛来说并没什么不同,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只是垃圾山上的两个陌生人,彼此并没有成为同伴的意向。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流星街吗?”

“你说什么?”

库洛洛猛的站起来望向芬里尔,芬里尔的褐色眸子里闪着恶意的光芒,“因为你是被抛弃的人啊。”

伴随着大笑,芬里尔像一只巨大的鸟,高高跃起张开双臂飞向铁丝网的另一端。

灰色的天空,蓝色的电光,黑色的子弹,红色的血液,前一秒还在半空中的芬里尔下一秒重重落在垃圾山上,他张大无神的双眼望着灰败的天空,倾塌的垃圾山将他吞没,他说:“被抛弃的人,永远……都得不到……幸福……”

“我们不会拒绝什么东西,所以也别从我们手上夺走什么。”阴暗处走出的高大男子面对着垃圾山,单手放于胸前,低垂着眉目,凶恶的脸上依稀可见些许悲戚,“芬里尔,你的离开是一种背叛。”

许久才听到沉重的脚步声慢慢走远,库洛洛推开堆在脸上的垃圾深深吸一口气,细细的雨丝落下来浸湿苍白的脸,幽黑的眼失神的望着天。

所以,离开是不被允许的吗?

(四)告别

雨越下越大,未及傍晚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库洛洛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半埋在垃圾堆中只露出脏兮兮的脸。

纵使已经习惯流星街的生存方式,也并不太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可它毕竟只是十岁的少年,他也会难过,他知道芬里尔是对的,因为他是被抛弃的人,所以才会在流星街,原来他是并不被期待的那一个,才能被毫无犹豫的舍弃。

躺了很久很久直到风来雨驻,被云层挡住的月亮泛着惨白的光。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想,饥饿寒冷的感觉一时很远一时又很近。

似乎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踩过积满污垢的街,踩过积水的洼地,踩过散落的垃圾,踩过清冷的月光,渐渐在月光中出现一个纤细的身影,缓慢走来的少女驻立的高大的垃圾山前沉默许久后,俯下身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一台挤压变形的电视机上,清淡柔和的声音低得似叹息,她说:“芬里尔,愿荣耀归于你,从今直到永远。”

垃圾堆里的库洛洛爆发出粗哑的笑声,像是听到了最最可笑的事情,“哈哈哈哈,他死得像条悲惨的狗,你居然在这里念圣经,神早已经抛弃了流星街。”也抛弃了我们。喉咙火烧火燎的痛,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库洛洛不知道是哪里的疼痛,可是他并不在乎。他的心中充满黑色的憎恨,他想要伤害这个世界,可是世界早已经抛弃了他。

“芬里尔肯为他的梦想付出行动,是值得尊敬的人。”清玲并未因他的话而动怒,却也没有多作停留,她转身脚步一如来时不急不缓,:“不管是被谁抛弃,还是被别的什么抛弃,重要的是别自己放弃自己。”

“没有意义的人为什么要活着?”

脚步微滞,慢慢停了下来,清玲侧过脸望向垃圾堆里的少年。明亮的月光穿破云层,照亮少年泪湿的脸,苍白的容颜,固执而绝望的神情,幽深的眼中看不到一丝光芒,只有冰冷的空洞。

“活着……或许,可以成为别人的意义。库洛洛-鲁西鲁,你……可以成为别人的意义。”

(五)梦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流星街吗?

因为你是被抛弃的人啊。

被抛弃的人,永远……都得不到……幸福……

库洛洛,你是被抛弃的人,你永远都不会得到幸福。

永远……得不到……幸福……

是在做梦吗?为什么绝望和心痛会那么真实?

纷乱的场景转换,忽儿是亮蓝的天空,忽儿是一群踢着空罐子的欢乐少年,忽儿是意外得到一块碎曲奇的惊喜,忽儿是……浓艳的鲜血,暗黑的血渍……死去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友善的 ,冷漠的,被别人杀死的,和……被自己……杀死的……

杀人是什么感觉呢?

哪有感觉,不过是杀死而已。

不,有感觉的。

飞溅的血液喷溅在脸上手上,浓稠、腥甜、黏腻……温暖……最后,慢慢冷去,变成深入骨髓的寒冷。

那些死去的人没有眼白,他们睁着黑洞般的眼睛,对着他狞笑,他们说:库洛洛,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流星街吗?因为你是被抛弃的人啊。没有意义的人为什么要活着?

“不,不是的。”眼泪疯狂的涌出来。

库洛洛,你为什么要活着?

“因为……”

月光照进黑暗,照亮远处少女明秀的侧脸,为她渡上一层圣洁的光,她说:“库洛洛-鲁西鲁,你……可以成为别人的意义。”

“因为……我想成为别人的意义啊!”

(六)醒

神啊!我曾求告你,因为你必应允我。

求你向我侧耳,听我的言语。

求你显出你奇妙的慈爱来。

求你保护我,如同保护眼中的瞳人,

将我隐藏在你翅膀的荫下 。

(旧约-诗篇 第十七篇 投靠神的 得脱离恶人)

意识逐渐恢复,清凉的水滴润湿干裂的嘴唇,温热的布条轻柔的拂过脸颊、四肢、手心。听得到刻意压低的人声,有时是小声的交谈,有时是大段大段意义不明的念白,虽然并不能听懂,但却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高热慢慢褪去,终于可以安心睡去,没有恶梦。

醒来的时候,阳光照在脸上却不显灼热。有屋顶的房子,还有床,甚至窗户上挂着一块碎布拼缝的布帘,阻隔掉太阳的灼热仅留下温暖。墙壁上的石灰大多已经脱落,露出墙体本身的颜色,虽然破败但明显是被细心对待过的,没有蜘蛛网,也没有灰尘。

他在哪里?天堂么?

“咦,你醒来了?”

转过脸看到那个叫小迪的孩子,短短的黑发修剪的很整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晃荡着两条小短腿,手里捧着一本破破烂烂的画册,见他醒来立马扔掉手里的画册,跳下椅子蹬蹬跑出房间。“玲,玲,那个人醒来了……”

他的衣服已经被清洗过,整齐的叠放在枕头旁,他刚穿好衣服,便见小迪扯着清玲走了进来。

纤细的少女一手端着水杯低着头对着扯着自己另一只手的孩子微笑,“小迪,别闹,水要洒了。”

“玲,多亏我坐在一边帮他打气,他才好这么快,我是不是很乖?”小迪摇晃着清玲的手,扬起小小的脸等待着夸奖。

“嗯,多亏有小迪,小迪真乖。”

大约这样的对答太过频繁,清玲的夸奖明显诚意不足,可小迪仍旧开心的咧开嘴,踮起脚尖挥着手拼命要证明自己有多乖, “玲,水杯给我,给我,我可以帮你照顾病人。”

清玲不忍拒绝,将手里的水杯递给小迪,小迪小心的捧着半满的水杯摇摇晃晃举到库洛洛身前:“呐,喝水。”

库洛洛低头接过水杯,说是水杯其实也不过是个旧的罐头瓶子,玻璃的瓶身布满划痕,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瓶子上的一处划痕,“我没有食物可以给你。”食物就是流星街的通用货币,可他没有。

“你可以说‘谢谢’,玲不会介意的。”小迪瞠大明亮的眼,表情很是认真。“对吧,玲。”

“对,所以你也别有负担。”清玲笑笑,“喝过水,下来吃饭吧。”

库洛洛猛然抬起头对着那个正准备下楼的少女问道:“为……为什么要……救我?”

清玲脚步未停,语气淡然如谈论天气般寻常,“只是能救而已。”

这样的回答让库洛洛很是不甘,他忍不住低吼:“这里是流星街。”没有温情,不需要善良的流星街。

“流星街又如何?”少女终是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大病初愈的少年,深蓝如夜海的眸子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库洛洛-鲁西鲁,别让流星街困住你的灵魂。”

(七)离开

稀粥配着干面包,饭后居然还分到三分之一个失了水分的苹果,这实是一顿大餐。可饭桌上的气氛却略有些奇怪,清玲有些心不在焉,对于小迪提出的各式古怪问题有一搭没一搭的给予回答,饭吃到一半,那只叫克利切的大黑狗慢悠悠从外面回来。

小迪看着克利切脖子上系的蓝色绳子后眼前一亮,“西……玲,小西今天会回来。”

库洛洛注意到清玲不但不开心,反而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小迪很敏锐的察觉到清玲的担心,她凑过去拍拍清玲的手,“玲你因为乱用念力被小西骂又不是一次两次早该习惯。”

清玲忍不住再次叹气,这种让人绝望的安慰,大约是流星街专属吧。看了眼始作俑者,对方却是一脸无知无畏的平静,十岁的库洛洛-鲁西鲁离成立旅团成为团长还有三年时间,可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过于孤僻的孩子,身手尚可,念能力一般,无法想像日后他会成为一个杀人如麻的盗贼头子。

“玲,这个人好了,是不是就可以把床还给我?”不等清玲回答,小迪转过脸问库洛洛,“喂,你什么时候走?吃完饭就走好不好?”

这样直言驱赶一个未来的强盗头子好么?清玲觉得自己要晕倒了,虽然这也是她想说的话,但现在她更担心小迪的安危。

库洛洛神情未变亦不曾犹豫,他低声说 :“好。”清甜的粥和干硬的面包像是石头般堵在胸口,他以为那个女人会说些什么,可她只是沉默,他为自己不该有的奢望而羞愧,“我走了。”他没有说谢谢,两次救命之恩,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谢谢便可以了结。

“拜拜,有空可以来坐坐哦。”

这是小迪欢快的声音,清玲还是没有说话。

阳光照在库洛洛的脸上,他惘然的想:现在要去哪里?

以前他从不需要想这个问题,因为哪里都一样,但是如今他看到另一种生活,那个明明很弱的小迪,因为被宠爱而有恃无恐,让他讨厌。或许应该离开F区,信长说得对,F区果然很无聊。

(八)同化

善良的定义是什么?

清玲无法去问别人,这里是流星街,像是善良这种奢侈的东西,因无意义而没有存在的价值。

六年来她在拼命适应流星街生活的同时,努力让自己不要被流星街的价值观同化,可是上一次她将那个重伤的少年留在原地,这一次她沉默的任那个苍白而几欲崩溃的少年离开。

她曾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如果之前便知道他是库洛洛,那么她还会不会救他?

她不知道。

她说:“库洛洛-鲁西鲁,别让流星街困住你的灵魂。”

说得那样冠冕堂皇,或许她才是早已经被流星街同化的人。

穿越的原因向来不外乎那几种,车祸、掉崖、被雷劈,她不觉得自己是缺人品,却在一个大雨夜被一道滚雷给劈到猎人世界,还特么是流星街。

遇到过危险,也得到过救助,辗转挣扎中学会格斗的技巧,被开发了念能力。心心念念要离开流星街,后来才晓得出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看看芬里尔,外墙有十万伏的高压电,还有狙击手躲在暗处放冷枪。

被抛弃到流星街的人,从此只能属于流星街,所有未经长老会批准的离开都算背叛。

她已打算认命,留下来,活下去,如果可能,要幸福的活下去。

之前看动漫时,她便不喜欢库洛洛,不管是看他为窝金流下的眼泪,还是看他被酷拉皮卡殴打时的面无表情,亦或是拍卖会上的疯狂而盛大吊唁,她都不喜欢。

她是三观正常的美少女,于她看来库洛洛是冷静的疯子,标准的反社会人格。她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这样的话“罪恶是无法感知罪恶的”,她想库洛洛或许就是罪恶本身,关于生命,自己的,别人的,其实都不重要。

第一次救他,就像小西骂她的那样没错,她是烂好人,眼见祖国小花朵可兮兮躺在地上要死不活,就算夜再黑,她也做不到假装看不见。

她的念能力为缩时,多用来治愈,就是简单让时间加速流转促使伤口愈合,使用治愈能力后她会因患者伤势的严重程度而进入一到三小时的……呃,瘫痪状态,对,就是瘫痪,躺在那里连手指都动不了,不是瘫痪是什么。大约老天会觉得她这样很无聊,大方恩赐她在瘫痪期内可以感知患者的思想。多奇葩的能力,于是她躺在满天星光下,悲愤的发现自己救了库洛洛-鲁西鲁,从此以后他杀死的每一个人,都有她的功劳。她后悔反省了好几天,想到未来发生的终是无可避免,她亦不过是历史进程中的小小螺丝钉,估计即使出现在漫画里,也是那种富坚连脸都懒得画的可怜人形背景墙123,所以库洛洛是不会早夭的,所以旅团终是会成立的,所以酷拉皮卡的族人和友克鑫的市民还是要死的,她不救他,也会有别人去救,祸害不是要遗千年么。

再见库洛洛时,他没有理由的要杀小迪,她撇着嘴腹诽:看吧,看吧,果然是杀人如麻的强盗头子,连小孩子也不放过,真是没人性。

她没想到在她送别芬里尔时会又一次见到库洛洛,芬里尔救过她的命,指导过她如何使用念力,即使他表现得冷漠了一点,偶尔嘴巴毒得让人牙痒,可她还是感激他。无意中知道他想离开,却不想他真正有勇气去尝试,她觉得或许她从来都不懂得那个常常坐在垃圾堆上发呆的老头。

她没能见芬里尔最后一面,却见到了几乎被垃圾堆掩埋的库洛洛,月光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泛着清冷的光,他像是刚哭过一般那样的伤心绝望,又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死气沉沉。她见过生死,也见过深不见底的绝望,可是这孩子的绝望像潮水般汹涌激烈,铺天盖地的向她涌来让她窒息,她想要离开,怕自己因为他的绝望而心碎。

原来库洛洛也会伤心绝望啊,原来库洛洛也会因为被抛弃而选择自我放弃啊。

月光下英俊的少年脆弱得像是寒风中的渺小烛火随时都会熄灭,她想要逃跑,可是移不开脚。那只是个孩子啊,有血有泪会伤心难过的孩子,她如何能忍心放任不理。

她说:“库洛洛-鲁西鲁,你……可以成为别人的意义。”

少年微微一怔,像是不相信,又像是没听明白,他说:“我……我……我可以……成为别人的……意义?”

“对,一定会有人因为你的出现而让生命变得有意义。”

这是热血漫画没有错,她说的也没有错,可是后来当她坐在病床前望着库洛洛发呆时,她又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因为后来他真的成为了别人人生的重大意义,他是一群强盗的信仰。

怪不得她会遭雷劈,或许就是她的胡说八道使得旅团成立,她之前真心认为老天是因为手抖劈错了才劈到她,现在她更为真心的相信老天劈她太轻了。

她没有自大得认为自己是绝世白莲花,是上天安排来拯救库洛洛堕落灵魂的圣母玛丽亚,穿来之前她连鱼都没杀过,可是在这个异世界里,她也因迫不得已杀过人。杀人就杀人,即使再多的理由也洗刷不掉手上沾满鲜血的事实,她连自己都拯救不了,更不可能成为谁谁谁的阳光照亮谁谁谁的灵魂。

她决定从此以后要远离库洛洛,所以她沉默的看他离开,明明知道他有可能再次崩溃。

瞧,她已经变得这样恶毒。

(九)寻仇

医生历来是自带光环的职业之一,哪怕是在流星街,而清玲的治疗结果一向不错,不止在F区,甚至是在整个流星街都小有名气。

曾经她所知道的流星街居民只有旅团,她曾以为所有流星街的人都是亡命之徒,其实才不是,如果可能人人都想活下去,享有权势的那些人更是想活得长长久久。

所以她的生活并不差,特别是一年前救过某个住在B区的大佬后,来寻她治病的人档次大有提高,连着生活水平亦有了质的飞跃。

她没有想过:医生也会得罪人。

面前站着三个男人,领头的是个刀疤脸,另外两个一个秃头,一个胖子……活脱脱的龙套形象,秃头的刀架在小迪的脖子上,克利切被胖子一脚踢飞现在还没回来。

主角对龙套,龙套死;那么当龙套对上连脸都懒得画的可怜人形背景墙123时又是怎样的结局?

对了,清玲还有一个秘密,她治疗后的一到三小时会瘫痪……然后一到三天内会无法使用念能力,好巧不巧,为救库洛洛她现在一点念力都没有。

大约上帝想要纠正之前犯的错误。

龙套们很是有职业道德,听他们絮絮叨叨讲了半天,清玲总算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人家。

她救了他们老大的仇家。

这理由……好吧,坏人做事从来不需要理由。

在没有念力的情况下以一敌三胜算虽然不大,但是逃跑应该不难,可小迪要怎么办?

“玲,你快走,不要管我。”

小迪很勇敢,但是没有实力的勇敢,下场就是被狠狠甩了一巴掌,那巴掌打得小迪的脸偏向一旁,白净的肌肤迅速浮起五个深红的指印。那一定很疼,清玲的脸白了白,心抖了又抖,可小迪居然没有哭,她扭过红肿的脸口齿不清的说:“玲,你快走,别管我。”

这个被她捡来的孩子,这个经常对她撒娇,经常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姑娘,天真无辜的常常让清玲忘记,小迪其实是流星街的孩子。

这个只有四岁的孩子对她说:玲,你快走,不要管我。

是因为已经习惯被遗弃吗?

清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可是这一刻那种熟悉的酸涩从心底涌出,她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带着小迪、带着小西,带着克利切,永远永远离开这个见鬼的流星街。

慢慢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酸涩,手心里的手术刀握紧松开再握紧。

胖子堵在门口,冲出去的可能不大,清玲垂下眼:“对不起。”

(十)我也是你捡来的

清玲跃起来冲向守门的胖子,胖子眼神阴冷不躲不闪一拳轰向清玲,清玲却中途变招,一脚踢向刀疤脸,手中的手术刀甩向秃头。

银色的光没入秃头的眉心,不等红色的液体流出,清玲已将小迪扯过来护在身后。

秃头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上,“你放弃了唯一可能逃跑的机会,就为了救这个毫无用处的孩子?”刀疤脸看着倒下的同伴,对于清玲的行为作出评价:“真蠢。”

清玲笑笑,“不是说‘我们不会拒绝什么东西,所以也别从我们手上夺走什么’吗?她是我捡来的,就是我的。”

“那么……你们就一起去死吧!”

刀疤脸抽出刀狠狠劈过来,清玲在心底叹息,为什么龙套的身手这么好?狼狈的扯着小迪躲开,顺便踢过身边的椅子砸过去,听到木头散架的声音有点心疼,好不容易才捡到并修好的椅子呀。虽然躲得辛苦又姿势难看,好歹还是躲过刀疤脸的两波攻击,第三次的时候慢了一步被踹到右腿,没有硬的保护清玲觉得骨头都要断了,揉一揉被踢疼的地方清玲捡起一根椅子腿慢慢站了起来,大约感觉胜券在握刀疤脸并没有持续进攻,他拎着刀看着清玲,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清玲又默默叹口气,光应付这个刀疤脸就已经很辛苦,而旁边的胖子还没有加入战斗。

椅子腿被扔向刀疤脸,闪烁的银光飞向堵在门口的胖子,刀疤脸用左手挡住椅子腿,右手的刀截断那闪烁的银光,轻薄的手术刀被劈成两段,一段插在地上,一段落在地面。

哗啦啦——

清玲打破窗户将小迪推出去,“去找小西。”

风透过窗吹乱发丝,清玲转过身背靠在窗户前盯着两个要命的龙套努力使呼吸平静下来,手无寸铁的她还能坚持多久?她想:大约坚持不到小西回来吧。

“你救人之前没想过先救你自己吗?”

沉甸甸的刀夹着劲风迎面劈来,呼吸仿佛都要被夺去,清玲侧转身体在刀锋划破皮肤前堪堪躲开,然而不给她休息调整的时间,第二刀、第三刀,一刀快过一刀的袭来。左躲右闪,没闪开,浓艳的血一滴一滴掉落在地板上,带走身体的敏捷性。

她还能闪躲几次?恐怕不会超过三次。

清玲谨慎的倚着墙站起来,左腿的伤口又深又长,不碰都疼得要死,她只好斜着身体将全身的重量放在右腿,慢慢吐出胸中的浊气。

不到最后一秒钟,坚决不放弃。

这是流星街教会她的。

刀再度袭来,这不是最绝望的,绝望的是看到原本守在门边的胖子慢慢走进来,他手中拎着的不停扭动挣扎的小迪。

撑着墙滚到一边躲开攻击,散落的木片刺破手掌,她努力让声音平静,“救人的是我,和她没有关系,放她走吧。”

“好啊。”胖子微笑,和气的像是以前小区门口卖豆浆的大叔,可是下一秒他捏断了小迪的右臂,笑容未变仍旧那么的和气 。

小迪的手臂以诡异的姿态无力的垂下来 ,那个四岁的孩子明明痛到浑身发抖五官扭曲,可她扬起微笑对她说:“玲,我不一点都不痛,你快走。”

从胸口涌出的感觉是什么?炽热、酸涩、疼痛、憎恨,眼泪疯狂的溢出眼底,她有多久没有流泪了,她以为她已经见惯了生死,可以漠视生死;她以为她已经足够坚强到不会再软弱哭泣,但是当那个四岁的孩子忍着痛让她快走时,她发现自己仍是六年前那个掉落异大陆的平凡少女,或许她可以漠视生死,但却不能对杀戮无动于衷。

“她说一点都不痛呢。”胖子单手拎着小迪,微笑望着清玲,另一只手握住小迪的左腿。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一次呢?”

没有人回答,那个小小的孩子咬着下唇昏死过去,像个破碎的布娃娃被胖子提在手中,汗水打湿了她苍白的脸,鲜血自咬破的嘴角滴落,一滴一滴掉在地板上,刺眼的红。

“呀,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胖子仍旧在笑,说话的同时伸出手去抓小迪的左臂,“我来叫醒她。”

“你再也没有机会了。”跌坐在地上哭泣的少女突然以惊人的速度跃起扑向正准备施虐的胖子。

“艾伦特,小心——”刀疤脸瞠大眼一边提醒同伴一边将手中的刀甩向清玲。

胖子松开手里的小迪,怔怔捂住脖子,笑容还停留在脸上未曾消退,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肥胖的手指中露出尖细的木棒,他那么用力却也止不住血液的喷涌。

清玲接过小迪,身体却被人狠狠撞向一边,她努力将小迪抱在怀中护住她的手脚免受冲击。

飞驰的刀要怎么才能停住才能不去伤害想要保护的人?

没有人教过库洛洛,可是身体已经先于理智做出了选择。

挡在清玲身前的少年单薄而瘦弱,可是他却张开双臂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清玲与刀疤脸之间。

飞驰的刀要怎么才能停住才能不去伤害想要保护的人?

