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浙西南，想去松阳的古村落，“最后的江南秘境”，这宣传语实在有点诱人，尤其是在色彩斑斓的秋天
一把到缙云太辛苦，选在嵊州歇脚，目标崇仁古镇和看着就馋人的嵊州小吃
崇仁古镇在嵊州西边，离嵊州市区大约11公里，背靠五龙山，长善溪穿镇而过，风水极好
古镇西北的"方井"旁曾发现一块刻有"赤乌二年"字样的石碑，赤乌二年是公元239年，据此推算早在1700多年前的三国时期，崇仁就有先民居住
崇仁古镇原名杏花村，有张、黄、李、段、白五大姓聚居，东西南北四个入口各有一"栅门"，栅门关闭后外人无法进入，镇内又有若干小栅门，将全镇划分为若干个街坊，夜晚关闭互不干扰
北宋庆历年间，裘氏从金华迁居杏花村长善溪东八角井旁
《裘氏宗谱》记载：先祖裘睿(西晋大司马)，于建兴四年(316年)随晋元帝南渡，隐居婺州(今金华)。子裘尚(晋黄门侍郎)于义熙中徙会稽(今绍兴)云门，世耕桑，守以仁义，几十九代，历十三朝，六百余年，聚族六百，人不异居，家不分炊，循规蹈矩，尽绳家法。大中祥符四年(1011年)宋真宗皇帝敕旌表其号义门，以励风俗
裘氏大家族在杏花村繁衍生息，并逐渐占据主导地位，裘氏以崇尚仁义为本，杏花村因此改名崇仁
崇仁古镇最具特色的是明朝晚期开始建造、至清代中期才全部完工的台门建筑群，总面积达6600平方米
什么是台门？台门是绍兴话，原指达官贵人家门口被台阶抬高的大门，后来被拿来称呼整个大宅
崇仁古镇保存完整的老台门有100余座，门墙高大，清一色的青砖灰瓦
马头墙错落有致，屋脊上砖雕精美，飞檐高挑，配上镇宅的螭吻和角神，气派又灵动
高墙深院里，依然有居民居住，他们很愿意给误入的游人讲解自家宅子的历史，以及隔扇、门窗上那些雕刻精细的故事
慢悠悠的时光融化在雕花木窗上太阳的光影里，在古老的院落中一格一格地走过
与别处不同的是，崇仁的台门既独立成院，又有边门和过街楼与邻家相通，体现了裘氏"分户合族、聚只一家"的族训
出发前做过功课，说崇仁古镇最大的看点是庙宇、祠堂、古戏台：伟镇庙、老家庙、玉山公祠
当然还有台门，翰平台门的石门楣刻、朝北台门的雕花门窗、百鹿台门100只姿态不同的鹿、、、明清建筑，宋朝遗风
先到的玉山公祠，门口站着位大叔，热情地跟我们搭话：我在等领导，领导还没来，现在有空，给你们讲讲玉山公的故事吧
这玉山公呢，是崇仁裘氏首富，生于康熙年间，娶了五个老婆，生了五子六女，五联台门就是他给五个儿子建造的
玉山公家财万贯，勤俭治家，乐善好施，好学不倦，八十多岁时还拄着拐杖谈论诗文
说起玉山公的发家颇为传奇
玉山公年轻时家里不富裕，将将维持度日，玉山公不甘心，瞒着父亲借了四块银元，买了二担白术到绍兴贩卖
不料绍兴白术满销，白术商贩们都滞留在客栈中唉声叹气
玉山公焦虑难眠出门踱思，碰巧救起一个因劳累跌倒不起的夜行者，夜行者透露给玉山公杭州白术走俏的信息
玉山公听了，请客栈主人作保赊下店里其他白术商贩二块银元一担的滞销白术
五天后，每担白术价格涨到了七块，玉山公把屯货全部卖给了一个湖南人
湖南人见他“初出行贩”有机可欺，要玉山公同押白术到湖南取款，到湖南后，又推托银元难付要以陈年莲子低价相抵
玉山公深知上海一带莲子昂贵，装出无奈状压价成交
二桩买卖来回一折腾，玉山公掘到了第一桶金，之后在上海做了八年莲子生意，成了裘氏首富
玉山公祠建于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过去崇仁镇上有宗祠31座，以玉山公祠为最：规模最大、建筑最精、保存最好
宗祠面积948平方米，进门一个天井，斑驳的树影落在花墙上，一块砖雕就是一个故事
