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约朋友看脱口秀，已经成为越来越多年轻人的休闲娱乐选择。自2017年《吐槽大会》《脱口秀大会》等多档语言类综艺热播，脱口秀迎来了井喷式发展。即便在疫情之下，每年仍新增不少线下脱口秀俱乐部，吸纳了大量蜂拥而至的爱好者。大麦数据显示，2021年“五一”期间，脱口秀演出票同比增长312%，观演人次同比增长665%。
在北京、上海、深圳等许多大城市，常常会有脱口秀演出，许多机构还会定期组织线下开放麦。开放麦门槛不高，观众甚至不用花钱买票。一个不需要布景的舞台、一支麦克风、几个零星的观众，就足以成为怀揣热爱的年轻人逐梦脱口秀的开端。
周末约朋友看脱口秀，已经成为越来越多年轻人的休闲娱乐选择。/微博@吐槽大会官方微博
传统喜剧形式无论相声、小品还是二人转，都需要从小练就基本功，但脱口秀没有这方面的限制，表演者可以是任何职业、任何背景，它不挑颜值、不问出身，要求只有一个——好笑！
年轻人喜欢贴近生活的表达，工作、恋爱、父母、社交、租房、基金等任何能引发讨论的话题，都能成为段子的切入点——当然，不要太严肃，也不要惨兮兮；不能太矫情，更不能没分寸。对发生在周遭忍不住想吐槽的事情，用贴地的视角、调侃的口吻讲出来，引发共鸣的同时让人会心一笑，便是优秀的脱口秀段子。
脱口秀对表演者没有任何要求，如果说有要求，那只有一条，就是好笑。/微博@脱口秀大会官微
开放麦是试验段子效果的最佳场所，任何人都可以报名上台讲几分钟。不少人以为脱口秀很简单，随便准备几个笑话，临场抖几个机灵，就能把气氛搞得火热。实际上，抱持这种想法的人大都铩羽而归。脱口秀是一种精确的艺术，关乎节奏、语流、观点和大众情绪等一系列元素，想要掌握节奏、拿捏分寸逗笑大家绝非易事。
冷场乃是家常便饭，因为扛不住冷场打击，从此再未涉足脱口秀的大有人在。即便是有着丰富表演经验的老手，也经常发生抛梗后台下鸦雀无声的尴尬场景。网络上一位名为“甄色”的脱口秀演员说：“现在大家心态都很好，管‘炸场’叫送快乐，‘冷场’就叫送清凉了。”
冷场是脱口秀的家常便饭，即便是有着丰富表演经验的老手，也经常发生抛梗后台下鸦雀无声的尴尬场景。/微博@脱口秀大会官微
但只要逗笑过观众一次，就会对这种感觉非常痴迷。不要靠近脱口秀，会上瘾！
台下观众的笑声，实在令人上瘾
几年前，在北京胡同的一个小酒吧里，四季第一次见识到了脱口秀的魅力。演员表演完毕，主持人跟台下观众互动，问有没有想上去试试的，20岁出头的四季头脑一热，接过话筒，走上台去。
脱口秀演员四季。（图 / 由被访者提供）
那时的四季对脱口秀的创作要求还不太了解，匆匆准备了几个网上看来的段子，剩下的基本都是“现挂”。好在他不怯场，没有表现出很紧张的样子。具体讲了什么他如今早已忘记，但台下观众的反应、站在台上的兴奋，都仿佛还在昨日。
当晚的主持人是后来被称为脱口秀“天花板”的周奇墨，那时的周老板还籍籍无名，只在圈内被小范围关注。四季看过周奇墨的所有表演，那是他追寻脱口秀道路上的若干灯塔之一。
四季太享受站在台上的感觉了，哪怕台下只有一个人笑，他都会像得到莫大肯定般无比满足，他坦承自己“对笑声上了瘾”。
四季喜欢的脱口秀演员周奇墨。/微博@周奇墨
四季有舞台人格，生活中的他有点闷，不太爱说话，可只要上了台，有光打到他脸上，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个他风格夸张、个性张扬、爆发力惊人，心里只有一件事：我要“炸场”，都给我笑！
成为专职脱口秀演员之前，四季拥有一段丰富的人生经历：做过保安，去鬼屋当过NPC扮鬼，还演过话剧；住过地下室，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稳定收入；老家在山东，父母刚生了一个小他21岁的妹妹。
四季有舞台人格，生活中的他有点闷，不太爱说话。/图·unsplash