如果无法让它停住,那么就用身体挡住吧。

“哈哈哈,又来了一个送死的。”刀疤脸怒极而笑,他们三个人对付一个少女和一个孩子,却接连死了两个同伴。“抱歉,低估了你的能力,现在我要认真的……杀死你们。”

黏腻的血顺着肩膀滴落,库洛洛右手捂住被惯穿的伤口,平静的扬起脸,“我不会让你再伤害她。”语毕,他猛然抽出插在右肩的刀反手劈向刀疤脸。

浓艳的液体划过半空,你的,我的;像是盛开的花,美丽的,芬芳的;被腰斩的身体重重倒地,惊讶的,不甘的。破碎的尸块、完整的尸体、奄奄一息的人浸泡在鲜血中,库洛洛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上的血迹,不久之前他还以为这里是天堂,转瞬便成为修罗场。

肩膀的伤很重,血止不住的从伤口涌出,哗啦啦像是坏掉的水管一般。力气和意识在慢慢抽离,那个哭泣的少女捂住他的伤口,她的手指那么软,她的动作那么温柔,他想知道她的眼泪是不是为他而流,慢慢的抬起手臂抓住她的手,聚集起仅剩的力气,幽黑的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少女,他问:“我也是你捡来的,你为什么……为什么……放弃我……”

(十一)秘密

你的光已经来到,耶和华的荣耀发现照耀你;看哪!黑暗遮盖大地,幽暗遮盖万民,耶和华却要显现照耀你,他的荣耀要现在你身上。万国要来就你的光,君王要来就你发现的光辉。(旧约-以赛亚书 第六十章 锡安的荣耀)

库洛洛问:“我也是你捡来的,你为什么……为什么……放弃我……”

黑漆漆的眼,那样平静,藏住了怨怼与哀伤。

清玲哭泣:“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莹白色的气绵绵不绝的包裹住清玲全身,暗蓝色的发丝在身后无风飘舞,清玲的时间仿佛被压缩了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伤口愈合,头发变长,身体和容貌渐渐褪去青涩,原本宽大的衣服变得合身,直到她从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渐变为二十多岁的成熟女子,那些包裹着她的气才消退。

“玲……你……”小西一怔望着炼狱一般的小屋,瞬间便明白了前因后果,他眼神微暗抿紧了唇,“我来晚了。”

清玲没有说话,她跪坐在库洛洛身前双手覆盖住他肩膀的伤口,源源不断的念力自她的手掌传入库洛洛的身体,直到血液停止外溢,切断的肌肉慢慢连接生长,血肉模糊的伤口开始愈合长出粉红色的皮肉,她才移开双手。然后,她又分别握住小迪断掉的手脚,随着念力不断的消耗,清玲的容颜亦生出了变化,头发短了一点,容貌年轻了一点。这才是她最大的秘密,盗贼医生才是她的能力,愈合一个伤口要多久?一个月?那好,我来治愈你,仅要一分钟,而你把你的时间给我。一个人能活多久?不知道,或许一百岁,或许下一秒便会被陨石砸到一命呜呼,我能杀死你,也仅要一分钟,而我要把我时间还给你。救一个人得到的时间为伤口愈合的时长,杀一个人损失的时间为七年。

我不喜欢杀人,其实也不怎么喜欢救人,因为镜子里的脸总会发生变化,过于频繁的变化会让我忘记我曾经的样子。

如果我都忘记我自己,那还有谁记得我?这个世界这么冷漠残忍,我自己一人要如何支撑?

遇见芬里尔,教会我生存与念力;遇见小迪与小西,与我相依为命;其实这个世界也没我以为的那么冷漠残忍,我不想遇到主角们,也不想遇到配角们,毕竟我只想做个幸福的路人甲。所以我下意识的远离库洛洛,那个冷血的强盗头子,可是我无法推开眼前这个挡在我身前以身体为盾牌保护我的少年。

推不开就不推了,关于未来?管他呢。

(十二)收留

清玲醒来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雨珠滴落在屋顶噼哩叭啦跟炒豆子一样,有人正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她的脸颊和手臂。

她以为是小迪,张开眼却看到神情不善的小西,他拿着毛巾力气大得像要擦掉她一层皮,她怀疑她之所以会醒过来多半是因为疼痛。

“好疼。”

“活该。”小西眼神凶恶,但到底放轻了手上的动作。“你就不能不管闲事吗?”毛巾上都是血,小西拿去洗一洗回来继续帮她擦头发。

遇到热水干涸的血液融开腥得要命,她还穿着一身血衣,没人帮她换下来,想来小迪太小,而这两个少年大约是因为害羞。

想到未来的变态和强盗头子会害羞,清玲就忍不住想笑。

“笑什么?”小西不解。

“呃……活着真好。”即使代价如此惨痛。

小西用毛巾润湿她的头发,一点一点帮她清理掉干涸的血块,酒红色的眸子专注的盯着手里的毛巾,“清玲,我一定会带你离开流星街。”

“好。”清玲不解,这样可爱的男孩子是怎么成为后来的大变态呢?难道她是穿到了猎人的平行世界,在这里西索不变态,库洛洛是知恩图报的好少年?“小西,我要喝水。”

杯子里的水不冷不热温度正好,“小迪和库洛洛呢?”

“在下面打扫房间。”小西顿了顿,语气迟疑,“那个库洛洛……”

“怎么?你认识?”

“嗯,在D区见过,听说两个月前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念。”

小西的情报果然很乏味,当然如果他介绍一个人从这人的兴趣爱好开始,会更让清玲觉得奇怪。

“难怪念力那么弱。”清玲暗暗咂舌,强盗头子果然天赋异禀。

“你要收留他吗?”

清玲抱着杯子迟疑了一下,想到眼神幽黑的少年平静的质问她,我也是你捡来的,你为什么……为什么……放弃我……

她叹口气,“如果他愿意留下的话。”

小西不语,认真的抹擦着她被血渍包裹的头发,约是血渍太过顽固,小西失了耐心扯得清玲哇哇呼痛,终于小西把毛巾丢给她,“你还是去洗澡吧。”

清玲摸摸被扯痛的头皮,发现被揪掉好几根头发,她恨恨看着小西离开的背影,果然是传说中的变态,这阴阳怪气的个性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卫生间里用做浴缸的旧木盆已经放了半盆水,清玲立马原谅了小西的喜怒无常,毕竟如此一个体贴的变态还是有点可爱的。

“等下。”库洛洛拎着一个蒸气氤氲的旧桶过来,“小迪说你洗澡要用热水。”少年垂着眼,大约心里是不屑的,F区的贫民要洗热水澡,的确是又奢侈又矫情。

“谢谢啊。”清玲笑笑,望着少年的侧影,“那个……如果你……你愿意留下吗?”

库洛洛蓦然转过脸,手中的桶倾斜开来溅出的热水浸湿衣襟,他却仿佛没感觉到烫,眼底光华璀璨,可只一瞬那光彩随即消失,他木着脸问:“为什么?”

“呃?”清玲不解,他之前不是很生气她丢开他,很想留下来吗?

“如果是因为我帮你挡过一刀的话,那不必了。”他转开脸将剩下的水倒入浴盆,“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

流星街也讲报恩吗?清玲有些疑惑,但目前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我之前把你当成另一个人,那个人又冷酷、又残忍……不,那个人是特别冷酷、特别残忍、特别没人性,我特别讨厌那个人。”语毕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啊,把你当成他。”

库洛洛抿抿唇,“我真的可以留下来?”

“当然。”

“一直留下来?”

“嗯,留到你想离开为止。”

库洛洛拎着空桶慢慢走出浴室,“那个人是谁?”

清玲一怔:“就是……就是很讨厌的人。其实,你一点也不像他。”

(十三)现世安

斑驳的镜子照出模糊的样子,一瞬间老了十多岁的清玲很是郁闷,这一下或许要让小西和小迪他们改口叫她阿姨了,至于为什么没把库洛洛包含在内,清玲很怂的承认,她没胆量。后来想想之前小西小迪也没有叫过她姐姐,她突然很真心的觉得:其实流星街的孩子挺没礼貌的。

脱掉身上的血衣,先用少量的水冲洗掉头发上的血渍才泡进桶里,温热的水漫过肌肤,清玲舒服的想叹气,可突然想到龙套三人组未能完成任务,那么会不会还有后续?那么要不要搬家呢?

瞬间没有泡澡的心情,清玲快速打了遍肥皂冲洗干净后穿好衣服走出浴室。

客厅已经被很仔细的打扫过,尸体被丢了出去,血渍被洗涮干净,打烂的桌椅也已经被小心钉好。库洛洛坐在重新钉好的椅子上用一块很旧的布擦拭一把很眼熟的刀,小西跷腿坐在窗台上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克利切看见她摇晃着尾巴一瘸一拐的跑过来,而小迪看见她眼眶一红扭头跑出门外。

清玲不明所以,看看小西,又看看库洛洛,这次她终于看清楚了那把刀,清玲感觉左腿隐隐抽痛,随又将脸转向小西:“小迪怎么了?”

小西慢慢转过头,金子似的阳光洒落在他肩头,他的笑容清晰又遥远,“我怎么知道。”

清玲气结,转身去追小迪,她确定了,西索那个家伙肯定是从青春期开始变态的。

小迪并没有跑远,她躲在屋子外面一处不大的垃圾堆后面,清玲走过去的时候小迪正在哭,小小的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一抖一抖呜呜的哭,像是只可怜兮兮的小兽。

清玲蹲下来轻轻摸着她的头,小迪的头顶的头发柔软得似绒绒得蒲公英,“是不是小西趁我睡着又揍你了?”

不答,仍旧哭得专心。

清玲想了想又道:“难道是库洛洛欺负你了?”

仍旧不答,继续哭。

清玲再接再厉:“是不是上次小西说会给你带葡萄,而他没做到?”瞧见小迪的哭声未止,她知道她又猜错了,可是四岁的小孩子还会为什么而哭泣呢?

克利切追出来坐在她脚边,亲热的用脑袋拱拱她,她瞧见克利切的右腿肿得厉害,下意识的伸出手抚向它的患处。

“你敢给这只笨狗治伤,信不信我立马把它炖了 ?”小西慢慢走过来,酒红色的眸子带着凉气,漫不经心的掠过她以及哀怨的克利切。“不能保护主人的狗,不如宰了吃肉。”

狗狗是人类的朋友好不好?清玲腹诽,下意识得将克利切揽在身后。

“如果你不能变强,那么下一次你可能真的会害死她。”小西的眼神最在落在埋头哭泣的小迪身上。

“她还是个小孩子。”清玲不同意,在她的世界四岁的小朋友才刚刚上幼儿园中班,能够自己吃饭上厕所就是成就,相比较而言小迪已经能干太多。

“清玲,这里是流星街,你不能无时无刻保护她,她必须快速成长。”

清玲沉默,是啊,她又忘了,现在是在流星街,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仇人。

“我要回去了,最近你们小心点,还有……”小西顿了顿,“你最好把脸遮一遮。”

对啊,样子一下变化这么大的确太诡异,清玲受教。

少年的步伐不疾不徐慢慢消失去转角,清玲突然福至心灵,“小西——”

小西停下偏转过脸,精致的眉毛挑起,嘴角轻抿。

“千万不要做傻事。”

少年唇角慢慢扬起,却没有说话,转过身举起右手随意的挥舞两下后继续前行。

这个变态会长命百岁的,清玲安慰自己。

“这里是流星街,你不能无时无刻保护她,她必须快速成长。”

清玲承认小西说的是对的。

实力,这才是立足流星街的根本。

之前她从未认真教过小迪什么,她总是自以为是的认为有她在小迪不会遇到大的危险,如今用苛刻的眼光来看,小迪相较于流星街的孩子有些太过天真。

这种天真在流星街是致命的。

她长长叹息,如今她要亲手扼杀一个四岁孩子的天真,这不是她愿意做的事,可她更不愿意小迪遇到危险,或许到了系统的教小迪知识与技能的时候了。

(十四)选择

止住了哭泣的小迪,一反常态的安静,清玲用尽办法也没能哄她开口说话,这让她感觉挫败。

晚饭后库洛洛与小迪抢着去刷碗,俩人在厨房里嘀咕了半天后,小迪走了出来,眼睛红肿仍能看出哭过的痕迹,可神情却很平静,“玲,我想去洛非克斯学院。”

清玲觉得嘴里发干,下意识的就想反对,可她看小迪的表情知道对方的认真,“是因为这次的事吗?”

“如果不是我,你可以走掉的。”小迪垂下眼,嘴唇微微发抖。

“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清玲走到小迪面前蹲下来摸着小迪的头发,“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不是这么算的,没有你我根本活不到现在。”小迪后退一步,避开清玲温暖的掌心。

“那要怎么算?我们是一家人,其实根本不用算的。”清玲跟进一步,温柔而坚定的按着小迪的肩膀,手掌下的小姑娘微微颤抖。

“玲,你不知道当我醒来看到你满身是血一动不动的时候我有多害怕,比那个坏人折断手脚的时候更害怕,要是……要是……我真的好害怕……”小迪扬起脸,开始时还能控制语气,可渐渐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到后面干脆抱住清玲嚎啕大哭。

“别怕,别怕,你看我不是没事吗?”抱紧哭到浑身颤抖的小迪轻声安慰,可这个孩子却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她蹲得腿都发麻,哭到精疲力尽,哭到抽抽嗒嗒睡了过去。

“这两天她一直在哭,她很自责。”库洛洛早已洗完碗,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捧着一本破旧的《圣经》在吵闹的哭声中看得专注。

“所以呢?”清玲抱起小迪,双腿麻木刺痛到不敢动。

“她是认真的。”

“那里是洛克非斯,她才只有四岁。”清玲不觉提高声音,“说是学院可谁不知道那里是培养杀手恶徒的地方。”

“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这是流星街仅有的选择。”库洛洛合上书页神情认真而平静,“她必须自己保护自己。”

“可是……可是……”清玲知道库洛洛说的都对,她对小迪的保护已经不利于小迪的成长,她总是说总有一天会离开流星街,然而六年过去了离开的事情还是半点眉目也没有,她不知道会不会六年又六年,她们还是困顿于此,如果离开的时间太过漫长,小迪的确要学会自保。

“我会帮她,你别担心。”库洛洛的语气里有着教人安心的信服力。

清玲微微一怔,不着边际的想,他欺骗妮翁时也是用这样温柔的语气,“你要怎么帮她?”

“对她进行特训,至少保证她能活着走出洛克非斯。”

(十五)成长

第二天一早,库洛洛便开始了对小迪的特训,天都没亮两人就离开了家,并婉拒了清玲的相随。

屋子空荡而安静,清玲忍不住的胡思乱想,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例如,库洛洛把小迪扔到陌生而危险的区域,然后一脸无辜的告诉她,小迪是因为内疚自己离开的。

她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谬,但她总是忍不住对库洛洛产生充满恶意的揣测。她心软于库洛洛绝望的询问,感动于库洛洛不畏生死的相助,可心软感动过后,她对他的不信任重像是埋在土里的种子随时都会发芽生长。

傍晚的时候,库洛洛和小迪踩着夕阳归来,库洛洛还好,而小迪鼻青脸肿衣服上满是污渍且破了好几块,清玲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你们……”

“没事。”小迪笑,牵扯到伤口,笑容有些扭曲,但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

清玲想了想还是决定保持沉默,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好。

库洛洛每天带着小迪早出晚归,小迪十有八九是带着伤回来,既不喊痛也不喊苦,爱笑爱撒娇,仿佛性格也变回从前。

库洛洛沉默的时候居多,大多数时间在看书,各种类型的书籍都能看得津津有味,某天看到他捧着一本催泪的爱情小说在看,清玲不由好奇问了一下读后感,库洛洛认真道:“很无趣,男二号太没用,明明喜欢女主角却放她离开,实在太笨了。”

这是多扭曲的观点啊,清玲忍不住道:“那是因为他知道女主角喜欢的人是男主角,真正的爱情是放手成全对方的幸福。”

库洛洛很认真,“那么男二不是太可怜了吗?他的幸福谁来成全?”

清玲默了默道:“总有一天他也会遇到他的真爱。”

库洛洛断然道:“不会的,人的真爱只有一次。”

清玲没有断然否认,“对啊,所以男二对女主的喜欢只是迷恋,等他遇到对的人就会懂得。”

库洛洛淡漠微笑,“那只是退而求其次的替代。”

清玲腹诽,十岁的小破孩知道什么爱情呀,看漫画二十六岁的库洛洛也是不懂爱的人吧,“那你觉得故事的结局应该怎样呢?”

库洛洛毫不犹豫,“杀掉男主角,女主角就会回心转意了。”

清玲嘴角抽搐,“我觉得不会。”

小西回家的频率也高了一些,更是添了奇怪的爱好,用扑克牌叠塔。晕黄的灯光下他安静、专注、不厌其烦,清玲嘴角抽搐,莫名就觉得下一秒钟扑克牌会变成凶器飞过来。

生活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缓慢的继续,没有人再来找清玲的麻烦,因为那个会找麻烦的人死在了C区的寓所。听说现场十分血腥,鲜血浸透了床垫滴滴答答淌了一地,身体被切成数块整整齐齐码在床上堆成人形,密封的房间窗门紧闭,没人知道凶手是谁。

可清玲隐隐约约觉得,她知道是谁干的。

(十六)我没杀他

法路斯的死在流星引起很大的轰动,虽说他只是个稍稍入流的小头目,可是死状之惨,在流星街亦不多见,最后甚至惊动了长老会,与法路斯七拐八拐微微扯上点关系的艾莫长老派出私兵调查案件。

F区离C区太遥远,并未被列为重点调查区域,况且法路斯仇家重多,一时之间案情也难有进展。

清玲他们的生活一如往昔,平静到稍显无聊,可毕竟还是与以往有所区别,无数次欲言又止后,库洛洛忍不住先说起这件事,他的陈述很短,只有五个字,“我没有杀他。”

“你的衣服上很多血迹。”清玲低下头揉搓着细白的手指,她这样说实是客气,实情是库洛洛的衣服如同被血浸泡过一般。

“我到那里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令人信服的诚恳语气,带着少年嗓音中特有的清澈声线,“所以我只好把他切碎又拼好。”

清玲蓦然抬头,不自觉的瞠大双眼,这样残忍的事情,怎么可以用这么无辜的语气说出。

“我做错了吗?”白衣的少年微有困惑,神情纯真如天使。

清玲只觉得冷,寒意从心底升起浸漫过每寸神经,“他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那样对他的身体?”

“就因为他已经死了,只能拿尸体出气。”语气里遗憾颇浓。

“库洛洛,这样是不对的。”清玲不想做圣母,也觉得说这样的话对库洛洛毫无作用,可还是忍不住,“我们杀人是没有选择,可不该将虐杀当成乐趣。”

库洛洛望着面前苍白颤抖的少女,他总是会忘记她那些奇怪而好笑的坚持,他也并不明白主动杀人和被动杀人的区别,相反他觉得在危险成为威胁之前顺手解决更为明智,可似乎他这一次的行为带给她很大的困扰,让她寝食难安。

想了想后,他微笑着道:“我以后不会了 。”

清玲有点发蒙,库洛洛不该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他会不会是在骗她?可就算他是在骗她又怎样?她有胆赶他走吗?答案是没有。

虽说她目前的实力在库洛洛之上,可说到杀人,她与库洛洛对决未必有赢的把握,毕竟她没想过要伤害他。

清玲叹气,小西说的对,她就是个没用的滥好人。

(十七)夜访

当敲门声在夜里三点响起的时候,清玲迷迷糊糊醒来,以为是在做梦,克利切低叫着跑开,接着她就听到窸窸窣窣的下楼声。

今天小西也在家,最近他常常回来,大约是觉得这一屋子的人太过废柴难以自保。他会讲一些控制念的方式方法给库洛洛和小迪,三个人凑在一起小声说话的样子很是和谐,怎么也想像不到后来的小西与库洛洛不死不休的战斗。

楼下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语气充满不耐烦的是小西,想必是想赶人,清玲不放心披着衣服走下楼。

“医生已经休息了,你明天再来。”客气、冷淡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声音是库洛洛。

“人命关天,无论如何也请医生辛苦一下。”这个声音清朗而温暖,更是难得的有礼貌。

“流星街的人命从来不值钱。”小西讽刺的扯扯嘴角就打算关门,来人却先一步抬手撑住要关的门,小西脸色陡变,“你是谁?”

“我只是来求诊的普通人。”见小西不再强行关门,来人亦松开手。

“生病的是哪位?”清玲一手抓着肩上的外套走向门边,“小西让客人进来吧。”

小西看着睡衣外披外套的清玲,面色不善道:“你怎么穿着睡衣就出来,不知道现在变态很多么?”

呃……清玲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包裹严实的睡衣,三更半夜被吵醒穿着正装出来才奇怪吧,一个喜欢四处洗澡露肉的人怎么好意思嘲笑穿睡衣的人。

“你先去换衣服。”小西不动声色的挡在门前,语气坚决。

清玲知道争论也无用,乖乖去换衣服,反正看情况也难继续去睡觉。“好,但你要有礼貌。”

小迪克利切站在楼梯口,“怎么了?”小迪上前牵住她的手,“玲,下面是谁?”

“病人家属,没事,你们去睡觉吧。”

(十八)出诊

苍白的灯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种不真实的青白色,夜访的客人前放着一杯清水当茶。

“医生不出诊,要看病就请病人自己过来。”小西微笑道。

“我们玲不出诊,你喝完茶就请回吧。”小迪笑容更是天真。

“抱歉,病人伤情严重,清玲医生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随我走一趟。”客人语气彬彬有礼,但态度却是不容拒绝。

礼貌的谈话暂告一段落,小迪苦恼的抓抓头发,转过脸问:“小西,你不能把他扔出去吗?”

小西十指交叉放于桌上,闻言看着自己的指尖,微微叹气,“好像不能。”

“这个家伙很强吗?加上我和小库也不行吗?”

“也不行。”

小迪泄气,嘟着嘴巴道:“那就没办法了,你还是自己走吧。”

客人有张无害的娃娃脸,面对种种不礼貌的礼貌也只是好脾气的微笑,“这也不行。”

客厅陷入沉默,库洛洛一直没有说话,自从坐下来开始便保持着双手环胸的的姿势冷淡的打量着来人,这个看起来无害的年轻人,有着异常强大的气场,是个不容易对付的家伙。

清玲换好衣服,看到客厅里的情况觉得很欣慰,知道客人来了要倒茶,果然开始变得懂事了。

“医生,有个人受了很严重的伤,希望你能救救他。”客人站起来微笑,有种阳光大男孩的亲切,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清玲压住心底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病人受伤严重不能移动吗?”

