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时光机，你最想去哪个朝代看看？
随着《梦华录》的爆火，剧中所展现的宋代民间生活在现实中掀起了一股复古热潮。大家对古装剧的关注点已经不仅仅限于服化道，而是寻求更深层次内容的考据、探究。“蹴鞠”“茶百戏”“果子”等剧中细节都引发了热议，还有一些网友引经据典提出质疑。
剧中池衙内踢蹴鞠，正应了《东京梦华录》一书中的“举目则秋千巧笑，触处则蹴鞠疏狂”。
比如就有网友认为，《梦华录》里出现的一些糕点并非唐宋果子，而是和果子。
早在《梦华录》之前，已经有多部影视剧将“考据复原”作为卖点，但大多还是体现在服饰和礼仪上。“还原了但没完全还原”仍然是大部分观众的感知，喜欢古装剧的朋友告诉我，“总有细节不对，不像是真正的古人生活。”
影视剧《清平乐》就邀请了@扬眉剑舞 进行礼服方案的考证。
那么，真正的古人生活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
在民间有这样一个团体——蜃楼志STUDIO，他们正在以方言短片的形式，来还原仔细考据后的古代风物。在看完被知名编剧称为“古装戏应该有的样子”的片子后，我们带着惊艳与好奇联系了蜃楼志的创作团队。
蜃楼志镜头下的南宋风物。
是什么神仙团队做出了如此还原不同朝代、地域的古人生活的作品，又是如何拍摄这些细枝末节都考究精致的短片的？他们想与观众对话些什么呢？且听蜃楼志的两位主创——负责服饰的鱼汤（吴奕成）和编剧兼后期剪辑吴炫为我们细细道来。
01
“穷”剧组的悦己与愉人
晚上采访开始的时候，鱼汤老师刚哄好他的女儿，吴炫老师还在电视台加班。团队的成员们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分散在南北各地。
“其实目前我们的主要成员只有五位，可能连工作室都算不上？我目前在经营自己的品牌，炫爷在电视台做编导。”鱼汤大大方方地向我介绍，“我们目前还属于公益组织。”
“一个业余的团队在干一件不是特别业余的事情。”炫爷发表了自己的总结陈词。“教你如何快乐地花掉每个月工资。”
短片《祁彪佳日记》剧照。
因为规模小、没有投资，主创们需要身兼数职，演员也大多是朋友们介绍来的。他们会把拍摄地选在朋友多的地方，这样可以减少经费，不能去的成员则提供一些远程的帮助。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蜃楼志开启了自己的视频产出之路。
“你们有想过接一些商务，或者接受一些投资吗？”听了他们的介绍我有些好奇，毕竟只看成片，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为爱发电”的团队，而非拥有雄厚资金的专业组织。
“确实，我们也在谋求改变，尝试更多地对外合作。让蜃楼志可以自行运转，是最理想的状态。”鱼汤话虽如此，但他仍然婉拒了一些投资。
受邀联合制作的公益短片——《姑苏琐记从•金缕衣》。
究其原因，是希望可以纯粹地做一些内容。“悦己”是两位老师在采访中常说的词，拍摄内容的过程就是他们口中的悦己。在做案头工作和拍摄时，虽然辛苦但是很快乐。
鱼汤给我分享了他在拍摄《采莲》的准备工作——跟着考察龙舟习俗的老师，跑了好几处农村，和当地人一起吃龙舟饭，然后去划龙舟等等。“你会觉得节日气氛强爆了！”回忆至此，他忍不住感叹。
上图：《闽都岁时记·采莲》里的龙舟剧照。
下图：鱼汤跟当地人一起去划龙舟。
“就是特别尽心尽力地做着自己热爱的事情。”吴炫说，“而且我相信只有你足够热爱它，你才能让产出的作品去感染更多人。”
蜃楼志的热爱确实感染了很多人，有圈中的研究者也有很多普通观众。在受众有一定地域局限的方言短片的评论里，总会有人留言表示自己想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
看完视频，游子思家了。
也许观众并不如专业人士那般懂得欣赏复原的风物、古典艺术，但是当他听到熟悉的腔调、看到家乡的风景时，心中的喜悦与慰藉远胜其他。这就是蜃楼志视频里用心展现的一些带有地域文化符号的试听语言带给观众的纯粹的感动。
这些双向汲取的精神财富在创作者的眼里胜过其他，这就是蜃楼志从诞生到坚持多年的重要原因。
02
今时旧梦，一窗寻常人家的小景
蜃楼志的视频宛若历史中喧嚣人间的一窗小景，一杯一瓶一椅一榻一花枝一灯笼都被恰如其分地填充到了这个空间中。在诸多静物的簇拥下，时间开始流转了。它划过演员们簇新的衣物，跟随着他们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钩织出了一场今时旧梦。
这恰好与蜃楼志的简介相对——“山川人物，皆幻形也。”
在即将上线的短片《祁彪佳日记》中，蜃楼志团队还原了明代文人午后于庭院中小憩的行乐图场景。庭院中有松石竹泉，主人手执朱漆柄的羽扇背靠湖石，有仙人乘槎的意境。
蜃楼志作品的故事架构并不庞大复杂，甚至可以说细微。比起动则讲述国仇家恨、痴男怨女的古装剧，蜃楼志的短片可以说只取其喧嚣市井里的一景。“我们团队的一位成员将它形容成一个朝代的切片。”
《上元竹枝词》里的小姐姐们。
《上元竹枝词》短片讲述了嘉靖后期的元宵节前，爱面子的淑官因不受婆家喜爱，无力置办新衣，她的闺中姐妹们知道后巧妙赠衣的故事。最后，淑官的烦恼消散在了火树银花下掩映的笑容中。
《满庭芳》剧照，盲眼的妹妹闻到了端阳时节的栀子花香。