以上种种全都被他写进了段子里——他坦然地分享自己做保安的晦暗时光，讲述自己在鬼屋扮鬼被客人追着打；回忆自己挤在狭小潮湿的地下室，半夜会听到隔壁传来诡异的练歌声；回老家带妹妹出去玩，别人都以为他是爸爸……讲述这些时，曾经的痛苦也一并消解掉了。
刚开始北漂那几年，四季过得不太好，甚至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家里人很抵触他做的工作，听他描述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总是皱皱眉头不置可否。有的亲戚甚至拿他开玩笑，说他这样的人居然也想出名。但四季咬牙坚持了下来，现在他是开心麻花的签约演员，在北京一个月能接到几十场演出。
北漂好几年之后，四季终于做出了一点成绩。/图·unsplash
2021年脱口秀演员徐志胜的爆火，令圈子里很多人与有荣焉，都跃跃欲试想参加综艺增加曝光机会。四季曾跟徐志胜同台表演过，被问到是否想过一夜爆红时，四季说他不敢想太远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打磨段子拿作品说话，他说：“火不火的没法强求，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十年内能开四个专场，这个比较实际。”
从小到大，四季一直都觉得自己挺逗的，但他从来都不是最好笑的那一个，他说：“幽默这个东西当然要看天赋，但我觉得第二好笑的人还挺适合做喜剧的，作为一个被压制的、有着充沛表现欲的人，会更加考虑观众的感受，把握笑话的尺度，不断鞭策自己再好笑些。”
笑是生活的麻药，用幽默跟痛苦和解
同是脱口秀演员的赵松，出生于1997年，是个工科生。毕业后，他去施工单位工作，早出晚归、风餐露宿，和人打交道的机会屈指可数。他不喜欢这种平淡到乏味的生活，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接触到脱口秀，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之后他辞掉工作，跑到北京讲脱口秀。
赵松在脱口秀演出现场。（图 / 由被访者提供）
第一次上台时，赵松头皮发麻，舌头打结，两只手紧紧攥着话筒流了很多汗。讲完递给主持人时，话筒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观众给的反馈也很冷淡，这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上台。
他很羞怯，更羞于别人发现他的羞怯。后面咬牙上台，练的次数多了，他才慢慢好起来。
赵松是内蒙古人，父母都有稳定工作，对他没有太多要求，也尊重他的个人选择。他的段子大都源于生活观察，分享自己无法理解、感觉很荒谬的事情，比如跑到朝阳公园相亲角挖掘到的故事。最近，赵松喜欢上了金·凯瑞，将他所有的视频逐一翻出、挨个研究，还买来《喜剧圣经》《手把手教你玩脱口秀》分析段子的结构技巧。有时，他还热衷翻《故事会》和《意林》寻找灵感。
《故事会》和《意林》都是赵松寻找灵感的来源。
他很认可脱口秀演员呼兰的那句“笑是生活的麻药，不是解药”，觉得自己正在做“从生活里提炼麻药的工作”。笑会让人们暂时忘记眼下要面对的问题，但并不解决问题。在笑声中，一些生活里的残酷被消解掉。就像麻药一样，笑提供了一种与痛苦焦虑短暂和解的可能。笑过之后，还是一样要面对生活里的难题。
看到脱口秀越来越被大众熟知，优秀的脱口秀演员赢得越来越高的关注度，赵松很羡慕，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站到更大的舞台上。有时候跟朋友喝酒，他会开玩笑：“哥们儿以后出名就是人中龙凤了，你们快抓紧跟我拍照，管我要签名吧。”可酒醒之后，他才发现出租屋里连暖气都没有。
如今，脱口秀越来越被大众熟知。/图·unsplash