“那倒不是。”客人略带歉意,“病人的身份特殊不便登门。”

“哼,希望死神上门时他有力气开门。”小西不悦,阴阳怪气道:“医生今天没心情治疗,让他等着吧。”

貌似上次的仇杀事件后,小西隐隐流露出家长般的专制,以前只是唠叨,现在会直接帮她做决定。

“小迪你带玲去睡觉。那位客人走的时候别忘了关门。”

小迪听话的爬下椅子走过来拉住清玲的手,“玲,别理这个人,你以前不是说过吗,半夜来的不是变态就是采花贼,这个人肯定是其中之一。”

小迪的童言无忌让清玲有种想挖个洞钻进去的无力感,她觉得她以后要注意一下在小迪面前的言行,果然礼貌什么的都是错觉。

清玲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只在家中进行治疗,您可以带着受伤的朋友过来。”她的情况特殊,为免暴露的风险从不外出诊治。

谈话到这里再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小西与库洛洛同时站起来挡在清玲与客人之间。以前从来没有因为拒诊而打过架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要破例。

清玲在心底叹气,流星街就是这么个一言不合就要用拳头说话的破地方。

“还请清玲医生破例一次。”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行动,又是如何绕开挡在面前的小西与库洛洛,只是眨眼之间他便来到清玲面前,脸上仍旧带着亲切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清玲知道,打是打不过的,聪明的人应该在对方没见有翻脸前乖乖妥协。

她深吸口一气,很快作出决定:“小迪你和库洛洛两人看家,小西你陪我去。”

“玲……”小西迟疑,刚才关门被阻时他就发现对方出乎意料的强,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没事,这个人好像不是坏人。”清玲安慰的握住小西的手,小声道:“只是去治疗,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小西抿抿嘴唇,好半天后小声嘀咕道:“我不喜欢这个人。”

清玲笑笑,忍不住就想摸摸小西的头,这样孩子气的变态实在是可爱。

“清玲医生可以走了吗?”被晾在一边的客人适时插话道,以他的能力应该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可他的态度仿佛那些诽议与评价说的并不是他,仍旧温和有礼。

(十九)尼古

泼墨似的夜色里,一辆吉普车车灯闪烁。拥有车子的病人看来来头不小。

“清玲医生,请上车。”客人绅士的拉开车门。

清玲迟疑,“要不要蒙着我们的眼睛?”免得知道太多最后被灭口,小人物的自觉向来是安全第一。

客人一怔,继而掩唇轻笑,“清玲医生不用担心,我会负责安全将你们送回来。”

为掩饰尴尬,清玲摸摸鼻子,“叫我清玲就好。”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尼古。”

尼……古……

清玲脚一滑险些摔倒,幸好被拎着药箱的小西眼明手快的扶住,她有些难以置信的扭头看着娃娃脸的青年,这长相加这个名字,不会就是那个人吧?

说好的神秘呢?说好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呢?他在流星街做什么?

“你知道我?”尼古的眼中带着深思。

“没有,不知道,没听说过。”清玲一脸严肃,否认三连发。

尼古没再多问,车子飞驰着穿过高大的垃圾山,曲曲折折七拐八拐,随着时间的推移,垃圾山的减少,建筑物也越来越完整精美,最终车子停在一栋盛开着蔷薇花的巴洛克风格的小楼前。

从未进入过核心区的清玲暗自咂舌,这样的房子即使在流星街外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居住,她倒真有点好奇受伤的人是谁。如果真的是某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不知道能不能用放行令做诊金。

小楼的守备很是森严,每一层都有人守卫检查。

“你的药箱里竟然只有手术刀和纱布?”

“呵呵,毕竟这里是物资匮乏的流星街嘛。”这真是万能的理由,或许下次她应该捡两瓶过期药放药箱里糊弄人。

药箱被检查过第四次后,在层层不信任的目光里,清玲三人终于到达四楼最里间的卧室。

揭开天鹅绒的幔帐,层层羽绒垫中静卧着一名沉睡的美少女,闪烁着流金般光泽的长发,细白如新雪般的肌肤,玫瑰般娇艳的容颜,仿佛是童话里沉睡的公主,只需一个吻便可以唤醒。

可惜没有童话,王子也不是能治愈一切的神药。睡美人是不是公主不好说,如果真要形容也该是断臂的维纳斯。

“这个很难治。”清玲看着床上的美少女,又看了看被小心安放在一旁的断臂,忍不住嘴角抽搐,她还是不太习惯这种血腥的美感。

“这么说可以治喽。”强化系的人总是善于抓住重点。

“报酬呢?”

“报酬不成问题?”

“离开,我要带着我的家人离开流星街。”

(二十)离开的希望

“离开,我要带着我的家人离开流星街。”

水晶灯的璀璨光影仿若全部落入少女的眼中,绚目的教人移不开目光。

“为什么呢?”

“大约……流星街外不会有人半夜武力威胁医生出诊。” 少女垂下睫毛掩住满眼星光,明秀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

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尼古莫名觉得失望,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声说道:“你会如愿以偿的。”

这么容易?清玲吃惊骤然抬起头望向尼古,尼古已经转开脸看向沉睡的少女,“治好她。”

少女的断臂处覆盖着浓厚的气,既止了血又防止肌肉的萎缩,一旁的断臂也被气包裹,鲜活得如同刚被斩下。

所谓的治好,当然是要恢复如初。

驱赶掉闲杂人等,以念力为针线,经脉血肉对应缝好,随后将念力注入缝合处,将毁损的身体一点一点修复,这是漫画里玛奇的绝招被她借来使用。气息流转,狰狞的疤痕肉眼可见的长出新鲜的血肉,苍白失血的肌肤重现粉嫩的色泽。

“够了。”小西皱眉伸手隔开清玲与沉睡的少女,“别显得太能干。”

全神贯注的清玲被这么一打扰,外泄的念力倒流回体内眼前金星乱冒,哇的喷出一口鲜血,随即软软倒在一边人事不知,最后的记忆是小西惊慌失措叫她的名字。

原来她的治愈不能中途被打断。

(二十一)放行令

清玲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没有鲜血也没有死亡,都是普通的场景,普通的人和事,出生、成长、求学、恋爱,小小的苦恼,大大的甜蜜,然后便是那一道闪着银光的滚雷。很疼,很疼,疼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疼到她恨不得已经死去,可睁开眼却是陌生的异大陆。

那些普通的场景,普通的人和事,仿佛久远得真就像是一场梦,每每想起却仍能热泪盈眶。

心底的酸意满溢出来,她那么留恋的还是永久的失去了。

“清玲,醒醒,快醒过来。”

温热的手小心翼翼拂过她的眼角。

“玲,不哭,不哭。”

焦灼的呼唤,温柔的抚慰,那是新的生活、新的牵绊,她想起自己的承诺,她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她说要带他们离开,离开流星街,去遇见幸福和美好。

吃力的张开眼,喉咙灼痛如被火烧过一般,模糊的看到三张关切的脸,明明全身都在痛,却不知为什么想要微笑。

“我没事。”暗哑到不像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我……”

清玲感觉被人握住了手,这一双手定然不是刚才为她拭泪的手,这一双手太过冰冷,因为痛悔而颤抖不己。

“小西,我没事。”忍着喉咙的干痛,微动手指想要给这一双颤抖的手的主人力量。

“先喂她喝一点水。”被小心的半扶起来,水杯里的水微温适口,虽然还是全身乏力,但能感觉生命的力量被慢慢唤起。

“这么说我们可以离开流星街了。”声音恢复些许清润,她含笑看着床边有些憔悴的三人。

小西缓缓放开了她的手,“是的,你可以离开流星街了。”

(二十一)四选一

镂花的信签纸,居中三个大字:放行令,落款处是长老会的印章。

清玲眼中的欢喜渐渐消失,“为什么只有三个名额?”

“长老会每年只有三个放行名额,今年份的已经全部给了我们。” 小西勉强笑笑,“那个叫尼古的家伙说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可我们有四个人。”失望的情绪蔓延开来,如果他不是尼古,如果他没有承诺,她也不会抱那样大的希望。

“你带着他们两个离开,我留下。”小西语气温柔,“反正我从来没有憧憬过外面的世界。”

“那怎么可以,你们对于我来说是家人一样的存在。”清玲断然否决。“我才不会抛下你。”

家人一样的存在。

什么是家人?

库洛洛并不知道,但他见过他们之间的相处,不是为了食物,也不是为了不被欺负而抱团取暖,他们相互关心、相互信任,可以为对方牺牲自己。他其实很羡慕,即使他赌上性命强行加入他们之中,即使他隐藏起心底的恶,扮演成她不讨厌的样子,可他知道在她心里他和小西还有小迪是不一样的。

失望亦或是绝望,他分不太清楚,只是仿佛又听到芬里尔带着恶意的笑声。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流星街吗?

因为你是被抛弃的人啊。

他也并不憧憬流星街外的世界,可是他想和她在一起。

“其实没有那么难选不是吗?”库洛洛幽幽冷笑,眼神干涸,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真的很难选。”

库洛洛的手被人温柔的牵住,那一双手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可他却像被人施了定身术难以移动半步。

“你说过我可以自己选择离开。”在被抛弃前先说离开,这是他最后的骄傲。

“嗯,但是这一次不行。”

明明在心底告诫自己见好就收,可是嘴巴却违背心意硬要问一句,“为什么?”

“库洛洛,总要离开流星街,你才能遇见幸福和美好。”

(二十二)外面的世界

触手可及的离开机会就那么被搁置下来。

他们都以为清玲要消沉一段时间,然而出乎意料的就清玲的表现很平静与平常无异,反倒是他们有点难以适应。

“玲,别难过,下次我们一定可以离开?”小迪三不五时走过来附赠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们在外面等我,我一定能通过考核得到离开的机会。”小西再三保证。

库洛洛一如往常的话少,但他几乎将指导小迪训练外的时间都用来自己修炼,偶尔也会向小西或清玲来请教。

就一个刚刚学会念力的人来说,库洛洛的进步着实有些吓人,清玲的眼神不自觉便带了几分敬畏。

“有问题吗?”

“你简直是个天才。”清玲的声音有些闷。

库洛洛迟疑道:“不好吗?”

清玲长长叹气,“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会让普通人心生绝望。”

库洛洛放下心来,“你又不是普通人。”

清玲抓抓头发谦虚道:“我其实挺普通的。”或许是奇怪的世界引发她身体的变化,或许那奇怪的念能力是老天的补偿,毕竟这里可是凶残程度排第一的猎人世界,老天送她到这里一定不希望她很快挂掉。

老天不让她很快挂掉这是真的,可是老天让她早早遇到这些配角们有何深意,清玲着实想不明白。当然,她如果活得够久,应该还是可以看到小杰四人组,只是她想想好像也没有非要看到四人组的理由。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库洛洛补了一句,“为什么你们总想离开流星街?”

清玲微怔,她从不属于流星街,想要离开是理所当然的念头,可为什么要离开,却未曾深想。

“为了幸福和美好?”库洛洛面无表情,“听起来是些虚无缥缈又没什么意义的东西。”

对于一个对生存以外的事情毫无憧憬的孩子,清玲不知道是不是要熬一锅浓浓的鸡汤给他洗洗脑,可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外面的世界有新鲜的空气、新鲜的食物和很多很普通的人,他们有普通的喜怒哀乐,不会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就杀人。”说到后来清玲顿了顿,眼神微黯小声道:“我最讨厌杀人了。”

(二十二)外面的世界

放行令被清玲放在了抽屉的最底层,关上抽屉的时候清玲笑眯眯的拍着破旧斑驳的木头说,“这真像潘多拉的盒子。”

那里装着一些并不实用却被清玲异常珍重的东西,有写满奇怪文字的书本,半新不旧的卡通笔袋、屏幕裂开的MP3,旧的遮阳伞,这些统统装在一个碎花布包里,如今又多了三张放行令。

小西曾问过她这些是什么,清玲怔了怔才答:“我的过去。”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流落到流星街,她有着与这里不符的干净气质,曾经他以为她会活不过三天,却不想她竟然跌跌撞撞一路走到今天。所有她所珍重的都东西都放在那个抽屉的那个碎花包里,如果她喜欢可以随时拎包走人。他一直都知道她想要离开,可这个机会真摆在她面前,她却退缩了,为着这么可笑的理由,共同进退。

她总是在奇怪的事情上坚持,例如承诺。小西觉得这是笨蛋才会考虑的事情,可看她认真的坚持,又隐隐觉得十分可爱。可爱?他被这个词吓了一跳,认识六年她的外貌总是因为杀人救人而变化,但无论怎么变化都是少女的样子,他一直当她是…… 小西手一抖手只几近搭成的塔散落为一堆零乱的纸牌,他眼神诡异的望着清玲,他一直当她是什么呢?

汽车的声音响起时,屋里的人不约而同的进入警戒的状态,毕竟在F区里汽车太不常见。当看到汽车停泊在门前时,小西收起纸牌起身走向大门,库洛洛与小迪很有默契的站在清玲身前,连克里切也坐起来眼神深沉的望着门外。

上次见过的那个叫尼古的男人立在门前捧着一捧向日葵,金黄色的花朵娇嫩的仿佛刚刚摘下,连同着捧花的男人都带着与流星街格格不入的气质。在流星街没有人会欢迎送花的客人,即使鲜花在流星街昂贵异常,可人们更希望收到一块过期面包。但小西知道,清玲那个家伙会喜欢,眼前的男人太懂投其所好。

“又有人要死了吗?”不知怎的,小西瞧他不太顺眼。

尼古温和的微笑,“我只是来拜访清玲小姐。”

心里其实并不欢迎,然而不知怎的,小西却错开身。

清玲看到花果然很高兴,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拂过黄金的花瓣,语气温柔的像梦呓,“我很久都没有见到花了。”

“看见的时候就觉得你会喜欢。”尼古笑容明朗,“其实我一直想来拜访清玲小姐。”

见清玲一脸疑问的挑起眉,尼古认真道:“总觉得清玲小姐好像认识我。”

强化系这可怕的洞察力,清玲有些心虚的垂下眼,“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您,真的。”

“我相信您说的是真的。”尼古微笑,“可我仍然认为您好像认识我。”

我对你儿子更熟,腹诽完清玲猛然意识到,或许她有机会见到小杰的母亲,会不会是上次那位金发的少女呢?八卦之火在清玲心中熊熊燃烧,但很快就熄灭了,远离主角保平安,其实她对小杰的妈妈并没有那么好奇,毕竟小杰自己也已经想开到当米特阿姨是自己的母亲。

清玲无辜的微笑,“您今天来是…… ”

“对不起,答应您的事情我没有做到。”

原来是这样,清玲当然失望,可是三张放行令也已经是非常慷慨的馈赠,她不能不知好歹,“您不用放在心上,原本我连梦想的边都摸不到,可是现在我已经实现了梦想的四分之三……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犹豫的问:“克利切离开也要放行令吗?”

尼古目光复杂的随她望向蹲在地上摇着尾巴的大狗,“我想并不需要。”

狭小破旧的屋子,那两个客气交谈的人,仿佛并不亲近,可小西却觉得,他们身上有共同的特质,那是流星街所欠缺的某种东西,正是那种流星街所欠缺的东西让站在一起的两个人特别相配。

第一次,他开始憧憬流星街外的世界。

(二十三)这样的一生

自从那次以后,那个叫尼古的人经常会来找清玲聊天,他行踪不定有时天天都来,有时十天半个月也不见踪影。

小迪板着脸气鼓鼓的说:“玲,我不喜欢尼古那个家伙。”

清玲觉得奇怪,小迪并不是那种防备心理很重的孩子,而金…… 尼古和小杰一样天生具备很好的亲和力,很吸引动物和孩子,难得会被人嫌弃。

“为什么?”

小迪思考了一下,郑重道:“就是讨厌,没有理由。”

清玲失笑,“那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小迪撇撇嘴角,“我以后也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清铃揉着她柔软蓬松的发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小迪以后会很为很厉害的人。”

以后…… 以后是多遥远的事啊,清玲突然有点遗憾,她知道小西以后会变成一个很厉害的变态,库洛洛会成为冷血的强盗头子,那么小迪会成为怎样的人呢?

如果一切不可改变,那么她出现的意义又在哪里?

或许…… 或许最后他们会分别,主角与配角去过他们波澜壮阔的一生,她与小迪这样人形背景寻个普通小镇过普通人的生活,寻个普通人恋爱结婚,等到白发苍苍的时候跟孙儿们讲故事:你奶奶我曾经认识过很了不得的大人物。

这样的一生,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小迪成为了很厉害的人之后要做什么呢?”

小迪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一脸天真,“杀掉所有欺负过我们的家伙。”

清玲捂住脸,这三观真就很流星街,要想想如何纠正才好。眼光瞄到正在窗下看书的库洛洛,她觉得不好厚此薄彼,虽然明知库洛洛以后的成长轨迹,还是问了一句:“库洛洛,你呢?”

库洛洛微微失神,手指拂过书页上的铅字:你们贪恋,还是得不着;你们杀害嫉妒,又斗殴争战,也不能得;你们得不着,是因为你们不求。你们求也得不着,是因为你们妄求。(新约-雅各书 第四章)

万能的神如此清醒又如此冷酷,原来如何艰难挣扎都不过是妄求。听得询问,他默默垂下眼帘,“我……我先…… 活着吧。”纵使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可是如果活着或许会如她所说成为别人的意义。

清玲甚是欣慰,这个曾经被埋在垃圾山下的少年终于勉强听进她说过的话。

“玲,你呢?”小迪扬起脸。

咳,清玲清清喉咙,正式开始洒鸡汤,“我当然也希望能够活着,如果有可能…… ”她深吸一口气饱含深情道:“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幸福的活着。”

两小只陷入沉默,幸福,那又是什么?

(二十四)飞坦-博通

日子一天天轻飘飘的掠过,自从小迪通过了洛非克斯学院的入学考试正式入学后清玲便总是提心吊胆睡也睡不好,生怕会有学院的工作人员轻描淡写的带来什么不好的消息,她觉得压力很大,当然每天对着库洛洛也是原因之一。

小西一直为D区的负责人迪伦做些见不得人的工作,在流星街里还被称为见不得人,可想而知是多见不得人。清玲从不敢问,但多少也能从小西身上的血腥味猜到一点半点,这个世界有太多她不喜欢的地方,可是除了习惯好像也没别的办法。开始时她还像个老妈子一样追着帮他包扎伤口什么的,他总是满脸嫌弃后来干脆在外面处理好了才会回来。对于不喜欢将真心示人的变化系,清玲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自上次的龙套三人组事件后,小西倒是回来的勤了点,但他实在是忙,有时候凌晨回来清晨离开,她连见他一面都困难。

库洛洛倒是很闲,但这种闲也是表面,因为他也会偶然消失,然后带着食物回来,开始时清玲还会鼓足勇气问他食物的来源,库洛洛只是简单明了的告诉她:“不是抢的。”

清玲欲哭无泪,不是抢的,那是偷的也不行啊。大约是清玲的表情太难看,库洛洛好心的解释了一句:“小西会介绍点跑腿的工作给我。”

未来的两个对头,此时倒颇有些相亲相爱的样子。

清玲知道这种跑腿的工作肯定伴随着风险,但对着未来的强盗头子,她也只能职责所在的叮嘱道:“小心别受伤。”他大概也听不进去。

月末的时候洛非克斯学院会有半天的假期,身为少女家长的清玲很早便起来收拾房间,将小迪的被褥抱在门口的阳光下晾晒,并吩咐克利切守着别被人偷走。

在流星街,路不拾遗是不存在的。

像所有孩子读寄宿学校的家长一样,清玲将家中为数不多的食物清点出来,一整块鸡胸肉,三个发芽土豆,半袋大米、两个洋葱,多是不多,但在流星街已经算得上奢侈,这要多亏她昨天帮隔壁街的恶棍比利接了断腿,比利虽然人品卑劣,但出手至少是大方的,送了她整块冰冻的鸡胸。自从开发出念力缝合术后,她就在外科医生的道路上越走越顺利,再也没人质疑她的手术包里为什么只有手术刀和纱布。

她看了看食材,决定煮咖喱饭,库洛洛在旁帮她削土豆,因为食物的匮乏所以大家对食物异常珍视,都不用她叮嘱,库洛洛很小心的将发芽有毒的部分挖掉,最大程度的保留了土豆可食用部分。谁能想到只懂看书杀人的强盗头子削起土豆来也像模像样。

当小屋里飘起咖喱的香味时,小西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带来一小串发蔫的紫葡萄,清玲解下围裙打着商量让小西瞧着火,她准备去接小迪。

小西懒懒的窝在露出弹簧的旧沙发了,眉宇间微有疲态,“洛非克斯的孩子受学院庇护,没人敢伤害他们的。”

这点清玲当然知道,只要穿上了洛非克斯的制服,便受学院保护,孩子们在学校可以打得你死我活,但出了学校门任何人敢对他们出手,便会受到学院的追杀,受到专门培养恶棍和杀手的部门追杀想就知道有多恐怖。她不是担心小迪的安全,她还是想到自己小时候上幼儿园最快乐的时光除了吃饭就是等妈妈来接她回家,她也想小迪有这种单纯快乐的记忆。

见清玲不为所动,小西知道她大概又陷入了某种毫无意义的坚持,他忍着腹部的不适站起来,一脸嫌弃道:“我陪你去。”

“那正煮的饭怎么办?”这里可不是随便锁住大门就能挡住小偷的地方。

“让他看着。”小西随手一指库洛洛,“没问题吧。”

库洛洛没有说话潦草的点了下头。

出了屋子,克利切摇着尾巴跑了过来,毛绒绒的大脑袋蹭着清玲的腿一脸讨好,小西冲着屋里道:“那顺便也看着点门口的被子别被人偷走了。”

两人一狗慢悠悠走远,小西斜着眼看着清玲道:“你好像很怕那个库洛洛。”

“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反驳快到带着心虚,清玲不自然的笑笑,“哪有?”

