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部很有自己风格的动画电影,《盗梦特攻队》颇有些生不逢时的意味。论起制作的精良程度,它的精细不亚于好莱坞每年暖烘烘拿来宣扬“温暖人心,回归家庭”的主旋律,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它的主题深度和层次深度高于“合家欢”的好莱坞,但是,正因为过于繁复,造成在奖项竞争里的软弱无力。
而在中国市场,遇见的是更加尴尬的文化与体制差异。本来全世界都认可和赞同的艺术瑰宝,突然变成了裸露。
说起来惭愧,这样的好电影在国内得不到肯定,归根到底,吃亏的不是原作者,而是观众。
关于梦境解析,理科生选诺兰,艺术生选这部
《盗梦特工队》是一场美术生的盛宴,每一桢画面可能就藏匿着一张世界级别名画的影子或者变异。而且,由美术衍生开来,从电影到绘画,从雕塑到行为艺术,从装置艺术到音乐配乐……囊括了西方美术史里能够拿来运用的元素与细节,活脱脱一本当代艺术史。
而他的厉害之处,在于鳞次栉比的美术梗儿之外,添加了西方心理学对于美术的渗透与影响。于是,整体风格透露出一种难以避免的梦境对于现实的扭曲,以及看起来颇有些自以为是的梦境与心理学解析,用融合了好多位绘画大师手法的笔调和大量西方绘画史的典故,来尝试着用一个故事来解析人类变幻莫测的心理状态。
通篇贯穿主题的“双生”与“心里镜像投射”理论,像《盗梦空间》一样,将原本平铺直叙的故事,讲得一波三折,峰回路转,不到最后一刻,观众基本看不出人物真实的关系。
其实,不论是双生还是心理分裂,观众估计连主角的脸都没有看清。
和《盗梦空间》所设立的多重梦境相互渗透却相对独立存在的理论不同,《盗梦特工队》却为了故事的复杂性和叙事的流畅而特地将所有角色糅合到一处,用纷至沓来的人物与不断累计的事件,推动剧情的进程。如果观众在某一个进程中疏忽大意,就可能被导入完全相反的结论。
剧情里很微妙的用一对立场对立的孪生兄弟来作为主体矛盾的构建者。一个是为了解决自己越来越严重影响自己生活的梦魇之苦的心理医生鲁本。一个是专门解决艺术品盗窃的私家侦探麦克。期间夹杂了几位各怀绝技却又陷于各自心理或生理疾病,对医生有所求的艺术品大盗;以及拿着全球人民的精神瑰宝当自己敛财工具的各种黑帮。
于是,一场面对全球著名且昂贵的收藏级别画作的偷窃与追踪的故事,展开在观众面前。
但是,酣畅淋漓的搜集名画之路却完全是一个陷阱。
《盗梦特工队》的人物设置是一个很大的陷阱,也是推进事件构建后半场主要矛盾的分歧点。作为艺术品大盗的心理医生和艺术品侦探,两个人在先天上就互为表里,而随着故事的发展,关于意识植入的话题被揭露之后,两个人却被暴露出同母异父兄弟的身份,于是在后半段,兄弟俩如何面对彼此的问题就浮出水面。
可是,当咪咪在梦境里克服了自己的盗窃癖,向心理医生报喜之时,背影是医生,转过脸的却是侦探,被这样的潜意识惊吓的咪咪就在怀疑鲁本的真实身份了。
而在东京盗取最后一幅画的时候,医生团队和黑帮家族全数登场,唯独缺少了一直在追查这些艺术品的侦探。尘埃落定之后,医生团队的背后,那个踩住车轮的脚应该是侦探。但是这一次很蹊跷的他没有现身阻止。
然而,最终鲁本搜集齐13副在他梦境里时刻萦绕的世界级名画之后,本来应该穷极一生追回这些瑰宝的麦克也消失了身影。一直到最后,鲁本在抛弃那些影响他睡眠的因素之后,嘈杂而危险四伏的夜班列车变成了在夕阳下悠闲行进的包车。
而此刻,真实的鲁本看着投射在车窗玻璃上面投射出的麦克头像,内心里变得平静和祥和。再也没有了偷窃与保护这两个极端冲突的心理状态,也没有梦境里那些恐怖的意向,他在和自己的深层心理调节之后,达成了某一种的平和。
但是,观众可能会被这样的叙述所迷惑——说到底,鲁本和麦克到底是兄弟,还是同一个人?或者,仅仅是一个人心理环境里两个最为贴近的具象化投射?
所以,从头到尾,观众都可能根本没有看到主角的真实面目。而鲁本和麦克,以及那些纷至沓来的人物,仅仅是主角心理的不同实体投射而已!
莫比乌斯循环,这是个永无停止的梦境!