一个小丫鬟从月洞门里探头张望：是谁来访玉山公？
玉山公祠分为前厅、正厅、后厅，天井、中天井和后天井
中天井里一个古戏台，叫万年台，两边是厢房，当年裘家的太太小姐们就在二楼凭栏而坐，喝茶看戏，从“的笃班”、“绍兴文戏”一路听到后来的越剧
越剧起源于嵊州，由绍兴文戏发展而来，崇仁更是越剧之乡，创办了越剧史上第一个男科班的马潮水是崇仁人，"越剧皇后"筱丹桂、"金嗓子"傅全香均出自镇西戒德寺女子科班"高升舞台"和"小高升舞台"
民国时，傅全香在玉山公祠的万年台主演《夜半钟声》，打破了几千年来女子不得登台演戏的封建禁忌
五十年代，越剧表演艺术家袁雪芬、周宝奎、张茵等都曾在玉山公祠登台演出
围着戏台转圈，找传说中那八个手工精湛的木雕牛腿
“牛腿”是梁托的别名，裘家万年台的牛腿属于镂空雕，牛腿中间凿空雕刻的是大力神仙伏狮子，旁边有八仙相助
其中一个牛腿九十度角的地方，雕刻有两个老人在下围棋，可以清晰地看到围棋盘、围棋盒
除了越剧，崇仁还是著名的围棋之乡，高手辈出，光绪年间，崇仁先后有“五虎”、“新五虎、“小五虎”在各种擂台赛夺魁，战绩显赫
著名棋手马晓春祖籍崇仁，由崇仁人董樟根启蒙
说回牛腿，保存如此完整、雕刻如此精细的木雕牛腿在全国都是罕见的，据说文革时，幸亏六村一位农户用黄泥把八个牛腿糊得平平整整，才瞒过了造反派、免于遭劫被毁
造反派实在是一种奇葩的存在，上半年去过阿里的同伴说，“世界屋脊的屋脊”阿里都有造反派的足迹，若是能把人类这种毁天灭地的精神用在正道上，何愁社会不飞速发展
正感叹摇头，却惊喜地发现戏台边贴着告示：下午1点半有一场越剧《狸猫换太子》
在越剧的故乡看一场越剧，真是来着了
只是时间尚早，先去台门逛逛，去小镇直街吃个中饭再回来
开始还是按着指示牌走，想去找攻略中提到的几个台门和老家庙，却发现要么关门了要么在维修，是疫情的缘故？那下午玉山公祠的那场戏真的是托领导的福了
朝北台门众多人物仪态万方的雕花门窗是看不见了
百鹿台门的100只鹿也被关在了门里边
倒是看到了翰平台门的石门楣刻，"佳气絪灵"，四个俊秀阳文，两旁守着两只尾羽舒展的浮雕凤凰
老家庙大门上的神将很是明媚威武，一扫古镇黑白的底色
旁边一口葛仙翁井很有些来历，据说东汉时葛天师葛玄在此结庐搭灶，汲水炼丹
葛洪走后，百姓取此井水酿酒，酿出的酒芳香清冽，因此又叫醴泉井
但葛仙翁井起初很是怪异，井水清彻见底，没有杂物，偶有东西落入井中，就变没了，再也捞不上来，后来游方术士在井底用磨盘石镇住，这种怪现象才消失
听见肚子咕咕叫的声音，转出台门群，去找有店铺的地方，攻略上说这边的特色吃食有：米胖糕、榨面、嵊州年糕、豆腐煎包、古镇炖鸭、、、
崇仁的直街是古时的驿道，如今聚集了一些传统的手工艺作坊：铜匠铺、竹编手艺、铝锅换底、补鞋摊、、、
沿着直街慢慢逛，最正宗的味道当然是在街边摊上，为了节约胃空间，先一人吃了一个小小的生煎豆腐包，味道还不错
然后就看见了年糕饺，这边的店都写着“N十年老店”的字样，感觉很有说服力，那就来一个？
谁知实诚的老板娘做出来的饺子是这么大个儿的
一溜儿3个，想说三个人分一个已经来不及了，那就，吃吧
年糕很Q，里面包着各种小菜，主力是一块热腾腾的臭豆腐
这是我吃过最嫩的臭豆腐，不像别处臭得老气横秋，一口咬开金黄的脆皮，里边依旧是白嫩嫩怯生生的年轻豆腐，洁白如玉，鲜香可口
好吃是好吃，但是，然而，不过，站在古镇炖鸭店门口，三个人面面相觑，谁还吃得下吗？
陈氏炖鸭已有150年的历史，用猪蹄等多种高汤慢炖而成，鸭肉细嫩，咸香入味，号称“江南第一鸭”
实在吃不下了，被年糕饺彻底打败了，算了，不进去了，放过一只鸭
开戏时间还早，去看了看傅全香的故居，门也关着