小西也不纠结,只是用聊天一般的语气道:“有时候常常觉得你像是认识我们一样。”

清玲干笑,“我本来就认识你们。”

“你知道我的意思。”

她总是在听到熟悉名字的时候不小心露出惊讶,会因为对原著人物的喜恶而不自觉的亲近或疏远,这一点很难瞒过心思敏锐的小西。她决定像个渣男一样,不说话,不否认,也不承认。小西笑笑,“我很少见到拥有很多秘密却又活得单纯的人。”

这算是赞美吗?清玲也不确定,只好继续装鸵鸟,幸好也不用装多久,远远就看到小迪扯着一个和她个头差不多高的小男孩两个人在吵架。

说是吵架,其实全程是小迪在说话,那个藏蓝色头发的孩子板着小小的脸,沉默不语,金色的眸子泛着锐利冷酷的光。

清玲莫名就觉得四肢酸痛,脚步不自觉的就慢下来。

那边小男孩已经很不耐烦的挥手想推开小迪,小迪却固执的扯着他的袖子不松手,小男孩一挥未挥开脸色变得十分可怕,仿佛有冰冷的杀气四散蔓延。

“小迪,闪开。”像是老旧的电脑播放电影,声音追不上动作,清玲听到自己的声音里藏着奇异的沙哑,手中的手术刀唰的飞出去只觉得的慢的似一只摇摇晃晃的蝴蝶,随时都会突然跌落。

摇晃的银色蝴蝶划过男孩子的脸颊,在苍白的脸上留下细碎的血痕,男孩向后跃开一步,细瘦的手指拂过脸上的伤口,他舔掉指尖暗红色的血迹,金色的眸子危险的眯起来打量清玲。

“小迪,过来。”清玲快步走上前伸手想将小迪护在身后,小迪第一次见清玲这样紧张,乖乖的跑向她,不想衣领被人拽住动弹不得。

“你放手,被你抢走巧克力我不要了。”小迪脸胀的通红挣扎着想摆脱控制,“你放手,飞坦-博通。”

(二十五)以德报怨

飞坦,竟然是他。

清玲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直视着藏蓝色头发的孩子…… 不,他是个十一岁的少年,因为个子矮长相单薄才被人误会还只是个孩子。

“放开她。”握着手心里还剩的手术刀,大脑不住告诉她别怕,对方还只是个少年,然而早已经根深于心的厌恶夹杂着恐惧让她不能放松。

金色眸子的小小少年,恶意的笑笑,声音低沉冰冷,“你要在洛非克斯的门口杀死一个洛非克斯的人吗?”

清玲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周围已经围了满满一圈人,大都穿着洛非克斯的制服,这要真打起来,她半点便宜也讨不到,她深吸口气,“抱歉,刚才担心我妹妹的安危是我鲁莽了。”

少年打量着清玲和以保护人的姿态挡在清玲面前的小西和毛绒绒的大狗,慢慢松开了拽住小迪领子的手,倒不是害怕,只是学院禁止学院内的学生在校外斗殴,他暂时还不想离开这个免费提供住宿的地方。

小迪快步跑过来,委屈道:“玲,他抢我的糖果。”

清玲揉揉她黑黑的短发,“我做了咖喱饭,你一定会爱吃。”

“那是什么?一定很好吃吧。”小迪完全被吸引,扬起清瘦了不少的脸,大大的眼底都是雀跃的光芒。

三人一狗没再理会飞坦一边说着话一边顺着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家,吃过晚饭小迪还是想起了她的糖果,那是学院给表现优异学生的奖励,小迪咬着牙,“整整五颗呢,都被飞坦抢走了,原本计划着大家一人一颗的。”

清玲正在给小迪整理床铺,闻言顿了顿尽量让语气如平常一般道:“你以后别理那个叫飞坦的孩子就好了。”

“他抢了我的糖果。”小迪跳脚。

“哪里都有惹人讨厌的坏孩子的。”

小迪却不甘心,扬着瘦瘦小小的拳头,“等我长大了,一定揍的他满地找牙。”

清玲叹气,不可能的,那可是旅团的战斗成员,而你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形背景,看小迪不服输的情形怕是要上社会版头条“五枚糖果引发的血案”,想了想让库洛洛送她上学的可能性,毕竟库洛洛会是飞坦未来的老大,老大的面子应该会管用。不过旅团的人难说,这群没有是非之分靠着投掷硬币来做选择的家伙,万一小迪就是库洛洛与飞坦相识的纽带呢?

唔,教育孩子可真是头疼的事。

“小迪,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清玲想了想,还是觉得小迪还小值得挽救一下,“从前有两个相邻的国家,一个是魏国,另一个是楚国。两个国家的交界处分别住着两国的村民,两国的村民都喜欢种瓜。有年春天,天气干旱少雨,魏国的村民每天到地里挑水浇瓜,村民的瓜苗长势非常旺盛。楚国的的村民非常忌妒,有些人晚间便去踩瓜秧。魏国的村民非常生气,就请村里德高望重的村长给他们作主,也要去践踏对方的瓜秧。村长就对他们说:‘如果你们一定要去报复,最多解解心头之恨,可是以后呢?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如此下去,你们和他们都不会得到一个瓜的收获。不如你们每天晚上去帮他们浇地,看看结果怎样‘,村民们按村长的意思去做了,楚国的村民看到善良大方不计前嫌的魏国村民天天帮他们浇瓜惭愧得无地自容,深感自己之前做错了事情。而楚国的国王知道这件事后,也深受触动,于是主动与魏国和好,并送去很多礼物。”说完她看着小迪认真的脸,将主题升华,“有时,感化的力量远远超过武力的效应。当别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时,能不能冷静下来,甚至更加理解和关心他的苦楚呢?也许,你真的能感动他,而使他改过自新。当然,能够做到以德报怨是需要有很好的涵养和开阔的胸襟的。虽然你还小,但可以从现在开始做一个胸襟开阔的人。”

小迪思考了许久,不满的皱起鼻子,不情不愿道:“虽然很不爽,但我会试试的。”

果然小孩子就是好糊弄,清玲甚感欣慰,要是换小西和库洛洛听这个故事,大概会问出孔老夫子的疑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又和小迪说了不少话,听她讲她在学院的表现,遇到的人和事,直到小迪睡眼模糊的说了句:“玲,我好想你们。”才不甘心的睡去。

清玲帮她掖好被子走出来,小西和库洛洛各占客厅一角,一个搭纸牌塔,一个看书,彼此互不打扰,却又奇异的相处和谐。身处于动漫名场面中的清玲默默走进了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讲故事什么的最废嗓子了。

(二十六)鸡同鸭讲

早上起来发现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倒是克利切摇着尾巴一脸憨厚的看着清玲。

“人呢?”清玲问。

克利切摇着尾巴出了门,清玲跟在后面。

太阳微微露了点头,清晨的流星街一如往常那般像是笼罩在昏暗光影里的旧照片,有种末世的气息。

垃圾山的空地里,小西站在一旁看着小迪在挨揍,小迪虽说身形敏捷,但在大她六七岁的库洛洛面前完全不够看,当然库洛洛并没有下狠手,完全就是以点到为止的方式指出小迪的弱项。清玲吸吸鼻子,被眼前兄友妹恭的画面感动到了。

“玲…… ”小迪一边闪躲一边跟她打招呼。

库洛洛侧过脸望向她,清玲友善的笑笑,却见小迪趁库洛洛分神高高跃起小短腿直踢库洛洛面门,听见风声库洛洛下意识抬起双臂挡住攻击,条件反射的就抬腿踹向偷袭者。

“玲,救命呀。”小小的身体不受控的撞向高高的垃圾山,库洛洛反应过来想救已经来不及,更不用说相隔甚远的清玲,关键时刻还是小西以念为绳将堪堪碰到垃圾山的小迪拽了回来。

这是…… 伸缩自在的爱?

惊魂未定的小迪先是大大夸赞了一下小西的绝技,然后抛下道歉的库洛洛跑向清玲,得意洋洋道:“玲,小西和小库都夸我有进步呢。”

清玲无语,也不知道刚刚谁被一脚踢飞,这孩子的优点就是忘性大,还没心没肺。看着她汗湿的小脸,“快回去洗澡,吃过早餐送你上学。”

“哦。”小迪垮下脸,“又要过一个月后才能见面啊。”

清玲知道正常的家长绝对不该说:“不喜欢就别去了。”可那里毕竟是培养恶棍和杀人犯的地方。

“那怎么行?学院还发糖果呢。”

清玲陷入忧郁中,聊胜于无的叮嘱道:“那种说要给你糖果的怪叔叔都是变态,遇到揍他就完了。”想了想又补充道:“打不过记得跑,跑快点。”

三人一狗送孩子上学的情景简直是流星街一景,清玲后知后觉的发现,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自己来的,看着小迪小小的身影混进人群,她抓抓头发担心的叹气,“也不知道别的同学会不会笑话她。”

“你想多了,这里反正也不是什么团结友爱的地方。”小西眯起眼环顾四周,他与库洛洛俱是长得好看孩子,虽然年幼却还是吸引不少目光,特别是年轻女孩,清玲也不纠结于他们的年龄是否属于早恋的范畴,反而有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骄傲。

“玲,有没有人说过你笑的样子特别猥琐?”小西转身走向和家相反的方向,“走了。”

清玲忧伤的摸摸脸,被一个变态称为猥琐,那是多不能看啊。

“库洛洛,我笑的猥琐吗?”

“我早上不是故意踹飞小迪。”

这……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鸡同鸭讲吧。

(二十七)断臂维纳斯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前,左邻右舍好奇的人挺多,但敢大着胆子凑上前的却没有,约是立在车前的黑衣墨镜司机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库洛洛很自然的就走到清玲身前,清玲觉得好笑,一把将他拉在身后,“咦,我已经弱到需要你保护了?”

库洛洛不语,却还是倔强的挡在她前面,曾经独来独往的乖戾的少年收藏起了所有刺人的棱角,安静贴心的像是变了一个人。近来他们两人相处时间较多,他的额间还没有奇怪的刺青,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衣,他会陪她出诊,温和礼貌的样子很讨人喜欢。清玲发现她现在很难把眼前的少年和记忆中杀人如麻的强盗头子联系到一块。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难道她这只小扑棱蛾子,历经千辛万苦被雷劈到这里,竟是为了拯救失足少年?自恋的情绪只在脑中过了一下,清玲可没忘记那部名为《蝴蝶效应》的电影里男主是如何希望未来的自己幸福一点却越过越悲催。这样好相处的库洛洛,不就是欺骗妮翁时的做派么,只要他想,他真就可以伪装成一个很好的人。或许他只是为留下吧,一旦他与旅团成员相遇,寻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大概会头也不回就走掉。

“清玲医生,葛蕾丝小姐想约您一起共进午餐。”黑衣墨镜司机将邀请念得如同悼词一样严肃。

清玲其实不太想去,但看司机的表情恐怕不会同意,犯不着为这种事情打打杀杀,于是她好脾气的道:“今天吗?”

黑衣黑眼镜的司机点头,她又问:“葛蕾丝小姐是谁?”

黑衣黑眼镜的司机神情未变,“葛蕾丝小姐得到过您的救助,她想当面向您致谢。”

这样大的做派,清玲觉得她知道这位葛蕾丝小姐是谁的,断臂的维纳斯嘛。

克利切回了家,库洛洛坚持要和她一起,于是在黑衣黑眼镜司机的不置可否中也坐进车里,车子曲曲折折七拐八拐停在那栋巴洛克风格的房子前,粉色的蔷薇花开的恣意绚烂,它不像是属于流星街的植物,却在这里蓬勃的生长。

站在华美精致的会客室里,清铃低头看着自己宽大的男式衬衫和洗到发白的牛仔裤,一向只会思考生存问题的大脑居然抽出时间小小的自卑了一下,做为一个花季美少女,她已经许久未曾添过新衣,更不论说漂亮的富有女性化特征的新衣,例如裙子之类,毕竟打架是家常便饭,穿裙子实在是不太方便。

咖啡刚刚端上来,金色头发的葛蕾斯小姐袅袅婷婷似一朵云从旋转的楼梯上飘下来,细白如新雪般的肌肤,玫瑰般娇艳的容颜,带着如温室花朵般被娇养的天真神情。清玲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丧心病狂才能忍心砍下这样一个美貌小姑娘的手臂。

“清玲小姐,您来啦。”少女的微笑如身上的香水一样甜美馥郁,“请允许我向您表达我最真挚的谢意。”

清玲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正常的少女,多少有些不习惯,只好含蓄的微笑,“葛蕾丝小姐,您客气了,我是个医生救人是职责所在,而且我收到了诊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很丰厚的诊金。”

少女微微一怔,红了眼眶,“于您仅是举手之劳,对于我来说却是救命大恩。可是…… 听尼古说您并没有得到你想要的是吗?”

“其实您已经非常慷慨了,请不用介意。”想到差点就能实现的梦想,清玲其实还是有点介意的,但三张放行证其实已经是天价,眼前的少女大约是很重要的人物,适当时机找个粗壮点的大腿抱抱也不是坏事,毕竟按之前的悲催经验来讲,她救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已经得罪了那个凶手。

“清玲小姐,我今天请您过来是想告诉您,艾妮佩尔想要请杀手斩断您的左手。”

这该死的直觉,清玲张大嘴,“那个疯女人是特么的砍手狂魔吗?”

“真的很抱歉,拖累了您。”

清玲欲哭无泪,这不是简单一句抱歉就能解决的,她现在把放行令退回去行不行?

(二十八)砍手狂魔

回到小屋里的清玲还满心恍惚,早之前她还觉得目前的生活还算不错,只一转眼老天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矮旧的木头桌上放着满满一篮水果食物,颇有点最后晚餐的意思,听葛蕾丝的叙述,这个艾妮佩尔刚刚接任长老一职,听说她的家族因为血脉里有预言能力,一向在长老会里拥有超凡的地位,地位超凡就难免行事嚣张跋扈,但因为长老会的老迷信们十分看重艾妮佩尔的预言能力,对她的所作所为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这一次她砍了葛蕾丝的手臂,也只是被长老会禁足三个月,而葛蕾丝还是大长老的孙女。

在流星街手脚齐全的活着真是不易。

葛蕾丝柔美的脸上是真诚的歉意,“清玲小姐,真是抱歉,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清玲欲哭无泪,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清玲小姐,您还是拿着放行令赶快离开流星街吧。”

清玲强打起精神微笑,“我会好好考虑的。”

之前没有走,现在听到这个消息更是不能一走了之,她要走了,谁知道这个疯婆子会不会迁怒于留下的那个人,她不能因为自己让小西他们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库洛洛,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小西。”揉揉皱成一团的脸颊,她抬眼望着一直平静的库洛洛。

少年的眼黑沉似暗夜里的大海,神秘深遂看似平静之下却藏着无数暗涌,他点点头没有说话,转身走向屋外。

清玲一把抓住他,“你也不要做傻事。”少年的手腕纤细修长,只有清玲知道在不远的未来这手的主人会拥有怎样残忍的力量。

库洛洛低头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柔软温暖带着隐隐的芬芳,明明脆弱的似一折就断的花枝,却将他紧紧困在原地,应该要讨厌才对,却不知怎的就觉得内心都柔软起来。“好。”他听见自己这样说,见她听到他的答复而松开手,他有点后悔自己的爽快。

“不行,还是应该告诉小西和小迪。”清玲陷入纠结之中,那个疯婆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迁怒旁人,“库洛洛,你先出去住段时间。”

“你…… 是在赶我走吗?”库洛洛闻言猛的抬起头,幽深的眼直视清玲,屋里的气温也降了好几度。

啊?清玲被吓一跳,反射性的就想逃跑,却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那个疯婆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迁怒旁人,你留下来会有危险。”

库洛洛身上的寒意散去,他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来,“我不怕。”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因我而受伤,我会多难过?”

这个观念让库洛洛觉得新奇,“你给我们提供了食物、住所,我们受你庇护,这种时候不就是应该为你拼命吗?”

清玲苦笑,其实库洛洛这样想好像也没有什么错,“人与人的关系不应该是维系于食物的供给,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把你们当成家人的。”

家人?这是多陌生的一个词,库洛洛扬起唇角,眼神锐利,“对我也是吗?”

清玲沉默,她对库洛洛是不同的,库洛洛以不容她拒绝的方式介入到她的生活中,她对他的感情有感动、有惧怕,还有许下承诺后就必须言出必行的信念,“尽管我对你与小西小迪不同,但你留下的那一刻起,我真的决定把你当成家里的一份子。”

“玲…… ”库洛洛慢慢低下头,“我不喜欢你怕我。”

清玲没有说话,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惧怕她也没有办法。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答,她从来不肯骗人,其实哪怕是假话,只要她说,他也愿意相信,“那个像我的人…… 真是很讨厌啊。”

(二十九)固执

原本清玲是不打算告诉小西有个砍手狂魔要砍她的手的,但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让他有所防备也是好的,并千叮咛万嘱咐他别冲动,结果就是小西开始整天都待在家里,和库洛洛两人像个守卫一样的守在她身边。

清玲欲哭无泪,她何德何能让两个高人气男配如此保护。

被保护的下场就是所有需要出诊的病人都被库洛洛客气的拒绝了,不接受拒绝的都被小西扔出去了,清玲觉得再这样下去恐怕她的仇人会越来越多,更重要的是不工作就意味着没有收入,她已经很久没有饿肚子了。空着肚子睡着,空着肚子醒来,屋外是阴沉的快出滴出水的暗灰天空,清玲觉得他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她宁愿和砍手狂魔真刀真枪的打一架,也不想毫无尊严的饿死。

一早三人分食一块干巴巴的酸面包时,清玲嚼着干硬的面包恶狠狠的说:“我打算去拜访一下艾妮佩尔。”

“他的安保措施很严密,并不容易突破。”小西下意识的拒绝。

清玲瞪大眼睛,“我不是说让你别冲动,结果你还是去找她了。”

小西低头啃着干面包面不改色道:“我只是找人打听了一下而已。”

库洛洛平静道:“杀他倒不难,难的是如何应付长老会以及罗格家族的怒火。”

很好很好,统统当她的话是耳边风,清玲恨恨嚼着嘴里的面包,继而意识到这两人要是乖乖听她的话才是奇怪,与其担心他们这种有后续剧情的角色,她还是应该多担心担心自己,她不再理会那俩人,吃完并不管饱的早餐,回到卧室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要出门。

门前一左一右立着两尊门神,大有要出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的架势。

清玲心平气和道:“难道我们要饿死在家里吗?”

“食物我们会想办法,你不用担心。”小西丝毫不肯让步。

是偷还是抢呢?以他们现在的身手打遍F区不在话下,可是如果有选择她并不希望他们早早走上犯罪的道路,虽然在猎人世界讲奉公守法有些可笑。

见清玲不为所动,小西提出第二个方案,“你带着小迪和库洛洛离开流星街吧。”

“那么你呢?”

“艾妮佩尔的目标是你,你离开了流星街,她大概率不会找我的麻烦。”见她不信,小西继续道:“听说罗格家族一向与揍敌客家不太对付,最近揍敌客家正在招募……”

清玲觉得心酸,小西哪里是习惯躲避的人,却要为了她舍弃骄傲,“你怎么能用常理去推断一个疯子的想法?”小西还想说话,她继续道:“这是我惹出来的麻烦,不如你带着小迪和库洛洛先离开,我留下来想办法解决。”

“玲…… ”

“我是不会走的。”

不出所料两人齐声反对,清玲语气一转道:“既然大家都不肯抛下彼此,这样的话就不用了。说过是一家人,就没有分开的道理。”

小西与库洛洛不语,早就知道谁也没法说服谁,私下他们讨论过会是这个结果,她的固执,他们早就领教过。

小西先侧过身,“你要去见艾妮佩尔做什么?”

“问她哪天来砍我的手。”

(三十)拜访

走了许久终于来到艾妮佩尔的住所,原来就在葛蕾丝家的旁边再旁边。

清玲在感慨流星街什么时候能通公交车之余,隔着栅栏薅了一把葛蕾丝的蔷薇花,去别人家做客总不好空手嘛。

按响了门铃,居然很轻易的就进了主屋,一路上并没有感觉到高手的气息,说好的安保措施很严密呢?

会客厅里摆着精美的茶点,笑容甜美的女仆说:“这是长老大人特意给清玲小姐准备的。”

特意准备?清玲想了想,感叹果然会预言就是牛。

咖啡香醇,黑森林蛋糕软糯,清玲原本是想矜持一下的,但这几天实在是饿的厉害,再说她整整六年都没吃过黑森林蛋糕了,艾妮佩尔说要砍她的手,那么大概率会想看她活蹦乱跳满面痛苦的断掉手,那么就不会用毒。

很不客气的将蛋糕分了分,小西和库洛洛无语的望她,大约是嫌弃她丢脸,她不好意思说,其实她更想打包一份给明天要回家的小迪。

在此之前她不止一次想像过艾妮佩尔的样子,一个看人不顺眼就要砍人手的疯婆子,就算好看大约也是一脸神经质的癫狂,像电影里的变态。

清玲怎么也想像不到艾妮佩尔会美成这样,精致、美丽、脆弱,似一把清冷的月光,圣洁而美好,当如月色一般皎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觉得如果对方说要她一只手,她会乖乖伸出手。

对了,没有人告诉过她艾妮佩尔是他不是她。

大大的V领衫露出漂亮的锁骨和大片细瓷似的肌肤,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

“上一次这样盯着我看人,被我挖掉了眼睛。”温柔缱绻的声线,像对着情人低语,却说着最最可怕的威胁。

清玲倒吸了一口气,勉强将眼神移开,然而放在哪里是个问题,放在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上吧很容易失神,可如果不能看脸,不能看领口,目光再往下……就有点猥琐了,清玲没办法只好把目光移到离艾妮佩尔脑袋三十公分处的虚空。

讲真有点像个盲人。

艾妮佩尔跷脚坐在她对面,看着自己莹润的指尖道 :“你居然有胆自己跑到我的面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傻。”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腹诽完了却不知道如何反驳,所以她没说话继续装盲人。

“上一个无视我美貌的人,也被我挖掉了眼睛。”

清玲竦然心惊,忙将眼神重又移回到那张足以魅惑众生的脸,心里告诫自己:就当那是一只会说话的猪,就当那是一只会说话的猪。

灵台瞬间清明,她甚至挤出客套而亲切的笑容。

“你来找我做什么?”

清玲觉得自己的脑子其实还是不清楚的,因为她居然下意识就反问过去,“你不是会预言吗?你猜猜啊。”

迟钝如她也察觉到了空气的凝固,两边坐着的小西和库洛洛原本便十分警觉,这一瞬间身侧的杀气更是毫不掩饰的溢出。

神经病果然是神经病,你有礼貌的时候他吓唬你,你犯二的时候 ,他……呵呵……

看着对面笑的花枝乱颤的男人,清玲反而不怕了,“上一个这么跟你说话的人也被你挖掉眼睛了吗?”

