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的名场面颇多,每一集都有高光时刻。 时间进行到第九集23分39秒。

这一夜,温客行心情愉悦地拎着两壶佳酿,也不唤一声,直接推开阿絮的房门,向他发出了赏月酌美酒的邀请,于是,一场美丽又残酷的无声较量,静悄悄地展开……

“谁也不甘心,呻吟、流汗拖着这残生,可是对死后又感觉到恐惧,又从来没有任何人从死亡的国土里回来。”(出自《哈姆雷特》)

温客行的《王子复仇记》酝酿到此,方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号称只会行善积德的温大善人,终于要露出青面獠牙,满面疮疤的厉鬼面容了。

龚俊温客行扇子场面(龚俊温客行名场面三)(1)

“彩云散,琉璃碎,青崖山鬼谁与悲。”

从玉器坊一掷千金制琉璃甲,到市集诱引方不知盗取琉璃佩,温客行携着他的“琉璃假”, 开弓便无回头箭般地,毅然决然地纵身跃入灼灼尘世,滚滚江湖,为他的复仇机器,按下了战斗键。

在此之前,他仍装作若无其事的逍遥样,一边追随着周子舒绿林之间救成岭,悦樊楼上诉衷情,逛街吃饭看电影,月下吹箫以慰情,有美壮士在侧,好不怡情利性。一边按照既定的计划,坐等满城尽带“琉璃假”,天下武林竞相杀的好戏开演。

谁敢阻拦?谁又能阻拦? 哪怕是竹马知己周子舒,也只需做个座上宾,跟着一起看戏就好。

杀机陡起,血雨腥风,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序曲·独角戏:月色撩人

他不过,就是个“爱看热闹”的人罢了。

他今天心情出奇地好。 借着今晚很美的夜色,与他最喜人赏月喝酒:反正无心睡眠,索不如去喝个痛快。你看,今晚的夜色很美。

他心念着,自己这翻云覆雨的一身本事,一定要给周子舒也瞧瞧,在这场孤绝的复仇之旅上,自己险滩悬崖,血河尸山地闯,总有人能为他叫一声好,道一声痛快那就不枉了。他希望这个人,是周子舒。

龚俊温客行扇子场面(龚俊温客行名场面三)(2)

插个小细节—— 很多人下意识以夏目漱石“今晚的月色很美”隐晦表达爱意的典故,来理解温客行的“今晚的夜色很美”,私以为并不妥。从人物当下的心境判断,山雨欲来,满心的复仇之种开花结果,温客行实在没有更多的空间去表达这隐晦的爱意;

第二,虽二人结伴天涯,几度出生入死,悦樊楼上还互通款曲,但其实各有心结,并未向对方敞开心房。既是夜半来访,一定不是刻意表白的。 而且,以编剧出色的文学功力,信手拈来的诗词歌赋,东晋王羲之、西汉司马迁、三国曹植,西晋王戎……被传为美谈,就不会混乱年代(山河令背景为唐后五代十国时期),胡乱引用。试问一位近代日本作家的文学梗,又如何生搬到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嘴里?

所以“今晚的夜色很美”,潜台词应为:我要趁着这佳妙夜色,为你奉一出好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定要擦亮双眼看哦。 这句话,很重要,提示着他蠢蠢欲动的野心。

你看他,轻轻摇首,满面春风,两条龙须发随着那满月般的脸蛋飘来荡去,志得意满的笑容收敛不及,不等阿絮回应,先挑着酒壶,去爬屋顶了。

龚俊温客行扇子场面(龚俊温客行名场面三)(3)

赏月的地点在屋顶。

凡是出演月下戏,温客行就没有让人失望过。 月下摇扇后的独角戏不长,刚够喝一口酒,仰望须臾月色,吟两句李白的《将进酒》: 一轮满月下,他半侧卧在青蓝色的房檐上,蜷起一边腿,青绿色的袍衫与屋檐融为一体,只隐现出脖颈周的一抹榴红,风姿绰约地凝望着月色,天上星月的光,与地上街灯的光,都映在他的双眸里,或许,还有那即将发生的冲天血光。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龚俊温客行扇子场面(龚俊温客行名场面三)(4)

他微微启口,吟出李白的名句,笑容与以往一贯的邪魅与嬉笑完全不同,舒展豁朗,仿佛冰融千川,一想到前半生的血泪一夜后就将化解于无形,他怎能不放声大笑呢?

