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面是知己,一定流泪
文字原创 / 陆渭南
忽然想起秋刀鱼弯月一样妩媚俏丽的样子。
那日,与朋友盘腿坐在日本料理店。隔壁兰厅与我们的梅厅只一道木栅栏相隔。兰厅的先生们发话道,美女们,到我们这边喝清酒吧?这边菜已一道道上来了,甜虾、三文鱼、吞拿鱼、铁板烧……放满了一桌子。
吃日本料理有许多讲究,吃一回断然记不住那许多的规矩,但这样的场合见机行事,见好学好,文雅举止,也就八九不离十。
日本的南瓜小炸糕,有点江南女子温柔的性格,软乎热乎,甚好。
见到秋刀鱼的时候,竟是笑了。
前一天,刚好在朋友办的杂志上看到它过于婉约细巧的样子,泛着银亮的光泽,美妙的弧度像曼妙的美人细腰,锋利的尖嘴仿佛还有着生命力。背部烤成灰黑,用筷子用力夹也只能夹到一点点肉,简约了的美味,不用蘸酱,淋几滴新鲜柠檬汁即可。
秋刀鱼皮肉揭开后是一肚子饱满密实的籽。略带清苦味,鱼籽,催情的物事,而秋刀鱼本身满腹满腔的圆籽粒,它抑或是多愁的少妇变身?
秋刀鱼在日本很是普遍,随着新鲜的程度,或平民化,主妇们做的盐烧秋刀鱼;或贵族气,顶级厨师做的秋刀鱼刺身。
日本老一辈的男人都有着秋刀鱼似的愁苦与沧桑,作家佐藤春夫有一首《秋刀鱼之歌》里唱道:“凄凄秋风啊,你若有情,请告诉他们,有一个男人在独自吃晚饭,秋刀鱼令他思茫然。”
日本的清酒带着黄连的苦味。
青花酒器,立在褐色的木头桌面,国画似的。一人一壶一盅,自斟自酌,未醉已茫然。服务生穿木屐着和服一溜小跑在走廊,老板娘却是一身橙黄旗袍,端了杯子辗转,烟熏的嗓音有着浓郁的倦意,却分明是热情的。
当一伙人立在清冷的街头告别时,我是清醒的。
清酒只有10度,甜到淡若无,辣到淡若无,苦到淡若无,却无言地缠绵,隐约地诱惑。都说,喝多了清酒无论男女是要嚎啕大哭的。酒酣夜归,热泪纵横?清酒、秋刀鱼或者见雨飘零的樱花,日本民族根子里的宿命,即使美食也染上些许悲怆色彩。
日本菜吃得少,总觉得那是生活的又一个面,它存在于那里,你去不去,它都秋天般的成熟到苍老。
天生的秋天气息,走近它便是入世弥深,仿佛硬是要提醒你生活中的百味,引出一些感慨与辛酸来。坐下来的一刻分明是喜气的,但三壶酒下肚,面色已凝重。
如果对面正好是知己,泪一定涌泉。
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明白自己坚强到无需一个肩膀,支撑着伤怀后的方向。也或者坐中人数遍皆不是。知己在天涯。
饮食的感觉,不知何年已深入情感,无论美食淡茶,它深入到我的感觉里,让我仿佛与各色人等相见。
不久前在一家饭店用餐,见到了一斤多重的乌拉圭海鱼。记得起在另一个场合朋友介绍这道菜时的情景。可是,不期而遇没有让我惊喜。它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不是吗?
原来在饮食上,也是不能动感情的,否则便是抗拒,否则就要改变自己接受移情别恋似的。
近日朋友小聚。组织者问,蹄子汤、羊汤、牛鞭汤、肺头汤……选一样。前三样全打了叉。南方水土家常便饭喂大的,见不了大荤腥,用不了大补养。
一道肺头汤,想起小时候母亲拾掇肚肺时忙碌却幸福的样子,看到几个半大的孩子狼吞虎咽,母亲是多么开心。
肺头汤关键是清洗,一次又一次往肝肺里灌水,直到肺子的颜色里没有血色,注满水的肺子吹弹得破。大火煮开文火慢炖。肺头汤里可以放水萝卜,我以为放淮山药更好些。
饭香菜香,没有酒香。就是这平民饭菜,让我觉得久违的朴素与温暖。而朋友总是这样,劝你吃劝他吃,等菜冷汤凉,朋友才伸筷打扫残局,就汤下饭,狼吞虎咽。
在我,看到好胃口是开心的事。看别人很有力地咀嚼很香的吃饭,是快乐的事。
肺头汤、红烧猪蹄、秧草河蚌、蒌蒿香干、韭菜鸡蛋……朋友掏钱,真诚待朋友,这份心意,就在这一道道家常菜的热乎劲里。
这是中国式的饮食,往团圆的喜气里去,往温暖的生活里去,没有半点秋刀鱼式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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