从鲁本的诊所的形状就可以看出来,其实整个叙事就是一个无始无终的莫比乌斯环,时间无从开始也无法完结。你以为的结束却会成为一个相同循环的开始。
而剧情的开端与结束,都在神秘的铁路231节点上。鲁本所经历的那些惊吓与恐慌,为了缓解恐慌所做出的努力,以及最后获取到的短暂平静,仅仅是一个生命周期的必经过程。
所以,鲁本的生命被植入了一个永远跳脱不出来的噩梦,他想打败这个恶魔获得放松的深度睡眠。但是童年时期的意识干扰,使得他潜意识里已经无法摆脱父亲的专制与母亲的缺失。
为此,他为自己塑造了一个正常生活的兄弟角色,用希区柯克和蜗牛来代表心理状态的焦躁与平静的两个极点。而火车则是一种在两个极点之间来回运送的途径。
所以,每一夜,《吹口哨的男孩》会带走表示精神松弛的吉祥物蜗牛,接着尖叫的葡萄牙公主就开始搅乱原本平静的梦境,逼迫鲁本开始对于梦境的解析与追索,进入一个凑够13副名画的例行循环。
然后,头脑里所有人物都运行起来——有求于鲁本的咪咪等人,守护名画的麦克等人,拿着名画追求利益的黑帮等人,和那些牵扯到以前阴暗往事的各种人,完成一场纷繁复杂的追逐,在精神上为鲁本这个本体寻求到短暂的平静。
而后,夕阳垂落,夜幕降临,运输行驶的列车会不会进入鲁本新的梦魇里,动画片和你含蓄的在这里斩断了剧情,没有将整个环全部罗列出来,让观众的思绪在短暂的平静后突然紧绷——或许我们就看见了轮回的好的方面,而忽视了入夜之后,这个轮回会不会进入再次展开的宿命?
无处不在的名画,梦境层次和希区柯克这个胖子!
不同于《盗梦空间》里克里斯托弗·诺兰将所有技巧全部拿来参与叙事,增加叙事的厚重感不同,《盗梦特攻队》虽然也用来梦境层次和多线性和庞大的暗场叙事,却在无形之中,因为太多暗藏的梗儿和暗喻,有些影响影片叙事的整体性。
《盗梦特工队》无时无刻不存在毕加索,雷诺阿等世界级画师的影子,那种多重的叠加,现实里真实比例的扭曲与人物重要特征的放大。
但是,编导却又暗藏了自己致敬叙事楷模的小心思。作为全球悬疑'侦探题材类型里最高端的编导者,阿尔弗莱德希区柯克是讲求叙事技巧的叙事受众最广的导演。
于是那个在私人侦探冰箱和酒杯里时隐时现的大胖子冰块,成为影片第二层的致敬与模仿。
而鲁本从头到尾诡异的双领带和双色鞋子的设定,一直在若隐若现的暗示观众——他其实是一个看似统一,却至始至终分裂的双层人格。
他在大量铺陈的名画与心理意向里,努力的寻求人生的圆满以及心理的平静,却一直无法统一的存在。机场里,鲁本与麦克的短暂重合,却至始至终隔着一层玻璃,无法全然达成和解!
除了希区柯克,还有偶然闪现的恶趣味。
细节上,模仿致敬的地方也不少。侦探追踪女飞贼咪咪的时候,两个人在舞厅里的对峙,颇有《低俗小说》里乌玛·瑟曼和约翰·特拉沃福塔跳扭扭舞的神韵。
之后,追逐咪咪到公寓里,路过的群众电视机里的画面,先是男子和马头同床共枕,后来是一个西装男被乱枪打死。两处叠加,明显就是在'致敬《教父》。
两处细节的出处明显是用马头恐吓检察官以及桑尼之死。
玛丽娜追查咪咪到马戏团,背景里作为飞刀靶子的三个乳房的女子,明显在致敬《全面回忆》里那神来一笔的三乳妓女!
而侦探被母亲拒绝透露父亲信息'之后,将自身怒气发泄到吸了自己血的蚊子的身上时,上帝视觉将蚊子的血迹打成了蝙蝠侠的痕迹。
酒吧里黑帮分子打牌,牌面上的小丑,又似有似无的在致敬哥谭镇的犯罪之王。
……
这样大密度多重叠加的彩蛋与暗场,让《盗梦特攻队》变得过于充盈,甚至在有些时候,观众去追求彩蛋的乐趣,会影响电影的叙事进度,进而使得观众遗漏一些细节性的东西!
但是,归根结底,《盗梦特攻队》实际上是在刻画一场酣畅淋漓的梦境,用一个无从知道是不是有形象展现在观众面前的人物,他的梦境与头脑里那些关于自身的投射,带领着观众领略了西方美术史这么些年的成就,已经是将寓教于乐贯彻得极端彻底的一场视觉盛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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