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华
幼年时,我的中秋节都是在外婆家过的。在院里的葡萄架下,我看过最圆的月亮。
起初月饼是挑着担叫卖的,老屋在巷子最深处,得往外走几步才能听到巷口的吆喝声。外婆会拿上一个铁皮饼干盒和一个针线篮子出门,坐在巷子中间的皂角树下缝缝补补,听到“麻饼,麻饼”的叫卖声,就起身去叫住小贩,买好后拿着装满月饼的铁皮饼干盒回来,放进里屋的柜子里。柜子一开一关都唱着吱吱呀呀的歌,让深巷里安静的老屋从不寂寞。
八月十五的晚上,月光透过葡萄架洒在院里的水泥地上,变成了点点星光。
外婆从柜子里拿出月饼,摆成小山模样,放到石桌上。赶上架上的葡萄熟了,就剪下几串,洗干净盛在盘子里,摆在月饼旁。等到家人团圆时,点上香烛,磕头祈福,祭月结束后再把供品分给大家。
小时候不懂中秋风俗,我心里想的都是诸如月亮是什么味道一类的傻问题。记得有一年外婆祭月,我指着月亮说想咬一口,外婆说:“傻娃娃,不能乱指乱说!”
长大后读到苏轼的“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时,我心想,古人定是和我儿时一样,想咬一口圆圆的月亮,不然怎会发明同样圆圆的月饼呢?
夜深了,节日的热闹散去。外婆端来一碗白糖醪糟水,又从兜里拿出随身带的手帕给我,里面包了两个月饼。外婆说:“你馋嘴都馋到月亮上去了,刚刚没吃够吧?给你多留了两块。”
家中自酿的醪糟香醇,月饼表皮酥软,内馅又甜又麻又香,配在一起吃,是童年的人间绝味。那晚我睡得很香,仿佛真的尝到了月亮的滋味。
我们吃的月饼叫双麻酥,是四川城厢镇的特色点心。
双麻酥很多地方都有,外观、口味却不尽相同。江苏的双麻酥饼小巧玲珑,四川的双麻酥个头稍微大一些。乐山的双麻酥因用芝麻贴面、以芝麻为馅而得名,城厢镇的双麻酥里包的则是花椒、冬瓜糖、熟花生与糯米粉。“双麻”,一是指皮儿上的芝麻,二是指馅儿里的椒麻味。
双麻酥的“酥”是一大特色,水油面团包裹油酥面团擀成片,薄面皮中间便有了夹层,叠起来再擀,反复几次,夹层越来越丰富,烤制后就成了分层的酥皮。双麻酥酥得掉渣,每次吃,外婆都会嘱咐我用手接着点儿,别撒到地上。
后来双麻酥进了商店,朴素的包装上印着“双麻酥”的字样,从此我再也没有听到过“麻饼,麻饼”的叫卖声。
再后来,外婆搬出了老屋,葡萄架下的月色、深夜的月饼和白糖醪糟水都留在了回忆里,只有外婆中秋祭月的习惯从未改变。
我一开始不懂外婆的执着,后来想明白了。外婆出生于1930年,她曾在贫穷和动荡中狠狠挣扎过,如今终于过上了富足幸福的日子,吃过苦的人总是怕苦日子再来,希望幸福可以抓得更紧些,那一轮圆月就是她美好愿望的寄托。
中秋将至,超市买来的双麻酥与儿时吃的味道总有些不同,我又开始想念老屋院里的月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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