《满庭芳》的故事又带我们来到了南宋嘉兴府华亭县的端阳时节，黄四娘铆足了劲儿从李家小娘子手中赢得了不易寻得的栀子花。这花却不是她为自己装扮所求，而是希望眼盲的妹妹可以借花香感知时令。察觉到栀子花对黄四娘很重要的李家小娘子其实是故意输给了她。
两个视频都不长，记录的也不过是一些寻常琐事，但是胜在情感真挚动人。与一些动不动就扯大旗的偶像剧相比，短片里的“girls help girls”反而更让人能够感同身受。
这些质朴故事的背后是编剧吴炫对短片整体效果的考量，“因为很多演员并不是专业的，演那些他们经历过的事情，表现才是最自然的。使用方言对话，也是因为这样能够让演员们更加松弛。”
《上元竹枝词》里的一幕，你也会借着给每个朋友都送礼物的名义，悄悄帮衬遇到困难的朋友吗？
对于观众来说，也是同理。为什么发生在古代的事情明明那么遥远，而我们却能在片子里感到熟悉、亲切？因为我们对身边人的情感是相同的。帮助朋友、亲近家人，在生活中的嬉笑怒骂，哪怕隔着千百年的岁月，烟火人间里真挚的情感始终如一。
当我们在短片中找到自己身上的影子时，这种情感的连结就产生了。再看这样记录古代风物的短片，我们也不会觉得陌生、遥远。
03
“我们区别于古装剧”
但我问及蜃楼志存在的最大意义是什么时，吴炫坚定地告诉我，他们“区别于古装剧。我们展现的很多东西，往往是古装剧所遗漏的部分。”
在动辄几十集的影视剧拍摄过程中，要综合各种各样的因素。服化道的考据与复原作为锦上添花中的一环，常常会为别的因素妥协。自己产出则不一样，蜃楼志的成员们有足够的时间和自由去研究这些内容，并且尽最大努力做到还原。
譬如在置景上，这个“穷”剧组摆出来的都是价格不菲的真古董。
“符合这个历史时期的就会出现，如果是不符合的就一定不会有。即使找不到这个时期的，我们也会努力找到最相近的。”鱼汤说，“但是这也得益于多方朋友们的帮助，很多认可我们的藏家愿意将自己的收藏借给我们拍摄。”
上：明•德化白瓷观音坐像
下：清早中期•罗汉床
这些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置景道具都是真古董。
即使一个不起眼的小镜头，也是主创人员在各自领域多年沉淀的体现。在面对遥远又丰富的古人生活时，还是有很多案头工作要做，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不出错。然而在蜃楼志的视频里，并没有添加很多刻意的注释内容，一方面是尽量避免枯燥的说教，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减少与时代背景的违和之处。
正如吴炫所说，“比如《闽都岁时记·采莲》中，当时社会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采莲鼓这个习俗，如果需要一个人像百度百科一样说出来，就会很违和。”
《闽都岁时记·采莲》里的采莲鼓部分。
这些埋藏在剧情里的细枝末节，恰恰就成了观众们可以自由发掘的宝藏。观看蜃楼志视频里的弹幕与评论，不难发觉有很多观众与剧情的互动。了解的观众会自发地对当时的风物进行注解，这就形成了一种不破坏原本叙事逻辑的补充。
蜃楼志视频里出现的科普弹幕。敲黑板！
有了弹幕的辅助，观众们就可以通过另外的角度或者一些文字信息，来补充片子里没有注意到的点。恰如主创所说，“在看完一遍片子后，如果观众们可以通过这些弹幕文字了解到更多关于民俗的知识，这种感觉对我们来说也很奇妙。”
这些具有科普意义的弹幕，也成为了蜃楼志视频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点，在其他类型的视频或是常规古装剧中是很难见到的。
除此之外，“去时代印记”和“不刻意迎合当下审美”也是蜃楼志与古装剧的明显区别。古装剧为了吸引观众，往往会迎合一些当下流行的审美取向。比如很多正剧或是强调“复原”的剧会加上灰蒙蒙的滤镜，或是刻意选择一些颜色饱和度较低的服饰。
掀起了莫兰迪色系流行风的古装剧《延禧攻略》。
“很多戏开始追求古朴是观众审美需求提高的表现。但是也会带来一些误区，比如大家觉得灰蒙蒙的滤镜或是素雅的服饰就是古朴。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古代丝绸、锦缎等材质的衣物也可以色泽鲜艳、流光溢彩。”吴炫解释道。
鱼汤也认为，将背景设定在特定时代的古装剧，去努力贴近当时的历史情境才是出品方应该完成的工作。
蜃楼志所要做的，正是忠实地去还原所选朝代的特征。在潮流趋势快速迭代的当下，只有越纯粹的东西才能保留越久。如果只是迎合当下的大众审美，那么势必留下时代的印记，当过一段时间再来回看只会觉得过时。
曾经流行的鲜艳滤镜，现在被很多网友称之为“魔性阿宝色”。/《宫锁心玉》
以不变应万变，仿佛在时空的缝隙中雕琢着自己作品的蜃楼志，如涓涓溪流一般保持着符合自己水准要求的产出。
采访到尾声，吴炫告诉我，“其实对于来采访我们的人，实在有些抱歉，我们可能没有什么爆点。”听到这样的措辞，我哑然失笑。
也许在当下什么都可以用来制造爆点、什么都可以拿来营销的影视剧、短视频市场里，这样经过热爱与认真雕琢过的作品才是真正难能可贵的。
相信未来也会有更多厌倦了影视剧“真营销，假历史”的年轻人加入到这些考究精致短片们的观影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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