“不——”他笑容一敛,平静的道:“我割掉了他的舌头。”

这还真是让人无法接话,手死死按住两边的少年,跟变态就要比谁更丧心病狂,她笑的温柔,“那么罗格大人您想要我的哪只手呢?”手下的两个少年同时僵了一下。

艾妮佩尔感兴趣的目光巡视一般反复察看着她的手,轻笑道:“脸虽长得一般,手倒是生的漂亮。如果制成标本摆在书桌上一定很好看。”

好看你妹,把你的脑袋割下来摆在书桌上更好看,清玲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面上还是笑靥如花,“罗格大人您过奖了。”

美少年微微蹙起好看的眉,不悦道:“你觉得我是在说笑话吗?”

“不敢。”清玲安抚性的拍拍身两侧的少年,然后抬起双手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赞同道:“以前真没发现,现在看看我的手长的真挺不错的。”

“你是不信我真会砍你的手吗?”艾妮佩尔的目光随着她的双手移动。

“我信啊,毕竟你连大长老的孙女也敢砍。”清玲将手放回膝盖上。

“那…… 你为什么不怕?”只一秒钟不到,清玲两侧的少年被踢飞出去,刚想跃起躲避的清玲被狠狠按回沙发,右手也被一柄匕首按压在沙发靠背上。“别乱动,不然我扭断她的脖子。”

在绝对力量面前,其他的一切都是浮云,小西和库洛洛投鼠忌器当然不敢动,但清玲却觉得不动不行,毕竟有两个未成年人在的场合,被个异性半压在沙发上着实有点那个暧昧,何况对方还用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温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脸上有些痒,她试着用另一只自由的手隔开两人的距离,却窘迫的发现手按在了对方胸口,果然是如细瓷一般光洁细腻的肌肤,手掌下心跳平稳却有力。

“呵,我第一次见你这种色胆包天的人。”凉薄的眼里蕴着冰冷的笑意。

清玲想收回手却又觉得万一对方真砍她的手,她打不过挠他一爪子也是好的,这样想着她就没动,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道:“罗格大人也太自恋了,虽然美丽的事物人人喜爱,但说到欣赏的异性,我更喜欢那种有男子气概一点,并且内在美高于外在美的。”

“哦,是吗?”艾妮佩尔眼中闪过有趣的光芒,那张好看到天打雷劈的脸又凑近了几分,红润如涂了口红的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可你心跳的很快啊,清玲小姐。”

“任何人在这种状态下都会心跳加快。”清玲以眼神示意着彼此的距离以及被匕首按压着的右手。

艾妮佩尔思索了一下点头同意,“这倒也是。”说完他慢慢起身并收回了匕首。

清玲捧着自己完好无缺的右手,颇有点失而复得的喜悦。

(三十一)断手

“你来找我做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这一次清玲没敢犯二,也没敢乱说话,老老实实道:“原本是想来问问大人何时要砍我的手,我也好有个准备。”

“哦,你倒是有趣。”艾妮佩尔坐回自己的位子,把玩着匕首,“你想做什么准备?”

她叹口气,摸摸鼻子道:“不外乎跑或者打这二者之一吧。”

“跑?”艾妮佩尔手里的匕首顿了顿,“你不是从长老会拿了放行令吗?”

清玲斟酌了一下,觉得对方早已经摸透了她的底,于是决定实话实说,“三张放行令不太够用。”

艾妮佩尔笑笑,“你倒是贪心。”他将匕首扔在茶几之上,“不如这样吧…… ”他指着两个揉着胸口慢慢靠近清玲的两个少年道:“你们三人留下一只手就好。”

清玲脸色一变,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厌恶,“我们是家人不会自相残杀的。”

“哦?”艾妮佩尔无所谓的笑笑,“他们也是这么想吗?”

清玲很想大声且骄傲的的告诉他“当然”,他们才不是冷血无情的流星街人,才不会轻易出卖同伴。不等她说话,艾妮佩尔又道,这一次却不是对她说,“你们俩谁砍掉她一只手,我代表罗格家族为他提供终身的食物和保护。”

真是慷慨且丰厚的报酬,没几个人能抵挡,所以当库洛洛面无表情的捡起桌上的匕首,幽深的眼望着艾妮佩尔平静的问“当真”时,清玲其实是没有失望的,但当库洛洛将眼神移向她时,她的心却不受控制的闪过一抹刺痛,她真的以为他们是不同的。

“真的很谢谢你的照顾…… ”他微笑,笑容纯洁如稚气的孩童。

小西挡在她的面前,所以她没有看到那举起的匕首最终落下的方向,纤长秀美的手掌似枯萎的花朵坠落于地板之上,鲜红的血液似在绝望之上绽放的红色玫瑰,苍白的少年按住流血的伤口神情平静,“你说过我们三人留下一只手就好。手,我们留下,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艾妮佩尔没有说话半天才挥挥手。

“玲,我们走。”库洛洛微笑,清玲这才反应过来,却还是不置信的望着流血不止的库洛洛,“你疯了吗?”泪水毫无预兆的涌出来,她伸手颤抖的手,却迟迟不敢落在库洛洛身上,“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小西扶住库洛洛,“玲,我们走。”

这个地方多留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毕竟谁也预料不到艾妮佩尔这种反复无常的神经病会做出什么事来。

清玲狼狈的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咬牙要去捡地板上的断手。

“我说过留下一只手。”温温柔柔如同恋人在耳边的低语。

清玲却猛的抬头,被泪水洗过的眼如同熠熠生辉的宝石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如果我一定要带走呢?”

“玲——”库洛洛松开按住伤口的手,血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止不住的喷涌,有气无力道:“我的头好晕。”

“小西,你先帮库洛洛止血。”清玲没有回头,仍旧狠狠望着艾妮佩尔,“断手我一定要带走。”

艾妮佩尔回望着眼前倔强的少女,忽然咧嘴笑笑,“好吧。”

清玲也无暇顾及其中是否有阴谋阳谋,俯身捡起断手和小西两人搀着库洛洛小心退了出去。

巨大的空间重又恢复安静,女佣进来收拾房间却被坐在沙发上发呆的艾妮佩尔吓了一跳,绝美的少年十指指尖相抵,月光一般清冷皎洁的目光望着对面的沙发不知在想什么。

“长…… 长老大人…… ”女佣曲膝行礼。

“那是什么?”他慢慢收回神游的思绪,指着茶几上小小的花束问。

女佣低垂着眼,“是刚才来的那位小姐带给您的礼物。”

“哦?”艾妮佩尔挑起眉,勾勾手指,女佣恭敬的将花束递过去,他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安静的打量,几枝盛放的粉红色蔷薇用条半旧的红色头绳绑成花束,散发着甜美馥郁的芳香,“我最讨厌蔷薇了。”少年皱起精致的眉,神色恹恹道,女佣害怕的全身一僵,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手中的花束却被接过,她错愕的抬眼却看到少年低头嗅着手中的花束,笑容如同天使般纯洁,“那双眼睛…… 哭泣的时候真好看啊。”

(三十二)黄泉之花

库洛洛不满的看着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左手,其实手早已经被接上并且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但小西说为了不引人注目,还是包上一点的好。他是抱着失去一只手的决心砍下去的,没想到…… 他捏捏红润的指尖,压力下的肌肤退去血色,但随着手指的松开迅速因为血液的回流而恢复红润。

说实话其实认识清玲以来他受到的伤比之前几年加起来还要严重的多,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却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很聒噪又很弱的小迪也好,阴阳怪气的小西也好,包括那只蠢兮兮又白白浪费食物的狗克利切,相处下来觉得不讨厌之外还有那么点可爱。可爱?他被脑中出现的词吓了一跳,继而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被这里奇怪的气氛传染了。

小西不知从哪里抱回一只老的快要死掉的母鸡,然后煮了一锅美味的鸡汤,当然他们眼中的美味和那个奇怪的女人眼中的美味并不是一回事,整个流星街大概没几个人会对着鸡汤抱怨没放葱姜料酒去腥这种小事。那个脾气并不十分好的小西,却笑眯眯的听着清玲抱怨他的厨艺,末了清玲说了一句:“小西,你一定要学会做寿司。”

寿司?又是一个奇怪的名词,然而不等他们问明白,楼下的门铃响了。

说是门铃,其实也不过是在两片稍大一点的废铁板之间绑了一块小铁块,摇动绳子能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这个家里总是会有一些凌驾于生存之上的奇怪物件。

斑驳掉灰露出混凝土的墙壁,破旧到桌面与椅子并不成套的家俱,还有用碎花布垫挡住露出弹簧的破沙发,简陋是流星街的一惯风格。然而此时的简陋客厅却像发着光,纤弱的美貌少年跷脚坐在破沙发上,仿佛有光自他身上溢出为破旧的房间渡了一层圣洁的色彩。

然而房子的主人却人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戒备而提防的望着来客。

艾妮配尔将手中的花篮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笑容温和柔美,“我只是路过而已,没有恶意。”

从中心繁华地段路过偏远乡村,这种谎话谁会相信,但即使不信他们也丝毫没有表露出来,毕竟在绝对的实力之前撂狠话毫无意义。

“你看我还带了礼物。”

即使艾妮佩尔不说也没人能忽略他带来的花篮,大且不说,那蔓蔓枝枝的大红花朵……

“罗格大人带着盛开于墓地里的彼岸花当礼物,却说自己毫无恶意,真让我们…… 受宠若惊。”

“唔,我本来还觉得挺好看。”他挥挥手,陪他来的仆从立即会意的将花篮提了出去,“清玲小姐,你喜欢什么花?玫瑰?还是百合?”

变态这么好说话,其实定有诡异,然而清玲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向日葵,我喜欢向日葵。”

“好的,我记住了。”说完艾妮佩尔站起来,彬彬有礼道:“谢谢你的款待,那么我先告辞。”

说完便如来时一般毫无预兆的走了,留下莫名其妙的三人面面相觑。

“这个变态要做什么?”清玲问身前两个遇到危险便自动自发挡在她面前的少年。

小西回过头审视的目光从头看到脚,然后慢条斯理的扯扯嘴角,“我觉得的他看上你了。”

清玲脚一软坐在地上,欲哭无泪,“别开这种玩笑,太吓人了。”

(三十三)告诫

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晨雾泛着琉璃般薄脆的光,灰败的F区在这样晨光里都比往日多了分美感,但当少年捧着金色的向日葵从转角走来的时候,这份美仿佛又增添了几分不真实。

叮叮当当的门铃声惊醒了克利切,它并不似往常见到陌生人一般迎上去凶狠的吠叫,而是远远匍伏在桌子下小声呜咽,动物的本能告诉它门口的客人很危险。

清玲无语的看着眼前画一般的少年,少年扬起无辜的笑容,“订的花刚刚才到,我忍不住想早点给你。”

被这么美貌的少年微笑凝视,清玲只觉得汗毛倒竖,好想和克利切一般躲到桌子底下。“谢谢您,罗格大人。”清玲强挤出微笑回应,“很漂亮的花。”

“和我比呢?”

清玲强装的笑也要挂不住了,只好语带真诚的道:“没您美,您简直美的闭月羞花。”

“闭月羞花?这还真是有趣的形容。”艾妮佩尔将花递给她,“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罗格大人,我家没有茶叶。”清玲一脸为难,却还是尴尬道出实情。

美貌少年神情微滞,半㫾才回过神礼貌道:“是我唐突了,先行告辞。”说完如同来时一般款款离去。

神经病。

望着艾妮佩尔远去的背影,清玲想来想去也只想出这一个形容,把花放进捡来的小号水桶里,居然有种质朴的美感。

被吵醒便再也睡不着,干脆吃了片面包开始打扫房间,房间打扫了一半小西和库洛洛两人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进来,看到桌上的花神情俱是一变。

“他…… 送的?”小西的心一沉。

尽管小西没说是谁,清玲却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闻言面容沉痛的点了点头。

“玲…… ”小西望着桌上开的灿烂的金色花朵,语气轻淡,“别喜欢上他,只有这样你才是安全的。”

清玲几乎要跳起来,“我疯了才会喜欢他。”

小西不以为意,重复道:“记住,永远都别喜欢上他。”

只有变态才了解变态,清玲郑重点头,“放心,我会把这句话刻在心上。”

身为一个普通少女的清玲,即使偷偷暗恋过隔壁班的校草,但其实恋爱经验依然为零,因为隔壁班的校草是属于校花的。来到流星街后所看到的恋爱,大多没有你来我往的试探,生存已经如此艰难哪还有时间赏花赏雪赏月亮从诗词歌赋讲到人生哲学,只须两厢看对眼便可略过谈恋爱的程序。她也曾欣慰至少要比山顶洞人文明一些,不会看上就敲晕拖回家,当然先决条件也要是打得过才行。

此时,三人一狗委屈的蹲在屋外的一处隐秘空地上,清玲望着远处往来穿梭进出自己房子的人问:“这要怎么办?”

小西淡然道:“见怪不怪。”

清玲做梦也没想过会在流星街体验一回被富N代追求的滋味,她无语的看着白胡子的管家指挥着工人贴壁布铺地板换家俱,就连克利切都得到一个铺着天鹅绒的华丽狗窝,待到天黑她已经得到了一个装修精美的房间以及两个穿着制服的女佣。

白胡子的管家诚恳的道歉:“清玲小姐,很抱歉,原本是要将整栋房子推倒重建的,但是长老大人考虑工时过长怕您居住不便,当然大人他是很愿意邀请您搬到他的府邸长住的,不过他觉得您并不会同意,所以只好将您的住所粗劣的修饰了一番,还请您不要介意。”

看着富丽堂皇焕然一新的房子,再看看配置的满满当当的家用电器,清玲不知道要怎么介意,克利切身为一只曾经的流浪狗倒是无丝毫不适,自顾自发的趴进自己的新狗窝心满意足的叹息着睡了。然后白胡子管家留下一句“我家长老大人是很好的人,您千万不要辜负他”的叮咛也施施然的闪人了。

虽然白胡子管家看人的眼光不好,但审美的情趣还是很不错的。望着对比流星街外也称得上华丽的布置,清玲抓抓乱糟糟的头发,做为一名曾经的普通少女,后来睡过垃圾堆捡过垃圾果腹的流星街少女,她已经习惯各种破旧、艰难、困苦,如今置身这个宛若天堂的地方,她只会觉得头皮发麻,内心惶惑,右手腕处隐隐发疼。

惹到神经病了怎么办?

一躲得远远的,二弄死他。

可惜两个选项于她都不适用,她逃不了,也打不过。

想到放行令,她冲到原本放那个破柜子的地方。原先的破柜子换成了厚重的实木柜,天然木质纹理泛着温润的光泽,看起来就很贵。清玲一边小声咕哝着“也不知道哪个垃圾堆能捡到这么好的柜子”,一边拉开抽屉,抽屉里放着各种捡来的破烂,都被细心的按原样放好,除了她的碎花书包。那个书包里装着她的课本、她的笔袋、遮阳伞、摔坏的MP3和三张好不容易得到的放行令,可现在它们都不在了。清玲蹲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个碎花书包里装的是她的过去和未来,如今其他杂物都在,它们却都不去向…… 不,她是知道它们在哪里的。

(三十四)月亮

写满奇怪文字的书本,半新不旧的卡通笔袋、屏幕裂开的MP3,旧的遮阳伞,三张放行令、碎花布包里的东西被一样样分开放在光洁的书桌上,每一样都被艾妮佩尔仔细的查看过,但也没看出所以然来,他耐性向来不好,此时毫无头绪他已经习惯性的拧起眉是要发脾气的前兆。

白胡子的管家杰佛瑞却温和道:“清玲小姐一直很希望离开流星街,她把放行令和这些放在一起,想来这些对她是很重要的东西。”

“所以呢?”口气依旧恶劣。

“长老大人,某件物品的价值并不一定体现在物品本身,而是因为情感的投射才变的重要。”

艾妮佩尔不语,却将眼神移向桌上的放行令,“你说她想离开流星街?”他慢慢扬起红润的唇角,纤长的指尖划过镂花的信笺纸,停在居中的放行令三个大字上,莹白的气息自指尖溢出,信笺纸连同上面的文字化成细碎的纸片,他掩着唇低笑出声,“她会永永远远留在流星街。”

杰佛瑞望着自小看大的少年,忍不住道:“长老大人,您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少年止住笑,皎洁如月的眼底一片温柔的光,“我想要她爱上我呀。”

杰佛瑞不语,慢慢别过脸望向窗外,正值满月夜,月亮既大且圆,温柔而圣洁的模样。

艾妮佩尔却不打算放过他,“杰,你说她什么时候才会爱上我?”

杰佛瑞叹息:“人怎么可以留住月亮呢?”

(三十五)要么跑,要么死

纵观以前看过的言情小说,有钱人都希望自己看上的灰姑娘视钱财如粪土,最爱那种会将支票扔他脸上让他带着他的臭钱滚蛋的硬气少女。清玲当然很想硬气一回,她也很想将屋里的家俱统统扔到艾妮佩尔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上,然后插腰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不过很可惜,她不敢。在实力至上,法律如废纸的流星街,面对一个喜怒无常酷爱砍手的高手加肆无忌惮惯了的特权阶级,她只想隐形,当然隐形并不现实,她所能做的就是像鸵鸟一样将脑袋深埋在沙子里,祈祷艾妮佩尔贵人事多早早将她抛在脑后。

当然,想像总是美好,而现实也确实残酷。

所以当躺在高级的鹅绒垫上失眠晚起的清玲在自家闪亮亮的餐厅看到了更加闪亮亮的美貌少年对着露出闪亮亮的笑容时,她很希望这是她在自己新床上做的恶梦,或者当初她乖乖伸手任他砍该多好。

“为什么不穿我送给你的新衣服?”美貌少年嘟嘴抱怨的样子都赏心悦目。

清玲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旧衬衫旧牛仔裤,其实她穿的并不差,虽说都是旧衣服,可没破没烂…… 即使有破的地方她也会及时缝补,虽然她缝补的技术不算太好,但她还是传递出了某种积极向上的讯息,尽管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但至少要过好每一个今天…… 当然这些想来这位何不食肉糜的长老大人是不懂的。

“哎,你怎么总发呆?”

明明语气温柔的似要滴出水来,清玲却觉得后背发凉,她挤出一个笑容道:“那些裙子…… 咳,打起架来太不方便。”

艾妮佩尔似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吩咐那个叫阿芙拉的小女佣扔掉清玲的旧衣服,清玲刚想阻止就听艾妮佩尔傲慢的说:“在流星街没人敢打我的女人。”

清玲僵在原地,他都没告白,她怎么就成他的女人了?

流星街的爱情都这么随便吗?

“怎么?你有异议?”

骨瓷杯子放在木制餐桌上的细碎声响令人心惊,阿芙拉低着头悄无声息的跑上二楼,清玲鼓起勇气对着仍旧微笑的美貌少年道:“罗格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艾妮佩尔指尖轻点的桌面,一脸困惑道:“不是你先追求我的吗?”

“我?追求你?”清玲瞠大眼傻傻指着自己的鼻尖,这种事情她本人怎么不知道。

“你送花给我不是吗?我接受了。而我送你的花,你也接受了。”

昂贵的餐桌上间放着与之不配的小号旧水桶里装着的大捧向日葵。

流星街的爱情果然就是这么随便。

“那花是我随…… ”清玲在对方含笑的目光中默默咽下了剩余的话。

手欠不小心招惹了变态要怎么办?

要么跑,要么死。

艾妮佩尔满意的点点头,“过来吃早餐。”

松软的现烤面包,嫩滑的炒蛋,醇香的现磨咖啡,如果对面坐着的不是个大魔头,清玲真会有种如置天堂的幻觉。确定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她决定吃饱了再说,毕竟要跑要打都是力气活。含着满满一嘴的炒蛋,她突然想起来,“小西和库洛洛呢?”

“那两个小鬼头太碍事了……”

“你把他们杀了?”紧紧握住手里的刀叉,如果是真的,不论打过打不过她都要和他拼命。

“我又不喜欢杀人,我只是叫杰带他们去罗格家族的学校学习罢了。”艾妮佩尔微微蹙起眉,看着她的手,“你要为了两个外人和我动手吗?”

想来艾妮佩尔没有骗她的必要,清玲低下头假装继续吃早饭,含糊的说:“他们是我的弟弟,我的家人。”

(三十六)团圆

“恋爱”中的少女清玲如今过着米虫一样的“幸福”生活。

她拥有一栋装饰精美的房子,满满一衣柜的名牌服饰,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无限供应的食物和水果,以及两个煮饭好吃,做家务十分用心的女佣和一只洗澡美容后就有点抑郁倾向的狗,她现在不用工作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还有好看到天打雷劈的男人天天陪她吃饭散步聊天。

这简直是在她最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也不敢做的梦,只是她为什么没有幸福的感觉呢?

大约没有哪个正常少女会憧憬砍手狂魔当白马王子。

她觉得自己和克利切一样忧郁。

如今半个月过去,小迪放假回家的那天,小西与库洛洛也被获准回家,艾妮佩尔很贴心的没有出现让他们一家四口吃了顿团圆饭。房子的布置和菜品的丰富都让小迪咂舌,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接受了现实。

“学院里传说罗格长老十分宠爱F区的一个女人,原来这个女人就是玲你呀。我还在想F区里除你之外哪还有值得被人宠爱的女人,这么看来罗格长老真的是很有眼光。”

小西和库洛洛向来话少,如今更是惜字如金,其实算来也不过两周未见,他们身上却已经生出令人隐隐生畏的气息。

也不知道这个罗格家族的学校是怎样的变态,她一如从前一般不敢多问,但想到艾妮佩尔那可怕的身手,估计训练的课程不会轻松。

吃过晚饭,四人坐在屋顶上看星星,天气不好,只能看到墨染一样的天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心情。

四个人排排坐坐好,抑郁的克利切在被小迪嫌弃“好奇怪”后就一直躲在他的新狗窝里玩自闭。有时候觉得大家好像都变了,可有些时候又觉得一切都没变。小迪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叽叽喳喳讲学院发生的事情,诸如她和人掰手腕得了第一,飞坦再也没有欺负她之类。末了她问她:“玲,罗格长老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可真是好问题,清玲仰脸看着默漆漆的天空,“他啊是个很好看的人。”何止好看,简直好看死了。

“听说他可厉害了,是长老会最年轻的长老。”

“是啊,他特别厉害。”不然她早跑了。

“哎呀,这样长得好看又厉害的人喜欢你,玲你更厉害。”

清玲:我谢谢你全家啊。

以前挺贴心的孩子,怎么就变了呢。清玲转过脸问小西,“你们在那里……辛苦吗?”犹豫了一下换了一个温和的中性词语。

小西笑容灿烂,“还不错吧。”

变化系的话哪能信,清玲转过脸问库洛洛,“真的不辛苦吗?”

