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挑战赛#
1992年3月2日,武汉市中级法院的大法庭内,人头躜动,议论纷纷:“这女人真狠,结婚才二十天就把跛丈夫给劈了。”“哼!这不判死刑还得了啊!”
义愤填膺的旁听者露出了憎恨的神情。假如在这个时候,那个女人来到他们面前,肯定是要被掐死的。
审判长宣布:“把被告孙淑梅带上来。”
全场人的目光“刷”地一起射向左边的进口处,又随着孙淑梅的身影移到了被告席上。
然而,当孙淑梅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人们看到的不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妖魔,而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虽然面容有些憔悴,却掩盖不了那青春的活力,蓝底红花褂子,深灰隐条裤子,绒线呢布鞋,这一切在人们的脑海里留下了善良、朴实的印象。特别是从她那恐惧、惊慌、呆滞的眼神里,人们仿佛看到了无数的悲哀和无数的怨恨。这难道就是用斧头劈死丈夫和小孩的凶手?
由于案情简单,审判进行得很顺利。
最后,辩护人再一次站起来,首先强调:“公诉人起诉上认定的犯罪事实是清楚的,证据是确凿的,被告确已构成杀人罪。但是,被告犯罪有着很重要的客观原因,她是被告,但首先是原告,她是害人者,但首先是被害者!”
辩护人激动了,于是用一种沉重的语调,讲出了一个凄婉,悲壮,催人泪下的故事。
孙淑梅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姑娘,她和所有的青年人一样,相信人生的美好,追求生活的幸福。她的家住在湖北武汉黄陂县林沙河的南岸,小时候就与住在北岸的男青年田志华相好。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俩由朋友转化为恋人,都觉得对方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会永远永远在一起的。
1991年深秋的一个早晨,河边老槐树上的一对喜鹊“喳喳喳”地欢叫声把志华吵醒了,他徒然记起今天淑梅从县里开完积代会就要回来了,便一下子爬起,在老槐树下等淑梅。他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向她提出结婚,一定!正当他幻想着结婚的甜蜜时,一双温柔的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淑梅,你……”志华掰开眼睛上的手,扭过头来看看淑梅,那张秀气的脸在晨光照射下,在河水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漂亮,志华情不自禁地把淑梅揽在了怀里。
她满脸飞红,小声道:“放开我,放开我。”
“不,你非答应我不可”。志华倔犟地越揽越紧。淑梅点点头,深情地注视着志华,志华也深情地盯着淑梅,两颗心儿怦怦地跳,两个头的距离慢慢地拉近,紧紧地贴在一起……
淑梅与志华商量好,准备第二天到镇上领取结婚证,便满心喜悦地往家里走。路过她家的窗户时,就听见爹和一个陌生人在屋里说话。
“那家,情况到怎么样啊?”爹问。
“卖衣服的个体户,屋里少说这个数。”陌生人边说边伸出五指翻了翻,“十万块,十万啊!”
“可我们淑梅有人家了,都快办事啦”。
“不愿也罢,那昨晚的八百可得还我。”
“这……”
“怎么,还赖账不成?别不识相。给,再加八百,你看着办吧。”陌生人又掏出一扎摔在桌子上,站起来就走。
淑梅听了这番对话,犹如晴天霹雳,每根神经都紧张起来了,见那人走出,她像避鬼似地躲在旁边的稻草堆后。
淑梅爹送走陌生人,看见女儿傻呆呆的样子,心里一阵心酸,他带着负罪的口气说了声“回来了”,就走进了屋,他怕女儿看见,一把抓起钱,连忙塞进了口袋。他知道,这钱是卖女儿的钱,是亏心钱啦!他惶惶不安,急忙躲进了里屋。
“爹!”淑梅刚开口,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么事?”淑梅爹不安地看看女儿。
“我那都不去,就守您和妈一辈子”。淑梅搡着爹的胳膊,苦苦哀求着。