赵松身高1.9米，长得白净，笑起来很治愈，这种外形条件在脱口秀演员中显得尤为突出。有时候他穿个白衬衫上台，总能听到台下发出“好帅啊”“衣品不错”的赞叹，这些满足了他小小的虚荣心。之后再上台，他会更留意穿搭，希望给观众留下好印象。
在跟观众互动方面，赵松是相当积极的那类脱口秀演员，如果观众没接梗，他还会面露尴尬。但过度互动，却是他最害怕的，“总有一些观众喜欢疯狂接话，然后把话题带偏”。因此，每次互动，赵松都在“怕观众不接，又怕观众乱接”中摇摆。
每次互动，赵松都在“怕观众不接，又怕观众乱接”中摇摆。/微博@赵松脱口秀
以前，曾有喜剧综艺找过赵松，但他没敢参加，觉得眼下能力不够，还需要多沉淀，他想等段子打磨成熟，舞台经验丰富了再去。他仍记得有次看观众反馈，观众说感觉这个演员挺帅的，他追问：“你觉得他好笑吗？”观众回复：“就感觉人挺帅挺白净的，别的你就别多问了。”赵松说：“我现在就想赶紧写出来一个特别‘炸’的段子，让观众知道我真挺逗的。”
用热爱的东西赚钱，简直不要太开心
来自新疆的小帕已经全职讲脱口秀一年了，在此之前，她是互联网公司的运营。从2020年8月参加第一场开放麦，到当年11月成为全职脱口秀演员，小帕在很多人谈30岁色变的年纪，实现了人生的无缝转轨。
小帕的段子大都是强烈情绪的衍生品 —— 基于一些真实发生的事件，做一些不吐不快的表达。（图 / 由被访者提供）
2020年，小帕手里的项目黄了，被公司裁员。那时正值年底，一时找不到满意的工作，忧愁时，开放麦厂牌的老板邀她去商演。演了几场之后，小帕发现自己很爱这份工作，而且收入可观，足以养活自己，就专职做了脱口秀。她说：“以前我打工是帮我老板实现他的梦想，现在我工作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简直不要太开心。”
小帕第一次参加开放麦，上台前几天就紧张到睡不着觉。表演当天，她没敢吃太多东西，怕紧张导致呕吐。那天她两手握着话筒抖来抖去，手心不停地冒汗，本来准备了不少内容，但因为语速太快，没几下就讲完了，直到现在回想这段经历，她仍觉得十分尴尬。
第一次参加开放麦，小帕紧张不已。/图·unsplash
小帕感慨：“当时的我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会成为一个契机，被人注意到，然后竟然有人花钱雇我去讲段子，有人会因为我讲的东西笑得前仰后合，手掌都拍痛。脱口秀这个东西真是太神奇了，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其中一员。”
即便已经参与过大大小小数百场演出，每次演出前，小帕也还是会很紧张，声音抖，手也跟着抖。有时候意识到手抖了，她就把双手插进口袋里。但作为观众，你很难察觉到她的不安，她台风很稳，酷酷的，有一种满不在乎的不羁感。她说：“我会通过表演掩饰不安，实际上每次都很紧张，因为我在乎嘛，特别希望把这个事情做好。”
小帕的台风很稳，酷酷的，有一种满不在乎的不羁感。/微博@谈小帕事·川岛油条
小帕很少在电脑前正襟危坐地写段子，她的灵感大都在做家务或洗澡时闪现。每当灵光乍现，她都会第一时间拿手机记下。她的段子大都是强烈情绪的衍生品，基于一些真实发生的事件，做一些不吐不快的表达。她说：“我现在还是一个持续输出的状态，只要我还有愤怒，就会有旺盛的表达欲。”
讲脱口秀能收获即时的认可，也能感受到即时的挫败，因为接连的几次冷场，小帕曾陷入自我怀疑：“之前反馈那么好，会不会只是新手的运气，我真的是干这行的料吗？”好在忙碌之中，来不及做太多思考，很多焦虑都慢慢自行消退了，随着后面的一些正反馈，小帕又很快找回了自信。
小帕说，她爱上了让观众笑的感觉。/图·unsplash
有时候下了台，观众找她聊天，表达了也想讲脱口秀的念头，小帕会鼓励他们：“你准备一个5分钟的内容，大概800字，写完练好上台去讲。观众要是笑了，你就会爱上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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