仔细看,恣意的笑容中却又参杂着一丝丝凄楚绝望,琢磨了许久,不知龚俊是怎样表演出这种复杂微妙的感觉的,可能有酒助兴,也可能狂人诗词的助兴。他的脸,快乐但哀伤,兴奋但悲凉,疯狂但孤独,痛快但绝望……这一出独角戏,“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千愁万苦,哪怕面上挂着舒展的笑,那星星点点涌动的目色水光中,仿佛看到他在哭。

龚俊温客行扇子场面(龚俊温客行名场面三)(5)

“她微笑,一个孩子般的动人微笑,就像全世界所丧失的青春都在那里面。”(《夜色温柔》)

正曲·血色浪漫

在阿絮登场前的片刻,镜头从上至下滑过温客行的笑脸,一抹血色夜空,最后出现在他背后的天空里。这个一闪而过的小细节,转瞬即逝,似乎在暗示着将有一场血光之灾发生。

龚俊温客行扇子场面(龚俊温客行名场面三)(6)

一轮明月当空照,还有什么比对酒当歌,金樽对月更让人心旷神怡的呢? 温客行和周子舒这对好友,并肩而卧,悠闲喝酒,闲叙家常——

他说,我心里边很高兴。他默然。

他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高兴?

他微微笑了一下,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你不想说,我又何必问呢?

他刚要张口问什么,他则嘘了声,示意他全心赏月。 今晚的夜色真美啊~

镜头逐渐拉近圆月,仿佛两人的视线也在逐渐拉长,飘向更远的地方。 温柔的《无题》兀自唱着:若倦鸟无心,不如归去。

龚俊温客行扇子场面(龚俊温客行名场面三)(7)

愿此时的温情永远沉浸在这清风明月中吧,一场浩劫即将席卷全城,他们从此再无心,一同在房上赏月喝酒了。

皎皎月光中透露着风云即涌,温情脉脉下骚动着不安与忧虑。

美好宁静的画面,突然被一只飞来的沾血琉璃甲打破,一只武人的手奋力抓住他,如同在静谧的湖水中投入一把刀,湖水顷刻划破成千百碎片,月光,也不见了。 “琉璃假”争夺大战一枪打响,街头巷尾,传来一阵阵兵刃交接,对阵厮杀的声响,周子舒连忙起身查看。

龚俊温客行扇子场面(龚俊温客行名场面三)(8)

而温客行却处变不惊,纹丝未动,一切全在意料之中,他洋溢着难掩的得意,低头浅笑,复又深笑,竟笑得合不拢嘴,他想喝口小酒,略略掩饰一下,结果连执酒壶的小拇指都快乐得翘起来(这个小细节发现后我如获至宝),满眼的鄙睨与证恶后的快感,就差没拉过阿絮,对他兴奋吼:你瞧,我导演的好戏上演了,快夸夸我!

这段表演,妙极!

龚俊温客行扇子场面(龚俊温客行名场面三)(9)

试了又试,那难掩得意,低头浅笑复深笑,想要喝酒掩饰又以一根小拇指暴露内心的微表情微动作,普通人学不来,所以只能把它叫做:演员的专业素养:

“当站在舞台上时在角色的生活条件下,与角色完全一样正确地、充满逻辑地、按照顺序地、像人那样思考、希望、追求、行动。演员只要达到了这一境界,他就接近角色了,开始同角色一样去感觉 。”(斯坦尼夫拉夫斯基·《演员的自我修养》)

当温客行起身后,他的面目完全变身了,眼角和眉毛上挑,眼睑却朝下,每说一句台词,头部就配合着左右晃动,语速更加缓慢,充满着莎翁戏剧才有的抑扬顿挫的长调节奏,没什么肢体动作,全靠这份俾睨万众的自信,露出鬼主尊容。

连周子舒,也觉得陌生吧。

龚俊温客行扇子场面(龚俊温客行名场面三)(10)

今夜这岳阳城内,可不止一场性命相搏。

从五湖四海赶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各门派,还没在大会上露个脸,就先赴了黄泉。 一块琉璃甲,一群贪嗔痴。 “冲天香阵透岳阳,满城尽是琉璃甲” 温客行眼中跳跃着复仇的火光,表面却还是克制下的冷静,只是那如扫平千军万马之势的一挥袖,让人感到,他不仅是一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战场将军,还是一个阴谋得逞,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的枭雄,或者又只是一个快乐的复仇小王子,毫不考虑后果与恶念业力:我想痛痛快快杀人,谁奈我何?

