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夏末,我上学了,正式结束了在稻村外婆家和蚌村的疯跑。就在蚌村的北学校,两个年级的学生挤在一间教室里,开始了崭新的学习生活。班里所有的学生我都认识,很多都是我最熟悉的玩伴呢。教室的正面是一张漆黑的水泥黑板,黑板正上方贴着一张主席像,他老人家非常慈祥地望着我们,望着我们每个人健康地成长。主席像两侧一边四个楷体黑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是写在正方形的春联纸上的,排开呈“八”字形围在主席像两像。教室里非常整洁严肃,平时没有人敢乱说一句话。但下课大家跑到操场上就不同了,那里可以撒丫子的跑,撒丫子的玩。但确是有个学生样了,我们这群习惯赤脚的小童,上学后就都规规矩矩地把鞋子穿上了。村南排河的水清澈见底,很是干净,夏天下地干活的乡亲们用手捧起来就喝,我们到那里去游泳摸鱼,穿鞋确实很麻烦,这就是大多数小伙伴夏天不爱穿鞋的主要原因。

难忘的乡村旧事(乡村记忆我的1982)(1)

学校四个年级,分成两个班,一年级和四年级三十多名学生在同一个教室上课。班主任是我们本家大哥,别看平时在村里说话文明,可管起学生来,那是相当严厉。笔哟小一岁的胖燕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几天内被提问了三次,三次都没答对。大哥就用教鞭狠狠地抽了她肩膀一下,胖燕吭都没敢吭声,但下次提问,就答对了。大哥严厉的样子,吓得我们同样不敢吭声。五叔家的小国是四年级的学生,一周内几乎天天迟到,最后老师有些生气,问他干什么去了。小国说这几天正帮着家里浇地,好像还有些理直气壮。大哥这下发火了,抡起教鞭冲着小国的屁股就是三下,打在小国厚厚的衣服上扑扑地响。他把小国推出教室,说你去浇地去吧。小国就这样背着书包回了家,不一会五叔又把他送回来,陪着笑把大哥叫到教室外,说了些道歉的话。这样小国就重新进入教室,继续上课。小国后来成为四年级学生中唯一考上师范学校的学生,毕业后在银镇做了教师。

难忘的乡村旧事(乡村记忆我的1982)(2)

大哥下了课对我们很是和善,我们在操场上疯跑、丢沙包、踢键子,挖苇地边上新长出来的牵牛花,跟换泥娃娃的赊泥模子,他几乎不管,只要不到危险的地方去。校舍四周没有围墙,操场东西两侧都是庄家地,教室后面紧挨着苇塘,苇塘东北侧是一片明亮的水塘。苇塘很深,刮风的时候,在教室里就能听见哗啦哗啦的响声,高挺芦苇的叶子还会打在北窗户的玻璃上,同样啪啪作响。水塘很大,没有风的时候,水面像镜子一样平,能映出蓝天上的白云,时而有飞鸟倏地掠过,轻捷地噙上一口水,然后又“嗖”地一下向天空钻去。这些在好动的孩童眼里,都是平常风景。现在想起来,却是村中难得静心养性的地方。

学校里一拉溜十间教室,依旧空闲着一半。二队的手套厂解散了,再也听不见那“嗒嗒嗒嗒”的机器声和婶子大娘们欢笑声。我有时趴在窗台上向里望,能看到散落在地上的人造革的细屑。再见了陈师傅,再见了皮手套,再见了我的一毛钱。

难忘的乡村旧事(乡村记忆我的1982)(3)

胶泥地操场依旧是学生们欢乐的海洋,很多地方都被我们踩得平光发亮。唯一的几堆马齿笕、灰灰菜,也成了校园中的绿植,是我们的保护对象,我们玩得时候,谁都不去碰它们。我们叠纸飞机,大哥给我们当裁判,谁叠得好看,谁的飞机飞得高,他都会夸上两句,学生们很快乐,大哥也很快乐。有一次下课我们正在谈话,见隔壁房山的气眼里一个劲地往教室里掉豆荚。大哥说怎么回事,不会是闹老鼠了吧。几个同学面面相觑,也很纳闷。我偷偷地跑到教室外看,隔壁那间屋里堆满了豆荚,盖住了气眼,不知是谁家准备冬天喂牲口存储的。门是开着的,有一道缝,我便钻了进去,爬到豆荚堆上,拿着一根小棍,冲着气眼里豆荚捅了几下。豆荚纷纷落下。隔着气眼的缝我看到那几个小伙伴惊奇的样子,哟,怎么豆荚掉得更多了?我感到很是得意,就又捅了几下。正当我觉得过瘾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身后厉声响起,下来,去,一边去。

难忘的乡村旧事(乡村记忆我的1982)(4)

是大哥发现了我。我吓得连忙从豆荚堆上跳下来,极不情愿地进了教室站在墙后边。我被罚站了,老师和同学们不理这个茬,依然到教室外面玩纸飞机,谈天说笑。我心里感到沮丧极了,我自作聪明,结果被老师发现了,被同学们揭穿了,他们以后肯定不会跟我玩了,小伙伴们也会瞧不起我。越想越难过,鼻子一酸,眼泪顺着眼角就要往下流。我才不理同学们现在怎么看我呢。

喂,小洪,老师没说罚你站。正在我感到心情压抑的时候,镐根快步跑过来,用手捅了捅我。真的吗,我破涕为笑。镐根拉着我冲出教室,大哥见我从教室里出来了,抿着嘴冲我笑了笑。

难忘的乡村旧事(乡村记忆我的1982)(5)

入秋后,校舍后的苇塘变得一片金黄。北风吹起来,大片大片的芦花像雪片一样糊在教室的北窗上。学校东边我家那块菜地也到了收获的季节。父亲带着三个叔叔在地里劳动,下课时我就拉着镐根跑过去凑热闹,帮着拔了几棵白菜和白萝卜。白萝卜小半截露出地面,大部分藏在土里,一不小心就会拔断。大家低着头干活,地里的油绿渐渐褪去,露出深棕色的地皮。我们回教室上课时,天阴得很黑,北风呼呼地刮了起来,风吹过苇塘,苇塘便掀起金色的波涛,向教室涌来,北窗上的芦花聚了又散,把玻璃擦得一片明净。雪猛然下了起来,如鹅毛一般的雪片,夹杂在北风中呼啸着席卷大地。我看到父亲和三个叔叔拉着满满一车碧绿的蔬菜,在风雪中很是吃力的向家的方向缓缓前进,车影渐渐地变白变小,消失在风雪之中。

难忘的乡村旧事(乡村记忆我的19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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