“伢呀,爹咋舍得你,只是……”他的眼眶润湿了,有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一生务农,终年面朝黄土背朝天,披星戴月地耕耘,而得到的还是贫困,他眼红别人大把大把地赚钱,就咬着牙卖掉了仅有的两头正下患的母猪和挣油盐钱的五只老母鸡,凑了八百元到省城做生意,谁知遇到了骗子,他差点儿跳了江,老伴一气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就在昨天下午,镇医院告诉他,如果再不交住院费就……,他恍恍惚惚,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队长家,原指望借点钱,见他们正在来赌,赢得好痛快,他看迷了,可谁也没有瞟他一眼。“穷汉一身腥气的老家伙”、“不过有个漂亮的姑娘。”
闲言碎语气得他转身往回走,谁知,一双手拉住了他,原来是队长的远房亲戚,住在省城,名叫朱端。“老哥,想赢就玩几把,兴许能赚大钱,我先给你垫上。”那朱端不容分说,一下把淑梅他爹拉到了桌子旁,一扎“大团结”也放在了他的面前。
就这样,他赢赢输输,翻来覆去,苦熬了一晚上,还是把八百元送给了别人。
道出了事由,淑梅他爹小孩般地号啕大哭起来:“爹知道对不起你,可实在没办法呀。”
哭着说着,淑梅他爹将脑袋往桌子上猛磕。淑梅一见慌了神,上前抱住爹的头:“别这样,爹,我求求你。”望着爹悲痛欲绝,悔恨莫及的样子,想到母亲瘦骨嶙峋、病魔缠身的情景,淑梅心如刀绞、六神无主,觉得已经没有任何选择,只好痛苦地说了两个字:“我去!”便一头栽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一天,她没进一口饭一滴水。
夜出奇地黑,淑梅深一脚浅一脚地涉过小河,来到了志华的门前。透过门缝,她看见志华正在兴高采烈地裱新房,年迈的母亲一手拄着拐棍,一手端着浆糊。淑梅的心都碎了,泪水不断线地往下掉。她多么想跑进去抱住自己做梦都在想的婆婆好好大哭一场,可她没有勇气,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过了很久,她从掎包里掏出两双布鞋和一套衣服,悄悄地放在门槛上,朝着志华的母亲磕了三个头,然后慢慢地往回走。脚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极了,她一步一回头,一步一滴泪,门缝那丝亮光渐渐消失了,她陷入了黑暗之中。
1991年11月8日下午,孙淑梅随着朱端迷迷糊糊地来到了省城市郊,在朱端家坐了一会儿,就被领到了一间搭有暗楼的破瓦屋里。一进门,朱端推说去找人,便走了。淑梅哪里知道这就是她要走进的地狱。她看到屋里的东西堆放得乱七八糟,心里很不自在,就搬过一个凳子,吹了吹灰尘,怯生生地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从外边一颠一拐地走进一个人,他黄黄的胡须长了一脸,像一块未砍割的蒿草地,左眼角下一块铜钱大的伤疤,揪扯着半个脸皮,穿着一套油迹斑斑的西服,看上去,没有五十也足有四十多岁。他就是朱端给淑梅找的对象——胡么。
胡么一进门,两只贼溜溜的眼睛上下左右打量着淑梅,一句话也不讲。这眼里,仿佛有刺,使淑梅像筛糠般抖动起来。“不会是他吧?不会吧。”淑梅安慰着自己,又偷偷地瞧了胡么一眼。这一眼,正好同胡么的目光相碰,她立即感到这目光发绿,像是从狼的眼珠内发出,这绿光,已经朝她逼近,她迅速地站起身,本能地后退了两步,心里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就是淑梅?”胡么傲横地问了句,随后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角上,皮笑肉不笑地接着说:“好好侍候老子,钱有的是”。
“不!我还没定。”淑梅急忙回答。
“嘿嘿……”胡么冷笑一声,“进了老子的门,就是老子的人!”他边说边向淑梅逼近,伸出只干瘦的手来摸淑梅。她一闪,转身跑出了门。
“你给老子回来!回来!”胡么在门前狂叫。
淑梅一口气跑了好远,回头见胡么没有追上,才放慢了脚步,喘了口气,没有多想,直接到了朱端家,见面,就提出了退婚的要求。
“要退婚?这——”朱端的脸一沉,眼珠子转动了几下,又看了看淑梅那张秀气的脸蛋,奸笑着说:“恋爱自由嘛,退婚,好说。”
“那我回去把钱送来。”
“不着急,不着急。”朱端装出很大方的样子,“今天晚了,搭不上车,就在这住,正好我妹妹上夜班,明天我送你上车。”
吃过晚饭,淑梅不好外出,就在朱端妹妹的床上睡下了。她想着两天来的窝囊事,伤心地哭了。但她一想到明天又可以见到志华,心里充满了希望。
突然,她发现一个人影朝床前移动,惊叫一声:“谁?”那人没有回答,猛地掀开了她的被子,一下扑在了她身上。她的上身和头给被子紧紧捂住,喊也喊不出,挣也挣不脱,慢慢地,她筋疲力竭了……