库洛洛神情平静,“那里有最好的老师,我们学到很多。”

无关痛痒的问题自然得到无关痛痒的回答,清玲长长叹口气,咬着牙道:“咱们的放行令被艾妮佩尔那个混蛋撕掉了。”

众人无言看她扯自己的头发,早就猜到了。

(三十七)再见尼古

第二天照例是三人一狗送小迪小学,刚到学院门口就见小迪跟相熟的同学炫耀:“我家玲就是罗格长老最宠爱的女人,漂亮吧,罗格长老真有眼光。”

清玲捂着脸跑了,她发誓以后再也不来接送小迪。

两个少年很快赶上她,克利切伏在库洛洛的背上吐着舌头,从贴心这一点来讲小西是比不上库洛洛的。

她停下脚步跟着他们慢慢往家走,“你们什么时候去罗格家?”

小西没有回答,库洛洛道:“中午之前。”

从孤伶伶的一个人,到遇到克利切小西小迪库洛洛,一路上吵吵闹闹努力生存,再到现在她和克利切孤孤单单住在华丽的大房子里衣食无忧,她反而怀念之前食不裹腹的日子,至少那时候还有希望。而现在如果艾妮佩尔不点头,她或许永远要被困在流星街。其实她并不觉得艾妮佩尔喜欢她,他给她食物与庇护的样子,其实更像是对一只宠物,闲了就逗逗,忙了就扔在一边,外界都盛传她是罗格大人最宠爱的女人,其实他们私下里纯洁的连手都没有牵过,最出格的举动还是第一次见面,他把她压在沙发上威胁要砍掉她的手。

罗格大人何时才会厌恶她呢?如果她被厌恶了,那她的下场会是怎样呢?

这是个难题。

家门口见到了熟悉的故人,风尘仆仆的尼古像是从很远地方回来,稚气的娃娃脸上挂着尚未愈合的伤口,见她回来笑着挥手的样子…… 呃…… 真像小杰。

“清玲小姐,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镂花的信笺纸,长老会的朱红印章,中间大大的“放行令”三个字。

清玲只觉得眼底发热,“你要是早半个月给我多好啊。”

尼古从来没见哪个姑娘哭得这么难以形容,她很伤心,当然每个流泪的人都很伤心,比起那些因家破人亡而哭泣的人,她的伤心仿佛逊色了几分,可是她的难过却又那么真实,她捂着脸哭得声堵气噎,像是失去了全世界一般。他虽与她见面不多,却也知道她有着流星街罕见的乐观与坚强,上一次知道差一张放行令还能笑着安慰他,这一次他明明完成了对她的承诺,她却不计形象哭的像个丢了糖果的孩子。

“怎么了?”鬼使神差一般伸手揉揉她顶着乱糟糟卷发的头顶,触手却是异样的柔软温暖,让他想到流星街外那些躲在屋檐下避雨的流浪小猫,瞧着张牙舞爪可一旦遇到一点点温暖便会卸下防备喵喵叫着撒娇。

“艾妮佩尔那个混蛋撕掉了我的放行令。”她抽抽噎噎委委屈屈道,她已经强撑太久,假装无所谓,假装适应良好,假装坚强、假装不失望,或许是因为金本身的亲和力,又或许是金身上那种属于强者的气息让她安心,她终于记起她明明是个连鱼都不敢杀的普通少女。

怎么会惹到那个家伙,金心下沉吟,却还是口气温和道:“别怕,有我呢。”

(三十八)别怕,有我

别怕,有我呢。

想走向捂着脸哭泣的少女,却被小西有意无意挡在前面,库洛洛看着那个叫尼古的男人伸手揉着少女的发顶,听着少女委屈的抱怨,语气里是对他们说话时从来不会流露的柔软,他想到她说起的关于外面的世界,她说起的那种会撒娇会打滚会喵喵叫的小猫,他想起圣经里的文字,神用洞悉一切却冷酷的声音说:你们贪恋,还是得不着。

别怕,有我呢。

当她每一次遇到危险时,他下意识的挡在她身前,他也想对她说“别怕,有我呢”,他以为未来够远够长,等他变得强大…… 等他长大……他想…… 原来心底模糊的期盼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他想永远都在她身边。

艾妮佩尔出现的时候,他不曾惶恐,因为他知道她有多讨厌多害怕,那种掩饰不住的恐惧和厌恶,她也曾在他面前流露过,仿佛面对罪无可恕的罪人,即使他拼上性命强行介入到她的生活,可她对他仍是不同,仿佛她总能透过他的表象看到他藏在灵魂里的恶,可他明明已经隐藏得够深够好。

别怕,有我呢。

当艾妮佩尔要他们留下一只手时,他抢在小西之前拿起匕首,他要她内疚,要她感觉有所亏欠,要她怜悯…… 其实她是对的,他如她所讨厌惧怕的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人一样,有一颗黑色的心脏,他们是长在暗夜里阴郁而潮湿的植物,他们陷在腐烂的泥土里,可他们也会向往阳光的温暖。

别怕,有我呢。

他在努力变得强大,努力去成为她会喜欢的那种人,温暖礼貌以德报怨,然而学得再像也是无用,除非抽筋扒骨重新投胎才会洗去刻在骨头里藏在灵魂中的恶。

别怕,有我呢。

那个男人温和的承诺,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和谐的让人绝望。

库洛洛听到灵魂卑微的祈求:万能的神啊,请将她留在我身边。

(三十九)请带她离开

别怕,有我呢。

暴发的哭泣宣泄了清玲长久以来的压抑,等到哭够了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的抹去满脸的泪揉着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子,她觉得她脆弱得简直丢流星街的脸。

“尼古先生,很抱歉失礼了。”她站起来迅速恢复正常,尽管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暗哑。

喵喵撒娇的小猫又开始恢复到亲切却疏离的的状态,尼古觉得好笑之余又有那么点遗憾,那才是真正的她吧。听她客观而冷静的讲述与艾妮佩尔的相识到如今的局面,她平静的像个旁观者,末了她问:“艾妮佩尔想做什么呢?”

尼古没有说话,目光望向桌上的向日葵,他想做什么呢?或许只是想囚禁一朵肆意生长的花。

他慢慢漾起笑容,站起身,“我去找他谈谈吧。”

清玲满头问号,艾妮佩尔是那么好商量的人吗?算了,她已经没有力气管了,还是先去洗把脸。

尼古走出那栋内饰华丽的房子收敛起笑容捏紧双拳,他们强化系一向信奉能用打架解决的事就绝不浪费口水。忽听身后有人走近,他回过头,红发的少年走到他近前,“请带她离开,带她离开流星街。”

少年说的是“她”而不是“我们”。

“她是不会同意的。”那是个即使离开也要带着宠物狗一起走的固执家伙。

红发的少年眼底蕴着温柔的笑意,“敲晕她,带她到某个不知名的小镇,她是个路痴不会找到回来的路。”

尼古不语,这种守望相助希望对方幸福的感情他不陌生,他自己也有很好的家人朋友伙伴,可是在流星街他还是第一次在非血缘关系的人身上看到。

少年扬起脸笑容温暖如春天的暖阳,“她呀,根本不适合流星街。”

(四十)梦

中午的时候送走小西和库洛洛,整个下午艾妮佩尔都没出现,两个女佣也在傍晚后离开,因为她家里没有她们住的地方,清玲怀着“艾妮佩尔可能是被金打死了”的美好愿望沉沉睡去。

鹅绒床垫软的似云朵,蚕丝的被子轻暖的就像美梦本身,可清玲却被惊醒了,冰凉的手指触摸着她的眼皮,心底漫上无边无际的恐惧,她想要翻身躲避却被人抢先一步死死压住,鼻息间是水生植物清凉潮湿的芬芳,有一点甜,但更多的是飘忽的凉薄。

她没有睁眼也没有再挣扎,眼皮上的手指却换成整个手掌盖住了她的整双眼睛。伴随着吃吃的笑声,那人将整个脑袋埋在她的颈边,温热的呼吸软软的喷在她光洁的皮肤上,她却仿佛很冷一样皮肤上立起了一层细小的颗粒,“今天那个叫尼古的家伙让我离你远一点。清玲,你不知道吗?当一个物品被人抢夺的时候,会让人越不想放手。”

没有回答,也没有挣扎,艾妮佩尔再一次低笑,“你很有趣,明明柔弱的用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却偏偏每一次都让我不忍心。”

“所以你刚才是想挖掉我的眼睛吗?”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她尽量让语气平静。

“是呢。”艾妮佩尔大大方方的承认,“我来了很久就坐在一边看你睡觉,你像是做了很美的梦,连睡着都笑着。我就在想,你从来也没有真心的对我笑过,是我对你不好吗?”

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清玲嘲讽道:“我们对一个人好的时候,从来不会想挖掉她的眼睛。”

“可是你有眼无珠啊,我长这么好看,你却看不到,我对你的好,你也看不到。我给你食物和庇护,我让人培养你收留的那两个孩子,我让人给你的那只蠢狗洗澡美容,我陪你吃饭聊天散步,全流星街都知道你是我罗格长老最宠爱的女人,你却和一个佣兵亲亲我我。”他长长叹息,语气里带着孩子气的天真,“唔,我真想挖出你的眼睛,剖出你的心,好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和预料中的一样沉默,她总是这样沉默而温驯,从不哭泣求饶,如非触碰底线也不会挣扎反抗,像里江流里的水草,随流水飘摇,柔弱却又坚韧,“你的梦里有什么?”

梦里,有蓝的天、白的云,有教室,有普通的同学; 有篮球场上笑容爽朗的隔壁班校草,有融化的巧克力雪糕,有她背着碎花书包努力在雨中奔跑的样子,雷声轰隆,闪电照亮了昏暗的天空,“我的梦里…… 没有流星街。”

艾妮佩尔长久的沉默,然后翻身与她并排躺在床上,“大约你的梦里也没有我吧。”

清玲没有动,打不过跑不了,在绝对力量面前挣扎只会像个笑话,许久她听到黑暗中传来艾妮佩尔的低语,“睡吧。”

睡吧,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清玲没有任何负担的闭上了眼,又从大魔王手中捡回了小命呢。

(四十一)无家可归

大约即使在十八禁的梦里也没想过某天清晨醒来看到自己身边睡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绝世大美男。清玲不动声色的吞回了刚醒时懵懵懂懂几乎被吓出口的尖叫,原本她很难将鼻青脸肿和绝世美男联系在一起,脸先着地的仙女那还能看吗?然而现实告诉她,能看,仙女毁了容也还是仙女。绝美的五官虽然青肿微有变形,但却奇异的生出一种惹人怜爱的气质,连因为没有盖被子因为冷而蜷缩的姿态都透着楚楚可怜。

即使大脑翻出农夫与蛇的寓言来教育她,她却还是不受控的将身上的被子反盖在他身上,然后踮着脚尖离开卧室,房门关上后,原本沉睡的人毫无预兆的睁开眼将身体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失望道:“她居然没想过偷袭,也不知道是不是笨。”说完重又闭上眼睛,唇角却微微翘起美好的弧度。清玲很是无辜,她不是不想,主要还是打不过。

想到一会儿要被两个小女佣看到艾妮佩尔从她卧室出来,清玲还是有点尴尬的,虽然她早已经是外面盛传的罗格长老最宠爱的女人,她还在想要不要找什么借口支开两人,走下楼才看到白胡子的杰佛瑞管家捧着艾妮佩尔的衣服冲她露出捉奸在床般的和煦微笑,“长老大人还没起来吗?”

热意不受控制的在清玲每一寸皮肤上蔓延,她板着红透的脸故做正经的留下一句“你说什么听不懂”,便远远的遁了,她近期都不太想见人。一个人闲闲在F区里瞎晃,对于未来的期望随着被艾妮佩尔撕毁的放行令一起化为齑粉,她思考的问题从“如何离开流星街”变成了“如何在活着且不会伤残的情况下离开艾妮佩尔”,前一个问题让她努力了六年,但愿第二个问题别让她等太久。从昨天夜里的谈话中不难推测,金去找了艾妮佩尔,大约谈判并不成功,所以演变成一场武斗。貌似艾妮佩尔输了,但人家理直气壮的表示了就算输了也不放手,因为抢来的物品才更珍贵。

清玲叹气,局面好像越来越复杂了,有些事情好像越努力越糟糕,早知道像个正常人一样老老实实东躲西藏然后避无可避被抓到哭泣求饶最后无可避免的被砍掉一只手…… 反正这里的科技十分发达,装个义肢也不影响生活…… 果然小说漫画都没有骗人,反套路总会惹到烂桃花。

其实“如何让一个男人厌倦”这才是她目前该思考的重要问题,但鉴于摸不准大变态异于常人的思维方式,本着多做多错,不做不错的原则,她还是决的以不变应万变比较保险。不知不觉竟然晃到了E区,做为流星区边缘的F区,有点像她生活的世界里的偏远乡村,那里资源差老弱病残多武力值低,那里是别人眼中的垃圾地带,她却喜欢那里相较平和没太多血腥暴力。身为口碑不错的医生,再加上本身念力不弱,清玲已经很久没有被人不友好的对待过了,当然如果忽略掉艾妮佩尔对她所做的一切的话,所以当某个没见过的小混混轻佻的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时,她因为惊讶而忘了反抗,红色头发的小混混咧着嘴笑的猥琐,一只手挑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扬着一块曲奇饼,“美丽的小姐,和我约会这块饼干就是你的了。”

这个约会是字面上的意思呢?还是里面包含着某些少儿不宜的活动呢?这是个有趣的问题。

是礼貌用言语拒绝呢?还是用流星街的方式让对方滚远一点呢?这是个难选的选择。

轰——

一声巨响自身后某处远远传来,清玲转过身望向发声之处,青天白日下升起的土黄色烟尘份外显眼,清玲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那个方向,好像、大概、可能是她的家,她准备要走却被红发的小混混抓住手臂,她无心纠缠用力甩开,小混混哇哇叫着远远飞开,她早跑到的不见踪影。

一刻钟前还是整个F区最豪华的住宅,这一刻变成碎石瓦砾,而碎石瓦砾之上还有一对你来我往打的份外热闹的男人,清玲抚着额头叹息,这时灰扑扑的克利切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蹭着它的腿呜呜低哼,她叹口气弯腰揉揉克利切毛绒绒的脑袋。

打架的两个人,都是她这种小人物惹不起的,所以她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清玲打算带着克利切远离战斗中心,毕竟老祖宗有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样明智的谏言。

瞧,她的房子不就是很好的证明。

转身没走两步,两个身影几乎不分前后出现在她面前。

一个语气温和,态度诚恳,“清玲小姐,不好意思毁了您的房子。”

一个姿态傲慢,语气嚣张,“我会再盖栋更好的给你。”

她倒是更羡慕他俩联手毁掉一栋房子还能气息均匀衣饰整洁,实在说不出没关系不生气不用客气这样虚伪的话,她有气无力的挥挥手,“不打扰你们了,请继续。”

“谁欺负你了?”艾妮佩尔移步挡在她面前,冰凉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

清玲一怔,心说除了你还有谁,但这个答案肯定不值得他屈尊下问,可想了想却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好乖乖摇头。

“是吗?”

听到她的回答 艾妮佩尔甚至还笑了一下,但清玲只觉如置冰库,大脑还在飞速运转只见艾妮佩尔慢条斯理的从口袋掏出手帕,颇带嫌弃的捏着她的脸颊,然后用手帕细致的反复的擦拭着她的下巴,就在刚刚也有个男人用手指挑着她的下巴说“美丽的小姐,和我约会这块饼干就是你的了”,相较而言那个男人虽然丑了一点,猥琐了一点,但至少不会让她这么害怕。

“敢乱动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不敢动,不敢动,不敢动,清玲委委屈屈的目光下移不去看艾妮佩尔的脸,生怕不小心泄露了心底的怨怼。

感觉皮都被擦掉一层,艾妮佩尔终于停手,清玲长长舒口气,就见艾妮佩尔抖着手帕问:“这是什么?”

这不是手帕吗?难道还有别的叫法?烟灰色的丝帕右下角绣着一朵朱色的彼岸花,后来清玲才知道红彼岸花是罗格家族的标志之一,想想她曾嫌弃人家的族花长在墓地里,到现在还能活生生站在这里实在是运气十分的好。

“哼,又发呆?”某人气哼哼将手帕扔在地上。

“干嘛这么奢侈。”六年的清贫生活让清玲习惯了节俭,一时之间忘了害怕弯腰把手帕捡起来抖抖上面的灰尘,“我帮你洗干净。”说完才觉得自己又做了傻事,人家奢侈浪费关她什么事,她这么多事会不会又要被威胁砍手啊,正想着要不要松手扔掉,却见前一刻还气哼哼的人,此时一脸傲骄,“洗不干净我可不要。”

果然即使是流星街的大佬也不忘发扬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

只是…… 望着一地废墟欲哭无泪,她要去哪里给他洗呢?

(四十二)恋爱关系

“清玲小姐,您别担心,我会帮您找到居住的地方。”尼古安慰她。

“我的女人不需要别人关心。”艾妮佩尔持续生气中。

金抓抓头发,不解目光穿梭于他二人之间,“原来是恋爱关系呀。”

恋你妹的爱呀,清玲抓狂,他难道看不出弱小无助的她是被神经病大魔王囚禁了吗?清玲不敢说话只是睁大双眼望着金以期他能看到她眼中的祈求,而金却毫不留恋的抖落一身风尘…… 走了……

为什么要寄希望于他?他可是抛下儿子就跑的无影无踪的混蛋啊。

清玲内心抓狂,但脸上却还要表现出平静的样子,谁知道信奉有人抢才更不愿放手的大魔王会不会觉得囚禁住想跑的人更有趣。

“需要我把他做成标本让你慢慢看吗?”温柔的询问伴着凉凉的笑。

清玲迅速回神,扭头看向发声者,“你打得过他吗?”

悄悄是别离的苼萧,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清玲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恃宠生娇了,正打算没骨气的道歉,就见艾妮佩尔咬着牙道:“只有头脑简单的人才会觉得武力值很重要。”

清玲默默流泪,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打你了,你说武力值重要不重要?

加长的轿车缓缓停在两人身边,白胡子的管家杰佛瑞亲自下车打开车门,艾妮佩尔长腿一迈先上了车,然后皱眉看着车下的一人一狗,“你上来,让这只蠢狗跟在后面跑。”

跟在后面跑?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清玲挑起眉,克利切已经先一步将不满的怒吼化成两声可怜兮兮的呜呜声,并坚定的用毛绒绒的大脑袋蹭了蹭清玲的腿。

“要去哪里?”清玲忍住想要跑的冲动,克制住语气里的不情愿,努力让将问话变得如寻常一般。

意味深长的目光带着凉凉的审视,“回家。”

再见,慢走,不送。六个字在舌尖滚了两滚然后又吞了回去,“不去…… 行不行呢?”

回复她的是艾妮佩尔的微笑。

(四十三)同居生活

车子绝尘而去,白胡子的杰佛瑞低头看着脚边一脸不情愿的克利切,在长叹口气后然后把它抗在肩上向着汽车离去的方向狂奔,任凭它的口水滴滴答答落在他笔挺的制服上。

当变态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倒霉的总是他们这种无关紧要的角色,当然身为变态要一心讨好的人,也不见得有多幸福。

一跃搬进核心富人区的清玲,站在房间的露台望着非富即贵的左邻右舍时,无比怀念她曾经的那栋破房子和包围在破房子外的垃圾山,那里连空气都是自由,她当时为什么会不知足呢?如果她当时乖乖安于现状…… 尼古还是会找她给葛蕾丝接手臂,神经大魔王还是会不高兴,然后要砍她的手,她……大概还是不会轻易认命,她怕痛,而且真的很不想成为断臂的维纳斯,毕竟这里的政府可不会发放什么残疾补助金。如果当初艾妮佩尔第一次送花的时候,她不接受…… 好吧,在他面前她根本没说“不”的勇气。如果…… 如果她像个普通的、对于美色毫无抵抗力的花痴少女,对着艾妮佩尔眼冒心心…… 咳,想想这更恐怖,她能在他面前不扭头跑掉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勇气。

所有的偶然必然最终演变成目前这种奇怪的状态。她,清玲,F区里的一个普通少女,半天之内跨越了普通人想也不敢想的EDCB的阶层,住进了A区豪宅中的豪宅,这或许是穿越女的专属福利吧。

“又在发呆。”‘

她竦然心惊的看着斜倚在床柱上的美貌少年,怎么现在都发展到进她卧室不敲门的地步了?

哦,这种事他昨晚也已经做了,不但夜闯香闺,还和她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晚,她的名声早就没了。

“没有,就是突然住到这么好的房子高兴的不知所措了。”她假笑。

艾妮佩尔走到她面前,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谎言,“永远别在变化系的面前说谎。”

“咦,你居然不是特质系?”她以为预言是特质系的能力,看来自古变化系出变态啊。

“清玲——”艾妮佩尔捞起她一缕长发仔细端详,“你对我一点都不上心啊。”

这…… 是大魔王的抱怨吗?

清玲觉得自己连假笑都维持不住了,“我怎么敢?”

墨色的长发泛着近似于幽蓝的光泽,安静的伏于艾妮佩尔苍白的掌心,他若有所思的微笑,在那截长发上轻轻落下一吻,“其实你一直都挺敢的。”

这话她同意,因为当艾妮佩尔小心翼翼亲吻过她的头发后,她居然下意识的将那缕发扯了回来并嫌弃的用袖子擦了擦,两人面面相视,在艾妮佩尔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她结结巴巴解释道:“好……好几天没洗了…… 脏…… 有点脏。”

对方不为所动,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清玲苦着脸重又扯过一缕同样发量的头发用手擦了擦然后轻轻放在对方空着的手上,“您随意,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不剪下来拿去玩也行。”她要哭了,别吓她好不好?她胆子小。

“真的想怎么样都行吗?”

在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里,清玲咬着牙硬着头皮违心的点了点头。

“好的,我记住了。”艾妮佩尔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中冰凉柔软的长发,唇角慢慢扬起温柔的弧度。

清玲欲哭无泪,谁来救救她?

