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记得是在小学二三年级,语文作业里有一个诗词填空问最后一句,没学过这首诗,我不会写,爸爸看到后及时教了我。
自此对这句印象深刻,因为这是为数不多的时候需要他教我。他没教我前两句,可能是他也不会,但我当时也没问,只是很功利地要把作业写完。
到初中时,在课本上原文学王翰《凉州词》,当时就被边塞诗的雄浑壮阔、铁马豪情折服,也为本该波澜不惊的命运之轮转动,添去一股莫名的力量。小男孩天生就会被金戈铁马、沙场征战的场景吸引。
王翰的名字,在灿若繁星的盛唐虽不及李、杜,可同样才华横溢且放浪不羁,并且也拿到了诗家得意、宦海沉浮的人生剧本,杜甫与他结交,就有"王翰愿卜邻"的称赞,想要与他比邻而居。
他的生平,有游历边塞、期冀建功的壮志满怀,有科场登第、才华超群的春风得意,还有贬谪无定、志向难平的不懈求索,一直不变的,是心中始终装着的那个火热的向往。
大学时我又读他的《饮马长城窟行》,更觉他搭载在这千年传唱的诗歌中来到我的面前,"长安少年无远图,一生惟羡执金吾",就是我年少时的梦呀,梦就是马,与我们一起驰骋在边疆的大漠黄沙里。而"归来饮马长城窟,长城道傍多白骨",就比"古来征战几人回"更多几分萧瑟了。
凉州(今甘肃武威市)是西北首府、六朝古都,自古是天下要冲、国家藩卫,素有五凉京华、河西都会的美称,也是"丝绸之路"西段的要冲之地,在盛唐时,是西北仅次于长安的国际大都市,更一直是中原王朝对外开放的前沿,是唐帝国经营西域的桥头堡。所以,凉州自带着金戈铁马的呼啸。
按道理,葡萄酒入口甘冽,丝毫没有西北的壮阔苍凉,夜光杯可能也更适合出现在文人士大夫的簪花宴上。但是当征铎阵阵、旌旗猎猎,战马嘶鸣、号角鸣呜,寒光剑影射出铁甲冰凉,白水喝下去,也是浓烈上头,任谁都会醉在这里。
冲锋与厮杀,会成为这方壮阔天地的主角,大漠孤烟成为最好的点缀,暴力成为最原始的美学。有的人会忘了一切,有的人会被一切忘记,但是也有人会踏着月明之夜的捣衣声回到九千九百里的长安。
时光走过,岁月的酒酿得更加惹人醉。
出发时走过灞桥边的杨柳依依,万里觅封侯的意气、匹马戍梁州的豪情,总是定格在脑海里,却没有谁记得千里之外雪花如鹅毛般飘落的故里山河,那与眼前"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天地混沌截然不同。每天宿醉醒来,这天地仍然一样,从风吹草低,到黄沙漠漠,再到雪漫天山。
当我再读这诗,再读王翰的时候,我已经见过了沙场的霹雳弦惊,醉在了王翰酒壶边,但我一直好想笑他,笑他织就了盛唐的锦绣却没能马上战功封侯,笑他挥洒了金榜题名的书生意气却在贬谪途中孤独离去。
他与我共享了一壶烈酒,我陪他沉醉一场,读完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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