淑梅披头散发,摇摇晃晃地在沿江大道上走着,时而痛哭流涕,时而发出凄惨的笑声,她紧张地迥避着过往的行人,恐惧地向后张望着,突然,像脱缰的马奔上大堤。月色惨淡,秋风肃瑟,江水拍岸。她第一次想到了死,觉得只有死才能躲过这一切,她便又一步一步地向江里走去……
“淑梅!”妈和爹出现在她的面前。妈那蓬松的乱发,腊黄干瘪的脸和昏暗无神的眼睛;爹那瘦骨嶙嶙的身躯,弥深的皱纹,稀落的牙齿和带着哀怨的苦脸,使她停住了脚步。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她神经质地一转身扑倒在堤边,死命地抽泣着。突然,她觉得整个大堤都在动,那小草丛中出现了朱端阴险的笑脸,胡么凶狠的恶脸,张大嫂在哈哈大笑,李婶在指手画脚,王妈在叽叽喳喳……一张张嘴巴张开,各种辱骂的话语充满了整个空间,还有那志华紧绷着脸,张开巴掌朝她打来……
“啊!”她一声尖叫,掉头扑向江中。
“死,没那么便宜,我从不做赔本的买卖。”顷刻,两只树皮般的枯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感到呼吸困难,眼睛发黑,浑身软绵绵地便失去了知觉。
浓烈的烟味,将淑梅呛醒,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胡么的床上,不远处的小桌前,围着五个人,除了朱端和胡么,还有两个不相识的男人,以及一个称胡么为大爹的小男孩。
他们听见床上有动静,便摔下扑克走过来,淑梅见势不好,一骨碌爬起,跳下床往外跑,可门被朱端堵住了。胡么一把抓住淑梅的前胸,另一只手左右开弓打向淑梅,“再跑老子废了你的腿。”说罢,又一掌把淑梅推倒在床上。
第二天下午,朱端来了,他递给胡么两张红纸,胡么接过,得意地朝躺在床上一天未吃饭的淑梅晃了晃,“喂,结婚证,老子和你是正式夫妻了。”
淑梅看见这结婚证,就像看见了判决书,她感到一切希望都破灭了,禁不住痛哭起来。
“怎么,我又没死,你嚎丧!再哭,老子揍你。”胡么抡起拳头,喷了淑梅一脸酒气。淑
梅欲生不成,欲死不得,只好忍气吞声地哽咽着,在这炼狱中煎熬着。
二十天的“夫妻生活”,淑梅没过一天的好日子,不是挨打,就是受骂。
一天中午,胡么醉醺醺地从外边回来,看见淑梅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很痛苦地躺在床上,开口就骂:“又装么事啥!”
“我,我不舒服。”淑梅红着脸低声说。
“那好,老子让你舒服舒服!”胡么说着,上前就解淑梅的裤带。
“别、别、我‘好事’来了。”淑梅捂着胡么的手苦苦哀求道。
“管你好事坏事的,老子就要!”说罢,一把拉断了淑梅的裤带,撕开了淑梅的短裤……
就在淑梅来到胡家的第七天早晨。她因发烧想喝点开水,摇了摇水瓶,空的。便找邻居方平讨要,正当方平递给淑梅开水时,一声粗野的问话传来:“喂,你们搞么板眼。”胡么一颠一拐地来到跟前。
这意外的一声,使方平和淑梅都吓了一跳。方平指着杯子有点尴尬地解释道:“她找我要点开水。”
“找你要水?”胡么一脸怒气,夺过杯子,朝淑梅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道:“我一刻不在就要偷野食,你个娼妇,看老子收拾你。”转身又对方平骂道:“我看你就没存好心,难怪那个娼妇这些天对老子没有一个笑脸,原来是迷上了你这个小白脸”。说着,抡起杯子朝方平头上砸去。从此以后,淑梅被锁在了屋里,失去了仅有的一点人身自由。
1991年11月30日凌晨,胡么穿着秋衣溜回了家,带着两个陌生人。他直接走到床前,“呼”地掀开了淑梅的被子,指着淑梅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你这个灾星,自你来后,我就没有赢过,今天又把呢子褂子输了。”
“你输了怪我吗?”淑梅不满地说。
“哟,还敢顶嘴!”胡么暴跳如雷,伸手抓住淑梅的头发,“告诉你,我把你给输了。”
“过来!”胡么朝那两个人一努嘴,那两个汉子便来到了床前。淑梅见状不好,也顾不上羞丑,一下跪在床上向两个汉子求情。胡么手一横,把淑梅打倒在床上,两个色狼扑了上去。她挣扎,她撕咬、她哭喊,一切都无济于事,最后终于在他们蹂躏、遭踏中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过了很久很久,淑梅才用力地睁开眼睛,她忍着剧烈地疼痛坐了起来,回想起这短暂而漫长的二十多天生活,她的人格被侮辱,她的尊严被践踏,心底里便发出了一声悲鸣:“天啊,你不是有眼吗?可你为什么不惩罚这些流氓、恶棍呀!”