(四十四)旧梦新伤

同居的生活并没有想像中可怕,至少一周以来也没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但清玲仍旧觉得提心吊胆,在洗澡的时候,在睡觉的时候,在明知没用却还犹豫着想要反锁门窗的时候。虽然艾妮佩尔还是会时不时闯进她的卧室,但万幸从来不曾在她不希望的时候。

被砍手其实没那么可怕,真正的可怕在于你不知道上面悬着的刀在什么时候落下。第一次她沉不住气就惹出这么个大麻烦,这一次她不止一次的提醒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像小西说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她以为住进艾妮佩尔的家里就能经常见到小西和库洛洛,后来才知晓那两人是在罗格家的老宅,距离这里还有相当长的路程。

即使在流星街,特权阶层的生活也奢侈的令人发指。

艾妮佩尔这位被禁足的长老似乎还挺忙,经常要早出晚归,虽然强壮的身体素质并不会让他轻易显露出疲惫,但偶尔她还是能从他平静的面容上看出厌倦,每每这个时候清玲就会幸灾乐祸的想:瞧,变态大魔王也会有头痛的时候。

出于大佬的女人不宜话多的考量,清玲从来不过问他的事,但有时会想象在长老会专属办公室里大家排队等艾妮佩尔算命的场景…… 还挺有意思的,如果他能帮她算算什么时候能离开流星街就好了。

某日晚餐时分艾妮佩尔还未回来,不必忍受被人用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的清玲心情不错还多吃了一碗饭,泡澡的时候才惊觉自己胖了不少,但也仅止于从面黄肌瘦变成正常的白皙纤瘦,撩拨着水浇破玫瑰味的泡泡,尽管不想承认可还是要说一句:身为特权阶级附庸的生活真不错呀。

不用去争抢掠夺,也看不见杀戮流血,像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看不见便心安理得以为天下太平,这其实是不对的,可自欺本就是人的本性。

吹干头发找了一身长衣长裤当睡衣,垂死挣扎也是人性的一种。

梦里没有流星街,她站在那里看着普普通通的街道和普普通通的人,看着面容秀美温和的少妇牵着小女孩从身边走过,她听见少妇问小女孩,“我们玲将来要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呢?”缺了两颗门牙的小女孩骄傲的扬着脸,“我喜欢好看的。”少妇哈哈大笑,她站在原地泪流满面,才不是,她现在喜欢心地善良的,长得好看的都很可怕……玲,给你吃…… 焦香的甜筒,粉红色的草莓冰淇淋,有点甜,有点腥,有铁锈的味道…… 不,不是铁锈的味道,是血,有点腥,有点甜,还是暖的,从刺破的心脏喷涌出来,那个瞠大眼肮脏的脸上还凝固着惊讶的神情,那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表情……她反复的清洗双手,一遍一遍又一遍,却洗不去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神阻挡骄傲的,赐恩给谦卑的人。

有罪的人哪,要洁净你们的手!”

骗人,都是骗人的,怎么洗也洗不掉。

“耶和华啊,你为什么站在远处?

在患难的时候,为什么隐藏?”

她哭泣,她祈求,她救神的怜悯,却只得到满满的失望和一夜又一夜的噩梦。

“求你起来,

前去迎敌,将他打倒,

用你的刀救护我脱离恶人。”

万能的神如此清醒又如此冷酷,他说:“你们求也得不着,是因为你们妄求。”

坐在高高垃圾山上的老头怀着恶意微笑,“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流星街吗…… 因为你是被抛弃的人啊。”

不,不对的,即使神抛弃了她,她也不会放弃自己,她要活着,她要离开流星街。

猛然张开眼,将黑暗与血腥都留在梦里。小夜灯昏黄的光束依稀带着暖意,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噩梦,或许是最近压力比较大,她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慢慢坐了起来,感觉有些虚弱,她想给自己倒杯水,可是……鼻息间仍旧能闻到腥甜的味道 。

“你哭了,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清玲受惊的看向发声的方向,通往露台的门半敞着,夜风温柔的卷起窗帘,轻软的白纱在夜风中妙曼的起伏如夜海中暗涌之上的泡沫。月亮隐在云层之中,却似乎是将它所有的光都用来照耀露台上的人,即使近来常常看到,可清玲每一次见他都忍不要赞叹造物主的偏心,从眉眼到发丝都像被神亲吻过一般…… 当然性格除外。

合身的手工西装勾勒出他完美的肩腰比例,更显得身长玉立,衬衫钮扣被老老实实系到第一颗,与外套同色的领带绑的整整齐齐,明明包裹的严严实实却不经意间流露出致命的吸引力,原来他每天就是穿成这样给人算命的。

“又在发呆。”艾妮佩尔将手中燃了一半的烟扔下阳台走进来,“这一次可是梦到了我?”

冰凉的指尖还残留着烟草的味道,划过清玲的眼角抹去残留的泪㾗,血的浓烈起来,她呆呆的看着血人一般的他,嘴角抽搐,“不疼吗?”

“还好。”

(四十五)唯一的机会

血液随着他动作幅度的大小而涌出,滴滴答答落在地毯上床单上被子上,她瞧着都疼,而对方却还是眉头也不皱一下,她知道她为什么讨厌他,因为他和库洛洛是同一种人,他们不将别人的生命放在眼里,也不将自己的生命放上心上。

“你神经病啊,受伤了不找赶紧医生,还东晃西晃,真是嫌自己命大是不是?”清玲爬起来扶他躺下,找来剪刀剪掉他上身的衣服,长长的刀伤从左肩延伸到右腹,他只是潦草的用气随便止住了血,翻开的皮肉有些地方深可见骨,只差一点就要将他劈成两半。

“你不就是医生么。”她着急生气的样子让他觉得有趣,像是某种绒绒暖暖的小动物,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却又不让人觉得讨厌,“我以为你也会希望我死。”

这…… 她的确有想过,不但想过还想过最好是自己亲自实施,可这种想和买希望中头奖一样,心知肚明其中的渺茫。

“才…… 才没有,别瞎说。”祸害遗千年,变态将死也是可怕的大魔王,所以她还是敷衍的否认了一下。“谁把你伤的这么重?”该不会是金吧。

“已经不重要了。”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发现自她发现后,他的伤口就疼的厉害,仿佛想要人关心要人疼爱。

这么说那人已经死了,那就不会是金,毕竟金的戏份还长呢。她用湿毛巾擦掉他身上的血迹,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治伤。她的能力罕见而宝贵,如果暴露了只会带来无尽的麻烦,显而易见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去叫杰佛瑞来吧。”她垂下脸不敢看他。

呵,艾妮佩尔轻笑,用手将她的脸抬起与自己直视,冰冷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温度,“要么看我死在这里,要么你来给我治伤。”说完他松开手闭上了眼睛,大量的失血早已经让他成为强弩之末,撑着回来看到她陷于噩梦之中,出于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他靠在露台点了一根烟,很多奇怪的念头在脑中徘徊,他却迟钝的抓不住一个。在她醒来的一瞬脸上还残留着茫然与绝望,他是真的好奇,在她那恐怖的梦里可有自己的角色,她沉默,或许是另一种方式的承认。

她于他而言是什么?

原本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碍眼家伙,他派人砍掉的手臂被她随随便便接起来,他的面子要摆在哪里?原本是想派人去教训她,不想她亲自找上门,带着从别人家花园里摘的花,吃蛋糕的时候会满足的眯起眼,有点没用的小聪明,胆子很小,却又异常的固执,哭泣的时候特别好看。有趣的人,新奇的玩具,这两者于他来说分别并不大,任他们全身而退,只因在那一瞬间她让他想起那个人,一样的弱小,一样的固执。送她花、送她食物及一切,看她经常胆小偶尔犯二,看她明明讨厌却不敢拒绝,他觉得有趣。可他看到她和捡来的那三个孩子相处时,看到她在那个叫尼古的男人面前崩溃哭泣时,他突然觉得不那么有趣了,这些真实的情绪,她从来不在他面前表露。当那个叫尼古的男人揉着她绒绒的发顶时,他不止不觉得有趣,甚至还很生气。他已经很久不需要亲自与人动手,但和尼古的那场架打的酣畅淋漓,他没赢可也不想放手。看着她在睡梦中微笑,他生气,因为他知道,她的梦里没有他。那个叫尼古的男人再次找来,他顺理成章的毁了房子,如果她一无所有,是不是会将他当做唯一的依靠?不,并不会,因为她的心始终自由。

“要么看我死在这里,要么你来给我治伤。”

她不知道,这是他给她的,唯一一次离开的机会。

(四十六)救or不救

“要么看我死在这里,要么你来给我治伤。”

看着说完这句话便闭上眼疑似陷入昏迷中的大魔王,清玲陷入天人交战之中。脑中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在争吵,黑色的那个有尖尖的犄角、细细的獠牙和长长的尾巴,白色的那个头顶光圈扑扇着雪白的翅膀。

黑色的小人说:“别救,让他死。”

白色的小人说:“小黑,说的对。”

清玲搓着手指上刚刚沾染的血迹,他恐吓她,他撕了她的放行令,他毁了她的房子,他禁锢了她,他阴晴不定,他喜怒无常,她怕他,可其实他并没有做什么真正伤害她的事。把危险扼杀于摇篮,并不代表可以任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她不属于流星街,她永远也不要去学会流星街的生存法则,或许结局早就被人写就,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可错的明明不是农夫,也不是东郭先生,善良与对生命的怜悯何错之有?

缓缓伸手覆盖在他的伤口之上,软弱的眼泪流下来,或许以后会后悔,但如果这一刻选择旁观,那么即使身体能够离开流星街,灵魂也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真是个傻瓜。”艾妮佩尔长长叹息真正陷入无意识的沉睡。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目之所及是充满女性化的柔美装饰,海藻般的长发带着玫瑰的馥郁香气凌乱的铺散在床上,还有一些落在他的身上,蜷缩在身旁的少女闭着眼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前因后果一起涌入脑中,她还是救了他,再看几乎要将他生生劈开的可怖伤口,竟然未曾留下丝毫㾗迹。真是傻瓜,才会将这样宝贵又稀有的能力曝露出来,她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无人应答,因为她虚弱的像是快要死掉。他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冷的像冰块一样,感觉到有人触摸她皱起眉,低低的吐出模糊的呓语,“冷…… ”

艾妮佩尔起来想要将她包裹在被子里,才发现被褥之上印满大片干枯的血迹,薰人欲呕,他想了想将她抱起放在自己的卧室,并吩咐杰佛瑞去学院接回那个叫小迪的孩子。

杰佛瑞的动作很迅速,艾妮佩尔不过刚刚洗澡换完衣服,他已经带着那个孩子回来了。

小迪摸摸清玲的脸,帮她整理好头发和被子,然后支着下巴趴在床边叹气,“玲,你又乱给人治伤,小西知道一定会生气。”

艾妮佩尔觉得不爽,他们都知道她的秘密,除了他。于是他冷冷道:“她是为了救我。”

小迪奇怪的转过头看着眼前神色冰冷美艳的男人,“你怎么这么弱啊,你就不能自己扛过去吗?”

“我是想自己扛过去,不过她哭着非要帮我,我也没有办法。”艾妮佩也不懂他为什么要在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面前说谎,小迪倒是没怀疑,闻言长长叹气,“哎,她就是个滥好人呐。”

“她会睡多久?”

“那要看你伤得重不重,如果重的话就久一点,不重的话就短一点。”

“就让她这样睡着吗?不需要做点什么吗?”

“她喜欢听《圣经》,如果你没事可以读《圣经》给她听。”

“杰,送她回学院,然后……咳,找本《圣经》过来。”

眼见自己好不容易见到清玲就立即要被送走,小迪抱住床柱不撒手,“我不走,让我留在这里陪陪玲。对了,你是谁啊?你怎么能卑鄙的过河拆桥?”

艾妮佩尔露出森然冷笑,“我就是那个很有眼光十分宠爱你家的清玲的罗格大人。”

(四十七)艾妮

起初,神创造天地。

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神称为光为昼,称暗为夜。《创世纪》

仿佛被包裹在乳白色的雾气中,人影曈曈,景物朦胧,依稀是空旷而肃穆的议事厅,高大的椅子了坐满了神情严肃的男人和女人,大家没有说话,唯一的声响是穿黄裙子女人的抽泣声,她用手帕捂着嘴小声的哭,她的边身边站着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他们性别不同,却拥有一模一样的面容,清玲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双胞胎,精致、美丽、脆弱,似一把清冷的月光,圣洁而美好宛如天使一般,她想凑近些看得更清楚,其中的男孩子蓦然抬起头,那是如月色一般皎洁的目光,清玲瞠大眼,这是小时候的大魔王,那另一个是谁?

“克莉斯多,你知道的,两个只能留一个。”坐在主位的干瘦老头,神色漠然的对着哭泣的女人道。

被称为克莉斯多的女人眼中全是祈求,她哀哀的说:“大人,把其中一个送到外面就好,请不要伤害他们。”

老者沉默了片刻仍旧用漠然的语气道:“你知道这是罗格家族的规矩。”

克莉斯多没说再说话,终于忍不住嚎啕痛哭,她早知道没有例外。

“天选定在明日午时,你陪陪他们,一会儿就要将他们送往塔楼。”

椅子被拖动的声音,大家纷纷散去,哭泣的克莉多斯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走了出去,清玲浑浑噩噩跟在后面,她救了大魔王,那么她现在是在大魔王的记忆里,这里面一定有大魔王最不愿人知晓的秘密,她觉得为了人身安全她应该尽快醒来,然而这并不由她做主。

“母亲,你别难过。”走出议事厅,女孩子扬着脸摇晃克莉斯多的手臂,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清玲从没想过艾妮佩尔的这张脸撒娇会是什么样子,然而女孩子做出来不仅不奇怪还很可爱,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们。”克莉多斯抱着两个孩子大哭,却没有一个人来安慰母子三人。艾妮佩尔沉默的拍着母亲颤抖的身体,“别担心,会好的。”少年的声线清澈带着些许稚气,而母子三人谁都知道不会好的。

当杰佛瑞和另一名男仆要来带走两个孩子时,女孩子一记利落的手刀砍晕了母亲,然后托着母亲的身体对着杰佛瑞甜美微笑,“杰,带母亲去休息吧。”

杰佛瑞扶起克莉斯多,两个孩子手挽着手一起随男仆离开,清玲跟在后面,觉得这个小女孩很有意思。

石头的门在他们身后合上,塔楼里昏暗的可怕,唯一的光源是墙壁上烧烧的火把,两个孩子在明灭的光影中步上长长的台阶,光怪陆离的奇怪影子,沉闷诡异的各种声响,暗处仿佛有人偷偷窥视 ,清玲不太喜欢这种压抑的氛围,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紧紧跟着少年时的大魔王。

“佩尔,你害怕吗?”没上几节台阶小女孩就已经开始喘粗气。

“怕有什么用。”少年大魔王甩开她的手快步上了两层台阶,“你弱死了,真没用,我背你。”

“嘻嘻,佩尔,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小女孩也不客气笑嘻嘻跳上大魔王的背,清玲很钦佩她的勇气。

成年后脾气很坏的大魔王,这一刻却乖乖背着自己的姊妹,一如一个称职的兄弟。

“佩尔,你有没有预言到明天的抽签?”

“没有。”大魔王气息稳定,并没有因为背一个人而显出吃力来,“预言和占卜我一向没你厉害。”

小女孩抱紧他的脖子,“我梦到你会活下来,成为了族长,当了长老,遇到了漂亮的姑娘…… ”

大魔王嗤笑,“艾妮,永远别在变化系的面前说谎。”

小女孩不满,“我刚才还说我的预言和占卜很厉害,你又没看到我的脸,怎么知道我在说谎?”

大魔王冷哼一声,“这世上哪还有比我们更好看的人,既然没我们好看,又怎么能算漂亮。”

小女孩默了默承认道:“也是。”

清玲受不了的扶额,这俩人也太自恋了吧。不过综合她听到的,好像明天会有什么类似于两人只能活一人的神秘仪式,她的目光望向那个活泼的小女孩充满惋惜,这么可爱的孩子真是可惜了。终于到达塔顶,大魔王放下女孩一脸嫌弃,“你重死了。”

小女孩蹦蹦跳跳跑到窗边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佩尔,你的脾气这么坏,以后哪个姑娘能受得了你呢。”

清玲深以为然。

大魔王却不屑,“能活过明天再说吧。”

小女孩让出半边窗给他,“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你会成为流星街最年轻的长老,你会遇到一个漂亮的姑娘…… 我的预言一向很准。”

大魔王趴在窗台上,神色平静,“如果我能当上长老,一定会让今天议事厅里的人都不得好死。”

小女孩没有回应,只是望着更远的远方道:“不知道流星街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这一回换大魔王无语,那是他没想过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小女孩又道:“佩尔,我喜欢向日葵,你以后要带着向日葵来看我。”

大魔王叹气,“艾妮,为什么你像在交待遗言?或许明天死的会是我呢?”

小女孩笑眯眯的点头,“也是,那你喜欢什么花呢?”

“好象也没有特别喜欢的,要不你带着你喜欢的花去看我吧。对了,你为什么喜欢向日葵呢?”

“因为那是拥有灵魂香气的花。”

大魔王撇嘴,“歪理。”

“哎呀,佩尔,你这样什么都不相信,该多不快乐。”

“快乐又有什么用?”大魔王冷笑。

“唉,你真无趣。”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剥开包装含进嘴里,“佩尔,你也帮我预言一下未来吧。”

大魔王望着女孩无忧无虑的脸,语气轻缓道:“你会通过明天的考验,慢慢长大,成为流星街最美丽的姑娘,你会遇到一个英俊而强大的男人,你会幸福到永远。”

“是吗?”小女孩笑嘻嘻的说,“那个英俊的男人长什么样啊?”

“就…… 很英俊。”

“哎呀,你说详细一点嘛,他头发是什么颜色的?”

“金色。”

“啊,我比较喜欢黑色的头发,你不觉得黑色很好看吗?。”

“那就是黑色。”

“佩尔,你的预言这么随便吗?那他高不高呢?眼睛又是什么颜色的?”

大魔王一直耐心的回答着小女孩的问题,直至夜色深重女孩倚着他的肩慢慢睡去,他偏转过头望着沉睡的女孩,轻轻将遮挡她脸颊的发丝挽在耳后,“艾妮,你会永远幸福的。”

“佩尔…… ”

“嗯?”

“在生日的前夕…… ”

(四十八)绑架

清玲没有看到后来,因为身边的人动了动醒了过来,她稳住呼吸闭眼假装昏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知道她看到他的记忆。原来如此,她的幸运只是因为她与那个小女孩喜欢着相同的花。他很想念那个人吧,所以将她的名字叠加在自己的名字之前,因着那一点点相似而宽容待她。没过多久身心的双重疲惫袭来,她就真的睡着了,梦境杂乱,仿佛见到了小迪,她叹气责怪她又乱救人,仿佛还看到了小西和库洛洛,他们笑嘻嘻的对坐打牌,仿佛又看到了少年时的艾妮和佩尔,金色的盒子里两颗同样颜色的药丸,艾妮兴致勃勃的将两颗都拿起来对着阳光观察,然后把其中一颗递给了大魔王,大魔王却抢走了女孩留下的那一颗一口吞下,容色一变的女孩却在吞下药丸后微笑,她说:其实你挺好骗的…… 少年时的大魔王抱着气息奄奄的女孩哭泣,她却伸手拂去大魔王眼角的泪:佩尔,你记得要幸福啊……

大段大段的光影跳跃,原本只是沉默的少年变得阴郁偏执喜怒无常,穿插着血腥与杀戮,出席在议事厅的人慢慢换了新的面孔,后来清玲看到了自己,各种各样的自己,眯着眼睛吃蛋糕的自己,哭泣的自己,和小西他们笑闹的自己,沉睡的自己,吃饭喝水的自己,发呆的自己…… 她摸着下巴,原来别人眼中的自己竟然和在镜子里看到的如此不同,哭的时候尤其的丑,以后还是少哭为妙,另外,她应该注意一下用餐的礼仪。

清玲以为自己醒来会看到艾妮佩尔美艳绝伦的脸,毕竟他似乎有光明正大偷窥她的爱好,结果等她张开眼看到一张皱巴巴的脸时,被这种预期到现实的落差吓了一跳,然后她发现自己居然认识这个人。说是认识其实有点牵强,因为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在大魔王的回忆里看到过他,那个用漠然的口吻宣布艾妮与佩尔未来命运的干巴老头。

当初他说着“克莉斯多,你知道的,两个只能留一个”时,充斥着身为上位者的的骄矜,冷淡漠然俯视众生,仿佛是掌握命运的神衹,而此刻不过区区数年他已苍老的厉害,浑浊的目光中再也见不到昔日的骄傲,而像一只怨毒的恶兽。

清玲想要起来,却发现手脚被捆于是认命的放弃了挣扎,茫然望着那个老头,“您抓我到这是要做什么呢?”难道要她帮人疗伤吗?那哪需要这么麻烦,只须大魔王一个眼神她就乖乖就范,不用绑来绑去这么麻烦。

老头呵呵冷笑,“以为被那个狼崽子宠爱的女人会有多漂亮,想不到竟是这种下等货色。”

清玲很生气,绑架就已经很不对了,干嘛还要搞人身攻击,再说你们绑架的时候给她梳妆打扮的机会了吗?不过和这种肤浅不懂内在美的人生气也没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这个干巴老头要做什么。她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躺姿,也不再使用敬语,“你抓我到这不会是想威胁艾妮佩尔吧。”

老头撇撇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不但丑还蠢。”

你才又丑又蠢,你全家都又丑又蠢,你不但又丑又蠢还坏,“你以为拿我能威胁到艾妮佩尔?你可真天真。”气势不能输,她学他冷笑外加轻蔑的翻白眼。

老头却不生气,只是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你最好祈祷自己能够威胁到那个狼崽子,不然…… ”威胁的话总要说一半留一半才更吓人。

老人的脚步声慢慢消失远去,清玲尝试着坐起来,用来绑手脚的麻绳都是普通的绳子,想来绑她来的人以为她没有念力,而对她放松了警惕。月光从小小的石头窗口照进来,记忆里的那对并立在窗前讲未来的孩子终究只能留在记忆里,这真是个教人印象深刻的塔楼啊。

清玲觉得大魔王一定会来救自己,为了她与艾妮的那一点点相似也好,为了尊严不允许挑衅也好,为了报昔日之仇也好,总归他是会来救自己的,但她也不能废柴的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检查了塔楼的每个角落没有看到监控设备,她小心的解开绑手绑脚的绳子,算算时间大约到天亮她的念能力就能恢复,活动了一下手脚到窗边亲自看了下高度和下面的守卫情况,然后坐回原地将绳子结成一扯就开的活结重又将手脚绑住。

有点饿,但现在的情况还是小睡一会再养养神吧。

(四十九)重要的客人

“我不走,让我留在这里陪陪玲。对了,你是谁啊?你怎么能卑鄙的过河拆桥?”