“好戏哪能说得清楚啊,走,我带你去看!”

他引着阿絮,在城内的斗殴地点到处“看好戏”。阿絮发现火拼根本来不及阻止,太多假琉璃甲,就像从潘多拉盒里飞出的灾难,汇入四面八方的贪欲恶念之中。

狂刀李衡与独目侠蒋彻,因为争抢琉璃甲,互相插刀而亡,同归于尽,死状可悲又可笑。周子舒承接了悲,而温客行却只想大笑:“真可笑,他有命赚,也得有命享阿!”

龚俊温客行扇子场面(龚俊温客行名场面三)(11)

龚俊温客行扇子场面(龚俊温客行名场面三)(12)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史记》)

在面对满地尸体,听一个长身玉立的俏人,悠闲摇着折扇,觑着眼目,嘴角含笑幸灾乐祸地说出这一番风凉话来,让经历了无数屠杀场面的周子舒也难免心中一抖。

这一出血色浪漫,于前面的夜色撩人,形成鲜明对照,矛盾冲突强烈而富于流动感,温客行就像一场流动的盛宴,穿着他最精致的华裳,顶着那张绝世容颜,驾驭着各种情绪自如转场,眼神燎原,时而静谧如星斗,时而耀动如火焰。

疯狂的温客行,令人同样疯狂。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出自电影《怦然心动》)

终曲·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两人一时无言——心里各想各的,距离越来越远,只是呼吸前面的碧空中的空气,却看不到彼此眼中的天。”(《夜色温柔》)

世人万千种,对温客行,遇上的斯人彩虹,惟阿絮一人。 因此当他追出愤慨的周子舒来到深夜的街,好不容易让他停下,委屈地问他为何生气。阿絮反问没有觉得不妥吗?

他皱皱眉,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贪念本在人心,自己不过是添了把柴火,何错之有? 然后阿絮一句当头棒,他猛然惊醒,两人对善恶的看法竟截然不同。

龚俊温客行扇子场面(龚俊温客行名场面三)(13)

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都从极致的“恶”中爬出泥淖,周子舒渴望着一个纯粹的善,而温客行渴望的,却是一个无关善恶,只与自己惺惺相惜的人。

“我一直以为你是装疯卖傻,没想到,你是真疯。”

本意是:我一直以为你表面上邪里邪气的,但心地纯良,没想到,你是真的邪恶之徒,是我看走了眼。 震惊之余,温客行呆呆地矗立在巷口,石化般的一动不动,连手里的扇子,也停止了风来风往的多情摇曳,成了假作的道具。

龚俊温客行扇子场面(龚俊温客行名场面三)(14)

他困惑不解,迷茫惆怅,落寞哀伤,受伤的目光追随着周子舒远去的身影溶化在暗夜里,身体机械地转向那人离去的方向……一阵冷风吹过,他竟毫无知觉,呆呆矗立着。

龚俊温客行扇子场面(龚俊温客行名场面三)(15)

龚俊表演拾珠

直到30分33秒终曲,不过7分钟的一段小剧场,上半段赏月酌酒酬知己,下半段深巷火并争琉璃,剧情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龚俊仍然挥洒自如地运用着他半身以上的面目表情和有限的道具:扇子、酒壶,带给我们又一次与前几集完全不同的震撼观感。

表演层次分明,回味绵长,历历在目,七分钟内情绪发生多个转折,每一种不易察觉的微妙变动,都配合自己和对手的情绪而有效地释放着。在他灵动鲜活的面目上,大到一处肌肉走向,细到一点眼中光的形状,夸张一些说,哪怕是一根毛孔,都在彻彻底底,完完整整地与角色共情,最后成为角色本身。 演技一如既往的顺畅稳定。

虽然7分钟内,并没有大起大落的哭戏和打戏,一切都在静谧中发生,却从有限的面目变化中,给人以无限波澜壮阔的戏剧感。 这7分钟,简直就是龚俊温客行挥斥方遒的沙场,挥洒魔力的道场。

龚俊温客行扇子场面(龚俊温客行名场面三)(16)

生命的悲剧不在于美丽的事物过早衰亡,而在于它们变得苍老和鄙俗。(《漫长的告别》)

愿平行世界的龚俊和温客行,内外俱全的美丽,都不畏衰老,随着时间流逝而永放光彩,芳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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