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HBO出品的剧集《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新名字的故事》率先于2月10日在意大利Rai1频道开播,在制作、口碑和话题度上都完美地承接了上一季,持续引发热议。
这部改编自意大利当代女性作家埃莱娜·费兰特的小说“那不勒斯四部曲”的剧集——“关于女性友谊和命运的意大利史诗”,在中国迅速发酵并赶超第一季,头四集播出已经在豆瓣获得了9.6分的高分,位列热门影视作品的第二位,仅次于前几天刚刚大结局、以主打时空穿越、悬疑烧脑的纯爱台剧《想见你》。相比于《想见你》题材的大众流行度和主流流媒体的播放平台加持,《我的天才女友》从原本的“小众”出圈,相当一部分原因可能在于,剧作中对20世纪50年代意大利女性生命历程的关注,与当下中国乃至世界范围内对女性议题的探讨之间所构成的某种对话关系。
莱农与莉拉。
将如此大文字体量、高情感密度的文学浓缩在胶片质感的意大利风情中实属难事,尽管如此,第二季总体上依旧延续了第一季忠实原著的风格,但节奏更加紧凑,也并没有为了匆忙叙事而牺牲掉对人物内心深度的开凿、抒情性段落和艺术化的表达。上一季的末尾,两位童年时形影不离的女主人公莉拉与莱农,原本相似的命运轨道,在家庭是否能够供她们继续上学这个节点出现了分离。最后一集的高潮发生在莉拉和肉店老板斯特凡诺奢华热闹的婚礼上,曾被莉拉寄予了高度期望的婚姻和爱情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真实面目。
因此,从第二季开始,认识到自己不过是父亲、兄弟和丈夫交换和赚取更多利益工具的莉拉,不断地以全部的力气、通过种种激烈的手段,试图挣脱婚姻牢笼、反抗被男性强占和规训的身体。一边忍受着婚内的强暴和殴打、语言的攻击辱骂,一边被逼无奈地在家族生意里帮忙,通过欺骗伎俩榨取底层平民的油水巩固资本累积,成为城区里人人艳羡的暴发户,住进铁路边的新公寓区。
相反的,看上去从来都是更“稳重”的莱农继续上学,读“无用”的化学、拉丁语和意大利文学,并通过学业上的优异表现获得了老师的赞赏,眼看着就要进入大学、走上精英阶层的道路,离开贫困的家乡。而她们的爱情却同时又缠绕在同一个男孩尼诺身上,爱情的不同面向也由此展开——是自我?是依附?是一时激情?是真正的志同道合、灵魂相契还是与身份转换、获取利益的工具而已?
莱农。
在第一季对童年期人物和环境介绍铺垫的基础之上,《新名字的故事》可谓对青年期女性所遭遇困境的集中显影。这种困境固然是特定历史社会环境下的产物,而经过几十年种种社会运动和政治变革的洗刷,却未曾有大的改变,女性的试图获取独立、反抗男权社会的决心和勇气仍然被视为“恶”。剧集中不断触碰的爱情、婚姻、身体、身份、话语权等一系列问题,都和当代语境形成了某种互文,并借莱农的第三人称叙述,形成了对女性的群体性思考,而具有诗意现实主义的艺术风格更是将主人公的心理现实以影像化的方式逐一呈现出来,召唤出观众内在的情感性认同和理性思索的双重面向。
近年来,影视作品对女性议题的聚焦毫无疑问处在某种上升趋势当中,最近的就有颁奖季中的热门之作电影《小妇人》和《婚姻故事》。巧的是,莉拉和莱农小时候最珍视的一本书便是《小妇人》,莱农似乎是在效仿《小妇人》中二女儿乔,通过受教育、写作来重新确立自身的主体性和在社会阶序当中的位置,尽管她内心始终自卑地认为,莉拉才是更有“天分”的那一个。
然而受教育是女性摆脱被支配和贫穷的唯一的途径吗?这种“上升”和“独立自主”话语权的获得是真实的吗?莉拉在陪同莱农参加完高中老师组织的宴会,听了一晚上所谓精英知识分子们空中楼阁般地对政治革命、社会运动、核武器和战争的争论之后,带有强烈嫉妒意味地戳破了这种虚伪和惺惺作态。她一方面渴望了解更多她无法在促狭的贫民窟生活中的知识,但同时,她将凭借亲眼目睹的现实、用底层生活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去寻求真正改变现实的方法,从而去改变她出身的这个社区,而不是选择遗忘和否认并远远抛在身后,这也将是第三季和第四季给我们揭晓的答案。
因此这部剧集是关于女性而不止于女性的,是关于女性也是关于所有人的,是性别、阶级、身份种种话题交织在一起的,潜藏着对于贫富差距、社会变革的政治和经济根源的探讨,正如第二季中莉拉向莱农借的书——《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如果说《寄生虫》是因为以建筑的微观构造隐喻了整体社会的纵截面,《我的天才女友》则在某种意义上剖开了底层处境的横截面。
巨大的虚幻“景棚”。
微妙的是,据报道介绍,因为小说和剧集在全球范围内的走红,那不勒斯也吸引来了大量游客从而摇身变成热门景区“地标”,然而事实上人们参观的主人公生活的街区只是摄制组搭建出来的巨大的虚幻“景棚”,真正的小说原型社区仍然因为过于贫穷混乱而“不建议游客”前往。主创也有意在景棚中“诗意化”地修饰了真实社区的样貌,似乎寄希望于以影像叙述的力量,在缝隙中探寻重构秩序的可能性,让马路都变宽,让街道都变整洁,让每个路过的人都意有反思吧。
□王一可(剧评人)
新京报编辑 吴龙珍 校对 吴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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