望着眼前抱着床柱不撒手的小迪,艾妮佩尔感觉太阳穴跳了两跳,大约他没怎么发脾气,这个熊孩子才会觉得他很好说话。他眼神一变,然而还不等他下一步动作,小迪已经很有先见之明的扬起下巴,“你可别欺负我,玲她最疼我,要是让她知道你欺负我了,她一定会生气的。”

呵呵,他还怕她生气,真是笑话。

“闭嘴,你别吵醒她。”

艾妮佩尔闷闷的离开卧室进了书房,没多久杰佛瑞敲响了书房的门,“约书亚大人知道基诺少爷死了很生气,正在悬赏重金要捉拿凶手。”

而艾妮佩尔却像没听见一样,“杰,我又梦见了天选的前夜。”

杰佛瑞道:“大人,忘了吧,遗忘才是幸福的开始。”

艾妮佩尔遥望着前方的墙壁,眼神却像能穿透墙壁望向虚空一般,“我没有伤心,只是突然想起艾妮告诉我的一句话。”

沉默了许久,杰佛瑞才小心的问:“艾妮小姐跟您说什么?”

美貌的少年唇角浮起温柔的浅笑,无限怀念道:“她说,在生日的前夕,要为不请自来的客人准备黑森林蛋糕,那会是你最重要的客人。”

“这…… 指的是清玲小姐吗?”

艾妮佩尔没有回答,但杰佛瑞似乎从他的笑容里明白了什么,只是…… 他回想着那个看似普通的少女,在心底叹息,“大人,依靠囚禁并不能留住重要的客人。”

森冷的杀意肆虐,艾妮佩尔陡然变了脸,杰佛瑞却无所畏惧,坦然道:“这是艾妮小姐托我告诉您的话,在天选的前一天。她说如果有一天您遇到了对您来说重要的人,让我一定要告诉您,掠夺、恐吓、囚禁只会让笼子里的夜莺再也无法歌唱。”

杀意慢慢褪却,只留下一点悲凉的哀恸,艾妮佩尔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还说什么?”

透过虚幻的时空,他仿佛又看到那个早慧的少女,她笑容温柔而坚定,“如果你爱上一只鸟儿,要记得让她自由的飞翔。”

艾妮佩尔低声笑道:“如果她飞远了再不回来怎么办?”

杰佛瑞沉默,这点艾妮小姐并没有说。

“杰,重要的东西一定要紧紧握在手里别让人抢走。”

楼下响起惊天动地的犬吠声,艾妮佩尔皱眉,“这只蠢狗总有天要宰了煮汤。”却听见克利切的叫声越发急切,他忽然想起什么,站起来冲进卧室。

卧室的窗户大开,洁白的窗帘随风飘荡,小迪趴在床上人事不醒,而原本躺在床上的少女却不见了踪影。

喂,说好的重要的东西一定要紧紧握在手里别让人抢走的呢?

(五十)头大

艾妮佩尔很生气,粗暴的摇醒了被敲晕的小迪,小迪苦着脸揉着后脑,带着哭音道:“玲呢?”

忍住想将人撕碎的暴虐冲动,他转身下楼,克利切用粗壮的爪子暴躁的抓着镂花的铁门,他道:“开门。”门卫手忙脚乱的刚打开一个门缝,克利切便箭一般冲了出去向着一个方向狂奔不止,他跟着追了出去,无视身后杰佛瑞的呼喊。可没多久克利切便停了下来,停头在地上嗅来嗅去原地转圈,数道轮胎印在此交错奔赴四面八方,看来是早有预谋。

“真不知道养你有什么用。”艾妮佩尔冷哼,克利切呜咽仍旧不死心的东闻西闻,他没好气的说:“回家。”克利切不为所动,他生气之余又有点郁闷,“我会把她找回来。”收获的是狗子不信任的眼神,他咬牙,“再不滚回去宰了你煮汤。”克利切嗷一嗓子夹着尾巴头也不回跑了。艾妮佩尔气极而笑,真就狗随其主。

沿着来时的路一路慢慢走回去,走到一半杰佛瑞迎了上来,“监控被人动过手脚,看不到来人的样子。”

“找出内鬼,斩断四肢,先别让他断气。”他望向老宅的方向微微一笑,“还不错嘛,不但在我这里安插了眼线,还抓了我的人,新仇旧恨总要算清楚一点。”

杰佛瑞默默的为约书亚大人掬一把同情的泪,他这一次是真的真的把长老大人惹生气了。

回到家看到的就是一人一狗抱头痛哭的情景,艾妮佩尔头痛道:“把这个小鬼送回学院,这只笨狗找笼子关起来。”

当然没有意外的遭到强烈的反对,甚至还被红着眼睛的小迪鄙视,“你怎么那么没用,连个人也保护不住。”

艾妮佩尔语塞,过了很久才想到,“不是你在看着她吗?”

小迪眼圈里含着的泪掉了下来,嘴巴一瘪,“你把一个晕倒的人交给小孩子看管,你是不是傻瓜啊?小西从来不会抛下虚弱的玲自己走开,就连新来的库洛洛也不会,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面对着神色越来越难看的艾妮佩尔,杰佛瑞很明智的一手夹人一手夹狗,将两个拖出房间,侍宠生娇,这俩还不太够格。安顿好吵闹的一人一狗再回去,却看到艾妮佩尔靠在沙发背上用手背掩住了眼睛,“饲养夜莺原来并不容易。”

(五十一)正面人物

清玲是被人一巴掌抽醒的,气极败坏的干巴老头几乎要戳到她鼻尖的枯瘦手指颤抖如帕金森末期患者,“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你居然还能睡得着?”

忍住要挣脱绳子冲动,清玲瞪着气急败坏的老头,“你也知道已经一过一天一夜了,你不给我东西吃也不给我水喝,我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我哭泣求饶你就会放过我吗?”说完也不再理会他,重又合上了眼。

“他…… 他根本就没有找你,你就一点也不难过吗?”约书亚气的血管都要爆了,他费尽心机掳了这个女人,就想着要艾妮佩尔服软求饶,却不想对方跟没事人一样,而被抓来的这个也一点没有人质的自觉不哭不闹逆来顺受,让他超没有成就感。

心理战么,不就比谁先沉不住气,看来这一局艾妮佩尔赢了。“我早就说过我威胁不了他。”

“是吗?”约书亚狞笑,清玲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来人,砍掉她的一只手送给罗格长老。”

砍手是你家传统吗?清玲实在装不下去了一跃而起将手中的发簪抵在约书亚的颈动脉上,“前任长老大人,请您的人退出去让开一条路。”

“我竟小看了你。”混浊的眼中闪过暴怒,惊讶,不甘心等诸多情绪。

“好说,好说。”清玲微微一笑,“还请您的人快一点,我胆子小,万一被吓到,手一抖伤了您就不好了。”

然而不等他吩咐,保镖们已经自发退后。

“不许退后,给我杀死她,即使我死了也要给我杀死她。”约书亚疯狂挣扎,被磨的锋利的发簪刺破皮肤,星星点点的血流下来,保镖们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既不敢退后也不敢上前,索性停在原地。

清玲被吓一跳,又不能真的让他去死,只好死死扣住约书亚的脖子,“你疯了,你死了就算报仇成功又有什么用?”

“我要让佩尔那个狼崽子痛苦,我要让他生不如死,那个可恶的狼崽子,他杀了我的基诺,他杀了我最优秀的儿子。”老人泪流满脸,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

“你不也害死了他的母亲和妹妹。”清玲很难做到同情。

“那是族规,双生子不能都活,只能留一个,我让他们活到了十二岁。早知道…… 早知道,早就应该在他们一出生就弄死他们母子三人,那个肮脏的私生子,明明血脉低贱却拥有预言的能力,上天真是不公平,早知道…… 早知道…… 我就不该心软的,我的基诺啊…… 我的基诺本不该死的…… ”

“杀人就是杀人,何必找那么多借口。”清玲觉得吵闹,干脆一记手刀劈晕了约书亚,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她对着呆掉的保镖扬眉一笑,“放我离开,我保证不伤害他。”

“清玲小姐,我劝您还是放下武器吧,我们是不会妥协的。”温和的男声自人群后传来,清玲沉默的望着说话的那人,乱糟糟的棕色头发,像刺猬一样支棱着,明亮的褐色眼睛像某种猫科动物,圆圆的娃娃脸上是少有的严肃。

咦,说好的正面人物呢?

(五十二)燃烧的塔楼

艾妮佩尔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清玲时曾对她这样说:“脸虽长得一般,手倒是生的漂亮,如果制成标本摆在书桌上一定很好看。”

此时这只手放在盛满冰块的盒子里,指尖莹润饱满,指关节纤细,手指修长,即使是用最挑剔的眼光来看这也是一只漂亮的手,如果硬要找点不足,那便是因为失血而过于苍白。

艾妮佩尔很难形容自己这一刻的感受,他还记得他握住这只手时脉博的起伏,他还记得她手指的温度,他还记得她救她时这只手是如何颤抖,他已经很久不曾害怕,这一刻却像陷于某个醒不来的噩梦,这怎么会是真的?

“杰,准备好车,去老宅。”他仿佛被分裂成两半,一半冷静而条理分明,另一半茫然而软弱。

车子在老宅门前被拦下,他没有多做纠缠迳自下车穿过吱扭做响的铁门,那个茫然而软弱的他听到另一个他说:“她在哪里?”

门卫也不知道是否听明白,颤颤巍巍的指着塔楼的方向。

呵,应该是塔楼,那是噩梦开始的地方,一切也该在那里结束。迈开脚步,走向那座曾经禁锢过幸福的塔楼,可那里早已经不是原本的模样。高高搭起的柴垛,浸透了油脂的每一块石头,照亮整片天空的红色火焰。约书亚舞动着老迈的身躯在跳舞,他的笑容癫狂而凄厉,“哈哈哈,肮脏的私生子,你救不了她,早在你一出门我就点燃了塔楼,你连她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你以为你是天命之子,其实你连你所心爱之人的命运都看不透,哈哈哈,天命之子注定会孤独终…… ”鲜血从他的口鼻溢出,他不置信的低头看着贯穿胸口的手臂,跳跃的心脏被人紧紧握住,原来死亡原来是这个样子啊,他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美貌少年,约书亚咧开嘴大笑,“你很喜欢那个女人吧,她哭泣绝望的样子其实更好看啊…… ”

噗——

什么破碎的声音,疼痛也只是一瞬,约书亚的大笑卡在喉咙,他的身子歪歪斜斜倒下像一堆腐烂的泥巴再无声息。

“去救火。”

张皇失措的佣人们连同住在老宅里所有族人都被集结起来,包括寄住在这里的小西和库洛洛都被叫来参与灭火。众人面色惶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前来叫人的管事跺脚催促,“你们手脚快一点,长老大人的女人被困在了塔楼。”

小西与库洛洛对视一眼飞也似的向着着火的方向奔去。

纷乱的人群中,只有一人孤零零背手而立,他仰脸望着燃烧的塔楼,绝美的脸上一片平静,仿佛这世界都与他无关。

“玲呢?她是不是在里面?”小西望着神色平静的艾妮佩尔微微放下心来,如果玲真的在塔里,他不应该这么平静的。

艾妮佩尔没有说话,仍旧望着燃烧的塔楼,眼中一片虚无。

跟在后面的库洛洛脸色苍白,他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转身不管不顾的冲向塔楼。小西心一沉,紧跟着转身也冲了去过。可是奔跑的身体被人死死按住,在绝对的力量前无论他们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

按住他们的人,梦呓一般低语,“如果你们受伤了,她会生气吧。”

轰隆——

灼热的石头四散裂开,燃烧的塔楼轰然倒塌。

(五十三)离开

当人们从余热未褪的塔楼抬出那具焦黑的尸体时,他们三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充斥着奇怪的味道,西索捂住胃,想要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怎么可能是那个女人?

她又好看又矫情,爱笑爱说话,麻烦的要命,用碎布缝窗帘,养一只除了吃饭什么也不会的笨狗,洗澡要用热水,还有一堆奇奇怪怪的理论,她总是让他惊讶,在他以为她在流星街活不过一周的时候,她居然平平安安渡过六年;在他以为她得罗格护佑终可平安的时候,她却变成了这具黑乎乎的尸体。

这怎么可能是她?

脑中那样想着,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掉落。

明明已经见惯了死亡,明明早已经可以笑对自己的大小伤口,可这一刻心痛却难以承受。‘

“我情愿死的是我。”一旁的库洛洛捂着脸跪在地上颤抖不止。

他总嘲笑她那些并不实用的理论,这一刻尤其生气,原本他们是不应该理解痛苦的,是她教会了他们温暖、信任与憧憬,他开始相信她说所说的关于流星街外的幸福,他开始想象在食物充足的世界,他们不用依靠抢夺杀戮的方式就能自给自足; 他在捡到的残破的地图上寻找适合生活的地方,每找到一个就偷偷记下来,他想着等他们可以离开的时候拿给她看,告诉她那里的气候、资源和特产,他能想象她眯着眼睛微笑夸他能干的样子。即使后来罗格出现他也没有失望害怕过,他了解这个女人,她坚强、她温暖、她乐观,她像一颗小小的太阳不自觉的吸引他们这些长年居于暗夜里的鬼怪,艾妮佩尔也不会例外。可看到她崩溃大哭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错了,他习惯于她的坚强却忘了她也会害怕会难过会软弱,他请求那个尼古的男人带她离开,那是比他更有能力的人,他们有相同的气质,他希望她幸福。

小迪和克利切也被带来,克利切对着地上的焦尸呜呜的哀鸣,小迪却摇着头拒绝相信,即使杰佛瑞将一只鲜活的断手拼接在尸体上。

艾妮佩尔始终沉默而冷静,他们相识最短,她因他的家族内斗而亡,他仿佛并不伤心,可西索知道,他心里的某些东西已经开始崩塌。

“罗格大人,请让我们离开流星街。”她未完成的梦想,总要有人帮她实现。

“好。”艾妮佩尔爽快的同意。

小迪却梗着脖子道:“我不走,我要留下等玲。”

库洛洛面如死灰,“哪里都一样,为什么要走呢?”

他们本就是因她而聚到一起,如今她不在了,自然没有继续在一起的理由,他揉揉小迪的脑袋,“好好照顾自己。”

(五十四)后悔

万能的神啊,请将她留在我身边。

库洛洛在最无助的时候,曾经向他并不相信的神明卑微的祈求过,可清醒后便晓得,求人不如求己。身在罗格家的老宅不难听到一些陈年八卦,再加上他英俊的相貌、礼貌的态度很容易让人卸下以防,所以当基诺被杀,约书亚明明知道凶手却束手无策时,他献计:绑架艾妮佩尔最爱的女人吧。

做为酬谢约书亚给他一张放行令,他在等着双方混战时可趁火打劫,却不想艾妮佩尔按兵不动,约书亚放了火。

望着地上的焦尸他后悔的无以复加,他情愿死的人是自己,这是真的。

求也不得,因为终是妄求。

神早看穿了一切。

他是冬天里的蛇,因着温暖而苏醒,因着嫉妒而露出了獠牙。她不喜欢他是对的,因为他也痛恨这样的自己。

小西走了,他要离开流星街,他与她认识最久,她所做的那个关于流星街外的梦,终于在小西的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小迪要留下,她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她要留在这里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而自己呢?他想起芬里尔怀着恶意的微笑:“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流星街吗…… 因为你是被抛弃的人啊。”

哪里都一样,为什么要走?

纹身的师傅不确定的问:“你确定是要纹在额间吗?”

他亲切的是微笑,“是啊。”

将我的罪孽镌刻在显眼的地方。

万能的神啊,我后悔了。

(五十五)遗忘

我在等一个人,等了这久她也不出现,后来我忘了我等的是谁,我为什么要等她。

我记性很差却能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主要是因为我格斗很厉害,打架从不服输。毕业典礼上我做为学生代表发言,可是台下没有我的家人。我带着我的凸眼金鱼四处游荡,某一天一个黑色头发的年轻人找到我,邀请我加入他们的组织,我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我问他,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他,他摇头反问我为什么要四处流浪。我告诉他我在寻找一个重要的人。

他微笑着说:“我们在世界各地到处旅行,相信你会喜欢。”

我扶扶眼镜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熟悉,我接受了他的邀请,他问我的名字。

我叫小迪,但是我的凸眼金鱼总是会滴滴的叫,久了大家都喜欢叫我小滴,反正就是个名字而已,我伸出手对他礼貌微笑,“你好,我是小滴。”

(五十六)故地

克里切不见了,照顾它的阿芙拉哭着告诉杰佛瑞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他也不太有勇气去面对艾妮佩尔大人。虽然大人总是将克里切从里到外的嫌弃个不停,可他知道艾妮佩尔大人有多口是心非。

其实克里切已经很老了,近来他大部分的时间在昏睡,有时候几天都吃不完一碗饭。他常常看到艾妮佩尔大人将睡着的克里切摇醒,然后在克里切茫然的眼神中不发一语的离开。阿芙拉会跟他抱怨,可他知道大人是担心克里切在睡梦中不声不响的离开。

将所有人派出去寻找,却还是惊动了艾妮佩尔大人,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出现,他只是默了默,然后推门走了出去。从A区到B区再到C区,杰佛瑞知道了他想去哪,随劝阻道:“不可能的,它已经老的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艾妮佩尔不言,固执的低头走路,杰佛瑞无奈只得跟上。路过遇到无知的居民惊叹于艾妮佩尔的样貌,却又因他的煞气而退避三舍,其实自清玲小姐离开后,艾妮佩尔大人也变了很多,以前总是挂着无害的假象生杀掠夺,而今煞气外露,却已经很少动怒。

杰佛瑞不太明白那个少女在艾妮佩尔大人心中的地位,他们明明认识的时间并不久,大部分的相处里清玲小姐还是显而易见的疏远着彼此的距离,可艾妮佩尔大人却像只盲目的飞蛾,自己生闷气,然后默默妥协。不是友情,也不像爱情,或许开始时只是与艾妮小姐相似的一点点喜好而产生的移情,但很快杰佛瑞就推翻了自己的假设,那是不一样的两个人,艾妮佩尔大人也是明白的,可仍然不自觉被吸引,像飞蛾注定会扑向光明。

那栋被毁掉的房子上长满了野草,因某人的缘故无人敢打这里的主意,于是多年来还是曾经被毁掉时的样子。杰佛瑞不置信的睁大眼,老迈的克里切蜷缩在废墟上一动不动,他走了很远很久终于回到了家。

一株细细小小的向日葵在废墟中开出金色的花朵,他看到艾妮佩尔大人弯腰轻抚着花瓣流下眼泪。

她存在过的㾗迹已经彻底的消失了。

(五十七)旧梦

当小西这个名字被封存在回忆里已经很久没人提起的时候,西索已经成为了一个强大的存在。偶尔,只是偶尔,在某个睡不着的夜里,醒不来的早晨,他会忍不住想:如果是现在他遇到当年的玲,故事的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没有答案,因为没有如果。

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与人拼上性命的武斗,这恐怕是玲不会欣赏的生活方式,而他却在乐其中。

因为生命太过无聊,所以只好拼命挥霍。

食物与自由,当曾经梦想的一切唾手可得,才发现无人分享的寂寞。

后来他也回过流星街,克里切在艾妮佩尔的庇护下安然终老; 库洛洛成了一伙凶恶强盗的头子,那应该是玲最不喜欢的样子,可他知道那才是库洛洛本身的样子,他从没变过; 而长成大姑娘的小迪已经忘了他是谁,他带糖果给她,她戒备的后退用看坏人的眼神看他,他觉得这样也很好,遗忘是幸福的开始。

他们都开始了新的生活,他也是,只是他记性很好,很难做到遗忘。他将之归结于他认识她最久,所以要花的时间格外长。

他在四处的旅行中遇见行行色色的人,短暂的加入过库洛洛的幻影旅团,他们默契的都不提少年的往事,仿佛从不认识一般;他在猎人的考试中见到了一个孩子,有着和那个叫尼古的男人同样的容貌,他却一直没有再见过尼古,他想问他不是答应过自己要带玲离开流星街为什么没做到,可他没有遇见他。

他近来总会感觉厌倦常常想起过去,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老了,所以再想起玲那个关于寻个普通的城市寻个普通的人恋爱结婚生活的梦想时,居然破天荒的认为很有趣。寻个风景如画的城市,养两只宠物,一只是傻乎乎却可爱的狗,一只是会喵喵叫着撒娇的猫,找个笑容温暖的姑娘,然后生两个顽皮的孩子,看着他们吵吵闹闹长大,一起守着四时交替看花开花落,这样过一生似乎也不错。

卸掉脸上浓重的油彩,简衣素服买了最近的航班,两个小时后他站在一个叫做旧梦的城市。天空蓝得如同最纯净的宝石,有孩子在温暖的阳光下幸福的奔跑,城市里种满了向日葵,他看着那一张张似笑脸的花盘想,如果玲还在,她一定会喜欢这里。

看到租房的启示,寻过去是个临街的二层木质楼房,房后的院子里种满色彩浓丽的花草,房东是对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笑起来脸上的纹路舒展像盛开的花朵。跟着两位老人家来到在出租的房间,窗明几净打扫的非常干净,推开窗能看到热闹的街道,忙碌的人群。

“呃,因为临着街,所以白天会有点吵,不过光线很好,每天早上都会被金色的阳光唤醒。”西索侧着脸微笑着倾听奈太太的介绍,这时窗下传来清暖的女声,“库洛洛,你不可以欺负酷拉皮卡,你们要相亲相爱哦。”

他怔在那里许久也不敢动,是梦吧,可梦哪能如此真实。他几乎失态的冲到窗前,对街的小巷里一个少女正对着七八只猫猫狗狗在说话。海藻一般凌乱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洁白的手指轻点着一只脑袋上绑着绷带的大狗,教训狗的神情一如往昔的严肃,大狗讨好的伏下身子冲她摇尾巴,甚至牺牲尊严的露出肚皮给她摸,她终于绷不住笑出声,那笑容一如往昔般温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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