回到纵横交错的小巷，漫无目的地闲逛，一棵鸡冠花静静地站在墙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束追光打在花冠上，很有C位出道的感觉
鹅卵石铺就的小巷里行人寥寥，倒是有一些写生的画师，坐在小巷深处，发一会儿怔，随意地涂抹两笔
后门塘有一池荷花，虽然花期已过，残荷自有残荷的意趣
崇仁有民谚：打架验伤井头房、穿靴戴顶后门塘、挑脚掮树上二房
意思是当官的住在井头房，后门塘边住着有钱人，而上裘二房则是出卖劳动力的聚居地
徽派建筑的窗子都这么小么？高大静默的黑瓦白墙，仿佛一个个不愿意敞开心扉的巨人
沿街的二层楼多是木结构，朱红的漆色让在黑白世界里走久了、有些倦怠的游人眼前一亮
这弧形的木楞是不是很费材料？
蓬勃的绿草占据了青苔斑驳的门庭，或许主人出门云游已久？
这家的门楣如此精致，一定是曾经的大户人家
立体雕刻的华盖呼之欲出，只是华盖下的大人物许是遇见了什么特别开怀的事，笑得头都掉了
哟，这里还有间赌场，看上去规模不大，似乎可以听见当年搓个麻将、推个牌九的声音
哈，这井豪气，竟然站在路中央
看井名吓一跳，它叫“灵异井”
木牌牌上的说明：这是一口明代的井，井中有“灵鳗双鲤”，每逢大旱，鳗鲤就会在井底显现；后有好事之徒将灵鳗双鲤捞走，井水立即干涸；乡人大惧，祭祀祈祷都不起作用，直到追回鳗鲤放回井中，井水马上满溢井口
从此，乡人视鳗鲤为井中神灵，再无人敢冒犯
还好与贞子无关，数百年过去，不知道此时鳗鲤仍在井底，还是已经飞升上仙？
有人数过，崇仁古镇里现存的古井有51口
差不多到开戏的点了，往玉山公祠去，走在旧时光里，繁复的小巷、错落的空间，很容易让人忘了时间
上午空落落、静悄悄的玉山公祠传出喧闹人声
正厅面对着戏台，正厅的廊下坐满了老老小小，仿佛是被哪个魔术师突然变出来的一样
戏台下已经有琴师在调弦，发出一两声来自童年的韵律：那时候在我们小镇的礼堂里我也是看过几场越剧的
凳子不够了，后来的人就坐在天井里摆着的两口缸的缸沿上，人群中飘出剥桔子的清香
据说这正厅中找不到一丝的蜘蛛网或者雀巢，因为在油漆的时候，油漆里加入了一些硫磺，蜘蛛和鸟雀不喜欢硫磺的气味
硫磺易燃，所以就在天井里摆饰了这两口紫砂水缸，叫作太平缸，既储水防火，又是个装饰
穿着西装的领导们到了，戏开演了，先是折子戏，一出《董大妈》，一出《白蛇》，一出《九斤姑娘》
董大妈是崇仁镇人，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一个普通农村妇女，崇仁镇的道德楷模，6次受到中央领导的接见
董大妈做军鞋、组织养蚕、成立农业互助组；董大妈捡牛粪，用围裙把牛粪兜到公社的田里； 董大妈每餐省下一把米，积满了一小坛就卖给国家，又把卖米所得的钱缴纳党费，，，
虽然不太能理解兜牛粪的事迹，却也为70年前那种纯粹的爱动容。台上的演员一句一个董大妈，台下的白发老人听得严肃认真
终于等到《狸猫换太子》开场，但是脑仁嗡嗡地响，显然已经不能习惯这种属于童年的热闹
心满意足地离开
车子开出十几里，还是满脑子的董大妈唱腔挥之不去，比那最炫民族风还朗朗上口
晚上住在嵊州，等中午的年糕饺终于消化殆尽后，去越秀路上的“小吃一条街”，找攻略上推荐的店
豆腐包可以是煎的，也可以是蒸的
嵊州汤包其实长得像馄饨，这皮子薄如蝉翼，自带仙气
还有鸡汁羹，羊骨头、咸豆浆等等，这次学乖了，一样来一份，三个人分分，可以多吃几样
但是说实话，我最留恋的还是年糕饺里的那块臭豆腐
明天到缙云，找一个最正宗的缙云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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