淑梅木然地拖着身子来到了窗前,粗粗的铁栏栅把她同外界隔绝,她饱尝了这地狱的滋味,心里燃起了仇恨的火焰。突然她从远处看到了志华的身影,她不相信,揉了揉眼睛,是他,真是他!
“志华、志华!”她大声地呼喊。志华是闻讯赶来的。此隔着窗户,两双手深深地握在一起,相对无言,唯有泪水连绵,但任凭泪水怎样流淌,也冲刷不掉淤积在淑梅心底的痛苦、悲愤和仇恨。
就在这时,胡么幽灵般地出现了,他抓住志华的胳膊,凶狠地说:“好啊,你小子竟敢找上门来,今天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
志华正义愤填膺,也不示弱,一把捉住胡么的手两人扭在了一起。志华虽然年轻,可哪能斗得过专靠打人过日子的流氓。很快就被胡么打倒在地,胡么拳脚相加,志华满脸是血,淑梅心如刀割。
他要打死自己心上人,他要毁掉自己的靠山、精神支柱和希望,他要扼杀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淑梅全身的血液沸腾,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随着一阵撕裂人心的吼叫,她抓起一把斧子,劈开门,冲到胡么面前,用尽平生的力气猛劈下去。
“出血啦,大爹死啦!”听到这喊声,淑梅转过身看见了不远处胡么的侄儿,复仇的邪焰使她完全失去了理智,扭曲了她的灵魂,也吞噬了她的良知,她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她要绝胡家的后,几步追上,又是一斧头下去……
法律是公正的,合议庭根据案件的特殊情况,依法从轻判处孙淑梅有期徒刑二十年。
孙淑梅在接受采访时,无不后悔地说;“我真傻,当时我要是坚决不到武汉来,也不会出现这场悲剧;我被害后如果要是按照法律告他们,更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
孙淑梅走进了监狱,但她留给人们的思索却是深刻的……
婚姻不是交易,不是买卖,更不像在你去菜市场买菜那么简单。你去菜市场买菜,每种菜都有明码标价,但是婚姻不是你标价我来买就可以得到的,就算现在有一小部分人“金钱至上”通过“金钱”获得“婚姻”,结局也是悲惨的。
本案这段婚姻是一出悲剧。首先父亲的“一次性”赌博,导致欠下800元债务。八百元在1991年是什么概念?91年人均工资191.83元/月,这191.83元是城镇工人的工资,想想乡下农村的收入又是多少?我记得90年代初,一千元能盖一座农家小院!1600元对于农村家庭来说,可能超过一年一家总收入。其次,孙淑梅在父欠债母治病的情况,无奈走上了“买卖”婚姻的道路。她无奈,但是无法改变,这是那个时代的悲哀!再次,如果新婚丈夫是一个普通人或者是一个老实人,那么这段婚姻也会进行下去。岂料这个“丈夫”是一个无赖、流氓,不止打骂还将自己的妻子“输”给别人,任别人欺辱自己的妻子,天下怎会有这样的男人?可耻!可悲!最终导致悲剧的发生!
两个人如果决定要进入婚姻的殿堂,那么一定要经过慎重的考虑。因为进入婚姻殿堂,意味着你必须对你的爱人负责,然后你要承担起丈夫或者妻子的角色,甚至是父亲或者母亲的角色,这些角色一旦形成,就不是轻易就能摆脱掉的。所以,不管男女,婚姻一定要慎重。
最后,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因可理解原因,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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