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霖

时至岁末,岁月微凉。

薄雾中,黧黑枯瘦的枝头挂着一个个红彤彤的柿子,沉甸甸地压弯了纤细的树枝。

一只停歇在枝头的寒鸦振翅远飞,柿子随之上下颤动。

阿婆的院子里有一株柿子树。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种下的,自我记事起,它就在那里。

弯弯扭扭的枝丫几乎遮住了三分之一个院子,尤其是在秋去冬来之时,万物休,树叶落尽,黑黢黢的枝丫上密密麻麻挂满了被霜打红的柿子。

家乡的柿子像一个个的红灯笼:红彤彤的柿子像一盏盏点亮的灯笼(1)

阿婆一生寒苦,出生在崇山峻岭里的一个小村落,家中姊妹众多,为了分担家庭重担,护弟弟妹妹们读书,她不得不休学在家,如花青春湮没在一寸又一寸的田间地头。

阿婆熬过漫长的饥荒岁月,挨过沉重的农耕生活。

婚后,和阿公养育了一众儿女。

无论生活如何艰苦,阿婆都维持着最大的体面,干净、整洁、勤劳、坚忍、乐观。生活终于到了平顺的时候,但儿女们都像鸟儿一般飞出了山坳坳,留阿婆孤零零地守在那片故土上,那几间老房里,那一棵老柿子树旁。

小时候,每当柿子成熟时,阿婆就会带着我,拿着长长的竹竿在柿子树下敲柿子。

“咚”掉下一个,砸在泥地上,出现一个浅浅的小窝。

我飞快地跑过去,用衣角擦擦泥,放进小竹篮里。

阿婆笑盈盈地看着我,眼角的皱纹逐渐延伸,笑意像涟漪般在脸上一层层晕开。

“慢点跑啊,慢点。”

几个回合,小竹篮就满了。

山间、屋前、树下都荡漾着欢乐喜悦的气氛

新摘的柿子不能吃,太涩。

阿婆搬出坛子,把硬柿子洗净,放入坛中。

再加入盐水,压好坛盖,几天后,柿子就会变软。

咬一口,柿子的甜,舞蹈在味蕾上,刻在记忆里,历久弥新。

彼时,阿公还在世时。

两位老人在山中相互依偎,守护彼此。

家乡的柿子像一个个的红灯笼:红彤彤的柿子像一盏盏点亮的灯笼(2)

又是一年秋意浓,寒霜枝头柿子红。

电话中,阿公对我说:“阿婆怕鸟偷柿子吃,经常拿着竹竿在树下照看哩。”

老人们总盼着儿孙们放假能回老家,能吃上几个新鲜的柿子。

山中岁月长,长不过绵长的牵挂,霜降露水重,重不过深沉的惦念。

柿子树下那个苦苦等待的佝偻的身躯,在夕阳下被时光拉得老长老长。

霜起柿子红,柿柿如意,事事如意,只是世上事,焉能事事如意?

柿子依旧年年红,可再也不见树下阿婆。

又是一年寒秋,院子里的柿子树上又挂满了红彤彤的柿子,阿婆因为心梗毫无预兆地在那张木床上永远地睡去。

面容安详、平和得宛如婴孩,辛劳、寒苦的一生由此终结。

门前,瑟瑟山风吹落百叶,枝头柿子亦如鲜红的嘴唇,述说又一个生命萎落的故事。

想起阿婆生前说,“地上走一个人,天上就多了一颗星星。人离去就会升到天空,变成星星给走夜道的人照个亮。”

枝头的柿子也像是一盏盏次第点亮的灯笼,为阿婆照亮了西去的路。

阿婆不在了,故乡就远了。

柿子依旧年年红。

拿起一枚超市里购得的柿子,透过阳光,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包裹的汁水和埋藏在果肉中的一条条纹路。

顺着果肉中的纹路,似乎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回到了那一段段往日岁月,见到站在柿子树下微笑的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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